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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瓯无缺第22部分阅读

    岚在驿馆门前见到这位闻名遐迩的随国公,穿着厚重皮裘的青年举止谦和,苍白的脸颊十分温润,让人自然而然的想到无暇的白璧。申岚忽然觉得所谓“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或许说的就是这样的人物。

    “路上还请申大人多为照应。”文珑向他拱手。

    申岚回礼,“文公客气,应是我劳文公多为照应才是。”

    因为要照顾文珑的状况,一路上车队都行得很慢。行了两日,申岚觉不妥,他此番前来是为请兵襄助,疆场变幻莫测,哪能容这般缓行上一、两月?对于这位既不能舍弃于半路,又不能加快进程的文公,他必要想出两全之法。

    就在当天夜里安营扎寨、申岚正在帐中冥思苦想的时候,文珑突然而至,而和他一起来的是那位从柘城开始就不离左右的太医令。

    “文公。”

    “我来是有一事想与申大人商量。”

    申岚让座,“文公只管说。”

    “我知大人此次往金陵皆因兵事,军情如火,如何能因文某耽搁?”文珑道,“近日行程甚缓,多为文珑之过,明日还望大人不要顾念文某,加快行程才是。”

    申岚听他如此说,反而不好赞同。不过转念一想,他长揖拜下,“文公深明大义,岚感激不尽。”

    申岚从云燕赶路而来,完全是照着八百里加急的速度,次日便是如此。巽国以骑兵立国,也多产宝马,全力之下日行千里不在话下。到了当天晚上扎营的时候,申岚不见文珑下车。他心中道怪,想是今日车马颠簸让这位御史大夫不快了,又想这位文公看起来不似张狂之人。想来想去,申岚还是亲自到了文珑的马车前来请。然而打帘下车的却是太医令谢玉。

    “勿吵,玙霖旧疾发作,咳了一路,刚刚睡了。”谢玉说道。

    申岚心道:这随国公确实是身子不行,只颠簸了一路就引发旧疾。他这边作揖说道:“都是申岚之过。”

    谢玉道:“我且有一不情之请。”

    “谢太医请说。”

    “玙霖顾念两国邦交,不忍耽搁大人使命。但他的身子确实经不住长途劳顿,这会儿已经发寒发热。明日可否请使君稍缓行程?”谢玉说,“以不耽误大人君命为限。”

    “既如此……申岚可否进去探望?”

    谢玉在宫中久了,也明白他这话是不信自己的意思。她登上马车,身子在一侧挡着,小心挑开车帘,以防寒风吹入,见文珑在车内睡得安稳,这才请申岚进去。

    文珑位列三公,所乘车马颇为宽大。申岚探进身子,只觉一股热浪袭来。兑国入春甚早,入夜虽还有些寒意,但在如此燥热的车厢内还盖了厚厚的棉被貂裘,看着也让人流汗。而文珑混若未觉的睡着,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像是寒冬穿了单衣被扔在雪地里一般,脸色青灰得吓人。在睡梦中,他仿佛仍旧忍受着寒冰锥心之苦,眉头不自觉的紧蹙在一起,像是有六棱的兵刃在搅动着他的心肺。

    申岚从车厢里退出来,对谢玉道:“都是申岚之过,太医所请,敢不从命。”

    这一觉,文珑直睡到三更才醒。谢玉守在他身边打盹。谢玉年齿也过双十,因幼年相识的缘故,文珑倒多把她当孩子看待,这时便悄悄拿了身上的衣服替谢玉盖去。

    常年照顾病人的警醒,衣服刚近身,她便醒来,“你醒了?有哪不舒服?”谢玉揉着眼睛,显然还没太睡醒。不过,这种困倦在她为文珑搭脉的那一刻就完全消失了。

    谢玉叹道:“你何苦这样。”

    文珑道:“有些事还不明了,唯有此才能拖延行程,查明事由。”

    “那种药很伤身,你吃了这么多年早就伤及根本。虽然我有解药,但要不是泉亭王的那张验方,恐怕即便日后事成,也不容易养好了。我不赞同你再吃。”

    文珑音容皆是柔和,如同在与族中幼子闲言,“你可知辰君为何会中毒吗?”

    “不是说是泉亭王的一位侧妃下的毒吗?”

    “可却是辰君计划着让她下毒的。”

    “我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那位怡妃从始至终都在辰君的计划之中,‘下毒’正是辰君的请君入瓮。”

    “建平长公主让她来下毒害自己?”

    文珑点头,“辰君是为了借这件事拖住泉亭王,甚至是使泉亭王方寸大乱,以便使巽国大军折损。”

    “她不是很喜欢泉亭王吗?”谢玉不解。

    “是,”文珑耐心回答,“但她时刻都记得自己是兑国人,而我国需要的是离、巽两国两败俱伤,因而她不惜自己造成服毒之机来乱泉亭王将心。辰君远在云燕尚且如此,我怎能顾念一己之身?而且我相信你用药的分量,如今身体已经大好,不比当年刚刚伤愈,现在吃了这药至多是难受几日。”

    谢玉低眉沉吟,“金瓯无缺真的那么重要吗?”

    “或许。”文珑答,“无国便无家,若陛下无争,便会被他人争去,最后终究无国。”

    谢玉似懂非懂,却点了头,“我会尽力。”她说:“那药伤身,我会斟酌分量,你多歇一会儿吧。”

    “多谢你了。”文珑的微笑在马车幽微的灯光和轻柔的私语中,仿佛雾里晨光,如梦似幻。

    ——————

    申岚并不知,这一路上都有人秘密送信与随国公。钟天的人已经确认,唐瑾确实重伤,连离国士卒都从了望塔上看见泉亭王是被抬回去的。而泉亭王之所以会陷入前后夹击的重围,自然是钟天安插之人提供错误情报的结果。唐瑾受伤之后,诸将都去探望过,不仅是亲信,连同给泉亭王寝帐送药送饭的兵丁都说泉亭王伤重可怖。军营里到处都在流传着泉亭王受伤起箭那天的情景,流出来的血足足装了两大盆子,医官一度都说救不回来了。巽军的士气一时低落到底点。

    果然如此吗?文珑又看了看今天送来的消息。上面清楚的写着巽国之兵折损的数目,还有泉亭王受伤的情况,看起来绝对不可能有假。泉亭王当真伤重至此,巽国大军损伤的数目就已经不重要了。如果没有一位英明的将帅,即便有百万之军也如乌合之众。而巽国虽不乏宿将,却显然没有再出一位能代替泉亭王的鬼才。

    文珑将字条投入水中,特殊质地的纸张顷刻化为乌有。可文珑的心思还在刚才看到的字句上。泉亭王真的重伤吗?这一切太过明显,反而使他有所怀疑。从另一方面来说,如果唐瑾当真重伤不治,那么,辰君又要怎么办呢?可是,如果这是真的,那么这就是上苍给兑国创造的最好的机会。

    巽国的使团在迎来阳春三月的时候进入金陵城,路上有好几次申岚都担心兑国的这位御史大夫要一命呜呼,到时别说是无法交待,请求援军更是毫无希望了。因而这一路,为了顾及文珑的身体状况,申岚不得不几次命令马队休息数日。文珑为此一再道歉,申岚也只有客气的接受,并将苦笑在背后收好。

    轩辕舒一早收到从柘城传来的消息,对于申岚的请求欣然应诺。一张圣旨传到言节手中,兑国大军压往离国边城,三国之争由此彻底拉开序幕。

    ——————

    回京的第一日,文珑往御书房复命,轩辕舒见到他如鬼的面色,面上先就染上了一层怒意。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德行?”

    文珑长揖拜下,“臣幸不辱使命。”

    “你还真好意思跟我说!”考虑到眼前人的状况,轩辕舒的巴掌没有招呼上去,“回去好好歇着去!你胆子是够大的,还敢用那个药?”

    文珑言语缓慢温和,“陛下,奇袭的戏不是一早就定好了吗?”

    “当初确实是那样定的,我也没有想到那剂药会真的伤你。现在已经好了,不要再用了!”

    “虽是伤到了,但若璞也有解药,并不妨碍臣领兵上阵。”

    “但是会给你留下病根!”

    “那算不得什么了。”文珑说,“陛下,戏才刚刚开始。”

    文珑回府之后,彻底躺下了。太医令被派去常驻文府,好在文府的人已然习惯应对主子的这种状况,虽忙却不乱。只是秋月在看到公子回来的时候,不觉落下了泪。

    “好好的,哭什么。”文珑说。

    秋月吹凉了一匙药,“公子去的时候好好的,怎么回来就这样了。”

    文珑喝下药,拿了枕旁的帕子给她擦了,“莫哭,我没事。在外面这些日子也累了,正好趁这个机会好好歇一歇。”

    “公子也不说自己脸色有多吓人,前日那位申大人来告辞时,出门还长吁短叹,说公子这样年轻就……”话到嘴边秋月觉得不祥,忙打住了。

    冰壶进来传话,“公子,秦掌柜来了。”

    “请进来吧。”

    飞絮进屋把探病的礼交给秋月,这面方一转头,正想问文珑安好,她就红了眼圈。

    “好了,”文珑笑说,“你们这一个一个见到我都这副样子,我可真觉得自己活不长了。”

    飞絮忙擦了,“公子胡说。”忍不住又问,“公子怎么比先前还差了?”

    “没什么,不过是路上赶得及,回来歇几天就好了。”

    飞絮早就听说他病了心里担忧,却没有想到来了一见,他竟这般憔悴。

    “坐吧,说说凝脂轩最近怎么样了?”文珑说。

    “都好,我拿了账册来,想公子病着不能看,刚给了秋月姑娘。”

    此时秋月已经拿了东西下去了。

    文珑向飞絮问道:“那你呢?也都好吗?”

    文珑向她说话的神色十分柔和,飞絮忽然明白为什么人们会说“柔情似水”,就像是春天最暖的太阳,伴着春风将一颗心轻柔的捧着浸在温暖的泉水中。

    飞絮按住慌乱的心跳,“公、公子在信里问过了。”

    “总想再问一遍。”他的声音那样柔和,像是细软的棉花抚摸在心尖上。

    “都好。”飞絮面红心跳,又说了一遍,“都好。”

    “都好就好,最近多事,巽国又来使者请兵,可能过不许久我还要往前方去一趟。”

    飞絮不自觉的拔高了声音,“公子这样的身体怎么使得?”

    “苟利国家生死以 ,我自己算不了什么。”文珑依旧是那样温柔的口吻。

    “可是!公子!公子……”飞絮急得说不出话来,眼看着泪珠就要掉下来。

    “别哭,女孩子哭起来就不漂亮了,我又不是去了就不回来了,再说就算要去也总得过几个月。”

    飞絮点头,胡乱擦了擦眼睛,“我最近听说血豆腐炖胡萝卜可以补养寒症,改天我做来给公子吃。”话方说完,她才想起文府上厨子丫鬟若干哪里需要她动手,这话说得也要让人羞死了。

    文珑柔声说道:“好,我还从来没吃过你做的菜。”

    飞絮再一次在他的目光中乱了心跳。

    作者有话要说:  大鸿胪:掌管诸侯及少数民族事务,为九卿之一。

    ☆、泉亭归京

    远在云燕的尉迟晓听说兑国终究是加入了战局,她还听说泉亭王将不日回京。

    最近云燕城里的传言很多,有人说泉亭王重伤,从前方回来的一路上都躺在马车里。也有人说泉亭王其实已经死了,因为没有任何人见他下过马车。可尉迟晓还是一封一封收到唐瑾的来信,而且一封比一封长,最近的一封便连沿路风景都一一描绘,甚至还在信笺背面用写信的紫毫勾勒出一副小画,树木街道分明,纯在写意。

    尉迟晓心里越来越清楚,兑国会出兵也许是彻底中计了。她不知道该惆怅,还是该欢喜,毕竟她的夫君无病无痛的回来了。可是,兑国君臣全然落在这计谋里,这总让她想起“天命已尽”这个词。

    按照信中所说,唐瑾回来的日期便在今天。芳歇苑里的杜鹃花刚刚抽出花苞,果然如他所言——“杜鹃开日,必不独赏。”

    就在尉迟晓等候唐瑾归家的时候,门上的小厮匆匆忙忙跑进来,“陛下来了!”

    尉迟晓原本只穿了居家的衣裳,端木怀突然而至,她来不及更换,理了理衣饰就出去见驾。出来方知端木怀是送唐瑾回来的。

    马车停在芳歇苑大门前,四周有禁卫于道路两旁把守护卫,端木怀先从自己的马车上下来,再走到唐瑾的马车前。跟随唐瑾出征的秦艽和阿魏亲自抬了担架在马车旁站了,一旁有内监打起车帘,端木怀进了车厢两手将唐瑾抱出来放在担架上,后者紧闭着双目,手臂自然垂下,没有一丝力气。

    皇上不苟言笑,眉间愁云密布,一路上说着“当心”,扶着担架进去。见芳歇苑上下的见礼,端木怀连看都没看就摆了摆手免了,一双眼前盯着唐瑾一刻都不曾离开。

    尉迟晓心头骤然揪起。他、他真的伤了?还伤得这样重!

    到了春眠院的正厢,端木怀让其余人等都下去,只有尉迟晓跟着进了屋。就见巽君从担架上把唐瑾打横抱起往床上一扔,没好气的说:“到家了,别装了!”刚才所有的担忧之色,瞬时消失无踪。

    唐瑾打挺起身,哪还有一点病色?他这边冲端木怀挥挥手,“行了,你的戏也演完了,回宫去吧。”

    “小气,连饭都不留。”端木怀这么说着摆摆手就走了,“明儿我派两位太医过来。”

    “是,臣不送。”唐瑾冲着他的后背说,连身都没起。

    “不指望你送。”端木怀的声音从门外飘进来,并且越飘越远。

    唐瑾不去送,尉迟晓还是送皇上出了二门。按照臣妇之礼,恭送皇上回宫。

    尉迟晓回来时见唐瑾换了一件往日在家中穿的琥珀色逢掖,四仰八叉的躺在百鸟朝凤大床上。一别数月,方才回来又是见驾又是担心又是吃惊,尉迟晓一时在门口站住,倒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还未开口,唐瑾一骨碌起身,一把将她抱住,顺势就往床上带。

    “啊!”尉迟晓短促惊呼,下一刻人已经在他怀里了。唐瑾躺在床上,她躺在他身上,裙裾与他的衣袍纠缠在一起,难分彼此。

    “你干什么?青天白日……!”

    话还没说完,她的唇已经被密不透风的亲吻堵住。津津甜唾,舌尖纠葛,脉脉春浓,微微气喘。直吻得她星眼朦胧,金钗斜坠,高梳的朝云髻散乱的摊在枕边。

    “想不想我?”唐瑾将她紧紧的圈在怀里。尉迟晓还未答,他又说:“吓死我了。”他单手箍着她的身子,一只手托着她的后脑抱在怀里。

    “我没事。”

    “真没事吗?”唐瑾稍稍推开,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她。

    “你这不都看见了?”尉迟晓说,“你呢?你好不好?刚才怎么抬着你回来的?”

    “那都是给人看的。外面不是传我伤重吗?他不亲自送我回来怎么显得君臣情深?不是还要派太医来吗,都是给别人看的。”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尉迟晓问。

    “突围的时候中了一箭,正好伤在大腿上,回营的时候就被抬了回去,才被讹传成伤重。”

    尉迟晓有些明白了,“所以你将计就计?”

    “对,不然怎么能这么快回来看你?”唐瑾一笑百媚,万种妖娆。

    尉迟晓知道他说的不全然是实话,唐瑾没有说出的另半句话是:“不然怎么诱兑国出兵?”她没有戳穿,向唐瑾问道:“现在都好了吗?”

    唐瑾斜偎着她的脸颊,“这都几个月了,早就好全了。”

    她忍不住又问:“真的吗?”

    唐瑾放开她起身,在地上转了一圈,“看吧。”而后坏笑着凑到她耳边,“不然看详细些?”

    刹那后,尉迟晓明白过他的意思,不禁满面绯红。唐瑾搂着她大笑,“放心,你身子不好,我不会的。”

    这样的暧昧之中,使她想起一件事情。尉迟晓拽着唐瑾的前襟,低眉说道:“这些日子我想了一件事。”

    “什么事?”

    “你该有个儿子。”

    唐瑾敏锐的注意到她的措辞,她说“你该有个儿子”,而不是“我们该有个孩子”。她的意思仅仅是泉亭王需要有一个继承人。

    “我的孩子必须是我的妻子所出,而我的妻子只有你一人。”

    “……别人在你这个年纪,孙子都快抱上了。”

    唐瑾大笑,“卿卿是嫌我老了?”

    就在说话间,尉迟晓已经被他压在床上。银牙与朱唇厮磨,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