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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官第12部分阅读

    高的考试之一,考不上是正常现象。

    方应物当即便拆开信件,一口气看了下去:“吾儿见信如晤”

    信中内容无外乎是三点:一是父亲叫他仔细读书,不要荒废学业;二是和睦乡邻,不要因为家里出了解元就骄纵自大,鱼肉乡里;三是因为明年二月就有会试大比,时间紧张,父亲就直接启程去京师预备参试,暂不回淳安了。

    看完书信,方应物再次向洪松和项成贤致谢道:“不孝子久不闻家父音讯,心中万千念想,今日多谢二位捎到家书,如此才心怀略慰。”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何况能受方解元信任委托,也是吾辈荣幸。”洪松客气道。

    他话头一转,又说起方清之:“你父亲在省城,那可是名闻遐迩,很为我淳安挣了脸面。要知道,是南京王中丞老大人亲自写了保书送他入场的!”

    听到王恕这个名字,方应物耸然动容,这是他穿越以来听到的又一个政治名人。父亲怎么勾搭上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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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九章 方解元的八卦

    却说听到王恕写信荐举父亲,方应物不能不动容,这个人可不是一般的大臣,十分知名。

    虽然方应物对当今成化、弘治年间的政治生态不如嘉靖、万历年间了解,但也是涉猎过的。

    他知道,在成化末年到弘治初年这个时期,王恕是一个很醒目的人物。其人忠直耿介、直言无忌、公正无私,海内声望极高。

    当下官场上有一句流行话,叫做“两京十二部,唯有一王恕”。意思就是如今这朝堂上乌烟瘴气,南北京师六部里没什么像样大臣,只有一个王恕人品正直还算是拿得出手。

    从这个评价,可知其人。当今皇上朱见深是个怕人搅扰的宅男天子,大概对王恕这位直言敢谏的大臣很烦,所以将王老头打到南京,并且一直让他在南京做官,不肯放回京师。

    不过让方应物想不通的是,王恕绝对是个铁面无私的人,怎么会干出写条子开后门,保举父亲入场的事情?

    洪松面露羡慕之色,悠然神往的说:“我听说过一些事情。去年王公以南京左副都御使巡抚苏松,令尊恰好也在苏州游学,偶然在文会上相遇并争论学问经义。

    当时王公极为欣赏令尊,担心令尊误了乡试,朝廷错失人才,因而特意给本省大宗师写信并担保,然后令尊以录遗的名义得以入场。

    以王公的刚直秉性,若非慧眼识真才,否则绝不会做这种帮人请托的事情!由此一来,令尊算是声名大噪。

    恰好令尊又中了解元,可谓成就一段士林佳话美谈!这番际遇,吾辈深深钦佩和艳羡!”

    听完洪公子传来的八卦消息,方应物感到头部隐隐作痛,这是好事么?

    王恕这样有名正直的大臣确实不会出于私心,为了父亲这无财无势力的寒门学子写条子,但越是如此,那越头疼

    常言道,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正是因为王恕欣赏父亲,那便可以推断出父亲现在是什么脾性。想必也是原则性强、正直耿介、迂阔刚硬的,不然也不会得到那王老大人青睐。

    很庸俗的想,这才是倒霉啊!

    方应物知道,从今年商辂商相公愤而辞职,到现在这位皇上驾崩,大概还有十年时间。这十年间,朝堂上风气很堕落,各种歪门邪道都有。父亲若在这段时间一头撞入官场,又看不惯风气的话,那少不了要吃苦头。

    当今天子朱见深虽然比较心软不爱砍大臣脑袋,但是却有恶作剧心态,喜欢将犯言直谏的大臣往边荒地方打。那王恕名望太高,不好动他,扔在南京眼不见心不烦也就罢了,别人可未见得有这种好运。

    假如父亲真进入了官场,又因直言无忌触怒天子被降罪,再株连起来,只怕他也要陪着父亲去云南贵州广西旅游几年。

    想到这个前景,方应物心头泛起淡淡的忧愁,唏嘘不已。人生真是进入什么层次就有什么层次的烦恼。以父亲那坑儿子的做派,别看这次貌似用解元帮了自己一把,但将来去边境省份长期旅行的事情极有可能生。

    方才戏言的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难道正应在这里么?莫非自己将来的宿命难道是为了替父亲保驾护航、收拾残局?

    方应物暗暗叹口气,但愿自己想多了。开始默默祈祷父亲这十年都不能中进士,只守着举人功名老老实实在家里当乡绅。如果有机会,官场就交给前看五百年、后看五百年的孝子去代替闯荡好了。

    另一位客人,也就是项公子这时候突然神神秘秘的说:“岂止是士林佳话,还有另一段佳话。听说王公家幼女对令尊一见钟情,誓要托付终身才子佳人,我辈鼓之贺之啊!”

    闻言方应物目瞪口呆,下意识反问道:“真的假的?”

    咳咳!洪松重重的咳嗽几声,正色道:“倒是听说过王公欲嫁女给令尊的传言,但蜚短流长,真假确实难辨。”

    方应物又陷入了深深的迷惑之中,父亲大人究竟有何德何能,可以处处都有女子倾心?

    十几年前,自己母亲出自慈溪胡家名门,却能下嫁给父亲;在县城进学,那本县头牌白梅姑娘要死要活的想给父亲作妾;跑出去游学一番,还能遇到个高官家的王小姐看中。

    这可是标准的主角待遇,自己与父亲比起这方面,简直远远未够班。这个三十岁的老男人到底凭什么?从各人的口中来看,父亲应该是个不解风情的古板男人,怎么会有如此大的魅力?

    细想起来,岂止桃花运方面,自己累死累活巴结个知县还差点输掉,父亲出外游学随随便便就遇到了有名望的大佬青睐;自己费尽心机还险些让县案飞了,父亲中个解元简直手到擒来全方位的差距!

    真相究竟如何,也只有见到父亲的那一天才能探究出来了,但是估计要等到明年京师春闱大比之后了,方应物感慨道。对于穿越以来素未谋面的父亲倒是多了几分期待感和好奇感。

    其实话说回来,若能熬过十年,换了天子后,父亲娶王恕家女儿还是挺不错的。

    历史上,那王恕老大人在十年后新君即位时,便众望所归的入京当了吏部天官,成为弘治朝初年三大老之一。他主持弘治初年人事工作六年之久,权威极大,连内阁也让他三分。

    谈完新解元方清之的名人八卦,项公子突然对方应物拱拱手道:“对了,险些忘了祝贺方朋友进学。既然已经夺下案,后面两关应当不成问题。”

    洪松摇摇头,自嘲道:“不怕方朋友笑话,我们二人此次乡试名落孙山,还得回县学做生员,日后要与方朋友同在县学读书作文了。刚与令尊同场应试,又与阁下县学同窗,人生之际遇当真奇妙。”

    方应物谦逊道:“在下这次运气好,还请两位前辈多加指教。只是已经说到这里,晚辈还不知两位前辈是哪里人,本家何处,还望告知,也好日后年节相拜。”

    洪松拍拍额头,“这倒是我等不是了,一直未说过自家跟脚。我与项贤弟都出自锦溪,方朋友想必也是有所耳闻的。”

    项成贤自豪的说:“本地俗语云:左右两侍郎、对河两天官,说的就是我们两家先祖。”

    原来洪家在本朝永乐年间出过一个进士叫洪玙,官至吏部右侍郎,与洪家对河而居的项家在宣德年间出过一个进士叫项文曜,官至吏部左侍郎。所以本县人编了句俗语进行夸耀——左右两侍郎,对河两天官。

    而且这两家道统不绝,眼下都有人进士出身,在外做官。

    对此方应物早有心理准备。果真是锦溪洪家和项家,难怪这洪公子敢对自己那不上台面的舅父嘲讽一番,

    自报过家门底细,算是正式定了交。洪松想起了什么,又问道:“刚才我看那胡前辈来寻你,面色不善,可有什么事情么?”

    方应物淡淡道:“他自称是在下舅父,跑过来叫在下去见见胡家世面。”

    “舅父?令堂出自胡家?”洪松和项成贤异口同声惊讶道。

    “家慈十几年就过去了。听说是胡家之人,具体如何在下也不晓得。两位前辈在县学中,没听家父说过此事么?”

    洪公子摇摇头,“我三年前才进学,那时令尊早就是前辈了,他寡言少语,从未谈及过家中事情。没过一年多令尊又出外游学,更是无缘时时相见。不过若是胡家的事情,我倒是可以帮你打听一二。”

    项成贤快言快语的说:“我们与胡家不对付,先在此说明,免得方朋友为难。”

    “怎么不对付?”方应物好奇的问道。

    洪松阻止了项成贤继续说,“县中士子有东社与西社的区分,方朋友你进了学就知晓了。”

    方应物感到挺有趣,还真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眼见日头偏西,洪松与项成贤齐齐告辞,方应物一直将他们二人送到了村口。回来想起自己的父母之事,他又转身去了族长二叔爷方知礼家。

    “你是问当初你母亲的事情?”方知礼皱眉仔细回忆了一番,才道:“虽然过了十几年,但老夫还清楚记得当时你母亲的模样,一看就是书香世家出身。好像是私奔嫁给了你父亲,但当时娘家那边似乎很是不满。

    后来你母亲生你时害了大病,过一年多就去世了。然后你父亲不知为何,性情大变,终日沉默不问外事,只管奋读书,一直到考中秀才住进县学,之后我就很少见了。

    老夫也就晓得这么多,其他内情便不知道了。”

    书香世家的闺秀私奔嫁给山村穷小子的故事对于父亲,方应物只能说一个服字,彻底服气了。

    至于其他内情,不用老族长说,方应物猜也猜的出来。只从今天舅父那态度和胡家方家十几年不往来的状况,就能猜到很多了。

    看来自己顶撞了几句舅父,一点都不冤枉他,父亲肯定也是有骨气的人,自己不能给父亲丢脸,方应物想道。

    他出了族长家,走在村中,忽然又看到一个衙役对着他招手,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说:“方相公,我给你送府试考票来了!”

    所谓考票,就类似于准考证。县试结束后,县衙就给通过的学童开出府试考票,学童持票去府城参加府试。只是能劳驾衙役不远十里山路,亲自跑过来送考票,这待遇也很罕见了。

    方应物收了考票,心中警醒自己也该收心准备府试了。虽然对自己这个县案保送生而言,府试道试都相当于走过场,但也要认认真真搞形式,扎扎实实走过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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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章 变脸知府

    这次府试时间在县试一个多月后,也就是十月初五。【百书斋最新更新 bishuzhi】和之前的县试一样,都是从明年春季提前到今年进行,时间安排上很紧张。

    府试地点自然是在府城。严州府的府治位于新安江下游的建德县,距离淳安县县城一百多里。

    方应物背着包裹,提前两天出前往府城。从淳安去外地,6路不好走,但水路却极其方便。县里新安江沿岸有好几处码头,都有航船可以直通下游,近的去府城,远的可以去杭州。

    方应物在县城南的青溪渡上了船,当夜蜷缩在船舱中打了个盹,次日午时抵达了府城南码头。

    严州府城和淳安县城一样,也是建在了周边环山的盆地中,但却有高达两丈四尺的坚固城墙,不像淳安县城近乎不设防。毕竟这里扼守浙西要冲,该有的武备必须有。

    方应物下了船,入眼是一道巨石垒成的长堤,牢牢地拦住了江水,捍卫者府城城墙。听说这道长堤是知府朱大人上任后,亲自主持兴建的大工程。

    又上了堤岸,沿江有条东西街道,道旁都是各式各样的茶铺,既卖散茶也供应茶水。好生热闹,让方应物想起了上辈子印象中酒吧一条街之类的地方。

    但方应物没有逗留,径自穿过位于城墙正南的澄清门,进入了府城。

    府城的考试设施自然不是淳安这种小县城可比的,建有专门供各类考试所用的科场,也叫试院。此外,每当省里的提学官大宗师按临本府时,也驻在这里主持各种考试。

    方应物打听了科场方位,寻到地方后在周围找起住所。所幸他的运气好了一次,旁边不远处有家专做考生生意的旅舍,恰好还剩了最后一间屋子。

    方应物二话不说,迅掏钱入住了。如果住不进合适旅舍,那么就只能在附近寻找当地人家租房子了,那样花费要大上好几倍。

    眼下方应物刚刚脱离贫困而已,还没到富裕的程度,能省一点是一点。由此可见,科举是个花钱的事业,这还只是府试而已,常言道“穷不读书、富不教书”是有道理的。

    方应物在府城没有人际关系,所以没有出去交游,当然也有囊中不丰的原因,没钱就没场面。所以他除了休息就是安安静静的在房中读书。

    一直到第三天凌晨,过了四更天时分方应物就起了床,这家旅舍住的都是各县学童,专门有叫醒服务。

    天色尚黑,方应物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提着考篮前往科场。

    大门外点起了许多高脚灯笼,高高的吊在半空中,每个灯笼上都写着县名,有淳安、建德、分水、寿昌等等。每个县的学童都在本县灯笼下集合,点过名后排队等待搜检。

    在淳安县灯笼下,方应物遇到高材生吴绰公子,遭遇了一声冷哼。

    搜检核对完毕后,考生过了龙门,从穿堂大厅领到试卷,然后进入科场大院里的考棚,在根据试卷上考号寻找自己的座位。

    经过这一系列繁琐的过程,方应物坐到座位上时,很感到有些疲惫,他抓紧时间打了个盹,恢复了一些精力。

    考棚中每隔两尺设一个座位。桌子是长方形案子、凳子是三尺长条凳。所用木材很薄,不停摇摇晃晃的,让方应物总是担心桌子和凳子会突然垮掉。

    “肯定是衙门胥吏置办桌椅时,漂没了经费,所以才用了这么薄的木材!”方应物摸着桌案在心中吐槽道。

    正胡思乱想时,几通鼓响,考题出来了。

    方应物连忙去看,只见有两道题,一道是:“君子以仁存心,以礼存心。仁者爱人,有礼者敬人。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出自孟子。

    另一道是:“君子有诸己而后求诸人,无诸己而后非诸人。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人者,未之有也”,出自大学。

    这次可没什么人给方应物提前泄露题目,所以他也只能老老实实的冥思苦想,在草稿上一个字一个字的答题。

    不过方应物没什么心理压力,他是县案保送生,无论答成什么样只要不犯忌讳肯定能通过,所以他下笔就很果断痛快,不用太讲究和斟酌。再加上方应物本来就是聪明机敏的人物,因而答题度还是比别人快了一筹。

    一上午时间,两道题各写了几百字,看看也差不多了。到了午时,方应物就坐不住了。

    县试时他心虚不敢出风头,答完了也不敢第一个交卷。但这次府试他没什么可心虚的,所以誊写好了试卷,又检查过没有错字,方应物便起身去交卷了。

    按照惯例,在小三关考试中,头几个交卷的人可以与主考官亲切谈话并请求面试。但方应物没有这个心思,也确实没这个必要,反正他是保送的。

    朱知府看年纪大约五十左右,体型微胖,脸形偏圆,气度和蔼可亲。方应物与他程序化的说了几句话,正想告辞,却听到府尊老大人叫住了他:“你慢着,待本府看过你的文章。”

    这是要主动面试他?方应物只得恭敬地站在一旁,等候府尊话。

    府尊看过方应物的两篇试卷,皱眉略一思索,又抬起头,“本府要考较你,你是从淳安青溪渡坐航船来应试的罢,就以此为题做诗一。”

    方应物愁眉苦脸、挖空心思的在堂下转了几个圈,才憋出一答道:“客棹徐开处,青溪古渡头。林昏残月落,水净晓烟浮。帆影环沙岸,钟声隔寺楼。曙鸦听渐远,柔橹去悠悠。”

    “诗意不错,出的也快,才情果然是有的。”朱知府点点头赞赏。

    方应物低头垂目的接受了褒扬,心里有小小的爽快,果然诗词也是混迹士林的金手指。

    啪!朱知府突然猛烈地拍案,吓了左右一跳。却又见他变了脸色,喝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