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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云遮,陌上霜第10部分阅读

    地退了出来。

    乌发如瀑般地披泄而下,这般望去,光滑可人。她侧坐在九曲铜镜 前,一手执着象牙梳,一手拢着黑发,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她的肤色 本就极白,此时露着半截藕臂,更是如雪凝脂,他望得久了,只觉目眩 神迷了起来。

    她若有似无的抬眼,铜镜里头的人儿清丽而温婉,还隐约有另外一 人。她一惊,转头,只见皇帝正站在身畔,他只是微微一笑,目光里头 似有无限温柔。伸过手来,接了象牙梳子。就如此地站着,替她梳着满 头秀发。

    殿中静寂无声,唯见窗影静移。两人的呼吸清浅,隐约可闻。

    这般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放下了梳子,低声道:“你先歇一下, 我还有折子要批。”她轻轻“嗯”了一声。

    承乾殿地小陆子等人本以为今日皇帝定是在凤仪殿了,正规矩全无 地凑在一起说笑。抬头,只见皇帝面色阴沉的跨了进来,忙纷纷行礼。 只见皇帝一发一言,摆手示意众人都退出去。

    百里皓哲来回踱步许久,双手轻击,轻声吩咐:“去将天晴召来。 ”从窗外跃进来的人忙应了声“是”,一跃而出。

    “把东西呈上来!”有一精致的小玉匣子出现在了视线。百里皓哲 负手而立,闭了闭双目,脸色无一丝表情。

    他终是睁了眼,手一按,玉盖应声而开。瞬间,鼻尖竟是馥郁香气 。他僵在一头,虽然方才与她梳发之际,早已经嗅到她肤责问香中隐约 透着一缕麝香之气。可这满满一匣子的褐色之物,却还是让他心头惊怒 万分。

    麝香,历来是宫中禁物,后宫女子久用将致不孕。可以说历来是宫 中嫔妃避之不及之物。可她遽然头藏了这么一大匣子。

    她只需将这匣子里的用之大半,必会终生不孕。

    他怒到极处,手一抬,正欲将匣子拂落。但旋即又止住了,吩咐道 :“去找于太医将里头的东西换了,就说是朕的口谕。只要气味相似, 对身子有益无害便成。”

    天晴屈膝行礼:“是。”正要躬身而退,皇帝却又有了吩咐:“记 住,把匣子里的东西给清理干净了,不要留下一点痕迹。”

    内殿已经熄了灯,月色浸过窗格而入,如水银般铺在地上。穆凝烟 凝神许久,这才轻翻了个身。看来,今晚皇上不会再过来了。大约是心 松的缘故,阖了眼,转瞬便有些朦胧了起来。

    忽然之间,她冷汗淋漓地睁开了眼,梦中景物如茧一般。团团将她 缠住,几将窒息。有手抚摸着她的额头:“怎么了?”

    穆凝烟一惊,猛地坐了起来,只见皇帝只着了贴身衣物,侧坐在床 畔。也不知道如此坐了多久了。她挣扎着要下来行礼,他一把按住了她 :“睡吧。”

    他在她身侧躺了下来,臂弯坚定有力地圈住了她。她身子一颤,不 再挣扎,温顺得犹如一只蜷缩在掌心的猫。

    午后的凤仪殿里人影寂寥,百里皓哲下了御书房便直接过了来。到 了门口处,侍女正要行礼请安,只见皇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便敛声静 气,不敢再发出一丁点儿的声响。

    掀开了几重的纱帘,只见凝妃与太子正在窗前的桌子边练字。凝妃 手执纨扇,徐徐为太子扇风。两人偶尔细语声声,因隔得远,几不可闻 。

    百里皓哲在帘子下站了许久,一动不动地望着两人,一时几乎痴了 。

    自穆凝烟进宫以来,他从未放弃对她来历的调查,可却一直未有任 何回音。据调查,阮夫人确有一妹子,嫁在信州穆姓世家,乃是商贾巨 富,也确实有一女名叫凝烟。可因自小养在深闺,平素根本无人得见。 因穆家在七八年前穆老爷去世,商号经营有所不稳,府内有所变动,早 年侍候过穆凝烟的侍女更换。探子拿了阮皇后的画像详细询问过,但答 复是穆家小姐小时候确实与画像有些相似,只因年岁久远,再加上人长 大后面容自然会有所变化,所以实在无法给一个肯定答复。

    这一来,几乎所有线索都中断了。

    穆凝烟不经意地抬头,瞧见了在帘边怔怔站着的身影。忙裣衽为礼 ,问安道:“臣妾给皇上请安。”

    百里皓哲微微一笑:“在这殿内,你就不用拘礼了。”伸手牵住了 她的手,她的手似乎微微一动,他更用力握紧了些。肌肤柔腻冰凉,犹 如玉石,在这燥热的天气里,点点清凉,好似能安宁人心。

    柔声道:“以后就你我两人在的话,就不必给我行礼了。”皇帝的 语调温柔至极,鹤峰絮絮般地拂在耳边。穆凝烟不知为何,脑中不由得 浮起昨夜的种种,脸上辣辣的发烫。只淡淡回道:“臣妾不敢。这…… 这有违礼数。”

    百里皓哲嘴角隐隐含笑,转头凝望着她:“曾经有人说过,在这宫 内,只要皇帝喜欢,便是礼,便是法……”他一动不动地望着穆凝烟, 似要将她一次看个通透一般。

    穆凝烟垂下了眼帘,辨不清眸底神色,喏喏回道:“臣妾……臣妾 遵皇上旨意。”

    此时太子已放下了笔,伏在地上磕头行礼:“儿臣给父皇请安,父 皇万岁。”百里皓哲伸手将他拉起:“起身吧。今日太傅都教了什么书 ?”太子一一答了。

    殿东侧有一排窗,光线隔了纱帘而入,流光碎银般地堆在两人身上 。因四周都置了冰,丝毫不得有闷热之意。百里皓哲这般瞧着,不由微 笑,道:“方才太傅在我面前夸我们的太子聪慧,说太子虽小,却有过 目不忘的本领……”

    百里皓哲侧头一笑,温温道:“今日看来,凝妃你平日里照顾太子 饮食起居,连课业也兼顾,实在功不可没。你倒说说看,想要什么赏赐 ?”

    穆凝烟摇头,淡淡道:“这本是臣妾分内之事。实在不敢要皇上的 赏赐。”

    百里皓哲沉吟着道:“我要说赏你就一定要赏你。这样吧,前几日 ,西城进贡了一副和田玉棋子,我就赏与你吧。”低头看着太子道:“ 皇儿说可好?”

    太子眉目俊秀,此时笑容大大的,越发俊俏无双,用力点着头:“ 当然好啊!”

    穆凝烟垂了眼帘,道:“回禀皇上,臣妾并不会下棋。”百里皓哲 却笑道:“我教你便成了。”遂扬声吩咐了下去:“去将日前西城进贡 的玉棋子取来。”

    石全一垂首站在几重帘外,偶尔听得皇帝的声音低低传来:“说了 不能放这里……瞧,我若在这里落子,你看……你便一败涂地了……” 不由得心中暗暗发凛。皇上在凝妃面前竟不自称“朕”。他在宫内多年 ,又岂会不懂皇帝的意思。皇帝显然已经将凝妃当成阮皇后了。结发夫 妻,爱到深处,世间只此一人才不会用此自称。

    一会儿,皇帝轻笑了出来:“教归教,输了可是要罚的。”凝妃的 声音亦极低,隐隐约约:“皇上恕罪,臣妾早说了不会的。”

    皇帝轻笑出声,大约心情极好:“都让了你这么多子,还输,那我 可就不管了……”凝妃许久不见声息。

    皇帝似乎低低而笑,语调柔至极点:“好了,好了……生气了啊, 我赔礼道歉还不成吗?”

    凝妃不知说了什么。片刻光景,只听凝妃“嗯”一声腻人声响传了 出来,隐隐还夹杂着压抑地嘤咛。石全一不敢再听,忙朝侍候着的众人 摆了摆手,领着众人退了出去。

    别人只道皇帝性子冷,不大喜女色。可偏偏凝妃侍寝后,皇帝天天 驾临这凤仪殿,心情也一日好似一日。连带他们这些当差的也觉得神清 气爽了起来。

    可是,可是凝妃娘娘似乎依旧冷淡疏离,什么都不在意似的。

    第五章 行云楚梦残一半

    天气渐渐凉了下来,夏日已过,秋光日盛。

    宫廷难得举办“赏菊宴”,所有皇亲国戚、三品以上大臣皆都受命 出席。一时间,整个御花园内丝竹歌舞声不绝于耳。

    酒宴四周围绕着各色的菊花锦绣盛开,浮芯吐蕊,在温和的阳光下 摇曳生姿,灼灼其华,大有一种秋光胜春之感。再加不时凉风徐徐,花 香阵阵,醺然欲醉。

    皇帝端坐在九龙镏金御案,边上陪坐的是后宫专宠的凝妃娘娘。一 身天水碧的宫装,连臂间缠绕的那缕批帛也只是绣着清浅的一抹织银菊 ,清雅素约到了极致。全身上下色彩最艳丽的,大约就是乌黑青丝间的 镂空飞凤金步摇,嵌了几组珠玉的穗状串饰,纷纷下垂在乌密的鬓发间 ,浅浅的日色下似袅袅凌波落下,娉娉婷婷,别样的妩媚妖娆。

    孟冷谦的坐案排在极后,这般远远望去,一时间不由得微微发证。 但终究不敢细看,只一眼,忙垂下了眼帘。或许是他多心了,他只觉得 皇上的目光总是不时地扫过来。

    从宴会开始至今,孟冷谦就处于茫然状态,一眼望去,只觉得眼睛 一片的笑意弥漫,皇上在笑,众妃在笑,众大臣在笑……各种各样的笑 意,好似人间无他事,唯有笑而已。

    大臣们按品阶一一上来敬酒,穆凝烟原本就不胜酒力。但因见了家 人,心里只觉喜不自禁,不知不觉已经连饮了数杯。

    方才宴会前,大表嫂永寿公主和二表嫂永安公主皆私下里与她见了 一面。自是不免有些感伤,但她也唯有尽力压抑了。她只请公主转告两 位表兄和姨父姨母,她一切都好,切勿挂念。

    永寿公主自然知道她宠冠后宫,掩袖而笑,眉目弯弯:“驸马也让 我转告娘娘,家里一切甚好,勿念。你现在身处后宫,要万事小心。还 有……还有,不要忘了事事为自己打算打算……”

    她……她能为自己怎么打算呢?一入宫门,已经万般不由己了。

    “驸马还说了,世间许多事情都在一念之间。人生一世,譬如朝露 ,去日苦多!什么都不过匆匆数十年而已。”

    舞姬们在动人的丝弦柔靡声中,不断变换着美妙婀娜的舞姿,如彩 蝶翩翩,又如飞燕惊鸿。

    表哥说:“人生一世,譬如朝露,去日苦多!”世间很多事情都在 一念之间。穆凝烟怔然出神,一念之间,一念之间……不知不觉轮到了孟郡马爷携了新婚夫人,也就是安定王的郡主,双 双上前敬酒。安定王的郡主李怀雪,一身绯红的宫装,眉目精致,婷婷 站在边上。这般看去,与孟冷谦倒确实一对璧人。

    百里皓哲含着薄薄的笑意,仰头一干而尽。放下了玉杯,不着痕迹 地用余光望向穆凝烟。只见她望着孟冷谦所在的方向,似有些怔然出神 ,许久才袖子一掩,这才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随后孟冷谦与夫人双双落座。穆凝烟凝望良久,唯有在心底淡淡祝 福。

    百里皓哲凝望着她,手捏紧了玉杯。

    到底是喝得多了些,不过半盏茶光景,酒劲上来,便已经有些眼昏 耳殇了。百里皓哲自然发觉她有些微醺了,这般软软地靠着他,动也不 动,这绝不是她清醒时的样子。她平素最是正襟了,就算与他一起,也 恨不得画出条银河来,遥遥相对。大约其他妃子最喜的事情,她是最最 避之不及的。

    拥着她,不由得莞尔而笑,心情又好了起来。低声问询:“要不先 回宫休息一下?”穆凝烟点了点头,任侍女搀扶着起身,按规矩盈盈行 了一礼:“请皇上恕罪,臣妾先行告退了。”

    回了宫,挥退了左右,一个人静思出神。想着方才两位表嫂提及姨 母念她甚紧,还塞给了她一个香囊,说是姨母亲手所绣。

    穆凝烟手指摩挲着那精致的一针一线,不由得眼酸了起来。那个大 大的福字,大约包含了姨母所有的心愿吧。希望她可以万事顺当,福气 满满。

    唉,姨母这般年纪了,却还是为她操尽了心。她在这深宫,平素连 见上一面也难。

    以前,姨母总是命专人给她熬制各种汤水燕窝,有时还会亲自盯着 她喝光。那时,她不是嫌汤里有中药的味道,就是觉得甜腻……如今, 如今,想再尝尝,也是一种奢侈了。

    大约都是如此的,有的时候不晓得去珍惜,现在没有了,却是这般 难受得紧!

    如果……如果她没有入宫的话,想来就算出嫁,还是可以不时回去 看望姨母姨父的。可……现在再思念也只能梦中相见。

    想着,想着,不由得悲从中来,不知不觉怔怔落下了泪。

    怔忪间,有人掀了帘子进来,穆凝烟忙一手轻拭眼角的泪珠,一手 将香囊藏在了袖中。抬头,只见百里皓哲端端地站于榻前。

    她身子一顿,不知方才落泪的样子他是否已经入眼,忙起身,深深 地俯下头:“皇上万福。”

    百里皓哲却早已经瞧见了她眼角隐约的泪光。眼前涌起了方才御花 园里孟冷谦敬酒时,她与孟冷谦四目相对后,低首浅笑的情景。

    她方才是在为孟冷谦落泪吗?她初入宫时,一直推病,不愿侍寝, 甚至不愿怀他的子嗣,是否就是因为孟冷谦的缘故。她一直忘不了他… …他冷然凝思,仿佛一窍通百窍通一般。

    虽然早知道她与孟冷谦之前曾有婚约,甚至在入宫之前两人亦私下 相见。但此时心里却炉火已起。他这般地疼她宠她,为她不扩充后宫, 专宠她一人。她却是这般还他的吗?

    正想转身而去,脑中忽然闪过一个画面——她方才好像在袖中藏了 ,某物,心不由得一沉。到底是何物是不能让他瞧见的呢?莫非是——他缓缓伸手搀扶起了她:“平身吧。不是说乏了吗,怎么也不躺下 休息?”

    穆凝烟谢了恩,轻问道:“皇上怎么也过来了?”宴会上氛围甚浓 ,他方才也是兴致颇高的。

    皇帝在榻上坐了下来,拉着她的手:“喝得有些多了,头张着呢。 ”语气渐柔渐低:“来,陪陪我。”她只觉脸一热,终是抵不住他的力 ,跌落在了他的怀里。

    他侧躺在她身侧,手脚好似藤蔓,将她搂得紧紧的。听着他的心跳 ,她只觉四周空气开始稀薄了起来,想要挣扎着微微动动,他却不让, 双手反射性地抱得更牢了些。声音从她发间闷闷地传来,隐隐有无边倦 意:“我累了,陪我歇会子。”

    他从未这般疲乏地与她说过话,大约是酒饮得多了。不过片刻,居 然呼吸均匀了起来,可手脚还是霸道地箍着她,不让她动弹半分。

    这般近地靠着,他温热的体温,安稳的心跳,一下一下又一下的, 她无一不感受得到。这般听着,听着,到后来她也迷蒙了过去。

    许久之后,百里皓哲蓦地睁眼,眸子里头神清气爽,灿然生辉,并 无半点刚睡醒的朦胧。他的手轻缓地移动,探入了她的袖子。

    是一个大红锦缎的香囊,两面都绣了一个大大的福字,针脚细密繁 复,精致异常。他轻嗅了一下,佛手钳的气味幽幽而来,宁神静气,异 常好闻。

    不过是个香囊而已,她为何要偷偷地藏起来呢?他蹙着眉头,这个 他以往从未见过,可她居然对着落泪,难不成,难不成真与孟冷谦有关 。

    方才在宴会上,她很注意孟冷谦。朝他的方位望了好几次,又怔然 出神许久。她都已经是他妃子了,还没有把那个姓孟的忘记吗?

    脑中不由得又闪过她进宫前与孟冷谦私下见面,莺莺细语的场景。

    若他晚一步,是不是她已经成了孟冷谦的妻了呢?如此的话,今日 的宴会,便是孟冷谦携着她来与他敬酒吧!

    还有她一直一直在用麝香。她自然是不知道他早已经换掉了,可是 他每日还是可以从她身上闻到近似于麝香的味道。

    她就是这么怨他,这么恨他,所以永远也不会要他的子嗣!

    他冷冷地瞧了许久,思绪起伏竟不由自己。怒到极处,一扬手将香 囊往銮金的铜炉处狠狠一扔,砸在了铜炉上,又滚落在了厚厚的地毯上 ……穆凝烟朦胧中只觉得有温热的东西寻找着她的唇,轻触之后,用力 的吻,用力的吮,用力的啃咬……她只觉得痛,幽幽地醒了过来……他覆在她身上,一点也不加爱惜地吻她,那般的粗暴,像是在印证 什么似的。

    她推着他,嘤咛出声:“嗯……痛……”他却置若罔闻,越发地用 力,然后蜿蜒向下……他到底是怎么了?他一直以来都小心翼翼,温温柔柔的,从未这般 对她的。

    她才一恍惚,他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但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