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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画江山第25部分阅读

    方道:“不如将嫂夫人送回南方调养,如何?”

    吴猛勉强笑道:“不妨事。大夫说,开春就会好很多。将来再好好调治,就不碍事了。”

    飞龙军制,所有校尉以上的军官,均需将自己亲属,送往军治的城池内居住,任何人不得违例。吴猛上任之初,便虑及将来可能有对抗朝廷的一天,便将自己一家大小,全数带来。此时若是因为妻子生病,就将她送回,却又害怕人有闲言,也只得做罢。

    “那也好。颖州城内的医生,是全由官府聘请的名医,坐馆看病,医费由官府给付。这样,不怕老百姓看不起病,却也使得医生每天接触很多病例。况且,医馆内有草药局,花费大量人力金钱,四处寻购药材。嫂夫人的病,在这里尽可以治的好。”

    吴猛咧嘴一笑,答道:“说的可不是。给你嫂子看病的,我看他的手段,就远远强过我们老家那边的庸医。”

    两人谈谈说说,旁人或是身边低微,不便插嘴,或是只顾着赶路,四处查探有无j细,提防关防,竟也无心打扰。

    自清早出门,行得五六十里路时,已经时近正午。一行百余人在路边停下,却是有着驿站,见着节度大帅来到,那驿站的小吏吓的屁滚尿流,急忙上前趋奉。

    这小小驿站,供应却也充足。路边的十余间砖泥瓦房,一字排开,房前种有桑树,平有院场,看起来清洁爽利,令人舒适。

    房屋之后,隔着十几步的距离,却又是猪圈鸡场,内里卧着几头肥猪,几十只鸡正在鸡舍中低头寻觅着食物。

    “不要杀猪。律令上言,月初宰杀一头,阉制以备来客。我们就吃阉肉,那鸡就按着规定,给我们宰上几只,不准特别,亦不许格外烧制。”

    张守仁手捧浓茶,借着茶的热气,暖手暖脸。自己大声吩咐了那驿吏之后,因见吴猛四处探看,伸头探脑,甚觉好笑,当下向他道:“吴兄,在看些什么。看你的神情,到象是得了宝一般。”

    吴猛笑道:“我也算走南闯北的人了。这样规制堂皇,气派十足的驿站,还是头一回见。我看这驿吏,很是卖力,这里清洁齐整,让人一进来,就觉得欢快。”

    “这有什么。整个六州内,几百个驿站,都是这般。养猪多少,场院多大,备有几匹应急的驿马,几点开门,几点歇息。这些,都有律令明文规定。”

    他努一努嘴,看着那来回奔忙的驿吏道:“他月俸十贯,极其优厚。母猪产的仔,若是超出规定之外,便算他的。只是若是死了猪,瘟了鸡,他就有罪。剥去公职,发往山中挖矿,若是在路边修路,三年五年不等。”

    呵了口气,又舒服的喝了口热茶,张守仁总结道:“诱之以利,然后以重罚震怖,没有人敢不卖力,也没有人可以不卖力。”

    “守仁,你打仗起来行,治理起民政来,也可比咱们南边的那些文人们,强过百倍。只是,”吴猛迟疑片刻,方才笑道:“只是有些过狠。我知道你在大别山内的苦工营,在里面也有人放出来的,人人都道,宁愿让人砍成一百块,可也不想再回去了。那些村流子,二楞子之类,在你营里关上一年,回家后,一拳打不出个屁来。”

    “这也是不有办法的事。我若不是心狠一点,手段辣一点,又如何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聚集起最大的力量?”

    张守仁答上一句,又道:“你看这道路,宽五十步,先以黄土夯实,然后夹以碎石,再垫泥土,如此反复数次,平如境,坚如铁,虽遇暴雨而不损其形。我敢说,千年之后,这故道犹存。”

    他冷笑一声,向吴猛道:“咱们朝廷,每年要花多少钱在河工,在修路上,你说说看,有我一半的成效么?”

    吴猛道:“秦始皇修路几十万里,也是这样坚实。只是秦二世就亡了,不惜民力的教训,就是这样。守仁,你要谨慎。”

    “这也是正理。不过,秦是徭役无度,我却是以工代赋。咱们大楚,废除了前朝积弊的部份,却是没有一废到底。授给农人的田地,不多久,又被兼并。以后,我不仅按亩收钱,还要尽免农人田赋,每年由官府出头,以工代赋。

    这样一来,官府又能有大量的人力使用,又可以使得农民负担减轻,两相其便的事,哪会激起民变。”

    他嘿然一笑,又道:“不过,现下只能是设想。我治下的农人,种的都是我的田,用的是我的耕牛农具,自然要多出些力气,这些他们也没有话说。待到将来,确定田亩地数,不得买卖,不得转授。国家手中用工商之利,而使得农人轻松,不受兼并之苦,遇着大工徭役,官府以钱买力,愿出力者自愿而来,如此这般,方能使得农人歇肩,不再受这千百年下来却一般无二的苦楚。”

    吴猛双手合什,吟道:“阿迷陀佛,善哉善哉。这些话,但愿有实现的一天。”

    “吴兄,你是将军,不要念这些佛号。不然,将军们都念佛,谁去打仗?”

    两人说笑一阵,吃过酒饭,将欲上路,却见不远处有尘土扬起,过不多时,却见一个背插红色小旗的骑兵,一溜烟似的飞奔而来,直至这驿站门前,方才慢慢减速,待到了场院之前,方才大声叫道:“通传,前方三十里处有桥崩塌,行人或是改期,或是绕道而行。”

    他并没有看到张守仁的帅旗,喊过话后,便欲离去。

    “站住,瞎了狗眼了,没看到大帅在这里?”

    张守仁的几个亲兵,立刻大怒,上前一步,将那传迅兵的马缰绳拉住。

    “你们几个,嘴里抹了屎么,这么不干不净。不要以为跟着我,就能欺男霸女。”

    张守仁勃然大怒,将那几个亲兵斥退,自己上前一步,问道:“前面是怎么回事?”

    这一瞬间,吴猛心中欢喜,竟好似见到了一年多年,那个黑黑瘦瘦,在禁军营中孤身一人,自信无比,又宛若少年的张守仁。

    “回大帅,前方的石桥不知怎地,突然崩塌,当地的百姓禀报了驿站,驿官寻得我们队正,队正命我们四处传迅,以免行人徒费时间。”

    张守仁已经明白,却又问道:“那么,有人去通传给当地官府,前去修桥了么。”

    那兵早就跳下马来,此时抹一下额头上的汗,也不知道是狂奔时热出来的,还是太过紧张所故。他跪在张守仁身前,低头答道:“是,早就去通传了。只是要修好的话,最少也得好几天功夫。小人估摸着,会先搭一个竹桥,以便行人通过。不过,那少说也得两个时辰。”

    “好了,你继续去传讯吧。”

    张守仁温言令他起身,又见他上马离去,方才沉下脸来,向着自己的亲兵队长令道:“带我的符信,就地将县官免职,令县丞带人去修,三天内修不好,县丞也免职。桥上的砖石,必定刻有修桥督造官的姓名,立刻下令县尉将他抓捕,下法司审判定罪。”

    “是,小人这就去办!”

    那亲兵队长应了一声,即刻拿了张守仁的信符,带着几个从卫,打马狂奔而去。

    其余各人,面面相觑,却不知道如何是好。若是按着原本的行程,仍然往第一军的驻地,则路上少说要耽搁两个时辰,待赶到军营时,已经是半夜时分。而掉转回头,似乎亦是不妥。各人张大了眼,却是等待张守仁的决断。

    “你们楞着做什么,收拾一下,准备上马。”

    旁人尚未做声,伍定国却已经吩咐众人,准备上路。

    张守仁大步上前,翻身上马,向着各人笑道:“还是定国知道我,决定了的事,则必定要去做。”

    吴猛亦是相随上马,笑道:“在那边干等两个时辰,不如在这休息。”

    张守仁摇头道:“我也想看看地方官员们应急和处事的手段办法,考察官吏。是以要现在就去,我说定国知道我的意思,就是在此。”

    “好,那咱们就现在动身。只是我是老粗,一旁看着就是,可不敢随便说话。”

    张守仁转身一笑,也不多说,当下带着众人,打马而行。三十里路,不过半个时辰不到,便已经赶到。

    这一处河流,甚是湍急。虽然是冬天枯水季节,却仍然是奔腾肆虐,其势凶猛。河岸两边,虽然有人通传,却仍是聚集了不少路过的官吏、士兵,百姓。两边黑压压的人群,却都正自看着河边发呆。

    张守仁奔行到前,早有亲兵将围观的人群赶开,他定睛一看,却见几十个穿着官袍的官员,正以半只身子,泡在水中。

    “喔,是吴禁。”

    他不过略瞄一眼,就已经看出,那个满脸大胡子,站在水流最深处,半截身子泡在水中的紫袍官员,却是颖州刺史,吴禁。

    在吴楚身后,是已经被罢职的县令、还有新任的县令,原本的县丞,在他们身后,是州府的佐辅官员,是州县两级官府中,所有俸禄在十贯以上的官员和吏员。

    第一卷 第六卷 剑指开封(十二)

    一壶壶烧酒不停的递向河中,温暖着那些被冻的脸色发紫的人群。河中实在太冷,这几百人来回轮换,加上熟手的工匠在旁指挥,甚至也一同下水,饶是如此,也还是如同预料的那般,足足过了两个时辰,方才将一道竹桥由两岸修成。

    眼看道路恢复畅通,两岸的人均是欢呼起来。

    吴禁等人,吃力的爬回岸上,换过干净暖和的衣袍,又裹在被中,向着岸上生起的一团篝火取暖。

    收拾齐整之后,两岸通行。军人在前,官员文士在后,百姓其次,秩序井然,不一时,便已经将积压多时的人群疏散开来。

    张守仁的帅旗,早就收起。两边的人只看到一小队骑兵在这里看着修桥,待桥好之后,却也并没有急着通过,而是让给别人先行。各人身上都是有事,却也来不及猜他们是何用意,只是在路过的时候,都是看着那吴禁一干人等,拍手叫好。

    “好了,我们走吧。”

    眼看着行人渐渐稀落,天色也已经黑沉一片,张守仁终于下令,命众人起行。

    待奔行十余里后,过百亲兵都是打起了火把照明,每隔五里,还有官府设置的路牌与松明照明,虽然月色暗淡,却也并不妨碍这一行人打马快行。

    “守仁,他们这么卖力,不会受到处罚了吧?”

    跑出这么远后,吴猛终于忍耐不住,向张守仁迅问。

    张守仁微微一笑,只是,这笑容在火光的照映下,显的模糊不清。过了片刻,方才听他答道:“不,该处罚还要处罚,不会轻,不会重。”

    “这样,是否太不近人情。你看他们,一个个泡在冰水里。我看,今天下河的人,全要大病一场。”

    “那又如何?桥跨了,该着管事的人处理。桥跨了,谁是主官的官员,谁是造桥的监督,都是罪人。依着律令,州官罚俸一月,县官免职,造桥督官苦役一年,直接造桥的所有匠人,统统罚苦役三年。”

    吴猛听的目瞪口呆,却也不知道如何质评。呆呆跟着张守仁跑了半天之后,方才道:“这些事我不懂,反正必定是你对。”

    张守仁幽幽答了一声,吴猛听的不清,却也不想再说。

    冷风嗖嗖,路边残雪不住的倒映在自己眼前,吴猛心中思绪万千,却又浑然没有头绪。呆了半响,却扭头吐了一口唾沫,心道:“你个呆鸟,只管打你的仗,尽想这些没用的做什么。”

    一行人一直跑到子夜时分,方才接近了岩寨森严的第一军营地。

    与传统的中国营盘不同,张守仁治下所有的部队营盘,不论是休息一天,或是驻扎一年,均需以土石堆砌,设拒木,铁丝,刁斗林立,森严之极。

    这一切,均由所有的士兵和将帅一起完成,无人可以例位,营寨没有修好坚固之前,没有人可以休息。

    而在平时,训练时也需有这种立营的课目。士兵们端着由方斗倾倒出来的重达几十斤的土块,来回奔走,堆砌,一直累到精疲力尽为止。

    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在最短的时间内,建造最坚固的营盘。在这样的营盘面前,什么偷袭,夜袭,强攻,都必定要付出成倍的代价,方能达到目地。

    “来的是什么人?”

    隔着营地还有一箭之地时,放哨的士兵已经开始喝问。

    “停住,再前行一步,立刻放箭。”

    不等张守仁一行答话,营盘石墙上早就奔出一排黑影,灯光下,士兵手里拿的,明显就是张守仁刚刚下令制式配备,有效精准射程八十米,一次可以发射十箭的诸葛连弩。

    “不得无礼,飞龙军节度使张守仁,前来巡视第一军兵马,守门尉何人,立刻开门迎接。”

    待伍定国报上名号,亮出节度旗后,营门轰然而响,过不多时,已经洞开。

    “好了,我们进去。”

    张守仁向着吴猛低低一声,道:“唐伟此人,做事稳妥之极,他的营盘,应该是规矩最严的。今日一见,吴兄以为如何?”

    吴猛点头道:“我当年在南方的营地,远不及他。”

    “嗯,咱们进去。”

    两人交头结耳一番,立刻一前一后,在众人的簇拥下,往营内而去。

    待到得营门处时,吴猛却是猛然一呆。

    营地外,被高墙隔住,看不出什么,营地,唐伟手牵战马,立在士兵身前,在他身后,是兵马副使、各级的指挥使,副使,校尉,别将。各级军官数百人,立身在前,巍然不动,营内两边,数百支火把将营内照的通明一片。在军官身后,便是第一军所有的万余士兵,均是持刀拿箭,依着番号,排好队列,笔直而立。

    却见张守仁一马当先,骑乘在前,至得唐伟身前,向他问道:“第一军齐至否?”

    唐伟先躬身一礼,然后答道:“回大帅,第一军自唐伟以下,一万零五十五人,悉数在此。”

    “好,命演突击阵势。”

    张守仁控马退后几步,至营地正中的将台旁,翻身下马,登上将台。吴猛见状,急忙亦是相随,在他身后,亦是上了将台。

    唐伟听得命令,立刻回身道:“掌旗官,命全军演突击阵势。”

    “是!”

    那掌旗官得了军令,立刻转身,以旗语号令。

    过不多时,整个万余人的队列,开始分散组合,重新排列。第一排的便是陌刀手,三尖长刀,在火光下闪着寒光,横竖向前,如墙而进;而他们身后,是两排的持盾横刀手,在陌刀手留下的缝隙中,由他们来填补空位,阻挡趁隙而入的敌军。除了陌刀与横刀手外,还有一排的长矛手,他们个个身形长大,手中持有七米长的铁矛,在第一拨的防线被敌人冲破后,就由他们,集结成一个个如同刺猬的阵形,将敌人的严密队形,刺散,打乱。再在其后,又是一排横刀手持盾护卫,掩护着身后五排的弓弩手。

    在纯步兵做战的条件下,制敌的利器,使得敌人洒尽鲜血,亦不能获得胜利的,就是使用着由炮弩、神臂弩,诸葛连弩等各种弩弓所组成的弓箭手方阵。

    炮弩和神臂弩,一个由五六人方能使用,另一个也需有三人轮换,他们射出去的,或是含着火药的火箭,或是长达半米,粗过拇指的巨箭。每支射出,都可洞穿数人,缺点便是发射所需时间太长,而在他们身前,则是有一个个手持半臂来长,可以用手都可以接动的诸葛连弩。每个弩手,配有百支劲箭,一轮发射,便是十支。这样的配备,除了仅有一排的弓箭手外,其余都是发射又快又准又狠的弩手。

    一万大军分列阵形,来回冲杀,以陌刀手、矛手来回掩护虚刺,仿佛眼前就有着蒙兀骑兵。演练中,时不时有人晕倒在地,或是被身边战友的武器打的头破血流,除了有军医官将人紧急拖下外,其余的士兵恍若未见,仍然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一直待将眼前的假想敌杀尽为止。

    “好,没上过战场的兵,能练成这样,不错了。就是晕倒的太多,体质还是弱了一点。”

    张守仁轻轻点头,先是称赞,继而又是不满。

    他轻轻招手,将唐伟叫来,问道:“怎么,每天的定额饭菜,你贪污了不成。一个个有气无力的!”

    唐伟听的发急,当下不敢应声,跳下将台后,却是几步跨上旁边的土台,站在鼓前,自己脱下上衣,赤着上身,向着身边的鼓手道:“全把衣服给我脱了,擂起来。大人不说一个好字,冻死了活该!”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