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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瓯无缺第14部分阅读

远喊了一声‘王爷,救我’,大哥一分心,被扬阴王一刀砍伤,那伤口……就是你今天见到的样子。”她握着尉迟晓的手不自觉的紧了一紧。

    唐碧面上浮起哀痛不已的浅浅苦笑,接着说道:“五王之乱……是大哥在重伤之中带兵平息的,至今我都不能知道,那时他是如何做到的。偶尔我还会梦到那时的情景,那是在檀木的宫中,——大哥重伤直接被檀木接进宫,檀木又让人来芳歇苑接了我去,我去见时,太医正在为大哥缝合伤口,那伤口、那伤口……深可见骨。”她停了停,又说:“我只看到那一眼,檀木便挡住不让我再看。也只有那一眼,我记得太清楚,我甚至看到了、看到了白色的……骨头,脏腑在、在……我至今都不敢想,大哥是怎样活过来的。那一年大哥都在宫中养伤,起先不仅不能动,连喝口水都极为费事,喂也喂不进去,喂一碗能进去一口都要谢天谢地。那段时间我日夜守在大哥身边,他……只能靠参汤、参片吊着。”

    唐碧说着自己也哭起来,尉迟晓完全愣在那里,她几乎不能、更不敢想象。

    唐碧擦了擦眼泪,接着说道:“五王之乱前,大哥曾和我说,他在金陵遇到了一个女子。他说等檀木登基,就为我娶一位大嫂回来。我自小就是大哥带大的,寻常王公在他这个年纪便是连孩子都有了,可他担心名门淑媛骄矜自负,不能好好照顾我,便一直未娶。虽然我与檀木早有婚约,也一心要等大哥婚娶再嫁。当时大哥和我说要给我带一个大嫂回来,我真的很高兴!大哥说起你的神态……我从未见过他那样喜欢一个女子!”她说着,自己的眼睛也亮起来,像是见到了什么心仪已久的宝器。

    唐碧又说:“他买断郑秋的时候,我实在不能明白。大哥是颇有风流之名,说了不怕大嫂生气,莫说花街柳巷,就是龙原城的宫女他也没少调戏过。只是他仅仅是戏弄一番罢了,大嫂在府里也看见了,莫说侧妃,就是一个通房的丫鬟都没有,大哥怎么会突然对一个风尘女子动心?更何况大哥口中,他是那样爱重那个我还未见过的金陵女子。”

    唐碧静了静,神情不免激愤,“所以,当我得知他是因郑秋受伤的时候,我直接就带人跑到这里,就想将她吊起来打!打死了事!可是,看到她时,我便愣住了。我见过大哥画的你的画像,是大哥从金陵带回来的。那时,我只知郑秋和你像了三分。直到我见到你,我才知道原来大哥会买断郑秋,是因为她的声音与你形同一人。她只因为声音与你相像就能让大哥伤重至斯,我真不敢想,今日你若走了,大哥该有多伤心!”

    唐碧说这些话时毫不避讳郑秋在场,只是自顾自的说下去,“那时大哥伤重,在床上整整躺了一年才能下地,那一年我不知道哭了多少,他一时好,一时不好,有好几次太医都说救不回来了,最紧要时,檀木提着剑架在太医脖子上,扬言若救不回大哥,便要整个太医院陪葬。大哥刚好时,不能出门,不能吹风,吃的东西也要百般禁忌。你看大哥现在这个样子倒是丰神俊朗,可是那时……他瘦得只有一把骨头,我每次握他的手都怕把骨头握断,那就是一副骨架上包着一张皮!”

    “那一年……他……”尉迟晓终于说话,声音哑得如同老鸦。在唐碧这样的回忆中,她问不出一字有实际性的内容。

    “那一年,”唐碧接着说下去,“大哥都在宫中。五王之乱初平时,檀木不敢让外间知道大哥还活着的消息,怕那些余孽忌惮大哥的声名,还要加害。可笑是檀木的消息还没放出去,外面就在疯传泉亭王已经战死,新帝是忌惮五王余孽,以泉亭王声名震慑,所以秘不发丧。那时檀木已经不管外面说什么了,索性坐实了它。大嫂,我也知你心里不解,为何大哥过了那么久才再去金陵。我一直想跟你说,但是大哥不让。我和他说你嫁过来早晚会知道的,他说到时自然会敷衍过去,所以……”

    “那……后来呢……”尉迟晓颤着声音问道。

    “后来,大哥又在宫内养了一年,身体才渐渐好起来,他无事时都会作画,就是芳歇苑内的那一屋子画像,多数都是那个时间他画的。大哥刚能出门骑马,他便要去金陵寻你,檀木无论如何不许,为此他还和檀木打了一架,”说到这里,唐碧破涕为笑,“那时候,檀木念着大哥身体刚好,不敢下手,大哥和他‘切磋’一贯只用巧劲,专挑旁人看不出来的地方下手,结果檀木被掐的很惨。不过,即便是檀木敢下手,也打不过大哥就是了!”几句话间,她便流露出小女儿引以为傲的神情。

    “那现在……”尉迟晓回握着唐碧的手,想问的话到底没问出口。她定了定神说道:“我们回去吧。”

    唐碧和尉迟晓刚从郑秋家出来,就见唐瑾已经寻来了,端木怀跟他一同策马而来。

    唐瑾见到二人出来,就要上前解释,言语难掩焦急。

    尉迟晓只轻轻的说:“我们回家吧。”她仰起的脸孔分明带着浅淡的微笑,眼中却衔了点点泪珠。

    尉迟晓先上了马车,唐碧紧跟着要上去,却被唐瑾拦住。他道:“去骑我的墨麒麟。”说着便把缰绳塞进她手里,自己钻进了马车。

    唐瑾那匹黝黑的墨麒麟是上好的战马,唐碧很是喜爱,听他这么说,也乐得骑马,就与端木怀并骑去了。

    “卿卿……”他上了车刚要解释,就见尉迟晓在拿着帕子拭泪,他抬手给她擦了擦,“可哭什么?”

    “碧儿都说了,可还瞒我。”

    唐瑾含着一点微笑,抚着她的后背说道:“都过去多久的事了。”

    “能不能……”她抽噎着说。

    “什么?”

    “让我靠一下。”

    唐瑾轻笑,将她揽入怀中,“没事了,陈年旧事有什么可伤心的。”

    “你瞒我的,就是这件事,是吗?”尉迟晓何等聪颖,这一时半刻的工夫已经将过往之事想了明白。

    “并非有意,这些事说出来也没什么裨益。你也不要伤心了,好不好?”

    他俊俏的脸庞近在咫尺,尉迟晓脸上一红,伸手就推开他坐正,“谁为你伤心了,我是想碧儿那年才十一岁,那么小的年纪就见到那些,一定是很怕的。”

    唐瑾从善如流,笑说:“是,后来养伤那段时间,她连睡觉都要和我在一起,就怕一觉醒来我进了棺材。”

    尉迟晓敛容,微愠道:“这没什么好笑。”

    “你看,这种事说出来徒惹你伤心,还惹你生气,以后都不提了,好不好?”

    尉迟晓“嗯”一声,倏尔想起在金陵冬夜淋雨的事,向他问道:“你现在都不要紧了吗?在金陵……”

    唐瑾不欲让她忧心,说道:“回来时陛下已经让太医看过了,已经是千好万好了。”

    “那就好。”尉迟晓便不再说话了。

    唐瑾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不由笑道:“你不该问我和那郑都知可有些什么吗?”

    “这有什么好问,玙霖那样喜爱菲菲,不还是有通房的丫鬟。”

    唐瑾凑近说道:“我只有你这一位正妃,绝不旁支纳妾,可好?”

    尉迟晓只当逗她,淡淡的扫了一眼没有说话。毕竟连门楣高些的女子家中都可有面首 ,若说不再纳妾可不是玩笑一样?

    唐瑾郑重道:“卿卿,我只会有你一人,绝不再纳,亦不会再娶。”

    尉迟晓见他这样郑重,心中隐约觉得必有缘由,方要开口询问,马车忽然一阵颠簸。

    唐瑾本能的将她圈在怀中护住,“别动,我下去看看。”他正下车时,就听见外面一阵哄笑。

    白术见他下车,过来禀明,“是有几个喝醉了纨绔子弟,在路上放了石子致使马车颠簸,属下这就把他们赶走。”

    唐瑾眸光中闪过一丝慧黠,抬手止住白术。他与端坐在马上的端木怀对视一眼,两个人都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端木怀翻身下马,打量了一下眼前这几个衣衫华贵的公子。他故作烦恼的对唐瑾说道:“我来这儿的事情若被知道,一定又要被御史念个不停。”

    唐瑾轻浅一笑,颠倒万千,“打到不敢说就可以了吧?”

    端木怀颔首,“正有此意。”

    作者有话要说:

    ☆、以新代故

    金陵的二月已经有早开的春花,文府内的桂树仍旧四季幽香。周沁每日来文府禀事,都会闻到香甜的气息,这样的甜味与那个人也是像的。

    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受到如此殊遇的随国公在兑国可谓妇孺皆知,不过妇孺们往往说不上这样复杂又文绉绉的词句,他们只知道在那些说书先生口中,这是一位智勇双全的大人,对当今圣上更是有救命之恩,更要紧的是温文儒雅,风度翩翩。最后这个“要紧”自然是对那些未出阁的姑娘家说的,在所有闺阁少女的幻想中没有比随国公更完美的良人了,更完美的是他还未有正妻。

    想到此,周沁的脸颊也不由红了,抱着文牍的手紧了紧。虽然从三、四岁起,她的生活里就只有读书科举,可是,即便再无知,随国公的盛名她还是耳熟能详的,更何况科举入仕也是要知道这些的。只不过,她从未想过会做随国公的主簿,随国公是那么高高在上的人,换做从前她根本不敢想自己可以每天念文书给他听!

    “周姑娘怎么站这儿了?”迎出来的是穿着花青齐腰襦裙的秋月,“公子刚说姑娘该来了,让我出来看看,可巧姑娘就来了。姑娘快进去吧,别站在这儿吹了风。”

    周沁只会呆呆的答“哦”,然后随着贴身伺候随国公的大丫鬟进去。

    天气渐暖,文珑的气色也好了一些,只是仍旧无力下床,成日只能卧床静养。周沁倒是极认真的一个人,打从那日文珑让她读《资治通鉴》便真的读起来了。她每天来回禀事宜,抱着文书读给文珑听之后,便会拿出一个做笔记的册子,一条一条的向文珑请教自己读书的不解之处。文珑每日与她解答,也分散了一些心思,倒是与病情有益。

    有了这些时日的接触,周沁也自在了一些,至少不再会不敢坐、不敢站的。她进屋先抱着书册给文珑行了礼,然后就坐下来挑最紧要的文书读给文珑听。房内一时只有读与答的声音,秋月静候在一旁伺候茶水,偶尔添茶时才会发出点滴水声。

    读了三刻,秋月估摸着公子该累了,便道:“周姑娘歇歇吧,吃些点心,上次公子看姑娘爱吃这个椰汁糕,今儿特意又备下了,姑娘快尝尝。”

    秋月端了椰汁糕盛到周沁面前,周沁也不知该怎么推让,只会说“嗯,谢谢”,便拿了一块来吃。

    周沁低头吃糕也不会说话,秋月一直端着盘子站在她面前,她不好意思推脱便一直拿来吃,一盘子的糕点吃了四五块也不知道喝水。

    文珑轻笑一声,含了薄斥说道:“秋月。”

    “是。”秋月笑着应了,放下盘子给周沁端茶水,周沁这才知道接过杯子喝茶。秋月笑道:“我就想着公子什么时候才能怜香惜玉呢。”

    周沁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窘态,一时双颊连着耳根都红起来。

    文珑柔声劝道:“秋月是跟着我久了,忘了规矩,你别着恼。”

    周沁低着头,平平板板的一声,“不会。”

    文珑又道:“其实你在我这里不必这样拘谨,你和我认识的一位故人有些像。”

    周沁心里好奇,问出口又有些怯怯,“是谁?”

    “是前一位太常,被敕封建平长公主下嫁的尉迟辰君。”

    建平长公主风光下嫁,嫁得是巽国声名卓着的泉亭王,周沁自然有所耳闻。她慌忙道:“下官怎么敢与长公主相比!”

    文珑道:“你和她一样都是极规矩的,不过她是自幼家风所限,人倒还活泼。你又是为何呢?”

    “我……我不知道。”分明方才读文书时抑扬顿挫,掷地有声,到了说闲话时便没了声音。

    文珑道:“我听说你在御史台很能干。”

    “大人过奖。”

    “并非过奖,御史中丞来与我说你很能干的时候,还说你不太会与同僚相处。”

    周沁为自己的错失羞愧不已,低首道:“下官一定会改。”

    文珑却道:“我与你说,不是让你一定要改,人原本是个什么样子的,改起来也不是那样容易。只是说不要这样拘谨,拘束了自己反而也不开心,你说是吗?”

    “可是……下官不知道该怎么做……”

    文珑温言:“好比说,今日你来我府上,若是不读文书给我听,你还想做些什么?”

    周沁答:“昨天读的《资治通鉴》,下官还有几个问题。”

    文珑不由微笑,“如果我没有让你去读《资治通鉴》呢?”

    “下官不知。”

    “你可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比如你守选在家时都做些什么?”

    “读诸子,准备考博学宏词科 。”

    文珑又问:“那不读书的时候呢?”

    “吃饭、睡觉。”

    文珑失笑,问道:“你做了主簿之后每日也只有读书吗?”

    “是。”

    文珑极有耐心,循循善诱,端起那碟椰汁糕说道:“就好比这碟椰汁糕,人生在世总有好恶,你可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就像喜欢吃这椰汁糕一样?”

    周沁极用力的想了一想,半晌才像做错了事情一样,极小声的说道:“也有一样。小时候有一阵喜欢看话本小说,不过,家里不让看,被发现了一遭,后来就不看了。”她省略了第一次看话本是听人说了随国公的故事这种细节。

    文珑道:“既如此,今天咱们就不读那些文书了,我闲暇时也曾看过些话本小说,你陪我聊聊可好?”

    当天文珑只与周沁聊些话本小说,野史外传。因谈到兴处,及至中午又留她吃了饭。过了午饭,文珑该歇午觉,便让人好生送她回去。上午没看完的文牍则留在文府,道是等明日看完了再让她拿回去。

    醒了午觉也不过刚到未时,文珑让秋月拿来周沁留下的文书,自己翻看起来,又提笔写了批复。文珑批了两本就觉得精神不济,却不曾放下。秋月就见他看一阵歇一阵,间或还会咳一阵,便道:“公子还是歇着吧,先养好身子要紧。”

    “我还想再看一会儿。”他停了停,还是说道,“其实这些东西我不看,子睿也去定期去御史台处理。只是总得有点事情做,不然一闭上眼睛……”

    “公子……”秋月自然知道公子怀念长宁郡主,话一出口不觉带了悲。

    文珑阖了阖眼,犹若叹息般的轻轻舒出一口气,“没事的,秋月。如日冉所说,现在不是顾念儿女私情的时候,即便我走不出这扇房门,我也知道,外面的风快变了。”他望向门口的方向,眼中有淡淡的愁情。

    秋月眸子一转,说道:“奴婢可听不懂公子在说什么,只知道春天快到,那些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们又该出来游春了,城里还是一样的热闹,什么都没有变啊。”

    文珑摇了摇头,“陛下只是在等待时机。”

    “奴婢不懂这些,奴婢只知道有周姑娘在,公子多少还能见点笑颜,这样奴婢便心满意足了。”

    文珑笑了笑,“所以今天你就故意逗人家,是不是?下次可不许这样了。”

    秋月笑说:“能得公子一笑,秋月就是被公子斥责了,心里也是高兴的。”

    文珑轻轻的微笑,笑容虚浮,如一捧随时都会被吹散的细羽。

    每每闭上眼睛,他就会看到那个娇俏的身影,或嗔怪,或巧笑,兀自唤着他的名字“珑、珑”,——也只有她从不叫他的表字,不管什么时候都只称他的名。周沁每日来到他面前,文珑会看着看着就不知道自己是在望着谁。可是,他不能沉溺于悲痛之中,于公于私他都必须抛弃儿女私情。如果,他想为她报仇,如果他还想金陵城屹立不倒,他必须尽快好起来,必须忘掉那些过往才能一心谋算对手。他要忘掉一直刻在他心上的人,哪怕是以周沁作为替身也没有关系。

    “公子?”秋月试探的叫了一声出神的文珑。

    “哦。”文珑微笑温文,“中午我看那道鱼羹依水多吃了两口,明天再备下吧。”

    “是。”

    “还有,今天依水说的那本《清平山堂?br />免费电子书下载shubao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