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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官第1部分阅读

选婿范围,去其他乡里找些门当户对的富足人家。

    不过虽然王大户从门户角度看不上方家,可王家小娘子却认准了秋哥。秋哥的温文尔雅,秋哥的俊逸潇洒,在一干乡村粗陋人物中实在显得鹤立鸡群、格外出众,附近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这些都是她从小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也实在不敢想象自己接受别的鄙俗之人做自己的夫君。

    父女闹过几场后,奇思妙想的王家小娘子便拿出个“两全其美”的折中主意,那就是让方应物入赘王家。

    对此王大户就没意见了,甚至还有点赞同。他没有儿子,若能找个方应物这样有着优秀基因的上门女婿当然很好很好,再好不过,于是便默认了女儿想法。

    给别人当赘婿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以前的方应物听到这个要求后深感耻辱,当然誓死不从!

    而现在的方应物,如果能不死一样不从!当即驳斥道:“你这样迫人入赘,与逼良为娼有何区别?简直异想天开,绝没有道理,不要想我会答应!”

    王小娘子却胸有成竹,一切尽在掌握般的笑吟吟道:“别忘了你父亲欠我王家三十两银子,抓你卖身到我家抵债都是可以的!若还不肯答应,今后有你的苦头吃!”

    什么?方应物又一次大吃一惊。方才他还有点疑问,王大户家凭什么敢如此肆无忌惮,现在则解开了谜团。

    原来当初方清之出门游学时,曾找王大户借了三十两银子作为盘缠,于是便给方应物留下了把柄。须知父债子偿天公地道,只要王家使力气,让方应物卖身还债也不是不可以,即便告了官法律上也是能认可的,全看王家想不想了。

    故而王大户和王家小娘子逼着秋哥儿入赘,简直理直气壮、简直势在必得!可是当初的方应物依旧誓死不从!

    不过这种被逼入赘的耻辱感,深深的刻在了从前那个方应物的心中,直到现在还有拼命阻止的潜意识。

    一晃便僵持到如今了,记起前因后果,现在这个方应物苦恼的长长叹口气。别人都是当儿坑爹,偏偏他家是爹坑儿啊!

    赘婿能去做么?不能!他也有野望,他也有跃跃yu试的功名之心,来到了大明朝,不往科场上走一遭试试运气,岂不是白来了?

    在这世间观念里,赘婿是见人低一等的,常和倡优皂隶并论。他不知道赘婿有没有资格考科举混官府,但他知道如果有人以此说事,干掉他是十拿九稳的,没有人会为此袒护他。

    却说方应物思来想去,脸sè不好看。王小娘子偷觑到秋哥那黑的不能再黑的脸sè,便明白她今天大概又白来了,又没有“说服”秋哥。

    小娘子不由得气恼道:“我王家对你如此厚道,三十两银子绝非小数目,说不要就不要了,但你这人怎的一些儿良心也无?”

    欠债气短,方应物讪讪解释道:“这不是良心不良心问题,而且这银子我会想法子”

    王小娘子可不想听他说还钱,连忙抢过话头:“不过是入赘而已,莫非奴家如此不堪入目,比杀了你还难受么?莫非定要叫你卖身还债才好么,你就这么想当家奴?”

    美人轻嗔薄怒是格外动人的风景线,方应物心神动摇了一下,赶紧又谨守心房。提出了一个自己从王小娘子话里找到的漏洞:“你方才说有我苦头吃的?莫非今ri这些古怪,都是你的手笔?”

    王小娘子赌气承认道:“不错,你就要众叛亲离了!请好自为之,回头是岸!奴家再给秋哥你一个月时间仔细考虑!”说罢,扭转杨柳样儿的小腰肢,高高的昂起头离开了。

    社学和叔父那里都是她指使的?真是狗大户啊方应物望着娇俏的背影喃喃自语。

    社学得到的善款里,王大户可是捐献了大头的,他家想要串通塾师、叔父两方阻绝自己读书,那真是轻而易举的。叔父不给束脩只是一个幌子而已,社学难道真能急眼到缺了这一份束脩么。

    至于叔父这边的各种上不了台面的小心思,他也猜到了七七八八,其中龌蹉不足细表也。一些事情,或许以前叔父还在犹豫不决,但在王家的引诱和支持下就敢了!

    其实以方应物看惯历史素材的大眼光,王家才百亩水田、千株桑树,放眼大明朝哪里够得上大户标准?但在这户均不过几亩地的花溪两岸山村里,拥有百亩田地足够称得上是大户人家了,也足够做一些普通村民做不到的事情。

    随后方应物又感慨道,山乡僻野虽不用像城市深宅大院那般拘束礼教,但这王家小娘子也太刁太辣了。别人穷困潦倒时遇到的都是退婚,怎的他就遇到个不依不饶逼婚的?真是情何以堪哪。

    虽然王小娘子今天走人了,但这些麻烦远未结束,她已经放出了一个月的话,那自己又路在何方?

    三十两银子债务,至少相当于这里二十亩地的收成,方应物愁眉苦脸,一时半会的哪里能还得起?还不上债务,就永远无法挺直腰板面对王小娘子的逼婚。若彻底闹翻了脸,说不得真会把自己抓去当家奴抵债,那可就彻底完了。

    想到这里,方应物打个冷战,又一次抱怨起失踪两年多的父亲,真是坑死儿子的爹!

    第三章 寄人篱下

    如果生xg平淡喜静,只图衣食无忧、平平安安的度过这辈子,那么入赘只有独女的王大户家、守着美貌娘子、在这僻静的花溪两岸逍遥自在,倒也是一个可以考虑的选择。

    但外面的世界很jg彩,方应物很想去看看,故而他绝不愿将自己拘束于这山村中的。一旦入赘,不仅社会地位剧降,而且也失去了zi you身。

    此时方应物身处郁郁葱葱的半山坡上,眺望远方连绵林立的青翠山峰,自信的笑了笑。投胎到偏僻山区的小县里,也不见得是坏事,至少人才竞争激烈程度低,容易出头,他的底气就在这里。

    其实对于淳安县的人才特别是科举人才竞争问题,方应物彻底判断错了他虽然是历史专业,但相对仍是比较宏观的,不可能对浩如烟海的所有地方史志都了然于胸。不过一个人有希望不是坏事,总比绝望好。

    闲话不提,却说方应物打走了王家小娘子,又回到水田边,心里仍在思考自己的前程问题。忽的耳边却响起一声大喝,打断了他的思路,“小泼才!半ri没有看着,果然在这里偷懒!”

    方应物顺着声音望去,却是神情极其不友善的叔父。正当他愣神时,叔父已经怒气冲冲的走到了面前,挥舞着蒲扇大的巴掌,口水几乎要喷到了脸上。

    “大少爷吃白饭吃不够么,别是投胎没眼力投错了人家!地里活计忙得很,你还有心思东游西荡偷懒耍滑!”

    方应物愕然望着叔父,这才多大的事情,他老人家至于这么大火么?

    话说方清田小算盘打得很响。先,如果不事生产的侄子去了王家当赘婿,他就少了一大负担,并且二房能够彻底独占八亩田地了。

    其次,如果侄子扭着xg子不肯答应王家,那他已经被断了读书路子,就得下地干活,家里算是多了一个近乎免费的劳动力,只用管几口饭便可。

    可今天才是插秧第一天,方清田就看到侄子在田边故意偷懒浪费农时,连个水都没沾上,顿时感到小算盘受挫、火上心头么。

    侄子磨洋工,损失的可都是自己的!想到这些,方清田嘴里又不依不饶的责骂道:“你这吃白食的讨债鬼,还在这里装死!”

    泥人也有三分气xg,更何况xg格有几分清高傲气的方应物。他这叔父才刚刚见过两面便骂了他数次,平时如何也可想而知。

    当即他毫不客气的反唇相讥道:“叔父说话放尊重些,仔细算起账来,谁欠谁的债还说不好。小侄算来算去,非但不是吃白食,只怕叔父还要倒找小侄几石米!”

    方清田见侄子胆敢没有尊卑上下的还嘴,勃然大怒。旁边几个也要去下田的乡邻见到叔侄在这里对峙,便围上来劝道:“有理讲理,休要伤了亲戚和气!”

    也有人说:“小哥儿,你叔父骂你几句,算得了什么,且忍过罢。你岁数也不小了,不可偷懒好闲惹家中长辈生气。”

    看着人多,估摸着叔父不敢动手,方应物冷笑几声道:“乡亲们都在这里,小辈我要讲一讲理。这八亩田乃是祖父传下,两房从未分割过,算得上是公产。细论起来,田中所出,理当一家一半是也不是?”

    “合该如此,不过你家素来是二房清田老兄种地的,哪有平分的道理。”有人议论道。

    方应物继续说道:“不错!确实都由叔父种地,那么折合起来有一半四亩是你们二房自种,而另一半四亩便等于你租佃了我们长房的!只不过这笔账多年不算而已!

    按照时情,租子是五成,所以应当有四亩地的一半收成作为租子归长房所有。以每亩一石半收成算,论理叔父你每年该给长房三石米粮为租子!”

    听到这里,方清田脸上变了sè,周围乡亲也挑不出什么理,默不作声。

    最后方应物理直气壮的总结道:“小侄我每年所食,断断是不够这三石的,叔父反倒还赚了些。所以叔父你口口声声辱骂小侄是吃白食的,有何道理?说得不好听些,小侄在叔父家里白吃白喝也是理所应当,甚至吃的还不够!”

    几位围观的乡亲啧啧称奇,这应物小哥儿今天开了窍么,心思如此灵光,算账也算的如此迅。

    对四亩水田的一半收成是多少,也就是四乘以一石半再除以二这个高深的算术问题,他竟然短短瞬间、不假思索就得出了结果,实在是令人惊叹!

    如果应物小哥儿再年轻个五岁,便可以当神童报到县里去了,有人如是想道。

    这些道理,方清田还真没想过,向来只觉侄子白吃白喝占他的便宜,却断然忽视了八亩地并非全属于他,至少有一半是长房的。

    而且他还有个想朦朦胧胧占小便宜的心思——反正兄长都当上秀才吃皇粮了,当然应该让着点刨土吃饭的弟弟,谁叫他有出息呢。

    “牙尖嘴利的小崽子!”占小便宜的心思被侄子当众揭破,方清田恼羞成怒起来,脸红脖子粗的撸起袖子就要动粗。

    方应物连忙往人群后面躲闪,这时又有位老人家路过,喝道:“你们成何体统!”方应物望去,却是本家健在的爷爷辈中年纪最长的一个,称作二叔爷的。

    只见二叔爷走了过来,不分青红皂白的对方应物斥责道:“方才我都听得仔细,你小小年纪便目无尊长,想要游手好闲么?我这把年纪还要下田务农,你又有什么做不得的!你们两房本为一家,理当和睦无间,像你这般斤斤计较许多作甚?”

    面对二叔爷不分青红皂白的维护叔父,方应物心中愤愤然,不知他老人家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只盯着他懒惰有什么用处?难道他看不出问题根本在于,叔父企图把他当成比佃户还便宜的劳动力使用么?

    但不满归不满。方应物却不便顶撞这种管事的老辈,不然此时众目睽睽之下和爷爷辈吵架,传出去有碍自己的形象和名声。

    虽然这叔爷是老糊涂,但也代表了乡村凡人界的规则和秩序,是方家宗族领域里的顶尖存在,方应物这个小字辈无法挑战。除非他具备了打破领域束缚的实力,比如像他父亲那样考中秀才。

    也许村中老头子就是如此水准,方应物感慨道,只能先忍着了。同时他也没忘了自我安慰,自己与这些眼里只有三瓜俩枣的村夫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人,何苦没完没了的计较。

    和这些糊涂蛋扯不清,神龙不与凡人共语!所以还是先下水田插秧罢。

    其他人见状便都散去了,清官难断家务事,这其中的是非曲直,外人能说什么?

    一晃到了夕阳西下时,方应物最终被逼着做了整整半ri农活,直累的腰酸腿软。当他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到村口时,却遇到了堂弟方应元。

    堂弟是从邻村社学那里回来的,想到这里方应物心里又是说不出的气愤。方应元也晓得堂兄心里块垒,被堂兄目光盯得心里惴惴,也不敢搭话,一溜烟的跑回了家中。

    今天十分疲倦劳累,方应物忍不住上了床先睡了一小觉。再睁开眼时看向窗外,天sè微微黑了,此时肚中空空这个问题凸显起来。

    方应物起身下床,出了屋门,在昏暗的光线里却见有个二十六七、相貌平平的“年轻”妇人端着铁锅,在院子中倒掉了刷锅水。

    方应物从记忆中得知,这个倒掉刷锅水的妇人正是婶娘。她回过身来,猛然看见大侄子悄无声息的立在东边屋檐下,黑暗中目光幽幽,当场吓了一跳,连忙端着铁锅低头匆匆进了自家屋内。

    心里有鬼见不得人才会这样!方应物不屑的哂笑道,准备觅食填饱肚子。

    等等婶娘倒掉的是刷锅水?那就表示锅里的东西已经被吃完了?也就是说,晚饭没了?

    方应物明白了,看来叔父一家子吃晚饭时没有叫上自己,这绝对是叔父对于今天自己胆敢顶撞的报复!

    更何况现在可是青黄不接的季,有一顿没一顿的,穷人家心思肯定能省一点是一点,能省一碗是一碗。某人自己在饭点睡觉,那就表示他不吃饭了。

    方应物侧头又看向厨房,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厨房的门是锁上的,防的是谁简直一目了然。

    方应物的鄙夷笑容突然僵住,顿时气也打不出一处。这是什么鬼ri子,一天来连饱饭都混不上!

    以他的涵养,不至于去院中指着西厢房破口大骂,但也忍不住在心里咒骂起来。叔父这家子也够极品了,真真典型的小人物小算盘做派,他们的眼光也就巴掌这么大!活该一辈子受穷!

    方应物认为自己占着理,作为长房代表,理当享受每年三石米粮的待遇,这足够顿顿饱餐的!但此时空占着理毫无用处,叔父一家就是不给他饭吃,秀才遇到兵,他能奈何?

    明明是在自己家中,却好似寄人篱下一般,困居于此为三顿饭愁,时运也太不济了!韩信还有漂母赠饭,可谁来给他送饭?

    方应物拉不下脸去讨饭吃,简直夏虫不可以语冰!他一赌气回到屋中时,天sè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摸索半天,也寻不到烛火之类的照明物事,不知是今天第几次出感叹,这生活质量太惨不忍睹!

    很明显,叔父一家打的主意就是要迫使他低头并下田充当壮劳力干农活,用他肯定比招长工或者短工便宜。

    而他对此是坚决抗拒的。一是不愿意被占便宜当近乎免费的老黄牛,二是不想那么累,三是还残余有前世的清高心态。

    在各种胡思乱想中,方应物昏昏沉沉的又睡着了,他今天实在是太累了。

    第四章 特权的威力(求推荐票!)

    一夜无话,待到天明,方应物起床立在门口朝外看了几眼。西厢叔父家那边紧闭门户,但屋中隐隐约约的却有响动。

    大概他们正在关起门来偷偷吃早饭?方应物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他甚至可以断定,只要他不去低声下气的求饶,叔父一家肯定不会主动叫自己去吃饭。这都是什么心胸度量的亲戚,委实令人感到腻味。

    难道自己堂堂的高材生,要向这等只会算计几碗米饭的小人物低头屈服?这简直是穿越者之耻!

    面对吃不上饭或者被迫成为血汗农夫的残酷事实,方应物终于暂且抛掉了“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的架子,开始考虑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怎么把眼前的“燕雀”解决掉。

    现在若不放下身段去和小人物计较,吃饭都成问题,还谈什么其他?正所谓“衣食足而知荣辱,仓禀实而知礼节”。

    他确实有极大兴趣和动力追求上进,亲历那些曾作为上辈子研究资料的帝王将相史。但如果连饭都吃不上,还想那些就是个笑话

    方应物不信佛,不知道佛家顿悟是什么感觉,但是他现在却觉得自己有种顿悟的感觉。人可以仰望星空,但也要脚踩泥坑,二者缺一不可。

    却说二房叔父方清田在院中活动,正打算再去喊方应物下田务农时,忽然听到东厢房里传出了莫名其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