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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官第92部分阅读

风风雨雨了。

    刘吉心乱如麻,环视堂中,好像只能与方应物这半个官场中人说几句了,便很郁闷的对方应物道:“自古忠孝难两全老夫眼下为了国事实在走不开”

    这话叫方应物十分侧目,听得出来,自己这老泰山根本不想丁忧啊。他对自己说话,大概只是想找人附和一下并强化决心而已。

    不想丁忧不是没有法子,那就是由天子下诏“夺情”,意思是为国家夺去孝亲之情,被“夺情”者可以不必丢官去职。但是,夺情仍然不是光彩事情,还是被主流舆论抨击的对象,被视为品性恶劣、贪图权力、恋栈不去。

    方应物拼命回忆上辈子看到过的史书,隐隐约约记起来,仿佛历史上的刘棉花确实有过“夺情”的不良记录,还是不择手段、里外串通的寻求天子下诏夺情。

    难怪刘棉花名声那么狼藉不堪方应物突然明白了。本来他一直觉得刘吉挺会做人,即便尸位素餐、无所作为,流传给后世的名声不该如此恶劣,但如果有过寻求夺情的黑历史,那就不奇怪了。

    刘吉的心情,方应物十分理解,附和着说几句话也并不难,更何况刘棉花如果能保留官职,对他方应物也不是坏事。

    但话到嘴边时,方应物忽然心有所悟,便改了口风道:“孝亲乃人伦大道,岂可轻易放弃?老泰山之意谬矣!”

    连利害相关的女婿在这上面都不帮腔,刘棉花更郁闷了。无论如何,在道德上挑战公众舆论是一件很需要勇气的事情,还是很需要有人鼓劲的。

    方应物想了想,又勉为其难的解释道:“老泰山的意思在下明白。但老泰山方才又说,人情归人情,公事归公事,不可让人情影响公事,在下深以为然,故而要劝阻老泰山,还请老泰山勿怪。”

    所谓人情是情面,而公事其实就是利益。方应物刚才突然想到,如果刘棉花离开朝廷,不见得就是坏事,如果经营得当,从长远来说甚至可能是好事。

    一直以来,他时常依靠刘棉花,最后还成了刘家东床快婿。虽然给了公众一个合理的借口,但自家身上或多或少都存在着刘棉花的影子。

    这不见得是好事,刘棉花又不是舆论中的“好人”,而自己则是要走清流路线的。如果刘棉花从朝廷中消失几年,那他就可以趁机消除身上的刘棉花色彩,巩固自家的清名。

    只是庶吉士必须要拿到手了,这也相当于一个护身符,有了庶吉士这道护身符,才能安然无恙的度过刘棉花将来不在朝的日子。

    刘棉花愕然,隐隐然也懂了方应物的意思,这女婿不但不支持他谋求夺情,甚至还会公然跳出来批判和反对,理论依据就是他的“人情和公事”道理。

    刘吉不由得苦笑几声,自己教训了几句,转眼之间方应物居然原话奉还,这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自己应该称赞方应物活学活用,还是骂他忘恩负义过河拆桥?

    ps:这种心理纷争最难写,不知道写出那种意思没有

    第三百三十四章 献俘之前

    本来应该是一场阖家团圆、喜气洋洋的家宴,但却因为刘家老太爷病危的消息变得阴云密布、死气沉沉。无论人伦还是事业,这都不是好事情。

    刘棉花板着脸,宴席上其余众人连话都很少,唯有方应物这个“外人”还能安抚别人几句吗,让他为一个素未谋面、素不相识、远在数百里外的老头子悲痛,那也太假了点。

    “吉人自有天相,老泰山莫要过于忧心。”方应物敬了未来岳父一杯酒,开口劝道。

    刘棉花心情不佳,不耐烦的说:“话虽如此说,但你我心里岂能不知实情?人生七十古来稀,好什么听话也没有用,自家人还是不要假客套了。”

    方应物又道:“小婿有几句话是一定要说的,人伦之礼不可轻废,小婿绝不赞同夺情之举,无论在朝廷中还是在家里。

    夺情即便有利于一时,但不是长远之计,这方面名节毁去,想再造就难了。老泰山若还想青史留名,那就万万不可有夺情之念,安心丁忧三年为好。”

    刘棉花听到这里,脸色极其难看,三年又三年,他的人生有几个三年?

    只要是个人就会说,不能为了眼前利益牺牲长期利益,但又有几个人真能做得到?又有几个人真能为了长期利益忍耐短期损失?这与聪明不聪明无关,纯粹是一个人心性的考验。

    方应物继续言无不尽的劝道:“老泰山再听小婿一句劝,当今朝政越来越乱,老泰山丁忧三年避开庙堂。未见得是坏事。”

    突然之间,刘棉花举手重重拍了一下宴席桌案。力度极其不小,震得满桌碗儿、碟儿乱响。小酒盅都倒掉了两个。

    父亲有闷火,刘府兄弟两人仿佛感受到了令人窒息的高压,登时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只能小心翼翼的低眉顺眼,唯恐给自己招灾。

    但方应物却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惊奇事情,饶有兴趣的盯着未来老泰山不停打量。

    真的稀奇啊!自从认识以来,方应物从未见过刘棉花如此失态。无论遇到什么事情,方应物也从未见过刘棉花怒形于色、大发雷霆。哪怕是被别人指鼻子大骂。

    他几乎要以为,在这位以“棉花”为外号的政坛老手身上,不具有“生气”这种神态,但没想到今天可算开了眼。

    被女婿那明亮小眼神看得十分不自在,刘棉花微妙的感到自己有点丢了面子。又见自家两个儿子没出息的样子,刘棉花忍不住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方应物那些话刘大学士不爱听,但有气也没处撒。是他一开始教育方应物说“人情与公事要分开”,然后又说自家人不要客套

    眼看着老泰山走了。方应物也坐不安席,便对老夫人道:“小婿今日多有叨扰,就此告辞了。”老夫人点点头,刘家两兄弟起身相送。

    方应物刚走出屋门外。忽然黑影一闪,却见有人堵住了去路,定睛一看。不是刘大学士又是谁?

    把方应物吓了一跳,不爱发火的发起火最可怕。这老泰山去而复返、神情凶狠,不会要狂暴大发大杀特杀罢?

    刘棉花瞪着方应物问道:“你方才到底是激老夫夺情。还是劝老夫丁忧?”

    方应物赔笑几声:“老泰山多虑了,在下焉敢左右老泰山的念头?”

    刘棉花一摆手,“别废话!若你遇到老夫这个处境,设身处地的想,你会如何抉择?”

    “小婿确实不知道,实话实说,无论老泰山如何抉择,对小婿都有益处,小婿又何德何能做出决断?”

    刘棉花再次被大实话搞得吐血而走,方应物这看似“不近人情”的态度,其实真埋怨不得别人。

    刘府两兄弟站在旁边钦佩的望了方应物一眼,被苛刻的父亲亲自挑中的东床快婿,果然非常人也。

    方应物当然没什么可烦恼的,如果刘棉花一意孤行,仍像历史上那样夺情,父丧后继续霸住内阁位置,那他方应物好像也没什么坏处。

    若刘棉花变了性子,去丁忧守制了,那这三年时间里,他方应物可以摆脱过于靠近刘棉花带来的一些负面影响,将来前途就比较明朗妥当了。

    当然,前提是要把庶吉士搞到手。没有这个光环,一旦失去刘棉花的庇护,只怕自保都是问题,说不定要出现为了保住父亲前途而自我牺牲的人间惨剧。

    只有成了庶吉士,成为“储相”,才能获得相对超然的地位,不可能随意被处置,这不是开玩笑的。

    想到这里,本来心态比较悠哉的观政进士方应物忽然有点紧迫起来,搞一个庶吉士从选做题变成了必选题,原来是搞来玩玩,现在则是非搞不可。

    果然是一入江湖身不由己,总有无形中的动力催着你吖,方应物大发感慨着回了家。至于是非成败,全看即将告庙献俘仪式上演的如何了

    又过了两日,筹备多时的献俘大礼终于要举办了!献俘礼是军礼的一种,具有是天朝特色的凯旋仪式,大明朝已经有几十年没办过献俘礼了,但今年年初这场威宁海大捷绝对当得起一次大礼。

    这庄严、宏大的场面上,主角有这么几方,负责检阅的天子、负责报告功绩的兵部、负责捆着酋首展览的出征将官、负责露布天下的礼部、负责接收俘虏、明正典刑的刑部。

    其余文武百官虽然不是主角,但都要到场打酱油,另外在京番邦使节也都要到场观礼,以展示国威。另外,今年由于是春闱年,新科进士也都到场以壮观瞻。

    天色蒙蒙亮,方应物和父亲方清之便一同出门。朝着宫城而去。在路上,方编修感叹道:“你我父子若同朝为官。以后少不得要时常一起出门上朝了。”

    献俘礼的主要场地在午门,天子将登午门城楼接受献俘和朝贺。而文武百官的位置在午门外。分列中间御道东西两侧。

    方家父子从承天门进了宫,又过了端门便各自分开,各找各的方队去。地位不同,所站的地方自然也不同。方清之所在的词林翰苑方队比较靠近午门,而方应物所在的观政进士方队距离午门最远的,也就是末尾。

    方应物隐隐的看到午门下面已经摆好了若干案子,一些戎装大将和几位需要走程序的大佬皆已经就位,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的静立不语。午门上面五凤楼檐下,已经设好宝座以及许多仪仗。

    还要多看几眼。方应物却被执事官请进了班位里。新科进士还是按照科举名次排列的,十人为一列,也就是说一甲一名到二甲七名为第一列,二甲八名到二甲十七名为第二列。

    方应物是二甲第八,恰好是第二列的第一个位置,就在御道边上。在他右手边,与他并排而立的则是第一列第一人,也就是状元张天瑞

    方应物很是藐视了张状元几眼,但并不与张状元搭话。却与张状元后面的同省榜眼王阳明他爹闲聊起来。“王兄!小弟我曾预言你高中榜首,孰料有人倚仗权势独占鳌头,夺了王兄的气运。只可惜,余与令郎无缘。不能为令郎之师了!”

    王阳明他爹看了张状元几眼,心底暗暗苦笑,这话可不好接。只能答道:“方贤弟言重了!我得中榜眼。已经是侥幸天恩,至于状元。那是方贤弟所追求之物,我是断断不敢想的。”

    至于让儿子拜方应物当老师这种话题。王华是断断不会接茬的

    倒不是王华看不起方应物,如今他与方应物也算熟了,知道方应物虽然极有才华,但学问却十分驳杂,同时对经义似乎不是很上心。

    让自家儿子拜这样的老师,岂不就是掉坑里么?还要不要科举前途了?作为一个有责任感的父亲,绝对不能让方应物来教导儿子!

    方应物肆无忌惮的找王华说着状元得失,却让张天瑞恼了。真状元还在这里站着,此二人视为无物耶?边上别人都看着,他怎么也不能丢这个面子。

    如此张天瑞便傲然开口插话道:“一啄一饮,皆有天命,方同年没有必要在这里泛酸!莫非是心怀嫉妒乎?”

    本来张天瑞面对方应物时,还有点心虚,毕竟他这个状元并不服众。但后来觉得,世人常道成王败寇,状元就是状元,何况已经成了不可调解的对头,心虚还有什么用?

    而且心虚还会导致平白矮人一头,所以干脆把气势做足点,在方应物面前不能落于下风。方应物是大学士未来女婿,难道他后面就没有大学士了?

    方应物听到张天瑞的话,便转过头上下打量几眼、冷笑几声,对张状元斥责道:“竖子连谢迁都不如!”

    这边说这话,周围人虽然没插话的,却都在竖着耳朵听,人人皆有八卦之心,显然眼前这就是一出大八卦啊。

    只是众人都不明白,方应物突然冒出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听着像是骂人,但就是不明觉厉,为什么谢迁忽然躺着中箭了?

    张天瑞也有点懵懂不明,不知如何答话。方应物便继续斥责道:“那谢迁当年对我父子有过错,但其人在我父子面前一直心虚,说明其内心还知道荣耻,做错事或许也是不得已!

    而你张状元,明明这个鳌头得来不正,当时金銮殿上的事情谁人不知?你若静心自省,低调也就罢了,偏偏还要在我面前洋洋得意,此可谓,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我今科与你同榜,简直羞与为伍!所以我说,你虽然也是状元,但远不如谢状元!连最起码的荣耻观都不正!”

    周围众人一起无语,方应物这说辞实在厉害,不能不服话里话外的明损一个、暗损一个,愈发衬托的方家洁白无瑕、饱受委屈的伟光正。

    此时赞礼官大声呼喝,礼仪该开始了,众人停了窃窃私语,庄严肃穆的立正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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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三十五章 怎么办才能躲开?

    新科进士已经站好,执事官左看右看,忽然又上前来,对张天瑞等三鼎甲道:“三位已然位列翰苑,不必在此,还前面去。”

    张状元刚才被方应物几句话损的灰头土脸,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从脸面到心里正在尴尬时,听到执事官此言,暗暗出了一口气。

    此刻他站在方应物旁边,被别人一起指指点点的比较,实在难受的很,能体面的离开最好。惹不起躲得起,以后还是离方应物远一些为好!

    不过临走之前,张状元仍忍不住对方应物瞥了一眼,猛的挥挥袖子,轻哼一声离去。

    这算是无言的炫耀,你姓方的再不服气,那事实还是就这样了,你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方应物叹口气,目送张状元离去。这执事官来的好生不巧,太可惜了,成事在人某事在天。如果张天瑞继续强辩下去,那就可以轻易给他扣一顶“你觉得你比谢迁强”的大帽子。

    此时忽然隐隐约约从南边端门外的太庙、社稷方向传来钟鼓之声,大概是正在“告庙”。告庙相当于献俘仪式的一个前奏,在呈献给天子之前,先领着此次大胜的俘虏代表到太庙、社稷转一圈,以昭告天地和祖宗。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方应物看到,大明皇家乐团的艺人们搬着乐器从庙、社方向过来,又重新在午门下陈设完毕。

    又过了片刻,在赞礼官的呼喝下,却见几位甲胄鲜明的将官率领军士。牵着十几名由白练束缚的酋俘,从端门方向出现。的确是牵着而不是押着。

    这次威宁海大捷的俘虏当然不止这么点,但也就那么十几个有头有脸的首领人物才配作为代表出现在这里。本该在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小王子。很不幸挂掉了,无缘出席这个庄严的场合。

    这支官兵和俘虏队伍沿着御道,意气风发的从文武百官中间穿越而过,一直到达了午门下。顿时站班的三千近卫官军一起欢声雷动,呼声震天!

    伴随着响彻云霄的欢呼声,上方午门城楼处的华盖高高举起,天子出现在宝座上,由于距离原因,方应物看不清楚天子的长相。

    方应物身处这立体大场面。耳边听着响彻云霄的欢呼,热血之下心里暗生几番兴衰存亡的感慨。

    直到当今成化年间,大明边军战斗力犹存,能在边境与北虏进行野战,交换比也不难看,偶尔还能出击二百里奔袭,只是碍于技术原因无法进行大规模远征。但再过几十年,到了嘉靖朝时,只怕就彻底萎了。

    雄壮的乐声中。首先由兵部尚书陈钺上前奏报胜绩,至于监军汪公公,由于身份原因,权势再大也不可能在这里露脸。天子便下诏。着礼部将此功业露布天下,礼部尚书周洪谟上前领旨。

    此后,本次大军的提督军务王越王大人率领一干官军。按着俘虏面北跪拜在午门外。天子下诏,着刑部审理处刑。刑部尚书林聪上前领旨,并代表朝廷接受俘虏。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很顺利,按照原本剧本有条不紊、按部就班的进行着,下面还有鼓乐喧天、百官朝贺、午门上下齐声山呼万岁等项目。

    或许封赏项目也一并举行听说王越王大人要因此封爵,成为大明朝极其罕见的因武勋封爵之文官。

    如果天子有才,还可以即兴表演一番,不过今上生性内向,大概没有这种当众表演的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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