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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子同归第9部分阅读

    是被她吓到了,眼中的惊讶还没有散去正望着她。

    妇人见吼错人,不禁有些呆滞。

    “何人呀。”妇人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

    “小子邵成。”昭娖道。

    “啊呀!”突然听得一阵疾步声,一只大手把面前的妇人拨开,男人走到昭娖面前连连作揖“吾妇粗鲁惯了,少……莫要怪呀。”

    “你认识?”妇人被丈夫一边有些不满,指着昭娖道。

    妇人并不认识昭娖。

    “快去端水来!莫失礼!”男人回过头道,然后就把昭娖迎进门。

    这是个十分普通农家屋子,一进门便是灶台,灶台那边是平日吃饭的地方,中间还有一小堆灰烬,其上挂着一只盥。

    三个小孩正坐在席上玩耍,看见男人进来,都一轱辘的爬起来大喊“阿爹。”

    “去去去!快给客人让席!”男人挥舞着胳膊把儿子们赶下去,“少主,吾屋地小莫要嫌弃啊。”

    “怎会。”昭娖失笑,脱掉鞋履走到席上坐下。门外妇人已经端来热水。

    “刚才吾失礼了,客莫怪啊。”妇人把陶碗送到昭娖面前,等昭娖双手接过后一直不好意思的用短衣的下摆擦拭着双手。

    “吾方才以为是那个缺德的亭长,所以……”妇人不好意思的笑着。

    “没事没事。”昭娖放下碗摆摆手,“不过……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说到这个,妇人脸上的笑容一下子转为了悲泣,眼泪止不住向下掉。她抓住衣袖擦拭眼泪。

    “还不是徭役!从去年到今年都多少徭役了!亭里好多男人都被拉走了,眼下种都还没落土里。家里唯一一个壮丁去了,叫吾一个妇人怎么办。”妇人越说越伤心呜咽声不止。

    男人坐在一边脸粗黑的似老树皮,“莫哭了,莫哭了。”

    昭娖听了也沉默了下来,这种事情她是真的帮不上什么忙。她手伸向袖中取出一个小袋子,双手递到男人面前。

    “吾帮不上什么忙,只有这个可以相送。君和兄弟们一起分用了吧。”

    面前这些人当初拼着性命保护她们一家子跑出来,但是她对他们眼下的困境半点忙都帮不上,最后也只能拿来钱来接济一下。

    “这——”男人看着昭娖递到面前的钱袋,一下子慌了起来,“这这可不是吾敢受的啊。”说着就要把钱袋往回推。

    “君请收下吧,往昔拼了性命护得我和阿母周全,此等大恩无以为报。”

    正推辞着,突然外面一阵破门声。

    “大哥!西溪亭的那些畜生们竟然把水给堵啦!”来人冲到门前大声道,来人形容颇为狼狈,头上似乎还有血迹。

    “甚!那些奴产子!”昭娖面前的男人一下子暴跳起来,也不管昭娖还在,一手抓过靠在墙边的臿跟着来人冲出了门。

    一旁的女人都拉不住他。因为这水源是关系着田亩产量,郡里可不会因为水源不济而减掉赋税。

    昭娖看着他抓起臿就出了门心里大叫不好,秦法规定动铁为凶,要是闹出事来恐怕都得抓进牢狱里。

    她赶紧从席上起来,下来把脚往鞋履里一塞急急的就往外面走。

    吴越之人好斗轻死,打起来完全就是不要命的。在这上面楚人也差不了多少。而且楚人一冲动动刀见血更正常不过。昭娖只盼这赶紧把人拉回来,万一要是真的出了事儿那可真的不好玩的。

    前面两个大男人脚下生风似的走的飞快,不仅仅如此一路上还不停的招呼着同亭的男人加入“讨伐”队伍。

    昭娖一看面前十几个手持农具煞气满满的农夫,顿时嘴角都快抽了。

    这是要闹哪样啊!

    其他人她不管,她只管把自己认识的人拖回来。

    “莫做傻事,快回来!”她高呼道,但是她的呼声被无视了个透。

    前方便是两亭水源,叫骂之声不绝于耳。两言不合,立刻动手。昭娖脚步还没有来得及刹住。一只臿就对着她的脑门砸过来。

    昭娖猛地朝旁边一躲,那只臿砸了空径自铲进了土里。

    “这水是西溪亭之物,东溪的来作甚!”双方人马已经打得红了眼。而昭娖显然是被这斗红了眼的打斗给殃及池鱼了。

    昭娖一退步就想抽身,谁知道双方竟然打得来劲了。“乒乒乓乓”家伙敲击之声,叫骂声,肉体被击中的闷哼声不绝于耳。

    早闻吴越之地风气彪悍,今个她算是亲眼见到了。

    “打死你这个母婢子。”已经红了眼的农夫竟然一把丢掉砸进土的臿,干脆就空着双手就要和昭娖来干架了。

    “大胆!”昭娖厉声呵斥,她伸手摸到怀里冰冷的物什。

    可是她的话语和她的外表严重不符,对方只当是东溪亭里的小白脸儿径自扑上来就是掐架。

    昭娖被扑倒在地,男人打架可不是相互抓挠扯头发。不动手就算了一动手就要出事儿。农夫一拳头砸在她左脸上。昭娖立刻就被打歪了一边去。

    若真论蛮力,她未必是这些做惯了农活的人的对手。

    她立刻被打的两眼发黑,口腔里漫起一股血腥味道。她呆了瞬间,然后偏过头来捏起拳头对着身上的男人就是一击。

    楚人易怒冲动的脾气昭娖也是有几分的,尤其还是自己被无辜攻击的情况下。白白挨揍这可不是楚人的作风。

    昭娖也是如此。

    那个农夫没料到一个看上去小白脸似的竟然还能回手,竟是被一拳打在下巴上。昭娖对着他的肚子猛地一踢就给踹了下去。

    她翻身骑在那个农夫身上抡起拳头就揍。浑然忘记了她原本来的目的。

    两个亭不断进入新鲜战斗力,打骂之声不绝于耳。

    周围都是叫骂厮打声,昭娖对着被她骑着的人一个劲的往脸上揍。那人也不情愿挨揍指甲抠进土里抓了一把泥冲着她就是一撒。

    “啊!”眼睛被铺面而来的泥土迷了眼,昭娖不禁用手去揉眼。立刻就被身下人一把掀下来,那人从地上伸手就扯住昭娖头上的发髻,按着她的身子就把她的头往地上砸。

    “母婢子,母婢子!”那人扯着昭娖的头发把她的头一下一下的往下砸,“打不死你!”

    土腥味闻的昭娖几乎要呕吐,头砸在泥土上疼的她把手伸进怀里。

    昭娖挣扎中从怀里摸出那把冰凉她的匕首,她咬牙一下子把刀给□奋力挣开身上的桎梏,猛地就将匕首刺进农夫胸口。她睁着一双已经发红的双眼,磕破了的额头上还溜下丝丝血,与她肮脏的脸形成格外诡异的场景。

    那农夫没料到这个长得和娘们似的小白脸竟然一刀直接刺进他胸口,他跪着身子呆呆的看着浑身因为厮打而肮脏的昭娖。

    昭娖一咬牙,反手一用力把匕首抽出来,身子反射性的向后一躲,正好避过血液溅在身上。

    那农夫长着嘴,似乎不信自己就这么被杀掉,他眼睛大睁着,身子就向后倒去。

    昭娖赶紧将匕首回鞘,连爬带滚的从地上起来奋力拨开挡在面前的人,踉踉跄跄逃跑而去。

    “啊——死人啦——!”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人发现,恐惧的尖叫声让原本还打的难解难分的人们呼啦一下子丢下农具各自朝自己的家狂奔而去。

    昭娖奔上自家的车的时候,形容很是狼狈。虽然身上没有沾上血,但是她眼下的样子还真的不算好。

    头发被扯乱了,身上还沾着泥土。一边脸肿着,额头破了流血。

    “少、少主——!”驭夫看见她这幅尊容差点被吓得跌下车去。

    “慌甚?!”她一声暴喝,“吾不过在山野路间摔了而已。快快归家!”

    到了家门口她掀开帘子一股脑冲进家门,此时陈缺正好在家,他听见声响推门而出正好看见昭娖形容狼狈的站在木廊下。

    昭娖没想到他就这么快出来,当时就楞在那里。

    陈缺一见她如此形容,顿时对那些还在呆傻中的奴隶下令,“少主不慎摔伤,还不赶快准备热水伤药!”

    “诺、诺!”奴隶得令赶紧去了。

    “过来。”陈缺丢下这句就转身回屋,昭娖沉默一会便脱去了鞋履进了房间。

    听了昭娖说的大致事情来龙去脉,陈缺的眉头锁了起来。

    “如此……少主怕是不能在会稽久留了。”说罢起身就向门口走去,昭娖此时还跪坐在那里呆呆看着他走开,陈缺走到门口又返身,“少主果不其然乃楚公室之后,少年勇猛,有其父之风。”

    说罢,也不给她反应的时间径自出门了。

    陈缺这一去到了晚间才回来,此时昭娖换了衣裳上了药惴惴不安的跪坐在几安前。手中的竹简也半个字都看不上去了。当时是一时冲动,现在回过劲来了就怕的不得了。

    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竹简上,但是适得其反,越是强迫自己,心中就越烦躁,越后怕。

    最后她干脆一把把竹简给扔了出去。她向后倒去呈大字型躺在地上“赫赫”的大口呼吸着。

    “少主,主有请。”门外传来奴仆小心翼翼的声音。

    奴仆手里拿着灯盏给她引路,昭娖只觉得这短短的距离自己每一步都走的极为艰辛。

    到了陈缺房间的门前,奴仆跪下去把门拉开请她进去。

    昭娖一抬脚走进去,便是看到陈缺跪坐在那里手指揉弄着眉心。她走到下首位置坐了下来。

    “少主,缺已经于项梁商议过了,过两日郡中有士大夫之子出门游学,项子已推举少主。可与两日后出行。还请少主赶紧收拾行装。平日服侍少主的家人也一并去。”

    “那么那事……”昭娖局促不安道。

    “少主只是见春时好风光,雅兴出游,有何事?”

    一辆马车停在门前,越夫和吴丫把昭娖所需的东西装上车后便恭恭敬敬跪在马车旁。郑氏已经是哭红了眼。

    “吾子……”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和自己的孩子分离过。但是孩子长大始终都要去看看这个世间如何,而她也没有理由去阻拦。

    项籍也前来相送,他看见昭娖出来时,脸上似笑非笑,当她要上马车时,才听得这少年说了一句“往昔总是觉得你有股女气,看来是我错了。你乃丈夫。”

    昭娖听了笑笑,没说什么。

    这出门游学的士大夫之子,是个眼高在顶的人物,见昭娖是个才盘发的小少年,也懒得去管她。这样一来正好随了她的意。

    一行人向着西北而去。

    跟着昭娖身边的吴丫和越夫在一边侍候着,一路上也叽叽喳喳向昭娖讲述着这一路上看到的风景人情。颇为欢乐。

    “少主,到下邳了呢。”吴丫悄悄的把车廉掀开一点看看后对昭娖说道。

    昭娖笑道“下邳?下邳好地方啊,听闻齐威王之相国邹忌封地便是便是此处呢。”

    正说着,马车突然一停,昭娖的身子向前一倾。她转身打开帘子问御者,“怎停下了?”

    此时一个人已经走到马车边对昭娖行礼后笑道“我主说了,今日乃是仲春之日,可看看这齐地之景。”

    昭娖闻言,抓住车厢边从车里跳出来。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

    之子于归,远送于野。

    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远处传来飘渺的歌声,昭娖不禁伸长了脖子往远处看,这到底是哪个嫁人的人家在感伤呢。她转身对已经出了车的吴丫越夫说道,“你们也去看看。记得可别走远。”

    说罢,自己向着那边正在积聚在一起的少年少女走去。

    “东方之日兮,彼姝者子,在我室兮。在我室兮,履我即兮。”一名小伙子欢快的唱着,他身边的少女捂了嘴只露出笑得只剩下一双万成月牙的眼。

    在日出的东方,那个美丽的姑娘,就来到了我家中,我走到哪儿她跟到哪。

    这是定情呢,还是在干嘛?昭娖定睛一看却是看见周旁几个少年失魂落魄而去。感情这是向情敌挑衅么。

    昭娖笑笑,也走入那边,突然眼角瞥见一袭白色身影正从那片翠绿中缓缓而来。那是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他一袭素色深衣,一根木簪将全部长发盘在头顶上。他步履慢神情也要比那些正在寻情人的少年要庄重。

    他容貌姝丽,使得几个少女看向他的眼神不免多带了几分绮思。齐女最是热情奔放,有几个女子把手中的鲜花投向那个素衣青年。

    嘴里唱着“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虽然青年没有投给她们木瓜,但是她们却是把怀中的鲜花给了他。唱罢,还手牵手把青年给围成圈,似乎有不给回答就不放行的架势。

    青年被这么一群多情女子给围住,似乎有些意外,面对众少女多情的笑声,他有些敛然。

    昭娖站在众女之外,看着那个好容貌的青年被少女们围住。

    “汝等非我中意之人。”虽然少女们热情如许,但是青年还是给出个这么看似无情的答案。

    少女们当时就冷了脸,一腔的热情被泼了冷水黯然而去。

    众女一散,青年望见了原本在众女之后的昭娖。

    这一望,青年愣了愣。

    第一卷  26起舞

    那青年在看见她的时候楞了楞,而昭娖同样在看见他的脸时也是一愣。这是一张比平常男子不知道好上多少倍的脸,轮廓虽然比女子要分明但是仍不失柔和,一双长眉斜飞入鬓,狭长的凤眼为这张面容增添了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妩媚。要是说这人长了一张女儿面还真的没冤枉他。

    偏偏这男子突出的喉结和低沉的声线让人很难把他和真正的女子混淆起来。昭娖拢手在那里心里涌现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就在昭娖发呆的当口,也不知道自己也成了别人眼里的伪娘。

    她的长相随着年龄增长,非但没有随着她习武而变得有些男人气,而且一步一步越来越显出女性的柔美,虽然长得高些,但是五官却是和郑氏一样的美中带了稍许的媚。

    相比之下,昭娖倒是成了真正的伪娘了。

    青年把面前面前的这名长了一张女儿脸的小少年打量了一下,莫名的他觉得面前这人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但却是想不起来。

    那边昭娖反应过来,她抬起拢在袖中的手向面前的青年一拜。

    青年也拢手向她一拜。

    “小子刚从楚入齐……”昭娖的话刚开了了个头,却听到那边传来了男子的歌声“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出其闉闍,有女如荼。虽则如荼,匪我思且。 缟衣茹藘,聊可与娱。”

    这声音她听着有些耳熟,不禁回首去望却是一个同行的男子正对着一个齐地的少女唱的。这歌本来是男子诉说自己用情之专,听在昭娖耳里就有些讽刺。这一行人几乎都是出身士族。她也明白这些男人对待这些少女的态度,不过是图个一宿春宵的新鲜,天一亮送些东西便是挥挥衣袖不留下一片云彩了。

    青年一瞟那边,眼眸一转便是看到她所以也没有错过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嘲讽神情。

    “闻子之音,似乎从越地而来?”青年淡淡笑着问道。

    “是。”昭娖把目光放到面前的青年身上,她点了点头。“吾从会稽到此地,今日见男女相唱,故来一观。”

    会稽,青年长眉似乎稍稍向上挑了些。会稽此地因勾践下令民众大力繁衍人口,风俗上不重男女之防。可面前这小少年似乎对这再正常不过的男女□似乎有些抵触?

    “邵成!”一个十六七的少年想着她这边走来,面上似乎有兴奋之色。绿油油的绿草被踩开。

    那个少年昭娖认得,是车队里一个同样士族出身的人。

    少年走过来看见昭娖面前的青年,楞了一愣,又很快反应过来,他脸上完全没有不好意思的神情,似乎没有被那青年的容貌给惊讶过。不过有意无意的他眼神就会飘到那青年脸上一下。

    那青年也不以为忤,像是以前这么被看习惯了。

    原来那些人看着这仲春之色,心底里的烂漫之情被触发,便拿出了酒和肉食想要席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