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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谋小计五十年:诸葛亮传第81部分阅读

帝哆嗦着张开双唇:“忠,忠……”

    “陛下说什么?”司马懿把耳朵凑在了皇帝的唇边。

    如游丝的声音飘进了司马懿的耳中:“忠贞为国,不相负君。”那像从土里爬出的一只手,起初是缓慢的,仿佛逐渐生长的芽苗,却在忽然之间攫住了司马懿的咽喉。

    司马懿骨骼里打了个寒战,一溜冷汗从背脊冒出来。他下意识地想要挣脱皇帝的手,更想不顾一切地想夺门而逃,可皇帝却死死地扣住他,仿佛掐住了他的命门。

    皇帝干涸的目光久久地盯着司马懿,瘪下去的嘴角向上轻轻一扬,似乎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臣不敢辜负陛下知遇之恩。”司马懿颤颤地磕下头去。

    皇帝抓住司马懿的手重重地一摔,凹陷的胸脯微微一鼓,他最后吐出一口生气,便不再动弹了,微阖的双眸却始终不曾紧闭,仿佛那残余的一缕魂仍在注视着世间的尔虞我诈。

    寝宫内外被撕心裂肺的哭声吞没了。

    司马懿把脸紧紧地贴住冰凉的地板,他听见充斥耳际的哀哭,仿佛一记记鞭子,抽在他惊惶的魂魄上。

    他用余光打量着哭倒于地的太子,那张清秀的脸被泪水伤损了,让明亮的年轻变得晦暗莫测。这不是生在安乐窝里的富贵公子,他曾在幼年失母,历尽坎坷,尝遍人世炎凉,便是太子之位也于险境中获得。这是个善于韬光养晦的年轻人,明睿、隐忍、果决,甚或有他祖父的见识。

    司马懿想起皇帝临崩前的骇人遗言,森凉的悲哀和沉重的恐惧像山一样压住他,他竟自抬不起头来。他把自己沉下去,随悲伤哀悼的臣僚宫人们一起大哭起来。

    曹魏黄初七年五月,魏文帝曹丕崩于洛阳,司马懿、曹真、曹休、陈群四大臣同受遗诏托孤。东吴听闻曹魏新丧,于八月率军攻伐魏国江夏郡,太守文聘坚守不动,魏国朝廷遣治书侍御史荀禹慰劳边地,荀禹于沿途所经县发步骑千人,乘山举火,与文聘声势相连。吴军屯住二十余日无所获,又以为魏国救兵驰至,不得已撤兵解去。也在这一年,吴国左将军诸葛瑾寇襄阳,司马懿进击破之,斩首吴军将领张霸。

    曹吴边境兵燹不断,小规模的冲突时有发生,辽阔的长江流域从不曾安静过,金戈之声惊得停栖江边的候鸟许多日子不敢飞越江面,而远在成都的蜀汉却始终沉默,忙于应付南边东吴无止境挑衅的曹魏几乎把蜀汉遗忘了,偶尔有朝臣在奏章里提一次,大多数人都用轻蔑的语气说:“蜀国?区区弹丸之所,能掀起多大浪?待收拾了没完没了挑事儿的东吴,大军旌旗一挥,高山倒伏,江河断流,蜀国顷刻土崩瓦解。”

    蜀汉在敌人的遗忘中沉默,像巴蜀间安静的一座山峰,凝望着世间矫揉造作的喧嚣,悄悄地背过身。没人知道这个国家在做什么,是在颐养性情,还是在积蓄力量,或者恭默守静?

    亦有人说,这个国家离发出声音的那天不远了,他们将在深切的遗忘中忽然崛起令世人惊叹的模样。

    第一章 临北伐预谋国政,丞相府安排人事

    蜀汉建兴五年,成都。

    杏花疏影的季节到来了,春风如邮驿,十里百里地把沉甸甸的绿意传向成都平原,年轻的将军跨马行在蜀锦般烂漫如花的成都街肆,闻得满街飘转的春暖气息,不禁醉意朦胧。他在丞相府门前勒马停住,轻捷地跳上台阶,丞相府的司阍早识得了他,也不拦阻问话,自放了他进去。

    他才跨入府门,还没走到议事厅,迎面走来的白面官吏看着他便笑起来:“龙佑那,许久不见!”

    “我现在叫张钺。”他更正道。

    张裔仍是笑得合不拢嘴:“对对,你现在是我本家,咱们一个姓。”

    昔日的龙佑那,今日的张钺礼貌地笑了一下,他不太喜欢张裔,他想不通诸葛亮为什么会器重通身儇薄气的张裔。张裔这种阴阳面孔的男人在南中会永远娶不了老婆,三月三的山歌会上也没有女子愿意和他对情歌。

    “我还要去见丞相,咱们以后再说。”他拱拱手,径直去了。

    张裔还在笑,他始终把张钺当成不晓礼秩文明的蛮子。自诸葛亮平南之后,大量征召蛮夷勇士参加蜀军,张钺因骁勇善战,如今成了蜀汉新组建的夷人飞军的将领,着了汉装,束发加冠,身上的蛮夷气却洗脱不掉,不会咬文嚼字为圣人立言,说话没有文采,做事没有规矩,更不懂汉人之间虚与委蛇的礼仪,经常闹出大笑话来。

    张钺总觉得张裔不怀好意,可他没有汉人曲里拐弯的繁复心思,很快便把张裔忘记了,趋步走到了议事厅。

    诸葛亮依然坐在堆满了文宗卷轴的书案后,正和干瘦脸的蜀郡太守杨洪、个子高挑的司盐校尉岑述热议公事。修远跪坐在一隅,一面整理文书,一面抬头对张钺点头微笑。

    张钺在屋中央行下礼去,诸葛亮向他点点头,示意他稍等,仍转过脸和岑述说话。

    岑述正向诸葛亮汇报建兴四年的盐铁官营情况,国家赋税比建兴三年翻了一番,民间盐铁售卖价格也没有增升。

    诸葛亮道:“各郡县的均输官吏报上来的表疏,我皆阅过,临邛为盐铁大县,所收盐铁量为国家之冠,输给汉中郡,价格是成都的五倍不止。虽说均输之法施行后,饶薄不一,可这差离也太大了,百姓私下颇有怨言。”

    诸葛亮果然是不辞繁琐,蜀汉上百个县都设有均输官吏,每年年末掌管政务货殖的官吏,包括均输官吏都会奔赴各郡治所上计。统一汇总事务和经济数目后,郡上再遣吏往成都做全国性的上计,把各郡县的年度事务呈交给大司农或尚书台。这些繁复的奏表干系着蜀汉百万生民的方方面面,大到农田水利国防建筑,小到修桥补路民人纠纷,每年做统计都是让各级官吏头疼的麻烦事,待到书写成文,更是浩瀚如山,难道这些数目字文书诸葛亮都阅过么?岑述觉得额头冒汗,他不敢在诸葛亮面前狡辩,诚实地说:“丞相教训的是,均输之法,原本是为了饶地卖去薄地,凭借中间差价为国家增收赋税,这其中或可能出现两地物价相差过大之弊。”

    诸葛亮沉吟:“成都设有平准官,平抑各地物价,这样吧,于各郡皆设平准官,事情做细一点。”他微一停,“这事也不要草率,可下朝官辩议。”

    岑述唯唯地答应着,显得很谦逊,也没提出反对意见。蜀汉三代理财官,刘巴如雷霆风雨,手段独到,往往于寻常处挖掘财富之源,王连精打细算,不放过分分厘厘敛财,因而不免悭吝刻薄。与前两任相比,岑述更温吞绵软,可守成却不能创新,他管理下的盐铁府没有刘巴治下的雷厉风行,也没有王连治下的斤斤计较。

    与岑述叙完,诸葛亮这才对张钺道:“玉符,这两年你在江阳训练夷人飞军,而今初有成效,这次特召你回成都,是朝廷有新命宣传。”

    张钺问:“是何新命?”

    /炫/“率飞军前往汉中。”

    /书/张钺一愕:“去汉中?”汉中和江阳隔着千里之遥,和他生活的南中更是不相邻近,像是天涯海角。

    “对,去汉中,暂受魏延将军节制。”诸葛亮不忘记补充道,“魏将军已进封凉州刺史。”

    张钺迷迷糊糊,他隐约感到诸葛亮告诉他调飞军北上,和汉中太守魏延升官是一个强烈的信号,也许能对应上坊间传说的诸葛亮将挥师北伐的事,可他不能刨根问底,只好把疑问埋了下去。

    他郑重道:“遵令。”

    诸葛亮微微一笑,他于是让岑述和张钺离去了,却独留下杨洪,也不急着说话,似在琢磨什么棘手事,良久才道:“季休,丞相府诸属吏中,尔以为孰人为优,孰人可交托大事,孰人能解心腹之忧?”

    诸葛亮的问话让杨洪也想到了坊间的诸葛亮北伐传言,他小心地说:“丞相是否要北伐?”

    诸葛亮不动容地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要不要,倒轻轻拨动着案上的一册文书。

    “季休先回答亮吧。”

    杨洪认真想了想,坦率道:“恕洪直言,蒋公琰忠勤国事,循循君子,可托后事;向巨达雍容谦逊,清俭约己;杨威公理事如流,机理速捷,性本偏狭,不容于人;张君嗣,”他迟疑片刻,还是说道,“天姿明察,长于治剧,然性不公平,可随从目下,不可专任。”

    诸葛亮默想着杨洪的评价:“如此说,季休以为蒋琬与向朗最佳?”

    “是。”

    诸葛亮又问道:“若不得已置两长史,该择何人 ?[-3uww]”

    “蒋公琰。”

    诸葛亮叹息:“蒋公琰一人之力,不足任大事也,张君嗣虽有一二缺损,却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取其长弃其短吧。”

    杨洪知道诸葛亮很赏识张裔,在丞相府的诸官吏里,也唯有张裔能全心体会诸葛亮的意图,手脚偏还麻利,他人三日做完的事,他一夜之间即能清清爽爽地完成,而且少见纰漏。他摸着了诸葛亮的心意,说道:“丞相若必用君嗣,莫若多备辅佐,俾得差漏少有,事体完备。”

    诸葛亮思虑着:“也可,”他慢慢儿数出几个人的名字,“蒋公琰、张君嗣……岑元俭……让他也入府参赞机务吧。”

    “元俭现管着盐铁府,恐怕分身乏术。”杨洪忧虑道。

    诸葛亮淡然一笑:“王文仪当日以司盐校尉之职兼丞相长史,也曾两职不误。我之所以调元俭入府,是为盐铁之务关系国家命脉,需谨慎为之,挪至丞相府,正为诸臣襄助以成。”

    杨洪明白了,从诸葛亮今日的一番话听出,北伐是板上钉钉,丞相若远赴北方前线,后方权位空虚,政务和财务都会出现巨大的管理真空。诸葛亮是谨慎严密的人,蜀汉的草草木木他都放心不下,何况是掌管国家财富的盐铁府。若将理财公门挪入丞相府,纵算远隔千里之遥,也能密切掌控,也不至国家财赋无端流失,同时也能为北伐更方便地提供军需。

    “丞相所虑,为长久计,洪深以为是。”杨洪不得不承认诸葛亮的缜密心机。

    诸葛亮缓缓道:“季休,你兼任蜀郡太守,后方之事,望你多多留心。”他静静地看住杨洪,目光意味深长。

    ※※※

    蜀宫嘉德殿外,绸缎似的春光铺满了齐整如玉腰带的月台,几十个宫女宦官围着皇帝,游戏正在酣畅处。

    “噗”的一声,刘禅口中衔着的绒球吐了出去,骨碌碌滚了很远,他像乌龟似的趴在地上,盯着那绒球一直往前滚,远端勾了一个红圈,绒球在接近红圈时减缓了速度,眼瞧着将停在圈里,却到底歪了过去。

    “啊呀!”他懊恼地叹道,接着挽起袖子,拍着地叫道,“重来重来!”

    黄疸面的宦官颠颠地跑向皇帝,怀里捧着的竹篮里装满了绒球、金球、银球,他讨好地笑道:“陛下选哪一样?”

    刘禅抓住一只金球一口叼了,把身子压了下去,咽喉一耸,张口又吐将出去,奈何这次力量太大了,金球当啷啷跳跃着飞开了,离那红圈更远,直气得皇帝捶地大骂。

    “陈申!”刘禅喊道。

    黄面宦官蹲下身来:“陛下有何吩咐?”

    刘禅坐起来:“你试试!”

    陈申谄笑道:“小奴笨,不敢效法陛下。”

    刘禅用力摁下他:“朕让你试就试,哪儿这么多废话!”

    陈申只好放下竹篮,叼了一只绒球,蛋壳似的匍匐下去,他也不经心,只想讨皇帝欢心,随口便是一吐,绒球滚得很慢,却一直不见停下,压着红圈缓缓地进了一寸,竟破天荒地停住了。

    陈申瞠目结舌,阴差阳错的结局让他措手不及,刘禅扬手给他一巴掌:“狗奴,准头真好!”

    陈申笑也不是,认错也不是,尴尬着一张干瘪的脸,像沉疴不愈的重病人,活泼泼的生气正在消亡。

    刘禅把鞋也脱了,两只青丝履摔在陈申脸上:“不玩儿了,你敢赢朕!”

    陈申着急地磕头:“小奴不敢冒犯陛下,是小奴交了狗屎运!”

    刘禅越发觉着这个游戏有趣,他光着脚丫跳起来,招呼道:“来来,大家伙一并来,谁今日不中,谁便给朕一直投下去。”

    诸宦官宫女不得已,个挨个地排着长队,人人口中叼着圆球,像是一群叼了贱骨头的野狗,一人接着一人起落站起,有人中了,也有人没中,有人因太着急,还没投球便摔了四仰八叉,冠带鞋帽全摔歪了。刘禅翘着腿坐在栏杆上,瞧着宫女宦官丑态百出,乐得拍手大笑。

    正闹得不可开交,月台下跑来一位黄门令,匆匆禀道:“黄门侍郎董允求见。”

    刘禅脸登时白了,一迭声地催道:“快收了,快收了!”

    众人都知皇帝很忌惮董允,这位刚正不阿的大臣被后宫称为“董大石”,说他冷如铁石,全没人情味儿,别说给宫里得宠的嫔妃宦官贿赂苞苴,以求媚好,便是在皇帝面前也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死板模样。

    刘禅手忙脚乱地指挥宫女宦官收拾游戏玩物时,董允已站在殿外的月台上了,方正脸一如既往地缺乏生气,仿佛冰冷的墓碑。

    他看见皇帝光着脚丫跨在栏杆上,一票宫人衣衫不整,有的掉帽子,有的少鞋子,有的散头发,满地滚着各色圆球,石墁地上还画着红圈,俨然是一派嬉闹无章法的混账景象,神情登时严峻得像含着刀。

    刘禅小心地把耷拉在阑干外的一条腿拖回来,一双手藏在背后,讪讪地说:“董卿,有、有事?”他不敢看董允的眼睛,那里的逼问让他无地自容。

    董允不言声,他把皇帝落在一边的青丝履捧起来:“请陛下更衣!”

    刘禅心里满是绿毛儿,他埋着头,有晓事的宦官接过皇帝的青丝履,为他穿上鞋子。

    董允沉声道:“不知何人挑唆陛下罔顾礼仪,请陛下重责!”

    刘禅心里泛出苦水,董允永远不知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太严整太刚烈,眼睛里容不得沙子,一根无甚伤害的刺儿也要拔出来。

    “董卿若有要事即可禀明,别的事就不要管了。”刘禅想岔开董允的追究。

    皇帝既发了话,董允说道:“陛下践祚以来,每五日幸太学博士授业。今日又逢五之数,臣恩请陛下往赴太学。”

    “朕知道了。”刘禅敷衍着,心里烦躁着,巴不得赶快打发走这张石头脸。

    董允说完,又不依不饶地说:“适才臣所奏,请陛下处分!”

    看来董允势必要严肃宫闱风纪,刘禅本玩儿得正兴起,被他中道搅了兴致不说,末了,还要追究玩乐责任,这人真是心肝全无么?

    刘禅很不高兴了:“是朕自作主张,和他人无关!”

    董允严肃地说:“陛下集大命于一身,左右小子焉得不兢兢保乂,裨补缺漏,而今有失仪之事,正当惩戒左右,以为将来之诫!”

    刘禅的脸涨红了,他觉得董允就是故意给他难堪,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做太子时,身为太子舍人的董允便屡加约束,他如今当了皇帝,董允还要给他套上紧箍,每日不是劝诫便是否决,连后宫采择多少女人他也要插嘴反对,比诸葛亮管的事还多。

    “董休昭,如今汝是黄门侍郎,不是昔日的太子舍人,也不是侍中侍卫,做好你的职分,别横生枝节!朕又不是三岁小孩儿,汝一而再再而三地逼迫,朕的体面何存!”他像爆发似的说,心中淤积的怨气太多,一说起来噼啪如炒豆子,全倒了出来。

    发怒的皇帝没让董允有一丝儿退缩:“陛下欲顾虑体面,则亏德寖盛,人伦弥颓,若臣纵容陛下体面,朝廷体面何在,社稷体面何在?”

    刘禅真想把董允拖出去斩首示众,他气得手足冰凉,却没出息地觉得自己找不着既狠毒又在理的话反驳董允。在董允面前,他就是个需要管教约束的孩子,也许不止董允,大多数蜀汉朝官都拿他当不懂事的孩子看待,没有主见,没有谋略,不顾大局,不知存恤,他就该被圈在金丝笼里,在逼仄的空间里规规矩矩地供人观瞻。

    “随你怎么说!”他赌气道,甩着袖子要离开。

    “陛下!”董允高声道,“臣进尽忠言,是为宗庙稳固,并非逼迫陛下,望陛下详察!臣为先帝遴选辅佐陛下之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