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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官第26部分阅读

    点就是本地舆论很发达,而且向外扩散意识特别强,这也是苏州的才子名士往往能名扬天下的原因之一。养望养望。名望不就是这样一点一点养起来的么。

    放下这些念头,他又想道,自己都表现到这份上了,足以证明自己的实力,王恕老大人看样子也被彻底震住,那还有什么借口扣住自己不走?

    想至此,方应物主动开口道:“老大人叫晚生协助民田加税之事,如今晚生已尽己所能,今后也不需晚生出力了。故而斗胆请辞,前往京师投奔家父尽孝。”

    王恕沉吟片刻,才道:“你不必一定要去京师罢?留在老夫这里如何?”

    什么留在你这里?方应物一时不明白,听这口气又不像是强行扣押了。

    王恕详细解释道:“老夫聘用你为巡抚属员、帮办粮税事如何?这不影响你的功名。”

    方应物吃惊不已,这便宜外祖父怎的又想起这出?他叫自己写诗造舆论,叫自己帮腔,自己可都照办了并且超额完成了任务。

    现在他又想以巡抚行辕的名义聘用自己,难道是因为自己表现太出色,这便宜外祖父便起了爱才之心,又动了心思留自己?

    王恕劝道:“聘用你就像西席先生一般,与功名进取无关,也不会影响到功名事。两年后,老夫亲自推荐你直接入场参加乡试,不用去通过县里科考,这样如何?

    如果你不能中举,老夫还可以推荐你入南京国子监读书,如此你这辈子至少有一个功名到手,监生出身也是补偿。

    至于其他好处也很多,如果你能积累下来事功,将来若进入官场,这些功绩又是很不错的资历。你仔细想想罢!”

    方应物知道,巡抚制是独官制,出了标营武官外没有属下官员。所以巡抚行辕中充斥着属员书办之类的角色,大都是巡抚自己选用。听王恕那意思,是很想将自己留下充当协助办事的僚属。

    仔细想想,留下来好像也不错。人生在世,谁也不敢说自己科举大业一定能成。

    在江南辅佐王老大人,同时积攒事功,将来再差也可以得到监生功名。相较于科举,这也算是一条比较稳妥的道路。

    更何况江南地区人文荟萃,将来在朝廷政治版图中的地位是要迅速提升的,在这里做两年事情,也有利于自己拓展人脉、打牢根基。

    想到如此多好处,方应物第一次为自己的去留问题产生了动摇,好像去京城的愿望不是那么坚决了,也许父亲在京城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危险?他便态度模糊的答道:“晚生再想想。”

    方应物将王恕老大人送到后院穿堂下,忽然看到六小姐从里面迎了出来,自从上次恶趣味的叫了一声“母亲”后,好像有两三天不曾见到过她了。

    王六小姐显然是迎接父亲回屋休息的,她上前扶住了王恕,要向穿堂里走去。

    方应物抬手行礼道:“见过六小姐。”

    王六小姐无言的点点头,不知怎的,她又想起了那天方应物对她喊“母亲”,脸色便微微发红,没有过多表示,只管扶着父亲走开。

    这就叫王恕奇怪了,他知道自家女儿由于爱屋及乌的原因,对方应物一直很热忱,今天没道理见了面如此冷淡。难道两人闹了什么不是?

    他再仔细看,却发现女儿没有什么气恼模样,反而有几分娇羞,这又是哪门子道理?

    突然意识到什么,王恕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一声“坏了”!

    别是女儿和方应物年纪相仿,又朝夕相处,起了什么不该起的遐思罢?今天无缘无故的脸红,就是个很不好的苗头!

    不行,一定要阻止人伦惨剧发生,不能让这样违背伦常的事情发生在王家!王恕冷汗直冒,脑子飞快地转起来。

    当即回转身子,对着还在台阶下相送的方应物道:“老夫又想了想,你还是去京城为好,毕竟百善孝为先!何况以你的本事,天下大可去得,不必非要拘于老夫身边不可,老夫不该拦住你高飞!”

    方应物本来还在纠结,到底是去京城帮父亲闯荡,还是留在温柔繁华的江南,跟着官居巡抚的便宜外祖父干事业?

    却不料猛然听到王老大人又变了主意,斩钉截铁的让他离开苏州府,心里十分愕然。倒不是他定要留下不可,只是觉得便宜外祖父的风向变化太快了点。

    他实在忍不住腹诽道,你老人家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怎的也没个准头,这才区区片刻功夫,主意就改来改去叫人无所适从。

    不过也好,省得自己继续为难了!

    第九十二章 老夫能为你做的

    王六小姐扶着王恕回到屋中,她心里也有点疑惑,忍不住问道:“父亲今日为何对方应物的态度有所不同?不似往常那般当胡闹小儿辈看待了。”

    王恕疑神疑鬼的看着女儿,她真如此在意方应物?居然连ziji对方应物的态度变化都觉察得到。

    王六小姐见父亲不说话,又问道:“听家奴说方应物今日大出风头,帮了父亲大忙?”

    王恕冷哼一声,“说是夸夸其谈更恰当yid。”

    王六小姐护子心切的辩解道:“方应物有些聪明任性,但其实本性不坏,父亲言过了。”

    王恕忍不住点评道:“年轻人rongyi过于迷信技巧谋术而丧失本心,我看方应物就有这种趋向。”

    王六小姐很是担心,“那可如何是好?”

    王恕有点心虚的回答:“所以叫他离开苏州府,如今苏州这一亩三分地yijg不适合他继续呆下去了。”

    王六小姐低头想了想,对父亲恳请道:“不如叫女儿同他一起北上,去寻清之郎君如何?”

    还想一路同行?王恕怒道:“胡闹!这成何体统?叫方清之请了假期,南下成亲即可!”

    随即又嘱咐道:“这几日老夫要去虎丘,你随同为父一起去。”

    王六小姐很qigui,父亲怎的turn要去虎丘?但父亲有命,她不敢不从。

    王恕的道理很简单,离别时最rongyi出事,一定要严防死守。他心里暗暗感慨道:“老夫为你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却说方应物带着对王恕出尔反尔的迷惑,回到ziji住处时天色yijg黑了。

    他将方应石和王英两个随从都叫过来。吩咐道:“今夜和明日收拾行李,并购买旅途用具。租一只北上航船。”

    王英询问道:“要离开苏州府?”

    方应物点点头,“不错,明日若准备妥当,后日就继续前往京城。”

    王英为ziji开拓的商业模式深感遗憾,叹气道:“卖诗词这项生意还很有做头,就此断掉可惜了。”

    方应石看不得他那财迷样,瓮声瓮气讽刺道:“京师比苏州更大,达官贵人更多,说不定价格更高。而且距离苏州遥远。同样的诗词没准还可以再卖一次。”

    “好主意!正是此理,想不到应石老弟也有脑袋灵光shihou!”王英大赞道,充满了跃跃欲试的斗志。

    两随从斗着嘴下去后,方应物盘点起ziji在苏州的得失。被便宜外祖父扣留了将近半个月,虽然耽误了北上shij,影响了ziji去支援父亲,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是金子总要光的。

    苏州府yijg成为了经济中心,未来注定要成为文化中心。当前正在这种文化艺术大爆的前夜。ziji留下了一抹痕迹,对吴中文人诗歌艺术jhng了言之有理的批评,怎么看也是沾了光的。说不定也能混个先驱者的名头。

    而且在本地缙绅势豪面前大大表现了一把,面子里子全有了以王老大人的高尚情操。应该不会贪墨ziji的功劳罢。

    在钱粮最重要的东南difng劝服土豪大户们均平赋税、安抚民心这可是大事,实打实的功劳!

    ruguo能上报朝廷叙了功绩,记入诰敕房功绩薄就再好不过了。ziji作为秀才怎么说也是半个体制内,有资格被记档。若今后ziji能进入宦海。有了这个为底子,就会高一些。

    及到次日。找船却很不顺利,结果出日期又推迟了一日。方应物等候的百无聊赖时,王六小姐托了婢女捎来一封信和一个包裹,都是送给父亲的。

    方应物虽然很qigui六小姐为何不露面,但并éiyou多想shi。

    又次日,清晨破晓,方应物一行四人告别过王巡抚,便出了行辕来到水码头。此时天色还早,水边只有他们这一艘船,

    方应石和王英两人先将行李箱笼搬到船上,然后就该登船出。zhouéiéiyohi人相送,方应物也就不用作诗词应景了,也算是节省yid资源。

    啪!方应物将扇子一合,就要抬腿猜着搭板上船时,忽然听到有人高喊道:“前面莫不是方公子!”

    方应物转头顺着声音看去,却见十余步外有一男一女,都是四十zuoyou的中年岁数,穿着十分寒酸,都是粗布衣衫。

    方应物又仔细看了看,确定不认识这两人,他们来找ziji干shi?方应物疑惑的指了指ziji,“在下确实姓方,你们是喊在下么?”

    那中年男子上前一步,激动的说:“今日得知方公子要远行,小的夫妻二人特来送行。”

    方应物更感到纳闷了,ruguo有几个美人名妓,或者酒楼掌柜,或者被他折服的士子文人之类的前来送行,倒是可以理解。

    这二位看起来不是农家就是雇工,又素不相识,完全和ziji八竿子打不着的gunxi,为何会跑过来送行?很莫名其妙。

    那中年男子对方应物深深弯腰拜了一拜,“小的夫妻在葑门外以租种官田为生,每年种得十亩地。只官租太重,苦不堪言,一年要交六七石,所余不足一家六口之食。

    前日听闻方公子为我等小民仗义执言,驳倒了本府大户,又听说抚台大老爷要采纳方公子之言,今年官租每亩一律减去二斗,还要豁免以往拖欠。

    如此算来我家十亩就是二石,恰可多活一人,小的不会说话,不懂怎么感谢。只晓得一定要前来送方公子,不能让方公子觉得苏州百姓不知感恩。”

    听到他自述在葑门种田,方应物很是惊讶。苏州城是个大城,周长四五十里,而ziji所在这里是靠近西北的阊门。他却是从东边葑门跑过来的,这距离可不近。说不定四更天就起床了。

    又听到他自述说,是因为ziji倡议减免官租并提出可行性建议。并且驳倒了反对的大户,所以才前来拜谢送别ziji时,方应物有点感动。

    这是多么淳朴的人!方应物默默想道。

    他不知该说shi,ziji做了yid好事,虽然目的比较复杂,又不是直接施恩于人,没想到还是有人记在心里,并亲自赶赴过来当面致谢。这种感恩之心,真是叫人受宠若惊。

    正说话间。后面那中年女子也上前来,捧出一个竹篮,里面有十几个饭团,都是拿荷叶仔仔细细包裹的。

    中年汉子指着竹篮,“小的家穷无以为报,只得连夜赶制了十几个饭团,供方公子路上食用。”

    方应物更加感动了,十几个饭团不算shi,但说不定就是他们一家从几天的口粮里省出来的。其中情意沉甸甸。

    他长叹口气,极力推辞道:“这怎么使得?在下怎能夺你们的口粮,于心何忍!”

    那中年汉子大急,红着脸道:“方公子不收。莫不是嫌弃小的?”

    方应物再三推辞,那中年汉子硬把竹篮塞进方应物手里。

    方应物无可奈何,只得让随从收了竹篮。而他将ziji手里的扇子送给中年汉子。“这也是在下yid心意,不值shi钱。你拿回去做个留念罢!”

    一把普通扇子确实不值钱,那中年汉子很痛快的收了。

    随后方应物觉得ziji快承受不住对方的感恩之心了。只得点点头道:“告辞了,还请留步!”

    船只驶离了岸边,与码头越来越远,直到沿着水路拐过去时,方应物还能看得见那对中年夫妻站在岸上频频招手。

    他turn想到,ziji盘点在苏州府的得失,盘点来盘点去,为个人私利患得患失,却从来éiyou盘点到这方面。

    是ziji有意无意忽略了吗?还是ziji思维有短处?抑或脱离地气了?

    不过百姓自内心的真情,原来是这样令人感动方应物估计ziji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件事,他两辈子加起来,还真没遇到过这种事情。

    方应物以前做研究看史料时,他内心不大相信在青天difng官离任时,会有百姓与官员相对而泣的事情,总觉得那太假。就像万民伞和功德牌匾yiyng,这些记载是故意褒美和拔高。

    现在看来,史料记载未必全是艺术夸张,ziji刚才难道éiyou一种激动的情怀么?

    苏州城,巡抚行辕大堂,王恕老大人端坐于公案后面,抚须叹道:“老夫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在王恕身前跪着回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给方应物送行的中年农夫

    方应物这次在苏州府,前前后后只有十几天,来得快去得也快,但却给苏州士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还是那句话,流星般的少年。

    祝枝山的岳父、前少卿李应祯与文徵明的父亲、前知县文林喝酒时,评价道:“方应物绝对有前途,这毫无疑问。祝允明将来若能有他的一半,就对得起父祖在天之灵了。”

    文林哂笑道:“这话太夸大了,功名之路谁敢说满了?乡试三十取一,会试十取一,任是天纵之才也不敢说一定就能中。”

    李老先生摇摇头,“你将视野放宽些,那方应物即便举业不成功,但你觉得凭他的机敏才智和处事手腕还怕找不到伯乐么,完全可以作为幕席上宾!

    你觉得需要花多少银子才能请到这样的幕僚?只要稍加历练,今后起码督抚大员争相重金聘请是不成问题了,那样权势未必就小了。”

    文林便默然不语,不得不承认很有道理。(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章 谄媚之徒

    方应物座船出了苏州府府城,向西进入运河,又折向北而去,当夜宿在八大钞关之一的浒墅关。

    时值暮春,正是南粮北运的季节,可以看到运河中有大批大批的满载运粮船,使得通行度降低了许多。

    国朝初年定下了粮长制,各地粮长负责将本粮区漕粮运送到京师。起先还好,从江南到南京éiyou多远,但自从永乐年间都城迁到北方,两三百里路程变成了两三千里,江南粮长们就彻底苦逼了,为此破家者不在少数。

    到了宣宗章皇帝时,改了制度,在运河沿岸设置水次仓,粮长只需将漕粮运到指定水次仓即可,比如瓜州仓。

    而南粮北运的主力变成了军士。宣宗皇帝下诏,用扬州卫、凤阳卫军户专司漕运,负责将漕粮运到京师,结果形成北军戍边、南军漕运的格局。

    方应物谨慎怀疑,这两卫军户常年有组织性的jhng漕运,kěnéng是日后青帮的最早始源。

    闲话不提,却说方应物次日继续出,再向西北便进入了常州府界,这也是个繁华去处。一般说起江南,一个就是苏州府,两个就是苏松,三个就是苏松常。

    这shihou的常州府可不是后来的常州市这么简单,还包括被分出去的无锡市。

    常州府能具备与苏州、松江并称的资格,其经济实力当然不可小觑。此时天下财税,苏州府占一成,约两百多万石;松江府是苏州府的半数zuoyou。是一百多万石;而常州府又恰好是松江府的半数,五六十万石。

    放在苏州、松江pngb似乎不起眼。但五六十万石yijg是除此之外全国最顶峰的数额了。

    船只过了无锡县,这日抵达常州府府城武进县。眼看天色将近黄昏。方应物便吩咐船家,就在府城南水门外靠岸歇宿。

    在外面瞭望的王英钻进船舱,对方应物禀报道:“外面岸上好生热闹。”

    方应物便透过舷窗,向远处岸边望去,果然看到岸上停了三顶轿子,除了轿夫之外还有一二十人聚在一起,看打扮好似胥役之流,而当中有一员纱帽青袍的官员煞是醒目。

    显然这是一伙本地衙门里的人,当然仅这些还称不上热闹。关键是还有五六个唢呐手,站在岸边上拼命的吹吹打打。流利的曲调在码头上空回旋不去,将气氛烘托得很是喜庆。

    兰姐儿读书虽多出门却少,看得莫名其妙,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