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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菲的世界第2部分阅读

    少爷,只好瞪了趴在椅子上的狗狗一眼,继续巴赫钢琴曲的旋律。

    “苏菲来信说了些什么?”

    马克斯公爵抽了一口烟,走到卢多维卡的身旁问道。

    “她邀请我们去伊舍尔参加弗兰茨的生日庆典……”

    “我可不去!”公爵殿下撇了撇嘴,“我讨厌苏菲那张古板面孔。”

    “马克斯,苏菲她再怎么说也是我姐姐。”卢多维卡半真半假地嗔了一句,无奈地摇了摇头道,“算啦,我也没指望你会去。我准备带上我们的内奈一起,还有茜茜——”

    “也带我去?”

    茜茜又惊又喜地问道,放下手中的娃娃跑到母亲身边,“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卢多维卡笑着拍了拍女儿的手背,“我们的小茜茜都要等不及了。”

    “妈咪妈咪!”

    苏菲提着裙子站起来就跑,因为被地毯绊了一下,脚下的步子有些踉跄,她扑到母亲怀里,兴冲冲地说:“我也要去!”

    “苏菲,你还是个小娃娃呢。”卢多维卡失笑,“你也要参加舞会?”

    “舞会多无聊,我只要跟茜茜在一起。”她抱住茜茜的手臂开始撒娇,“茜茜,你也想陪我一起玩的对不对?”

    “就想着玩,真是孩子心性。茜茜也是个孩子,你们两个凑在一起,不闹成一团才怪。”

    “妈咪,带我去吧,我一定乖乖呆着不捣乱!没事的时候我就跟茜茜去钓鱼,如果你们去参加舞会,我就在旅馆里百~万\小!说或者弹琴。哎呀,内奈,你别在那儿绣花了,你帮我跟妈咪求求情呀!妈咪最喜欢你了,如果你说的话她一定答应——内奈,你怎么只是笑不说话呀?难道你不喜欢我了吗?”

    “苏菲,就你鬼主意多!”卢多维卡捏了捏苏菲的脸,“别装出这么一副可怜的样子,欺负内奈心软!”

    “妈咪……”

    “既然苏菲你都有精神去伊舍尔,看来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那么停了半年的钢琴课,就从明天重新开始吧。”

    “妈咪……”

    这一次,苏菲的脸彻底垮下来了。

    “特奥多尔·库拉克?”

    晚餐后,小公主抿了一口热腾腾的红茶,放下杯子歪着头想了想,“我怎么没有印象?”

    “你记得的,只剩跟马佩尔一起出去疯玩了吧。”公爵夫人佯作生气地弹了一下苏菲的脑门,“迟早有一天,你把我这个妈咪都忘了。”

    “怎么可能!”苏菲扑到卢多维卡怀里,信誓旦旦地对母亲表白,“妈咪你知道的,我最爱你了!”

    “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心软。”卢多维卡不客气地戳穿苏菲的小心思,“如果不是因为艾莉泽姨妈的推荐,库拉克博士也不肯来帕森霍芬教课。苏菲你如果再胡闹,就永远别想出门去玩了!”

    “……喔。”

    被抓住软肋的小公主垂下头乖乖地答应着,第一次觉得姨妈太多也是件讨厌的事情。

    尽管十分不情愿,可苏菲的钢琴课还是在第二天正式开始了。

    坐落在帕森霍芬的夏宫不像路德维希大街的新宫那样华丽,屋子里的钢琴也并非出自名家之手,而是极为普通的立式钢琴。因为是复课的第一天,苏菲没有像以往一样身着巴伐利亚款式的居家裙子,而是穿上了一套半正式的蓬蓬裙,鲜亮的鹅黄|色衬得她愈发活泼,泡泡袖的设计更是平添了几分可爱。

    库拉克博士三十多岁,鼻梁上架着一副椭圆镜片的眼镜,深棕色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尽管马克斯公爵事先已经说过在帕森霍芬不必太过拘谨,可他还是打扮得一丝不苟:黑西装里面的白衬衫最上面的扣子也被扣好,领口系着黑色的领结,俨然一副音乐会的正式打扮。

    “殿下,我们开始吧。”

    库拉克说着,将琴谱翻到《快速练习曲》第十条——那是苏菲在半年以前中断的进度。阿尔贝蒂低音和弦,哆嗦咪嗦的往复循环。

    苏菲有片刻的恍惚。

    她坐在宽大的琴凳中央,因为个子太小的缘故,悬空的双脚够不到地面,晃晃悠悠地一下一下踢着琴凳——这样的场景太过熟悉,熟悉到那些她以为早已遗忘的记忆蓦然间纷至沓来。

    当指尖触到黑白相间的琴键,手指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旋律也一点一点从生涩变得流畅。

    “想不到殿下在没有课的时候也记得练习,这一条竟比半年前弹得还要好。”库拉克微微颔首。

    “那接下来我们练什么?”

    “如果殿下您能再弹一遍,速度再稳定一点就更好了。”

    “嗯。”

    “如果殿下您能再弹一遍,跳音再轻巧一点就更好了。”

    “如果殿下您能再弹一遍,指尖和指腹触键转换得再清晰一点就更好了。”

    “如果殿下您能再弹一遍,哆嗦咪嗦循环的感觉再强烈一点就更好了。”

    ……

    ……

    “我讨厌车尔尼!”

    苏菲喊着,毫无预兆地将十个手指伸开,狠狠按在键盘上——突兀而杂乱的噪音响起,接连不断。

    喊过之后,她愣住了。

    同样是这本标号为op299的《车尔尼快速练习曲》,同样是第十条的阿尔贝蒂低音,白色的窗棂,黑色的钢琴,明晃晃的阳光……她再一次,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小公主?”

    “啊?”苏菲回过神,习惯性地用手背抹一把脸,才发现脸上其实并没有泪水。几个深呼吸之后,她终于想起母亲的叮嘱,仰起头看向自己的老师:“我能不能不练《车尔尼》?”

    “这是基本功,殿下。”

    “可练习基本功不是为了弹曲子么?”苏菲不服气地反驳,“不练车尔尼,我也能弹曲子。”

    当双手重新放在键盘上,哆嗦咪嗦的和弦再次响起,流泻的旋律却已经改变。清朗活泼的快板,质朴却又绮丽,带着天真而明媚的温暖——

    第16号钢琴奏鸣曲,沃尔夫冈·阿玛迪乌斯·莫扎特。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殿下——”

    库拉克伸出手虚盖在苏菲的跳跃的手指上,“我希望您能暂时停下。”

    “……为什么?”苏菲咬住嘴唇。

    事实上,小公主偏爱莫扎特并不是什么秘密,这首标号为k545的奏鸣曲就是她的最爱之—。她一直以为自己对于莫扎特有着某种特殊的崇敬和默契——而现在这种情感被轻易否定,令她觉得自己受到了轻慢和侮辱。

    “殿下您觉得自己弹得很好吗?”库拉克并没有回答,而是这样反问道。

    “……”

    苏菲依旧咬着嘴唇。在某一段记忆里,她曾经着迷一般地练过莫扎特——虽然她从未觉得自己能够理解天才的境界,但每当那样甜美真挚的旋律在指尖脉脉流淌,都会给她带来莫大的慰藉。

    那样的旋律总会跟生命中最美好的事情联系在一起,比如春日里明媚的阳光,比如夏季清透的雨丝,比如枝头随风摇摆的花苞,比如笑容纯净的婴孩……

    无论多么浮躁的心灵,总会在这样的旋律中沉静下来;无论多么绝望的旅程,总会在这样的旋律中看到光亮。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她只能弹好一首曲子,那么那首曲子的作者,一定是莫扎特。

    “莫扎特把这首曲子归在‘为初学者而作’的一类中,就一定是简单的吗?殿下您或许忘了,它的副标题虽然是‘简洁的奏鸣曲’,却是莫扎特晚期的作品。”

    “可是——”

    “没错,您弹得很熟练,可以说是流畅。如果殿下能够原谅我的直白,很抱歉——您刚才的演奏当中,赌气的成分有多少,炫耀的成分又有多少呢?”

    “我……”

    “莫扎特是温暖的,但您有没有想过,是阳光的温暖,月光的温暖,还是星光的温暖?所谓质朴,是不加修饰的质朴,还是大巧不工的质朴?那些欢乐,究竟是天真的欢乐,还是历经磨难仍然不失的赤子之心?”

    “……”

    “而且殿下您或许没有注意到,左手哆嗦咪嗦的阿尔贝蒂低音,仍然不够轻巧。”

    熟悉的旋律重新响起,同样是莫扎特第16号钢琴奏鸣曲——微小的细节中,完全出乎意料的处理,连接,停顿,跳跃——钢琴在说话,心弦被拨动,苏菲第一次,对这位老师生出了心悦诚服之感。

    “好吧,库拉克博士您说得对。”她叹口气,连称呼都不自觉地变成了“您”,“那么,我要把《车尔尼》练到什么程度才行?”

    “不会太难的,公主。如果您能像喜欢莫扎特的一半一样喜欢车尔尼——不,或许三分之一就够了。”库拉克笑了,这个笑容使他本来略显严肃的面容带上了一丝亲近的平和,他将双手放在钢琴上,把《快速练习曲》第十条弹了一遍,“像这样就行了。”

    “可是车尔尼的练习曲又枯燥又没意思的,我能不能换本教材?” 苏菲仍然不死心,看到库拉克的笑容,她胆子大了点,眨眨眼睛建议道,“同样是手指练习,我觉得巴赫的《平均律》就不错。”

    “没问题。等您练完车尔尼《手指轻巧的艺术》,我们就练巴赫的《平均律》。哦对了,殿下——”

    库拉克又笑了,再一次见到这样的笑容,苏菲忽然有种不妙的直觉——

    “不知道我有没有说过?我的钢琴老师,就是车尔尼先生。”

    第一卷  4小公主的计划

    三天后,公爵夫人卢多维卡带着内奈和茜茜出发了,而可怜的苏菲却被困在帕森霍芬的城堡里,一遍遍地弹着车尔尼的练习曲。

    “不行,我一定得想个办法……”

    “您要想什么办法,殿下?”

    “呃……”苏菲头皮一紧,不自觉地噤了声。她觉得这位库拉克博士一定是母亲专门找来整治她的,明明看起来并不严厉,交谈时也和颜悦色,就连指出她的错误,语调也总是轻缓沉稳的——然而他本质上,却是个最标准不过的日耳曼人,认真到一丝不苟,严谨到有些严苛,对待工作和钢琴总是追求到极致。特别是他肃起神情不笑的时候,总是令她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

    “我是说……我得想个办法,把这首曲子弹得更好。”

    “您不必这样担心,我可以提供一点建议。”库拉克温和地说,并没有戳穿苏菲的小把戏,“琶音转指的时候如果您能更多地依靠手腕而不是手臂的动作,相信会有不小的进步。”

    “……谢谢。”

    苏菲虚心地表示受教,心里却已经急得快要抓狂了。算算时间卢多维卡和茜茜差不多要到伊舍尔了——如果再不出发,一定赶不及了!

    “马克斯,伊舍尔来电报了,是茜茜发来的!”

    约翰·贝茨马克尔先生一边说,一边拿着电报走进大厅,高声的话语让坐在钢琴前的苏菲也听得一清二楚。他是维也纳的店老板,来慕尼黑进货的时候顺便探访老朋友马克斯公爵——虽然公爵夫人对这位客人并不热络,却并不妨碍公爵殿下三天两头邀请他来参加城堡里的聚会。

    “茜茜来电报了?!”

    苏菲跳下琴凳,这才想起自己的老师就坐在一旁——他的目光透过眼镜片淡淡投向她,明明是温和的,却给人莫大的压力。

    “那个,库拉克博士……我能不能,咳……休息一会儿……”她越说越小声,尾音几乎已经听不到了。

    “好啊。”出乎意料地,库拉克点点头,带着洞悉一切却又默默纵容的微笑,“殿下您如果累了,我们的课可以明天再继续。”

    “巴比!”

    苏菲跑过去的时候,玛丽和马蒂尔德已经围在了父亲身旁,“我们也去伊舍尔吧!”

    “别吵!”马克斯公爵看着围了一圈的孩子们,头痛地大喊一声才将他们的吵闹压下去。从这一点上来说,他的耐心比妻子还要差些。

    “我去伊舍尔干嘛?好不容易一个人在家,自在还来不及呢!” 马克斯公爵从一旁的轨道上取出两个打磨光滑的大理石球扣在手中,理所当然地无视了孩子们的提议:“玛丽,你去把柱子摆好!马蒂尔德,叫托马斯给我拿啤酒来!戈克,你给我记上,我这次全中!”

    “巴比巴比——”

    苏菲依然站在马克斯公爵身边,仰起脸拽住父亲衬衫外的马夹下摆,“我们去伊舍尔找茜茜好不好?去吧去吧——”

    “不去!”

    “巴比,你不想去伊舍尔打猎吗?去吧去吧——”

    “我说过了,不去!”

    马克斯公爵和苏菲皇太后不对盘,这并不是什么新闻。早在他和卢多维卡还没有结婚的时候,这样的状况便有了苗头:他讨厌苏菲高傲冷淡的模样,而严谨要强的苏菲对自己未来妹夫放纵不羁的生活态度也同样没有一丁点好感。更何况,他不过只是维特尔斯巴赫家族的旁支而已,那个时候连“王室殿下”的称号都没有——抱着这样的想法,即使在妹妹的结婚典礼上,苏菲对这个妹夫也并没有表现得多么热络。

    然而人们常说,很多时候最了解你的往往不是朋友,而是敌人。马克斯公爵和苏菲皇太后之间虽然算不上敌人,却显然非常了解对方,坚决不肯见面给自己找不痛快。只是这样一来,夹在中间的公爵夫人卢多维卡便时常感到为难:一边是共同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丈夫,一边是从小到大尊敬爱戴的姐姐。

    此时此刻,苏菲就深切地体会到了母亲的感受。

    “巴比——”

    “一边玩去!”马克斯公爵的耐心终于耗尽,截断女儿尚未出口的话语,“苏菲你再捣乱,三天别想出门!”

    苏菲沮丧地跑开,不甘心地撇了撇嘴。这些日子以来马克斯公爵总是对她有求必应,疼爱非常,她几乎忘了凡是父亲认定的事,从来没有更改的可能。

    如果这条路行不通——那么,她只有自己想办法了。

    这个时候,苏菲才发现自己对外面世界的了解少得可怜。她不会骑马也不会驾车,她甚至不知道从帕森霍芬到伊舍尔的路线——即使知道,也从未想过一个人溜出去。衣着光鲜的六岁小女孩独自走在街上或者野外已经足够引人注目,如果这个女孩还是个公爵小姐,又恰巧是巴伐利亚国王的表妹,无疑会变成很多人觊觎的对象——1848年革命才过去了不到5年,从维也纳过来的贝茨马克尔先生说,前些日子奥地利的弗兰茨皇帝就刚刚遭到了刺杀。

    她虽然也叫苏菲,却做不到像那个有着同样名字的姨妈一般毫不在意——人家是临危不乱沉稳淡定的皇家风范,可她如果冒失地离家出走,显然是不知轻重缺乏智商的行为。

    她需要一个周密的计划,既能保证安全,又能逃过父亲的注意。

    “苏菲,你别泄气,不去伊舍尔,我们还可以玩别的。”

    马佩尔看到苏菲愁眉不展的样子,拉起她去了楼上的儿童房。那是一个有着小小露台的宽敞房间,每到天气晴朗的午后,阳光总会透过宽大的落地窗洒进屋子里,那里面便渗透了一种阳光下青草芳香的味道。

    天鹅绒的地毯上摆着马佩尔喜爱的积木,那一整套积木做工极为精巧,每一个木块都经过了细致的打磨,还刷上一层薄薄的清漆。除此之外还有连接木块的小小关节;用薄薄的木片雕成的门廊、窗户、地板、屋檐和篱笆,那上面用彩色的油漆一笔笔描绘出不同的图案;最精巧的要数用那些木雕小人和动物,神态动作栩栩如生,还带着桃花心木特有的香气。

    “苏菲,我们继续搭城堡吧,你平常不是最喜欢的?”

    “哦……”

    “不然我搭巴伐利亚歌剧院给你看?你不是一直念叨着要去慕尼黑看看吗?”

    “哦……等等,马佩尔,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搭巴伐利亚歌剧院给你看——苏菲?”

    慕尼黑……慕尼黑!

    坐在地上的苏菲一跃而起,她有办法了!

    及至跑出儿童房,才想起马佩尔还一头雾水地留在原地。每次都把马佩尔扔下,似乎太不厚道了点。苏菲蹬蹬蹬地重新跑回去,扶着门框叮嘱马佩尔道:“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嗯,你放心,我无论做什么,都会告诉你的!”

    当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玛丽看到门口站着的身影,愣了一下,才笑着放下手中的娃娃。

    “苏菲,你什么时候懂得敲门了?”她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