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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子同归第11部分阅读

    晕,衬着她原本白皙的皮肤甚是好看。身后黑发柔柔得擦着她脸颊落在身后。露齿一笑,唇红齿白。

    青年脚下一滞,眼睛望着那张可以称的上明艳的面孔。面前那张脸并不圆润只有比巴掌大些,鹅蛋似的脸型,甚至还能看见阳光下脸上那一层软软的绒毛。

    他自是知道面前的乃是个少年,可是这披发摸样和那些女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张良也是一笑“百~万\小!说有些乏了,出来走动一下。”眼角瞟到昭娖放在手边的竹简,“瑜也在读书?”

    昭娖低下头看了看手边的竹简,“闲来无事,打发空闲而已。”

    此时文化普及率很低,虽然官府会派人在庶民中说法普法一展秦朝重法的本色,但是民众大多目不识丁还是普遍国情。竹简是用钱都买不来的珍贵资源,基本都是在那些贵族和士族里面代代相传,是多少钱都买不到的宝贝物什。昭娖当初出门的时候顺手拿了些当做路上用。

    “张子若是有兴趣,成甚感荣幸。”不用昭娖吩咐,越夫已经取来了一个干净的坐垫恭恭敬敬摆放好。

    张良取过一卷打开来看,简牍上是秦小篆,这一番看下来,他眉头微蹙,放下竹简道“这书中杀气颇重呐……”

    “尉缭子的确杀气颇重,不过兵家之言无论言语是否温和,差不多都是如此。”就算说的再温和,一旦和兵这个字扯上了联系,哪怕言语间再温和也难免带了一种肃杀。

    昨夜张良读的那书,也差不多是如此了。虽然……她看得是半懂不懂。

    张良一笑,“的确如此。”

    “尉缭子若是在几十年前的大争之世,还是颇为得用。”昭娖看着他卷合上竹简出身道。

    现在天下大定不过才几个年头,只要年纪大些不是懵懂幼儿都会对那世道有感触。

    张良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蹲是变得有些坏。原本膝盖上的两只袖管慢慢的向上凸起,他一双如黑曜石般的眸子里闪现出寒冽的杀气。但是一瞬过后他就闭上了双眼。

    昭娖看着心里确定了他很有可能是六国之后。平常百姓和那些士族并不太管谁做君王的,老百姓只管有没有饭吃,并不管谁做君王。而士族,春秋战国几百年的游士之风,反正和找工作一样。今天给这个主公出出谋略,要是前途待遇不错,大有发展前景就留下来。要是环境不容于人,逃跑找下家的大有人在。除非是那几个找到真正知己者,抱着“士为知己者死”信念的那几位,还真的少一根筋的士人。

    反正是这家不行就那家,大争之世,人才谋士从来都是诸国之间的抢手货。

    昭娖想张良怕是想起家国被秦所灭的事情来了,而秦在战事上所行与尉缭子中的杀气还是颇为相似。秦人因常年与西戎作战,风气彪悍,即使是女人都可入军,再加上商鞅变法后以人头记功,博取爵位。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还别说这秦人本来就个个悍勇。光是白起一人便是杀了六国几十万之众。

    再看秦王之后与六国战事,杀伐之气更甚,动辄斩首几万,与尉缭子之杀气甚是相似。

    “大争之世……吗?”张良闭上双眼缓解心中波浪汹涌的恨意和痛楚,缓缓睁眼。大争之世各国交伐频繁。那是所有谋士向往的时代。

    男人们,尤其是有志向的男人们,难免都带了嗜血之气。安定之日只会将他们消磨掉泯然众人。

    而昭娖眼前的张良也不例外,她在一旁瞧着他的样子,“张子,你日后必当大用。”

    “大用?”张良抬头,半饷嘴边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我不会出仕于秦。”

    “不是秦。”昭娖冲他眨眨眼,脸上的笑容比方才生动了许多。在阳光下颇有些耀眼。

    张良不留痕迹的别开眼,淡淡道“瑜这话是做何意?”

    昭娖脸颊边的乌发随着她歪头的动作弯出一个甚是妩媚的弧度。

    “张子以后所出仕的必定不是秦。”昭娖不想给他说的太多,免得被当做神棍。虽然她现在说的这话有一种深深的神棍味儿。

    张良闻言,回过眼来,看着面前的少年,盯她一会发现她仍是歪着头望她,眼神清亮不似作假。

    他也一笑,叹出口气,“以后之事谁又能说的准。不过……”他抬眼看向昭娖,眼光于刚才不同。

    昭娖被他投过来的视线弄得不自在的扭了下身,她伸手去摸脸:应该没有沾上什么奇怪东西啊。

    张良手伸出从她的发上掂下两瓣桃花瓣,他目光温和的看着她,手指间夹着那两瓣花瓣。

    “以后这摸样还是不要叫别人看去了。虽然道男生女相乃是贵相。但是被有心之人看去总归不妥。”他起身向屋内走去。

    昭娖怔怔坐在原地,手摸了摸脸,稍后她转身问越夫“我方才的模样很是奇怪么?”

    越夫顿时就楞了:他哪能知道啊。要知道奴隶是不可以看主人的脸,否则那是大大的冒犯。

    但是主人的话还是得回,越夫趴伏在地“少主之姿,少有人能及。”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是不变的真理。

    昭娖听了一撇嘴,对身后垂首待命的吴丫道“继续篦发。”

    “诺。”吴丫应了一声,跪起来手持篦子为她梳发。

    之后几日张良都是清晨就起,坐在窗台下读书。有时候投入到竟然会忘记进食喝水一直到夜□临才记起自己原来还没有进食过。

    昭娖心里暗暗佩服张良,要知道这时候平民一日只有两餐。蚤食是要到中午的时候才会进用。晚饭在下午左右。能这么不进食的从清早一直看到晚上,还能不昏过去,昭娖对他身体之强表示相当佩服。

    但是好景不长,等到春雨降临。昭娖听着外面沙沙的雨声醒来,脚向侧一伸就要起来。没想到这次不是和往日一样而是直接踹上了个软软的温热的物体。昭娖一惊之下赶紧起身,却发现张良满脸苍白额头上渗出冷汗,辗转反侧口中呻吟。

    昭娖立刻两步踏至他身边,她伸手探他额头只探得一手冰凉,她掀开被子发现他手按住肋下。

    “嗯……”似乎是痛的厉害他按住那里从牙缝里发出声响。

    昭娖见他面上血色全无,不由得伏低身子唤他“张子,张子。”连唤几声都不见他回应,昭娖直接换了称呼“张良!张子房!你听得见就回我一声!”

    张良原本紧闭的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她,和着苍白的脸色很是有气无力。

    庖厨那边,听得整理衣物窸窣响,吴丫和越夫两人小步快跑而来。

    “少主?”

    昭娖抬头看向他们“吴丫你去准备热水,越夫你去东面的医馆里把医者请来!”

    第一卷  32木簪

    “无事!我无事!”张良一把抓住她的手,强撑一口气道。他额头上冷汗津津,抬眼看她,说这话的时候他的额角仍有汗珠落下。

    张良虽然看上去面色苍白,但是他攥住她手腕的劲却大的有些不符合常理。

    “张子欲丧命乎?”昭娖身上只着中衣下裳的坐在他身边,任由他抓住她手。吴丫和越夫自然是听她吩咐早就溜出门叫医者去和下厨烧水去了。

    “待会医者来,成不能以眼下这种面目相见,可放成穿衣?”

    张良闻言,这才反应过来眼前少年身上只着中衣,这等模样要是被人瞧见实为不妥。他扭过去收回手。

    昭娖立刻起身去穿衣洗漱。

    请来的医者是一个须发斑白的老者。老者一进门,昭娖也不想去讲那么多虚的礼仪,直接把医者请到榻前,医者见病人冷汗不止连忙放下药箱诊治。医者解开张良的中衣和蝉衣,挪开他按在肋下的手,露出一道长的伤疤。这道伤疤昭娖以前也见过,看伤疤长度似乎是被剑之类的兵器所造成。

    昭娖站在医者身后不远处,看着医者伸手不断按压那条狭长伤疤附近。然后又看张良脸色舌苔。

    “君可曾曾经受过刀剑伤?”

    榻上张良闭上眼点了点头。

    望闻问切之后。医者吩咐身后跟来的小药童打开药箱取出一个小木盒。

    “君之疾在肌理骨髓,施之针石方可见效。”医者对张良道。

    张良点了点头“可。”

    昭娖看着药童把张良上衣给扒了个干净,所幸被子还是盖着下半身。要知道这会可没有内裤这东西,所有裤子都是开裆裤。昭娖瞧着用不着自己也退至一旁腾出更多的空间给医者。

    等到施针完毕,医者转身对昭娖道“这乃是万年伤口处理不慎所落下的毛病,或许是当时着了寒冷,所以到了湿冷之时便会发作。用热巾敷旧伤可缓解。”

    “多谢医者。”昭娖拱手对医者稍稍一拜。

    等过了一段时间取针,医者留下一些关于休息饮食上的嘱咐后便取了诊金走了。

    昭娖抄手站在塌边看着眼下衣衫不整的张良,笑得颇有些玩味。秦法规定若是聚群而殴打闹事不管对错罚作鬼薪。看张良这算不上强壮的身形,竟然能和人拔剑斗狠还真是让她想不到。

    见他系中衣的衣带手指并不是灵活,昭娖干脆走过去弯下腰手指勾过原本他手上的衣带,替他打结。

    张良突然间衣带被昭娖夺过,有些惊讶。

    “你才好些,要是再受凉就不好了。”昭娖手指划过张良中衣上的布料,那是士人里普遍用的白麻。中衣领子用的是黑色布料和他苍白的脸色形成相当大的反差。昭娖拢过蝉衣替他掩好被子。

    “张子可是要好好注意身子了,不然欠成的人情恐怕会越来越多。”昭娖看着他秀美如女子的面庞笑道。她此时俯着身子,甚至可以看清楚那双黝黑的双眸。或许是对着此时柔弱无力的张良,她的话语里不自觉的带上一种匪气。

    张良望着她微微勾起的嘴角,似乎也不觉两人这种动作的暧昧。

    “良日后定会铭记。”

    昭娖起身,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日后膳食还是按时用,虽然明白张子的苦读之心。但是膳食若用之不当恐怕于身体有大害。”

    说罢,她扭过头去小声嘀咕“要是折腾出结石了我才不会管你。”

    张良见她低低的用从来没听过的话语说了一句话。语音甚是奇怪,完全听不懂。

    “若是不介意,这几天成可为张子读书。”张良这两天恐怕又要在塌上渡过了,按照他前段时间读书的狠劲来看,弄不好可能在榻上阅书。这个时候可没有眼镜,要是眼睛坏了那是一辈子的事。

    “那么就麻烦了。”张良躺在榻上道,当人情欠的有些多的时候,干脆就丢开那些束缚了。

    说着,吴丫已经呈上熬好的药。昭娖明白张良不喜奴婢近身,所以自己扶起他喂下。

    张良靠在她的肩上鼻尖上除了药汤的药味外,还多了一股幽幽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清香。那香味从身旁缓缓沁来,和药味混合在一起很容易被人忽略掉。

    他吞咽下口中苦涩的药汁,无意中瞟了身后的人一眼。那少年垂下眼纤长的眼睫一颤在雨天的暗弱的光线中显得格外黑长。

    身后少年的身体出乎意料的柔软,完全没有男子身体该有的硬度。

    他垂眸,心里为突然冒出那个想法轻笑了一声。

    还真是荒谬。

    “能柔能刚,其国弥光,能弱能强,其国弥彰。纯柔纯弱,其国必削。纯刚纯强,其国必亡。”

    昭娖靠坐在榻上,手里拿着羊皮卷念着上面的话语。话语是少年发育期特有的嘶哑,即使细细听来还是有稍许女气,但是嗓音的中气能把那丝女气给盖了过去。

    张良躺在那里听,此刻他的心思全在那些句子上。心底那个一瞬间冒出来的想法被冲的荡然无存。

    “得而勿有,居而勿守,拔而勿久,立而勿取,为者则己,有者则士,焉知利之所在!彼为诸侯,己为天子,使城自保,令士自取。”

    张良听着,中指在塌边轻轻敲打。

    庖厨那边,越夫探出半个脑袋听了一会缩回去对正在烧火的吴丫道“阿姊,这少主都在念些什么,一个字都听不明白啊。”

    正卷着袖子丢柴火的吴丫听着他的话,一回头,虎着一张脸伸手对着面前的越夫就是一捏耳朵。越夫怕吵到那边的张良和昭娖,死活不敢喊痛出声,只能从牙缝里“嘶嘶”的吸冷气。

    “先生的书你一个奴隶当然听不明白。”吴丫人虽不大,但是言语间颇为不客气不给人留半点面子。她一把把越夫的耳朵给拎到面前来,压低声音“先生自然是说的大道理,大道理你懂么!去,帮我把那些菘菜洗干净了,我还要打算用来给先生做羹呢。”

    春季多雨,因为当年受伤后在冰冷的河水中浸泡过一段不短的时间。便是落下这颇受不得阴湿的毛病。只能指望着年轻调养过来,毕竟没有好的身体,就算有再多的雄心壮志也落了空。

    跪坐的的时间长了,就会觉得腿脚发麻气血不通,昭娖这会没跪坐出萝卜腿都得谢天谢地了。她的眼睛从手中的羊皮卷上移开,偷偷瞄了一眼那边靠躺着的张良。发现他双眼清亮听得正入神。昭娖垂下眼口里依旧念着那些似是而非的语句。

    说实话,这上面写的弯弯绕绕,一点都不像她以前读的那些兵书直接。通常是一番话下来她自己先两眼蚊香眼转啊转。不过看张良听得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难道他已经领悟了其中精髓么?

    看其中内容似乎并不是只有让人如何在行军打仗上取胜,其中如何谋略,如何治国都有涉及。

    越念着她就越奇怪,一般来说兵家大多只说行军定心之事。像此书倒是不多。

    “将无虑,则谋士去。将无勇,则吏士恐。将安动,则军不重。将迁怒,则一军惧。《军谶》曰:虑也,勇也,将之所重。动也,怒也,将之所用。此四者,将之明诫也。”

    张良原本一直在塌边敲击着的手指一顿,“虑,勇,动,怒……么?”那双凤眼似乎有所思的稍稍眯起。

    昭娖听他出声,停下。

    “张子,可是到进药汁的时辰了。歇息一会吧。”

    “善。”张良含笑的目光扫过她的腿,吴丫将热气腾腾的药汁奉到张良面前。张良接了药汁一饮而尽。

    “对了,张子,这书里似乎并不是只有兵家一家之言啊。”昭娖把手中的羊皮整理好后说道,此时她坐姿也比刚才随意了些。

    “看出来了?”张良将手中的陶碗交给吴丫,看着面前的少年道。

    “嗯。”

    “这书中,有儒家有墨家有道家,甚至有阴阳家和法家。”张良双手按照礼仪放置在膝头上。“以墨家谋略取天下,以儒家定天下,以法家治军,以阴阳家识形势,以墨家尚贤纳士。这书不拘于一家之言,以五家治世。实在是不可多得……”

    “那么……张子是哪一家?”昭娖问道,她对战国时代的百家齐放知道一些,士人大多对某个门派的言说有偏向,或者干脆是出自此门派。

    “我么……”张良如玉的面上灿然一笑,“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属于哪一家。”

    “哎?”

    张良看着那少年清秀的不像话的脸上露出不相信的表情。他唇边弯出甚微的弧度。

    “我曾在儒家学礼,也曾阅读过《韩非子》等法家书籍,兵法阴阳家道家都有所涉及。要是非得说个门派,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属于哪派。”

    昭娖听了有些咂舌,“张子真是博学。”活活的把她愣是给对比成了个啥都不知道的文盲。和面前这个青年比起来,她真的该打回去再苦读十年再滚出来。

    “不过是多读了几卷书简罢了,谈不上博学。”张良笑道。双目盈盈,似乎这如同他说的那样完全不是什么值得一说的事情。

    “可是……”昭娖顿时想捂脸泪奔,这种深深的恨不得扭身而逃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啊啊!

    张良眼眸望向昭娖头上,“你……头上怎么了?”

    昭娖闻言“哎?”了一声,赶紧就去摸自己头发。这才发现自己头上发髻已经散了一绺发下来。

    “束发的木簪不知道丢失到哪里了,于是就这样了。”昭娖强忍着腿上的酸痛跪坐直身子。平常跪坐久了都会有隐几扶着不至于太难过,而现在她连个隐几的影子都瞧不着。

    “是我失礼了。”她持手低首道。

    “无事。”

    昭娖就要下榻去整理头发。脚才刚套上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