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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官第177部分阅读

    ,由谁来充当这位长辈角色?应该说,愿意出场充当方应物长辈角色的人不少,积极性也都很高,但挑选起来才是个头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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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甚至还有主动上门推销的,比如有一位与方清之同年登第、现混迹于翰林院的未来天皇巨星级大人物,便跑到了方家,并十足诚心诚意的对方应物道:“吾与乃父同登金榜。素来情分深厚,于今乃父远去偏州。吾为通好先辈,自当代乃父看顾汝。婚事上若有需要,便由吾来出面。”

    方应物打量了对方几眼,咬牙拒绝道:“不行,无论请谁来,也不会请阁下出面。”

    这不是婉拒,是非常直白的拒绝,来者便抱怨道:“竟然如此不讲情面,一些商量余地都没有?”

    方应物确定以及肯定的回复道:“虽然你算是长辈,但在下绝对不会请你。你死了心罢!”

    来者轻声嘀咕几句:“人心难测,说不定是你嫌弃我杨廷和只是编修,官卑职小分量太轻,充当长辈丢了你脸面。”

    方应物冷冷的说:“市井之中有一句很难听的话,就是撒泡尿照照镜子,有杨前辈这么年轻的长辈么?阁下好像只比我年长三岁,也想来婚礼上充大辈?”

    “你不服气也没用,长辈还是长辈。”二十五岁的杨廷和打个哈哈,“我今天到此。是为李前辈问问你口风,你觉得李前辈如何?”

    李前辈指的是李东阳,帮李东阳试探口风才是杨廷和登门的目的。之前自动请缨,只不过是戏言而已。当然也不排除杨廷和自己想撞大运,人总要有点妄想,万一成了呢?

    话说李东阳、杨廷和、方应物三经常被时人并列提起。因为三人具备同一个特征,都是成名于成化朝的少年“神童”。

    成化二年李东阳十八岁进士及第。成化十四年杨廷和十九岁进士及第,成化十七年方应物也是十九岁进士及第。在充满神童天才崇拜和科举崇拜的大明朝。这样的奇迹是非常被广大人民群众所津津乐道的,就算再过一百年,也会有人掰着手指数一数。

    一朝出现三个进士级别的少年神童,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所谓人才鼎盛的“盛世祥瑞”了。成化天子对方应物不下狠手,未尝不是有这个因素在内,自己砍自己的祥瑞,需要很大决心。

    闲话不提,却说听杨廷和提起李东阳,方应物沉吟片刻,便答道:“待我写信问问家父。”

    在方应物心里,对李东阳的认可度还是挺高的,首先李东阳是自己会试房师,充当长辈角色师出有名,足以堵住别人的嘴;其次李东阳日后成就大,关系越牢实越好;第三李东阳是京城土著加土豪,还能帮衬一下婚礼,别人不具备这项优势。

    正事说完,杨廷和仍不走人,喝几口茶又道:“犬子如今到了发蒙时候,而我空闲时间不多。瞧着你无官无职甚是清闲,肯来教导小犬么?”

    我去!方应物感觉极其古怪,杨廷和的儿子可是同样鼎鼎有名的杨慎。他现在闲居在家没错,可是去当杨慎小朋友的老师,还是算了罢。

    别的不说,他抄袭过不少另一个时空杨慎的诗词,虽然他脸皮不算薄,但终日面对原作者这样的场面还是难受。

    当年也有过类似的事情,四五年前与王阳明他爹王华说笑,险些有机会当王阳明老师。不过王华对自己知根知底,怕自己歪门邪道的带坏了儿子,所以绝口不提。

    今天杨慎他爹又说请自己去教导杨慎自己的水平自己清楚,不去自取其辱了。方应物想了想答复道:“你那公子过于聪明,在下可教不了。”

    杨廷和长叹一声,万分苦恼的说:“连你都不肯,还能去哪找比你我更聪明的人?”方应物对这句话表示暗暗汗颜。

    正在此时,有位陌生人来到方府大门前踌躇。门子王大爷瞧见了,从条凳上立了起来,伸着脖子问道:“来者何人?”

    那人答道:“在下工部街道厅书吏,奉命前来送文票。”王大爷皱眉道:“工部街道厅?这是什么衙门?别不是冒充生事来的吧?”

    王大爷与方府老爷们乃同乡,只不过是隔壁村的,与瑜姐儿倒是沾亲带故。自从在方家把了门,眼界水涨船高,什么街道厅这种一听就是三流地方自然不在眼里。

    那书吏便道:“你收了文票送进去就是,此后自有你家老爷做主,你这看门的嚼什么舌头!”

    “你这小杂碎也敢吆三喝四。”王大爷气得一瞪眼,撸起袖子貌似想动手。

    旁边小年轻连忙拦住并叫道:“王大爷消消气!小老爷吩咐过,我们不许学别的没品没脸人家奴才那样仗势欺人。”

    门子王大爷便忍住脾气,收了文书向里面去。

    第七百三十七章 三人成虎

    杨廷和与方应物说完话,正打算起身告辞,却见前面门子送了封文书进来。方应物拆开看,没几眼便冷笑道:“林子大了真是什么鸟都有!”杨廷和好奇的问:“这又是什么事情?”

    方应物也不避讳,直接把纸张递过来。杨廷和低头看去,只见得是一张官府凭票,仔细看了几眼上面文字,愕然道:“浙江省和街道厅失心疯了?”

    原来按国朝制度,每年各省都要轮流派遣工匠进京参与营造之事,也会征调识字会写之人到朝廷各衙门充为书吏。

    今年浙江省便把方应物名字添进了名册呈报给工部,收回了先前宛平县代为征发当差的委托——当然这个委托是方应物自己鼓捣出来的,不然谁能征发他服役?

    而工部又因“今夏多雨,恐京师涝灾”的缘故,把方应物分拨到街道厅负责疏通沟渠的役夫队伍中。最后街道厅派了一员书吏来送传票,征方应物去做书办。

    在杨廷和眼里,这实在是荒谬不堪的事情。但如此荒谬的事情还真就确确实实发生在眼前,让他感到不可思议,便对方应物道:“跳梁小丑,理他作甚!”

    方应物叹道:“本来以我之身份不该应役,也不会有人打这方面主意。但前阵子为了国本大计,我不得不以被征为书吏的名义屈身于东厂,这便给了别人口实。既然都是服役,难道能去东厂当差,就不能去别处了?”

    杨廷和稍一思索便大致明白了,“必定是有人设下这个局面。也必定算准了你的想法并准备了种种后手。”

    至于是谁制造出来的局面,两人都没有点出来,但不用点也心知肚明。能操纵从浙江省到工部再细致到京师地面,需要极大的影响力和权势,朝中又能有几个。

    方应物点点头道:“我从好友那里听说。都察院里有人正在串联,企图针对于我。若我抗命不从,随之而来的肯定是御史群起弹劾。大概一是要弹劾我公然藐视官府,仗势逃役;

    二是弹劾我品性不佳,留恋权势好逸恶劳,只肯贪慕东厂威风不肯去街道差事。而那时我辩无可辩。因为我确实去过东厂当吏员却不肯去街道厅做书办。”

    杨廷和吃了一惊,在他印象里,方应物与科道关系很密切,却没料到科道里居然也有人大张旗鼓的准备弹劾方应物。

    二来在昏暗不堪的当今庙堂,科道几乎已经是大明朝廷正义最后的底线和希望。为制衡那些歧途大佬们发挥出了巨大作用。可是今天竟然有人为了私利,准备充当某些人的打手围攻方应物。

    方应物却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可奇怪的?科道官一百多人,有谁能一言堂?又有谁不想安插自己人手?常言道,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

    杨廷和也没想到什么办法,无奈道:“若是如此,那你要去街道厅?也好,正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先堵住了别人的嘴。”

    方应物又道:“怕就怕如果我去了街道厅。又要遇到别的事故,比如说失足落入行洪沟渠城河,然后拯救不及”

    杨廷和登时变了色道:“j人胆敢如此!”不过想起某人的风评和心胸。杨廷和又觉得方应物并不是杞人忧天,死一个被征来当差的书办和死一个官员是两回事。

    刚刚送走杨廷和,方应物站在大门口还没有转身,却又见项成贤和洪松两位好友联袂而来,出现在胡同口。他只得又上前迎接,调侃道:“有什么好事情发生?你们两个怎么一起到了?”

    项成贤与洪松却脸色都很严肃。项大御史先开口道:“我们并不是一起来,只是在胡同口偶然遇到。”

    看来真出了不小的事方应物将两人请进去。重新上过茶后。项成贤迫不及待的又道:“我都察院听到一些议论,说当年李学士企图招你为婿。但你贪图富贵,所以选择与刘阁老家结亲。”

    方应物不屑道:“一派胡言,不值一驳。此事早有解释,我当年为了营救下诏狱的父亲,不得不答应刘家招揽,成为刘府女婿。

    为人当言而有信,岂能出尔反尔?故此不得不拒绝了李老师的好意。现在还有人不开眼的旧事重提,掀不起什么风浪。”

    见方应物信心十足,项成贤并没有放松,继续道:“我去别的衙门办事时,又听到议论说,你在榆林时,勾连亲友操纵边市,损公肥私发了大财。”

    方应物稍感意外,这事也有人提?但仍没放在心上,“定策开边市时,没眼光的人害怕风险,便裹足不前。

    我为朝廷大计只得鼓动亲友,可谓是用自家亲友去冒险一试。所幸最后事成了,不是瞎子都能看到朝廷也得利,何来损公之说?”

    洪松此时也开口道:“我在户部,也听到一些关于你的议论。说什么你屡屡勾结东厂,陷害朝臣,还说你为了权势利益,送了女人给东厂厂公。”

    听到洪松的话,方应物渐渐收起了轻松神态,也随之严肃起来。这么看来,里面门道非常不简单,难怪项成贤和洪松不约而同的匆匆赶过来,显然他们二人也明白了其中问题所在。

    其实单纯一件两件流言,方应物并不在意。人怕出名猪怕壮,凡是出头之人,谁身上没有种种流言?只是或多或少的问题而已,有时候听听也就算了,不用过于大惊小怪。

    但这次严重的不是流言,而是流言传播事态本身。在如今这时候,忽然同时间流传出这么多抹黑议论,就很不正常。

    一件两件也就罢了,但随随便便到处就能听到,这就说明背后有人蓄意推波助澜。偶发的、间歇的流言与人为的、密集的流言,效果也是截然不同的,甚至有本质区别。

    正可谓三人成虎,从量变到质变,一个是无伤大雅的花边,拿来自娱自乐都没问题,一个是足以颠覆自己的武器,却叫方应物不能不认真对待。(未完待续)

    ps:不要催!为了过年攒稿子呢!

    第七百三十九章 三板斧(上)

    京城里的衙门数也数不清楚,当然世人所熟知的都是各部、院、寺、监,除了部院寺监之外,还有无数以厂、库、仓、局、厅等字号来命名的衙门,基本上能负责皇家和官府从生到死一切事宜。

    在京城西南角距离宣武门不远的地方,便有一处小衙门,大门只以破旧掉漆的木栅栏挡着,挂着同样破旧掉漆的牌匾,所幸还能看清“街道厅”三个字。

    街道厅由工部负责管辖,特设一郎官主管,然后还有几个从九品司务负责实际事务,以及小吏杂役若干。

    不过今年入夏以来,京城下了两场大雨,虽然还没有洪涝,但西山那边水位都已经上涨了。有经验的人判断,如果再下大雨,西山水势顺地势向东南方向排放,京城里外只怕要受涝。

    所以负责这方面事务的街道厅已经忙碌起来了,大小官吏几乎都出外盯防重点地段,并安排军士、工匠抢时间疏通排水沟渠河道,并在一些危险地段加高土堤。

    此时街道厅衙门里只有一名叫余三思的司务在值班,他本是四川人,年轻时读书不成,便被充为吏员征调入京。九年期满后考绩卓异又转为从九品小官,这就是入官场“三途”之一的杂途,另外两途就是科举和学校。

    虽然获得了{长}风{文}学 fwlwen2官身,但以余三思的出身肯定也就止步于此了。在大明朝,出身就决定了你的天花板在哪里,进士强于举人,举人强于监生。监生强于杂途。

    从九品司务这样的官位没什么太大意思,也就比吏员稍强点。又几乎没有进步可能,况且还是街道厅这样九流衙门的从九品。意思更不大了。所以余司务的想法就是,混完今年,就潇洒的辞官回乡去。

    但若想在老家潇洒度过余生,钱财是必不可少的好东西,最近就有人付给余三思一笔钱,然后要他做些事,一些听起来很简单的事情。

    有钱拿的同时,听说还有工部某堂官老爷的授意,而这堂官老爷又得自更高层的授意。这叫余司务更是不得不从。

    余三思坐在廊下,透过栅栏缝隙,瞧见了大门外出现一道年轻的人影。虽然看不清具体样貌,但他凭直觉知道这大概就是自己要等的人。

    “来了来了”余司务心里念叨着,打起精神并深呼吸几口气,同时心里还在默念着价码。

    激怒这位年轻人大吵大闹,二十两银子;激起这位年轻人动手,五十两银子;若能被这位年轻人殴打受伤并见血,八十两银子;自己受重伤再加。自己小命挂了继续加

    财帛动人心,这笔银子可不是小数目。余司务对任务还是有把握的,听说方应物在吏部与郎官动过手,性格决定命运。有一就能有二。

    年轻人神态骄矜,抬头看了看牌匾,嘀咕一声:“烂牌匾!”用手去推栅栏时。见栅栏摇摇晃晃,又嘀咕一声:“烂栅栏!”

    他进了院子后。对余司务视若无睹,却先很无礼的东张西望。然后用余司务刚好能听见的声音故意冷哼道:“烂衙门!”

    最后才将视线落在余司务身上,仿佛刚刚看到还有人在,斜着眼,很轻佻的问道:“这位九品老爷贵姓?”

    余三思情不自禁冒出几丝火苗,基层老板凳人员见了少年显贵,天然就会产生怨气。你年纪轻轻、出身高贵就可以看不起人?特别是看不起混迹衙门几十年也没机会上升的老人比如他余三思余司务?

    不过余司务连忙默念几句“阿弥陀无量寿佛”压抑了下去,今天的任务是激怒对方,而不是被对方激怒。他咳嗽一声,鼓起气场喝道:“本官街道厅司务余三思,你可是应征而来的淳安县民方应物?”

    那年轻人很慵懒的随意拱拱手,“在下正是,前日收到了街道厅传票。”然后便不说话了,大有看你能奈我何的意思。

    余三思突然想起什么,伸脖子向大门外瞧了瞧,又问道:“你没有随从?”方应物嗤声道:“不是征调我来当差么,要随从做什么?难道你这里是龙潭虎|岤不成?”

    “蠢货!”余三思暗暗吐槽一句,正好能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你以为这里是你熟悉的朝堂上么,底层衙门就是江湖之远,与庙堂之高两回事,一个老江湖可以分分钟教高高在上的大老爷们做人。

    话说余司务这种负责具体事务的积年老吏,办老了事见老了人,熟谙公门套路,对于人心揣测很有一套,也知道怎样做才会激怒对方。

    冷静下来的余三思回到座位上,靠着太师椅摆出更加懒洋洋的模样,用衙门官吏特有的冷淡腔调说:“贵省呈来的应差名册里你是最后一个来报道的,而且大大迟于别人,按规矩要罚银子”

    啪!余司务话音未落,就看到两锭小银元宝砸在公案上,滴溜溜的打着旋儿。等抬起头来,又见方应物轻蔑的问道:“够不够?”

    余司务愣了愣,心里陡然懊恼无比,习惯性的按三板斧套路办事了,开门见山就是罚钱。不知多少被征调民工一听到罚银子就哭爹喊娘,但没细想,其实这招对眼前年轻人没用啊!这年轻人可是当过三年知县的,不是那种常见的不接地气穷京官,罚几两银子算个屁!

    也不对!余司务又发现了奇怪地方,如果是有权势的人,即便做错了事情也不会认罚银,那样被视为无能的表现,传出去很丢面子,所以他们更习惯于利用权势来解决问题。而眼前这位年轻人怎么如此痛快的交出了银子,全然不以被罚钱为耻?

    仿佛感受到对面年轻人眼中那赤裸裸的、不加掩饰的鄙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