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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谋小计五十年:诸葛亮传第26部分阅读

    骂错!”

    两人一路闲话,那青衣仆役领着他们穿过宅院前三进,直走入花木繁盛的后院,一弯曲水掩映在苍青修篁间,一座重檐亭榭压水而建,蒙蒙的水汽在水榭周围盘桓。

    “请贵客稍后,家主人随后便到!”青衣仆役恭敬地一请。

    二人登上水榭,榭中凿有石墩石案,早有仆役捧了茶果奉上,二人便端坐亭中,倚阑瞻望着四面景色。

    清澈水波在脚下轻流,修长的竹叶交叉错生,挡住了一夏酷热,凭栏而坐,和风绕榭,霎时清凉遍体。

    刘备捧茶轻啜了一口:“好香!”

    “是蜀茶。”诸葛亮细细品味,觉出了其中的滋味。

    刘备叹道:“以蜀茶待客,果然是极富豪门!”

    汉末,食茶尚是奢侈享受,北方不产茶叶,只有南方部分地方如巴、荆一带有少量茶林,这其中尤其以蜀茶为贵,因其产量少。有时一升茶贵值千钱,若非财禄充裕,根本不能购置。

    饮茶等待间,那水榭延伸出去的游廊上走来一人,两人以为是主家到来,忙立身起来便要行礼。

    那人慢慢地踏上了水榭,刘备正要道礼,抬头与那人打了个照面,却吃了一惊,话也忘记说了。

    “刘将军好?”那人不咸不淡地说,乜了眼睛不经心地从头到脚扫了刘备一眼。他年约三十出头,轮廓软绵绵的像一团和了水的面摔在地上,再用力拉起,那面便烂成了稀泥,表情总是懒洋洋的,看人时爱挑起眼角从上朝下打量。

    怎么是他?!刘备感觉被人当头狠狠敲了一棒,打得他无力反抗不说,还砸沉下一股子憋闷火气。

    这个人正是当日他在襄阳酒馆教训的灰绸男人,果真是冤家路窄,走哪一家不好,偏要投到仇人门里,原来这个跋扈的纨绔子弟便是荆襄赫赫有名的晁门主人么?

    “主公……”诸葛亮很小声地叫他。

    真是被逼上绝路了,刘备憋着满肚子的不乐意,双手一拱,口里也不说话,任由诸葛亮代他说:“晁公子好!”

    “还好吧。”晁公子漫不经心地说,目光摇晃着在刘备身上逡巡,“刘将军久违了。”他吊起嘴角阴森森地笑了起来。

    刘备浑身都难受得如同被火烤,面对这张阴阳怪气的脸,可让他如何说出借钱的话来,他心底刹那闪过一个念头,也许将白白跑这一趟了。

    晁公子旁若无人地在水榭中一坐,眼瞅着曲水里游弋的鱼影,随口问道:“刘将军来此有何事?”

    刘备怎能说得出话,胸口闷闷的像塞了棉花般堵得慌,他真想立刻冲出去,奔去没人的旷野上,大口呼吸空气。

    “特寻尊父有事!”诸葛亮的声音轻飘飘的,很有礼貌,但也很得体地封住了晁公子的口。

    刘备烦躁的意识忽然一警,原来这个晁公子并非晁门主家,他想起诸葛亮告诉过他,晁门主家名叫晁焕,年已过半百,绝不是眼前这才过而立的公子哥。不过父子连心,谁知道晁焕会不会为给儿子寻仇而凌辱自己。

    晁公子挑眼盯着诸葛亮看了很久,慢慢地,竟露出了古怪的笑:“怎么,寻父亲有事,就不能告诉我?”

    诸葛亮不说话,他不喜欢晁公子的眼神,但他向来内敛慎重,喜怒不形于色,即便心里有很大的反感,也不会轻易流露出来。

    “什么大不了的事,居然不肯透露半分?”晁公子转过身体,跷足而坐,一双鱼泡似的眼睛翻上翻下,满盛着令人厌恶的轻蔑。

    刘备蓦地腾起勃然怒火,两手狠狠一拽,霎时生出一个念头,便想要冲过去将那晁公子的双眼抠出来,再一拳打倒,踢飞入水中。

    忽地,有笑声缓缓随风传来,一个浅灰色的影子越走越近,待得行到水榭上,晁公子跳了起来,很是谦卑地拜下:“父亲!”

    “刘将军,孔明!”来人笑呵呵地召唤道。他年过五旬,形貌清癯,轻袍飘飘,不像个豪门望族,倒像是河边的垂钓老儿。

    这人应该就是晁焕了,刘备压了怒火,礼貌地拱手道:“晁公好!”

    晁焕满脸是笑,热情地招呼:“坐坐!不必拘礼!”他侧头对诸葛亮笑道,“你岳丈一向可好?”

    “谢晁公惦念,他老人家身体尚还硬朗。”诸葛亮虔敬地说。

    晁焕笑叹了一口气:“我与黄公是故交,虽同处一州,却少见面。你下次见到他,让他来我府上把酒,他若懒得动,我定去他家里抓了他来!”

    “是!”诸葛亮应诺。

    晁焕缓缓坐下:“前日黄公的信我已阅过,所言之事大部知道。你二位既然今天来了,我们不说闲话,就说说信中之事!”

    刘备本来还想着该怎么开启话头,慢慢深入主题,未料晁焕即来便不涉废话,他正是巴不得,当下说道:“晁公爽快人,备也不虚言,备想请晁公略贷薄财,以为抚民之用!”

    “你要借钱?”晁公子叫道。

    晁焕挥手止住儿子的呼喝,笑道:“信里说,你们安抚流民垦荒,我是个生意人,百事只为趋利,既要借贷,我能得何好处?”

    “岁末赋税,三分之一归晁公!”诸葛亮说。

    晁焕点头笑道:“三分之一,真不是个小数目,如此算来我倒占了不少便宜。不过,”他话音一转,“我已富甲一方,田土遍布,还要荒田赋税做什么?”他语带笑意,即便是冷冰冰的质疑听来也不觉得刺耳。

    “土不嫌大,财不嫌多,若晁公应允借贷,有三利而无一弊!”诸葛亮沉稳地说。

    “有何利,你且说说看。”晁焕仰首注视着诸葛亮,笑意始终不去。

    “晁公所辖田土每年赋税不过十一,而流民开垦荒田则可得三一,此为一;晁公散财安抚流民,收民心,得信义,此其二;我们若得晁公借贷,心存感念,荆州大势想来晁公定知,若然南北相争,我等定当知恩而有重报,此其三!”

    晁焕微笑而不言语,良久,他拍手大笑:“好,怪不得黄公择你做女婿,果然一张巧口!”他缓缓敛容,“借贷可以,但我收利很高,不知你们受得起么?”

    “不知晁公收利多少?”诸葛亮问。

    晁焕慢慢伸出三个指头:“三分利!”

    刘备瞪大了眼睛,三分利!真是赤裸裸的高利贷,若是本金一万,岁末便需还给他三千六百钱利息,也就是说,若借贷期为一年,便得拿出本金的三分之一还要多用来偿付利息。

    “可否少收一些?”刘备恳求道。

    晁焕掸掸衣袖,和气地说:“这是我的规矩!”

    “可是……”刘备想再争持一番。

    晁焕的笑容未消,语气却柔中带刚:“规矩不能破,若是将军有忧虑,自可再择其他!”他缓缓地站起身,竟做出了一副送客走人的姿态。

    诸葛亮在刘备身后悄声道:“主公,罢了。”

    刘备不想屈服,可思想来去,除了晁家,他又能去哪里借钱,茫茫天下,财富滚滚,却都不是他刘备的。一个人身处穷困,只能低下头颅做人。

    “三分利就三分利!”刘备豁出去了。

    晁焕抚掌:“将军爽快!欲借多少?”

    刘备冥想了一会儿,想了个能让自己接受的数目:“五百万钱?”

    晁焕却不回答,刘备以为是要多了,正想降低一些,那晁焕却说:“五百万哪里够垦荒抚民,我借你五千万钱,三年为期,如何?”

    五千万!刘备觉得头要炸了,数都数不清的铜钱砸下来,把他闷在一座坟墓里。他提出五百万是粗略计算了自己的偿付能力,那已经是他的极限了。而晁焕居然要借给他五千万钱,他刘备就是变卖家产,再把自己典给人家当奴隶,卖身三辈子也还不起。

    他想回绝,可诸葛亮已是深深一拜:“晁公大手笔,谢晁公贷钱!”

    刘备拼命使眼色给诸葛亮,可诸葛亮仿佛视若无物,害他只是一味干着急。

    “拿券契来!”晁焕吩咐道。

    “爹,你想清楚,五千万钱,他们能还得起么?”晁公子急切地想阻止父亲。

    晁焕毫不在意地一摆手,仆役捧了笔墨和一片竹板、两张麻纸轻放在石案上,细细研了墨汁,把笔递给晁焕。

    “诸位,我可是立约了!”晁焕提起笔,对刘备和诸葛亮晃了一晃。

    “请晁公立约!”诸葛亮朗声道。

    晁焕濡了濡笔:“贷方是我,借方是——”他睃了目光去看刘备,“刘将军?”

    刘备呆若木鸡地“啊”了一声,他的头脑还处于混乱的状态。

    “借贷需要保人,”晁焕环顾四周,“榭中只我们四人,我和犬子自不能作保,刘将军为借方,更不能自家作保,那……”他意有所指地停了口。

    素白羽扇轻轻落下,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案上的另一支笔:“我作保!”声音沉凝无杂质。

    “你作什么保!”刘备从铜钱的包围中惊醒。

    诸葛亮平静地濡着笔:“借贷必有担保,主公无忧!”

    晁焕落笔在麻纸上轻写:“孔明作保可得记住,若是刘将军到期不能还债,你得给他偿还全部债务,只是,孔明拿什么抵押凭据担保!”

    诸葛亮静静地说:“抵押么……”他略一停,振振有声地说:“五千流民为晁家作佃农,这可足够还债?”

    不等晁焕开腔,晁公子抢着道:“你凭什么能保证五千流民听你调遣,将来为你还债!”

    诸葛亮不浮不躁地说:“我招募流民耕战之前,会与他们签契约,三年自耕自养。三年后,他们得了耕养好处,倘若我们还得起债,他们的去留不由晁公决定;倘若还不起,他们便入晁公府门,只当我们这三年是白为晁公做农务。”

    晁公子纵算不学无术,也听出这是诸葛亮空手套白狼,可他却反驳不得,只好去看晁焕,晁焕却全不在意,反而笑眯眯地说:“如此也好,我花五千万钱既能获田赋,将来或可白得五千佃农,何乐而不为。只是将来若债务清不了,五千流民又入不得我府中,孔明该怎么办?”

    “晁公放心,亮不做无信之人,我以性命担保,绝不负信。若是债清之日有悖盟誓,亮愿肉袒负荆,亲赴府门谢罪请死!”诸葛亮信誓旦旦地说。

    “签吧!”晁焕把毛笔递给诸葛亮。

    诸葛亮稳稳地拿住笔。刘备脑子里五千万山呼海啸的钱串还没消退,又添上五千流民的债务负担。将来若债务不清,又遣不动流民,不慎闹出民变来,说不定就是人财两空,他想去扯诸葛亮的手,却抽不出力气,眼睁睁地看着诸葛亮把自己的大名落在保人的位置。

    “刘将军,落名吧!”晁焕道。

    刘备握着笔,手腕轻轻颤抖,眼睛里一片潮湿,麻纸上的字也变得模糊了。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刘备”两个字写完整,那最后的一横拖出去,手腕却没了力气,收尾时飘远了,抖成了一条波浪。

    仆役捧上红印泥,三人各自在麻纸上摁了手印,晁焕再将竹板一剖为二,把一半竹板与一张麻纸自己收好,余下的交给刘备,“券契各持一半,三年到期,合契而债清!”

    刘备持着半边竹板和麻纸,半晌也没有说一个字,视线里还是迷蒙如观大雾,那轻巧的麻纸和竹板握在手里,沉甸甸的让他几乎不能承受。

    “明日我便遣人送钱过去!”晁焕笑呵呵地说。

    “谢晁公!”诸葛亮清声道,他扯了一把刘备,刘备浑浑噩噩地给晁焕道了谢,又听见诸葛亮给晁焕道了声“叨扰”,拉着他走出了水榭。

    刘备感觉所有的一切都在旋转,亭台楼阁、繁花绿树全失去了色彩,情绪是乱糟糟的,不知是愤怒还是悲伤,或者二者兼而有之,或者比这两种感觉更加复杂。

    直到走出了晁门,听见髹漆大门迟滞干涩的关闭声,他才从迷梦中惊醒,一眼看见默然走在他前面的诸葛亮。

    他爆发出剧烈的怒火,大吼一声:“五千万钱,五千流民,诸葛亮,你疯了不成!”

    诸葛亮把缰绳递给他,他恶狠狠地扯在手里,气得满脸扭曲,拉着马一阵急走,鞋底狠命地蹭着地皮,似乎和那土地有天大的仇恨。

    “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诸葛亮的声音顺风送入耳中,他扭头一看,诸葛亮静静地望着他,目光柔和而坚定,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怼,一如既往地冷静。

    “你这时还背什么书!”刘备瞪圆了双目。

    羽扇在诸葛亮的胸口轻轻滑过:“主公还记得来晁家之前,亮曾对主公念过这些话么?”

    刘备的暴躁在他的柔和下慢慢平息,他放慢了脚步,马鞭缓缓垂下。

    “为谋大事,必忍人所不能忍,区区五千万钱算得什么!”

    刘备担忧地说:“你可是以性命相保,我怎能不忧心。”

    诸葛亮悠然一笑:“主公有无远志?”

    刘备一怔,诸葛亮凝视着他,羽扇挥向前方:“主公若有天下之志,天下皆在掌握,还缺这区区五千万钱么!”

    “你信我能还得起?”刘备稍有忐忑。

    诸葛亮很确信地点头,刘备一股豪气勃然充沛,他一挥马鞭:“好,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不仅还清借贷,我还要送给你五千万!”

    他用力一扬手,鞭梢飞上天空,划出了凌厉的弧线。

    ※※※

    秋草枯黄,连绵生长到天边,三骑快马踏草疾奔,犹如狂奔在汹涌的浪潮中。秋阳在地平线尽头缓缓沉沦,绚丽霞光从天幕后渗出,渲染出远方一座军营的轮廓。

    三骑扬鞭不停,很快赶到军营的辕门前,哨楼上的士兵看清来人,令旗一展,四个士兵一起用力拉住碗口大的绳索,拖着竖立成辕门的战车向后靠。

    三人从马上跃下,进入军营不再乘马,只是持了马辔缓缓而行。

    “大哥!”张飞跑得满头是汗,领口也没系,敞露着半个胸膛,腰带歪垂在屁股后,甩来甩去似乎一条尾巴。

    “猴急劲!”刘备笑着埋怨道。

    张飞呼呼扇风,瞧见刘备背后的诸葛亮和徐庶:“哟,两个书生也来军营?”

    徐庶笑道:“我可不是书生,这里只有一个书生!”他挤对似的拐拐诸葛亮。

    张飞用力招手:“走走,二哥和子龙都在校场,今天校场大练兵!”

    四人一行绕过中军战旗,走到一个硕大的广场前,那广场周围插满了鹿角,场中铺满黄尘,场子的一半排列着密密麻麻的士兵,另一半则空了出来,尽头处插着一排箭靶,靶心染了红点。不时有一队士兵出列,弯弓射箭,有的射中红心,有的射在心外,凡射中红心,满场皆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关羽和赵云正立在士兵阵列前,见刘备等进了校场,两人便迎了过来。

    “这些士兵还行么?”刘备笑问。

    关羽摇摇头:“够费神!”

    “如何说?”

    “他们大多是流民,只有极少曾有从军经历,全得从头训起!”

    刘备笑道:“云长怕麻烦么?”

    关羽昂起头:“何所惧!”

    刘备满意地点头,背了手看士兵射箭,不禁叹道:“久不上战场,甲胄生虮虱,如今又闻号角金鼓,匣中剑也自呼应!”

    张飞怂恿道:“大哥索性试试手吧!”

    刘备连忙摆手:“不行不行,你不要出我的丑!”

    张飞从一个士兵手中取过弓箭,不由分说递给刘备:“试试!怕甚,纵然射不中,我看谁敢笑话你!”

    “试试!”关羽也附和道。

    刘备掂了掂弓箭:“罢了,试试而已!”他一开手臂,深深呼了一口气,大踏步走向校场中央。

    “刘将军射箭了!”士兵们兴奋地呼喊着,纷纷让了道,一个个踮足翘首,无数的目光齐刷刷聚集在刘备身上。

    刘备稳稳站立,提起一股力量,双臂奋力一伸,那弓竟自拉开,箭在手指间轻轻颤抖。他瞄准靶心,凝气深沉,手掌只一放,弓箭“咻”的一声离弦而出,只听见空气被撕破的碎裂声,刹那光芒刺眼,一声“嘣”的撞击声,箭头正中红心,嗡嗡地在靶子上来回摇晃。

    “好!”校场一片叫好声响彻天宇,刘备如释重负,拖了弓满脸堆笑。

    “大哥不减当年!”张飞啪啪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