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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妆第5部分阅读

    也打不出火星来,可是,衣服还在滴水,短靴一走一噗哧,不把火生起来烤一烤,等秋晚寒意升上来,冻不死也会冻病。

    夏侯云抬头望了望空中飞过的鸟,低头瞅了瞅水里游的鱼,叹口气,搜寻了一些野果。等他往回走的时候,看到有烟升起,连忙加快脚步,一看,点燃了的枯草,火舌欢快地吞噬着枯枝,穆雪则往河边走。

    夏侯云跟着她到河边,问道:“噫,怎么生的火?”

    穆雪:“我带了打火石。野外生存,没火,会少很多生机。”自水里捡起两条带箭的鱼,从左臂上拔出一把三寸短刀,翻转间将鱼收拾干净,又拿刀削了两截细枝。

    夏侯云这才注意到穆雪那一身奇特的衣裤,草黄色棉布,大袖,细腰,臂上腰间缝了好几个口袋,口袋里皆似有物,而左臂的口袋和其它不一样,有刀鞘固定在里面。

    夏侯云脱口道:“你这衣服,够怪的。”

    020 解衣

    “这是虎鲨专用作战服。——我的旧物都留在榆州,白初和虎鲨从将军府逃出来时,顺手全带上了。”穆雪默然,到咸阳成亲,自此便是内宅妇人,不可能像在北疆的榆州一样,作战训练包这样的东西,用不上的。

    “作战服?打仗的?”夏侯云惊问。

    穆雪收短刀入鞘,往火堆走:“每三个月,母亲会让虎鲨进行一次野外生存训练,我也得参加。训练时就穿这种衣服,我母亲设计的,很实用。”

    夏侯云亦步亦趋:“你母亲她,让你和一群年轻男人一起到野外?”心里不大舒服了。

    穆雪再默然,许久才慢慢说道:“虎鲨一共有三个队,虎鲨二队是女孩,她们和虎鲨一队,到咸阳为我的昏礼帮忙,……虎鲨三队留守榆州。”

    夏侯云暗道了一声可惜,看她木木的目光空洞,不由自主说道:“也许,在他们心里,能和一手带出他们的白夫人一起赴死,是最大的幸福。”

    这种便宜的安慰话,说着自己都觉得没一点儿诚意,顿一顿,幽幽道:“你母亲,真个是与众不同。”

    一般大家闺秀,母亲都是为她们延请一些琴棋书画的老师,白夫人,那位从平民女到豪门妇的传奇女子,竟把女儿当战士养了,岂止与众不同,简直是个奇怪古怪的女人。

    穆雪举起鱼:“会烤吗?”

    夏侯云挑眉。

    不一会儿,空气中飘起烤鱼的香气。

    夏侯云递了一条给穆雪,自己低头咬了一口,淡,腥,难以下咽,唉,咽不下去也得咽。

    穆雪从腰间的口袋里摸出一个铜盒,打开,拈出少许粉末,均匀撒在鱼身上。

    夏侯云立马把脑袋伸过来,嗅了嗅,眼睛立马瞪圆了,这丫头,居然随身带了调味品,蘸一点尝,居然是盐、糖、辣椒粉、花椒粉的混合物!不用问,她的打火石也是放在铜盒里,铜盒放在某个口袋里,也不知别个口袋里还有什么宝贝。真是见鬼的作战服!

    吃完烤鱼,拿过一个野果,穆雪忽见夏侯云的脸孔,红扑扑的,透着一股不正常的绯色,问道:“你的脸色不大对,不舒服?”

    夏侯云的确不舒服。任何练武者被强行废去武功,经脉都会受损,身体虚弱无力,吸食蛇血后,又痛又热,此时痛感虽然基本消去,但炙热不减,仿佛那个火球一直在血液游走,烧得他心里砰砰直跳。他在想,是不是断魂花毒和蛇毒,两毒并发了。

    望着穆雪那苍白的脸,夏侯云话到嘴边,换成两个字:“还好。”神情却黯淡下来。

    穆雪微微眯了眼:“你失去武功,我失去所有亲人,你的痛,比不过我。”

    “痛是痛,你总还有复仇的能力。”

    穆雪:“只是武功被废,行动还和寻常人一样,难道寻常人都不活了?”

    “我不想做寻常人!”

    穆雪:“不想做寻常人,便要吃得苦中苦,十多年武功被废,从头再练即是。”

    夏侯云气苦:“人寿匆匆,我已经二十有三,能有几个二十年!”

    穆雪:“姜子牙八十才出仕,辅建八百年大周,重耳逃亡十九年,花甲年始为晋文公,再为诸侯霸主。”

    夏侯云灰透的心暖了起来。

    穆雪沉默良久,缓缓说道:“有一种武功,没有内力的人,也能练成高手,这种功夫,以速度取胜,当速度够快,击发的力量便够大。”

    夏侯云眼前一亮,却又不敢相信,这是绝境里的柳暗花明吗?

    穆雪:“你可以去问白初,还有虎鲨的每一个人。”

    “白初没有内力?那他怎么使的轻功?”夏侯云愕然。

    穆雪:“虎鲨的腾跃,借助飞索,算不得武学上的轻功。”

    “那你教我?”夏侯云两眼闪闪发亮,随杆子上。

    穆雪眨了眨眼:“白初可以的。”

    夏侯云固执:“你教我,我——怕他藏私。”

    穆雪:“……也好。”说着话,打了个冷颤。

    “得把衣服烤一下,不然,会着凉的,把火生得大一点。”夏侯云望了望天,太阳已到西边的山峰。

    穆雪站起身,又打个颤,张望片刻:“你到那边,再生一堆火。”

    夏侯云翻了翻眼,暗道,你是女子,不能让人瞧了身子去,我也不想让你瞧了我的身子去呢。拿了几枝冒着火苗的枯枝,走得远远的,在一块大石头后面生火去了。

    把火烧得旺旺的,穆雪忍着头晕找来几根粗枝干搭成简易架子,然后解下作战服,拧拧水,挂在架子上,坐到火堆旁,解了中衣更近地靠着火翻烤。

    太阳转到了山的那一边,山谷里的温度开始下降。

    夏侯云捡柴,生火,把衣裳平展在石头上,只做了这一点事便累得气喘,心下不免难过,躺在草地上歇息,两眼看天。

    那股炙热依然在体内流转。想那白蛇泡在血里,又有股药气,似乎邪门得很。夏侯云盘腿坐好,再次试行调息运气,结果,丹田内仍然没有任何内息,索性又躺了下来,任凭肌肤滚烫。

    突然,一声低沉的吼叫,紧接着刮起一阵狂风,乱树杂草后扑地一声响,跳出一只白色大兽来。

    夏侯云听得吼声,翻身爬起来,便见山谷那头出现一只白色斑纹大虎,一步一步向穆雪所在的方向行进,心中不由大急,手忙脚乱套上一条潮乎乎的中裤,还想再穿,那虎已靠近了穆雪,却不见她有任何反应,更是着急,随手抓了件衣裳披在身上,叫了声“阿雪”,发足狂奔。

    然而,此时的夏侯云,脑子里的概念是不能让虎伤了穆雪,一没想到自己的体力并不比一个病弱书生强,二没想到遇上危险,穆雪自救的本事比他强,三没想到穆雪很可能潜着身,准备对虎一击。血往头顶冲的后果就是,刚跑七八步便摔了个嘴啃草。顾不得捡掉地的衣裳,夏侯云爬起来又跑,再喊“阿雪”。

    穆雪没应答。

    那白虎停下脚步,两眼如炬,瞪视着在它的领地狂奔的半裸男人。

    夏侯云连滚带爬跑到火堆旁,大惊,穆雪蜷缩着,抽搐着,身上的中衣半干不干,衣带半解半系。

    021 互暖

    夏侯云扑过去抱住她,这才发现她已经昏迷,浑身冰凉,眉头紧锁,呼吸气粗,把住她的手腕,脉相沉滞。夏侯云暗叫一声糟糕,易青说,穆雪气血瘀阻于心脉,五脏六腑俱已受损,本当好好调养,培元固本,却不料这一夜奔波拼杀,心力交瘁,再落水受凉,想来犯了恶寒了。

    夏侯云拖抱着穆雪爬到火堆的另一侧,加了两根粗枝,让火烧得大些。瞪着对面虎视眈眈的白虎,心底滑过一个念头,没死在蛇口,竟是为了死在虎口吗,蛇口,虎口,他都不想,拿起穆雪的青铜剑,拼了。

    白虎抬起头,发出一声吼啸,却似半空里打个霹雳,震得四面山崖也晃,回声在山谷里反复,震得古木连枝带叶往下落。

    夏侯云听着虎啸,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又恶劣了,人欺他,蛇欺他,虎也欺他,他得多倒霉!

    白虎躬起后背,把两只前爪在草地上按了按,做着猫科动物攻击前的标准动作,眼瞅着它就要跃起,忽地趴了下来,那两只前爪优雅地交叠在一起,一双蓝色的大眼,优雅地注视对面的人类。

    夏侯云多年狩猎,经验非常丰富,白虎的这种体态,表明它暂时不会攻击。夏侯云不明所以,只道白虎是吃饱了回来的,现在肚子不饿,无意猎食,遂放下剑,轻唤“阿雪”。

    穆雪没有醒。

    夏侯云垂目望着怀中的女子,因衣带半系,露出颈下一片雪白肌肤,半干的白色中衣贴在身上,可见双峰耸立。她这是发现自己支持不住,赶紧穿衣,结果没等穿好,就晕过去了吗?

    慌手慌脚将她衣带全都系了,夏侯云的喉结无意识滚了滚,暗暗思忖,无医无药的,怎么才能让她暖和起来呢?他正感身体肌肤热得难受,抱起她,冰凉入怀,倒有种三伏天饮冰的爽愉,那就抱着她,以身暖身?

    倒不是他想占穆雪的便宜,在这种困境里,还不知怎么出谷,他也没别的办法,总不能眼瞅着她病发恶症,万一魂销,他上哪儿再找一个绝好门客来。

    其实,大概是因为穆雪的骠悍,让夏侯云压根没把她当成女人,也因为他所见的那些女人,个个媚笑嫣嫣,曲意讨好,没有穆雪这么木头样子的。

    火光闪耀,夏侯云始而坐抱着穆雪,尽可能多地让自己的体肤和她贴靠在一起,继而倦意上升,不知不觉睡了过去,侧倒在草地上。

    白虎悄悄起身,衔来枯木,用爪子推进火里。

    穆雪迷迷糊糊的,觉得好冷,仿佛落进冰洞,冷得心底都打颤,然后,有一团火靠过来,热得发烫,让她在冰寒中感到不灭的煦暖,这感觉,很是舒适,舒适得让她把头向已经靠紧的火移了移,再移了移。

    暮色在纯粹的拥抱之中,悠然降临。

    归林的飞鸟欢快地鸣叫着,把穆雪从昏沉中惊醒,她睁开眼,却惊出一身冷汗,她居然被一个几近红果的男人抱在怀里!

    穆雪羞愤难当,抬手便打,抬脚便踢,奈何大病在身,手足俱软,竟是半分力气也使不出,倒成了挠痒痒。咬牙坐起来,才看清是夏侯云,不由得怒火中烧,伸出手,照着那张睡得正熟的脸,狠狠地打下去!

    以为狠命打出一巴掌,穆雪却不想自己手打着颤,这一巴掌,颤微微的,恰似在夏侯云的脸上轻轻抚过去。

    夏侯云被穆雪“抚”醒了,揉揉眼睛,屈膝跪坐,小心地问:“你,好点儿没?”

    穆雪气得落了泪:“你,你……你怎么可以这样!”

    夏侯云的意识还停留在她病得很重的概念上,茫然问:“我怎么了?”

    穆雪气苦,说不出话,只落泪。

    夏侯云恍然,低头瞅自己,噫,难怪她想歪了,光着上身,光着脚,因刚刚睡醒,某个地方悄悄地顶着小帐篷,那条薄薄的中裤,怎么看怎么欲盖弥彰唉。

    夏侯云的脸一下子红了,慌忙用手去捂,弯下腰去,不想捂得狠了,疼得闷哼一声,五官全往鼻子靠拢。

    穆雪侧过脸,心里有一丝异样,这人,听话音,怎么也是买过肉的,瞅他这毛手毛脚中透出的生涩呆样,难不成还没吃上一碗肉?在边防军营里长大的穆雪,又被白夫人当战士养,对那些吃过肉的男人的样子,还是知道一二的。

    仰起脸,夏侯云有气无力地辩道:“本来在烤衣服,有老虎来,我心惧,来不及穿齐整就跑过来,见你发冷得昏了,不是要冒犯你,就是,就是暖暖……”

    白虎体形健硕,此时趴在草窠里,半闭着眼睛,悠闲得像只大猫。

    穆雪心知夏侯云说的是实话,眼波一瞥,看一眼他胸前挂着的那个香囊,色彩暗淡,流苏磨损,想来是个旧物,不觉呆了呆,又看一眼,即看到在他胸口有一个深深的伤疤,怔了怔,这,就是父亲射他一箭后留下的?当初,很疼吧。能活下来,半是人为,半看天意,上天还真眷顾于他。

    气泄了,可他那紧致的胸膛,那鼓耸势欲裂肤而出的胸肌,实在是——太让人脸热心跳,太不雅了!

    穆雪哼哼道:“作死啦,还不快走。”

    夏侯云指了指白虎,无可奈何:“你我现在这样,谁也弄不过这老虎。”

    穆雪:“它想扑你,早扑了。”

    夏侯云愕了愕,瞳仁缩了缩,紧瞅着白虎,慢慢挪了挪脚,迈出一步。

    白虎眼皮子不撩。

    夏侯云再迈两步。

    白虎抬起前爪,左爪摞右爪,换作右爪摞左爪。

    夏侯云再迈三步。

    白虎晃了晃巨大的虎头,从鼻子里打了个喷,下巴更深地放进草窠。

    夏侯云怒了,臭老虎,你戏耍我!索性不去瞧它,撒丫子跑到石头后面,穿上那犹泛潮意的破衣裳,用飞索系紧了,套上勉强不滴水的短靴,跳起来去踩快灭的火堆,就像一脚一脚地踩着那只可恶的白虎,随后又捡些枯枝,回到穆雪这儿来。

    穆雪已将作战服穿在身上,草黄色的衣裳,衬得她那张脸更加枯槁,她双手环住双膝,索索发着抖。

    夏侯云把枯枝添进火堆,没话找话:“那边的火都快灭了,这儿的火烧得还旺。天也快黑了,想找出去的路,只能等明天,——你扛得住吗?要不,我,还给你暖暖?”

    穆雪慌忙摇头:“不,不用,……以后,你……不可以再那样……授……受不亲。”

    “哦。”夏侯云心里不大舒服,仿佛在她眼里,他就是个登徒子,要不是怕她昏了一口气接不上来,他还舍不得他的怀抱呢,当谁都可以被他主动抱一抱的么,什么软玉温香在怀是销魂一刻,整个一块大冰坨好不好。若不是他蛇毒发作,全身滚烫,就她那么冷,不定还把他冻坏了!

    022 嫌弃

    白虎站了起来,躬起后背,两只前爪,伸直一只,再伸直一只,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啸,瞪起一对圆眼,亮起两盏蓝荧荧的光灯。

    穆雪:“这白虎,你见过吗?”

    夏侯云:“我怎么会见……”忽然想起一事来:

    八年前从战场上逃下来,在雁栖城养伤,丘家嫡长女丘婵娟经常端药送汤,盈盈眉眼里的欢喜,他就是个木头人也瞧得出来,吓得他不等伤口全好,就落荒而逃。

    车队驶出雁栖城不久进入丘陵地带,停车野炊时,夏侯云看到山冈上伏着一只白虎,银甲卫将白虎捉了来,那是一只瘦骨嶙峋,奄奄待毙的年轻公虎。银甲卫兴冲冲便要剥皮剔骨挖虎鞭,夏侯云忽见虎目中波光闪动,流下两滴泪,心头蓦然一软,喝止银甲卫,走上前。

    白虎张大了嘴,一股腐臭味从它嘴里冲出来。夏侯云被熏得打个跌,细瞧之下,原来一块骨茬扎在它的牙齿之间,牙龈烂了一大块。想必是因为口中疼痛难忍,无法进食,白虎才饿得快死了。

    夏侯云将那骨茬拔了出来,清理溃烂创伤,撒上最好的外伤白药,最后在它脖子上挂了条羊腿,摸摸硕大的虎头,放它离去。

    夏侯云眨眨眼,再看向白虎的眼神就变了,不再满是戒备,探探身子,说:“大白虎,是你吗?”

    白虎又发出一声低吼。

    听在夏侯云耳朵里,却似它在撒娇了。夏侯云笑道:“哈哈,真是你啊,这是你的地盘啊,看来不用发愁找不到出路了。”

    白虎用头来蹭夏侯云,忽儿两爪搭上他的双肩,亲昵地呜呜着。

    穆雪摇摇头,白虎通灵,看来也是个受过这人恩惠的,还记着他,只是这老虎卖起乖来,实在有点儿惊悚。

    白虎轻咬夏侯云的衣摆。

    夏侯云:“哈哈,是让我跟你走吗,好啊,去瞧瞧出谷的路。”

    一人一虎同行,人摸虎的头,虎蹭人的腰,竟是诡异的和谐。

    穆雪转过脸,不再去看,接连打起寒颤。明明酷冷难当,身体却发起烫来,滚烫滚烫,似置身蒸笼,明明燥热难当,却不停地发抖。脑子里嗡嗡的,像是一万只蜜蜂在飞舞,混乱着发疼。她闭上眼,想着自己是不是病得快死了,也罢,亲人已去,爱人已叛,一个人在这世上独活,好难过!

    半昏半醒间,有人在旁边喊,阿雪,不能睡,阿雪,醒醒,陡然身子一轻,似落入一处温暖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