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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瓯无缺第34部分阅读

    ”

    “谁?”唐瑾那双眼角上挑的凤眸缓缓睁开,在看清唐谂身边的人的瞬间深吸的一口气呛进肺里,引起一阵咳嗽。

    唐谂两步跨过去,动作娴熟的给父亲顺气,待唐瑾喘匀之后,他就倒了一杯热水扶着父亲喝下。尉迟晓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唐谂在自己膝下养了这么多年,也是千尊万贵的少爷,这才多长时间便这样会照顾人了,不知是吃了多少苦头。

    此时只听唐瑾的一声斥责,“胡闹!”

    唐瑾即便严厉也极少大声申斥过儿子,唐谂一时反应不过来,张口就想说“我没有”。可看着父王的脸色,他又把话吞了进去。他窥着父亲的神色,想了想说道:“刚才我看见随国公了,他送我出辕门时,还让我带一句话给父亲,说是他信守了承诺。”

    唐瑾听完就明白了,文珑这是在说他信守承诺照顾好了尉迟晓,莫要到了他手中再受到无妄之灾。唐瑾对唐谂说道:“我知道了,你先去吧。”

    唐谂抱拳一里,说道:“儿子就在外面候着。”

    唐谂将房间留给父王和母妃,自己移步到门外放哨去了。

    梦里的人近在咫尺,唐瑾望着她,望着她,想要起身去握住她的手,身子却由于连日的高热而不受控制。他只能说一句,“卿卿,过来吧。”

    尉迟晓像是不能确定眼前的人的存在,轻轻的挪步,轻轻的叫了一声,“子瑜。”她扶着唐瑾的手臂,隔着衣襟仍能感觉到他的灼热。她不敢像过去一样将身体的重量依靠在他身上,生怕稍一用力,他就会轰然倒下。

    时光放缓了脚步。

    房内二人心中有千言万语,一时却都不知该从哪里开口。纵然希望时间就能在这一刻停止,唐瑾还是想着她不可久留,开口说道:“你这傻子,跟着谂儿一起混闹,我送你出城,快些回去吧。”他说罢就要起身。

    “别!”尉迟晓忙按住他,“谂儿会送我出去,你别起来。”她亦知道时间不多,捡紧要的问道:“你的伤怎么样?”话问出口,她又惊觉,那一箭就是她下令射的,她哪有资格问。

    唐瑾单手抬起脑袋撇到一边的妻子的下颚,望着她的眼睛说道:“不要自责,那天我明知道你在城上,也下令攻城了。你只是做了你该做的事,我也没有怎样,已经不疼了,只是受了风寒一直没有好。”

    “真的吗?你别骗我。”她的双眸因泪珠的润泽在烛光下闪着点点水光。

    “我不骗你,真的没事。你呢?好不好?我听说你病了一场?”

    “已经好了,不然怎么跟谂儿出来。”

    “以后我不能在你身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尉迟晓点了点头,含在眼里的泪水顺着她的面颊流下。时间有限,她顾不上擦,问道:“你恨我吗?”

    尚自虚弱中的笑容是别有情致得温软,“傻话,我怎么会恨你?早就说过了,不是吗?以后别再做这种傻事了,快回去吧。”

    尉迟晓握着他的手,命令自己松开却又握紧,不论内心怎样挣扎都做不到松手放开。

    唐瑾嘴上催着让她走,心里的不舍之情又哪里会比她少半分?她纤细的手指就在自己手中,唐瑾轻柔的摩挲着,手背、指节、百合形的指甲,一切都那么熟悉。他到底渐渐松开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去吧。”可是,手掌一贴到后背上,他就无法控制自己放手,就在勉力克制将她搂进怀里的冲动时,尉迟晓已经扑进来抱住了他。

    尉迟晓的泪水渗透了他的衣衫,温暖的泪滴粘在他的身上,更粘在他心里。唐瑾知道必须让她走,就算再不舍也不行,多留一分就多一分危险。

    唐瑾低下头忽然见她发髻上那支和双平髻毫不相称的银簪,心底在瞬间了然,她这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而来!若是被人发现就打算把簪子□□喉咙吗?他的心被狠狠得刺了一下,突如其来的疼痛使肌肉无法控制得抽搐了一瞬。

    唐瑾尽力自然的双手捧起她的头,吻了吻她的前额,“卿卿,听话,回去吧。”

    “子瑜、子瑜……!”尉迟晓抽咽着,悲痛之间除了他的名字再说不出任何一句话。她的双肩一颤一颤,如兰的呼吸透过湿了的衣衫吐在他的胸腹间。

    唐瑾几乎就想将她揉进怀里,到底是使劲咬了咬牙,狠心推开她,“卿卿,你要听话。”他拿起枕边的帕子想给她擦擦眼泪,拿到手里才意识到帕子上犹自沾着他刚才咳出的血渍。幸而尉迟晓哭得双眼朦胧不曾看见,唐瑾把帕子往枕下塞了,就着袖子给她擦了擦,提高声音朝外面说道:“谂儿在外面吗?”

    唐谂闻声进来,唐瑾将尉迟晓身上的斗篷紧了紧,又给她扣上兜帽,而后对儿子说道:“好好送回去。”

    “是。”

    唐谂扶着尉迟晓的手臂出去了。

    方才被哭湿的衣衫现在湿凉得粘在身上,唐瑾却仍旧没有动。那份另他朝思暮想的触觉依旧充实着他每一寸的感官,就好像他只要这样坐着,她就还在自己怀中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围攻大明

    大地已经沉睡,只有微风轻轻的、阵阵的吹着,偶尔远处有那么一两声哨岗交接的声音。黑暗的荒野在这细碎的声音中,显得荒芜而诡异。

    一骑棕马背负着两个人向兑国的大营奔来,黑暗中只能听见哒哒的马蹄声。坐在马前的人盖着兜帽,斗篷拢着周身,整个人沉寂在黑夜之中。

    前方出现豆大的光点,渐渐变成了手掌大小,而后能看清是一队人马打着火把靠近过来。

    当先骑着白马的人翻身下马,将盖在兜帽里的尉迟晓接了过来。

    “有劳世子。”文珑扶着尉迟晓上了冰壶牵过来的一匹马,待尉迟晓坐稳,他才跨上自己的坐骑。

    唐谂道:“你就带这些人,不怕我设下埋伏吗?”

    文珑温文而笑,“子瑜不会如此。”

    唐谂看着文珑调转马头,那十数人的马队也已准备打道回营。他奇怪的突兀问道:“你也不抓我?”

    文珑转过马身,侧面对着他,说道:“我为何要抓你?”□□的白马踱着马蹄,如主人一般温文。

    “我是泉亭王的世子,我难道不能当人质吗?”唐谂当然不是真的想当人质,此时此刻他的手正握在腰间的匕首上。只是随国公就这样放他回去,让他觉得十分奇怪,泉亭王世子难道单枪匹马而来不正是好机会吗?

    文珑笑问:“抓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人质自然可以用来作为交换。”唐谂理所当然的回答。

    文珑道:“也不尽然,有时候人质还会激发对方的士气。好比你是泉亭王的独子,若是我抓了你,巽军必然群情激奋,与我无益。再者,你还是个孩子,我很欣赏你为了父亲独闯营的勇气,不过下次可一定要深思熟虑呀。”火把照亮了他温柔的笑容,唐谂第一次知道这世间除了父王那样的惊艳,还有一种笑容是可以温暖人心的,那笑容像是冬天温暖的热茶,又像三月杨柳挠在心尖。

    唐谂对着已经准备离开的文珑脱口而出,“有一天我会战胜你!”

    “我期待着那一日。”文珑对后辈的温和期望渐渐消失在夜幕中。

    唐谂当时并不知道,其实是不会有那么一日的。

    ——————

    文珑接了尉迟晓回营,正逢武卫中郎将墨夙巡营,两方碰了个正着。围攻大明城之后,文珑为后方稳妥,将木柳留在了静州,这位武卫中郎将仍随大军行动。

    文珑此时见到她,点了下头作为招呼,照旧扶着尉迟晓进了帐篷。

    也就半盏茶的工夫,文珑看着哭红了眼睛、神思颓靡的友人安睡,复又出了帐篷,见墨夙还站在原处。

    “有话想说?”文珑问道。

    “是。”年轻的女将回答干脆。

    文珑见她神色肃穆,便道:“来大帐里说吧。”

    墨夙跟着文珑进了中军大帐,文珑向她问道:“是什么事?”

    墨夙对想要说的事情并不十分确定,但已经站在了文珑面前,她也不得不说:“将军是不是送长公主出去见了什么人了?”

    文珑清浅微笑,请她坐下,又给她倒了杯茶,才问:“怎么见得?”

    墨夙端着茶杯说道:“夜里我巡营时,听到有些动静,但并不真切。刚才又见长公主一直低着头,像是有什么极凄哀的事情,故而有些猜想。”

    “你也能猜到见的是谁吗?”文珑唇角的那一点笑倒像是希望她猜出来一样。

    墨夙见他这样鼓励,大着胆子说道:“是……泉亭王?”

    文珑赞许的点了点头。

    墨夙反而不敢相信自己方才说的话,“这、这怎么……?而且……不是,不应该这样。”

    “那是该怎样?”文珑含笑问她。

    “可是,”她顿了一下,一股脑儿的问道,“文公为什么要这样做?长公主和泉亭王见面,一旦被人怀疑泄露军机呢?”

    “作为故交,我不得不这样做。至于后者,我只能说她不会。如果要泄露军机,那日辰君就不会下令不会万箭齐发射向泉亭王了。”

    “我实在不明白,长公主既然能下这样的狠心,为什么还要去见泉亭王?”

    文珑清和的笑了一笑,“或许有一天有机会见到他们在一起的情状,你便明白了。”

    ——————

    六日后,兑国的舰船乘风破浪而来,一举攻破隆江江防,进而登岸夺取隆阴。大明城一时被团团围住,与外不能通达,彻底断了粮道。

    巽军固守城池,兑国兵少,并不打算强攻大明城。鞑靼人有逐水草而居的习惯,因而大明城在建城的时候,是以水面为中心来确定的城市格局。城外又有惠河环城,连同运河。文珑决定利用此处,掘开河道,灌水入城。

    面对要掘河淹没大明的兑军,唐瑾当即升帐点兵,只是任谁都没有想到泉亭王会让自己年仅十六岁的独子出战。

    众将尽皆劝阻,所有人都知道泉亭王膝下只有这样一个过继来的独子,若是一旦有个万一,以后可如何是好?

    泉亭王却只问唐谂:“我命你袭劫兑军,这军命你敢不敢接?”

    唐谂初生牛犊无所畏惧,大声应下,“敢!”

    唐瑾又问:“你敢不敢立下军令状?若是此番不成,便依军法处置。”

    众将刚想劝阻,唐谂却只道:“拿纸笔来。”

    唐谂字字写下,言简意赅,不多废话。最后一句“若有差失,乞以斩之”,众将看了多劝他三思,唐谂却是心意已决,绝不更改。

    唐瑾收下军令状,“我授你三千骑兵,截断兑军隆江之兵,不得有误!”

    “是!末将得令!”唐谂抱拳领命而去。

    唐瑾又一一点兵不提,待数人出战,有与唐瑾相熟的将军过来劝道:“王爷这是何必?怎能让世子冒如此风险?”

    唐瑾只道:“他既要承袭唐家,就必得担得起唐家世子的身份。”

    ——————

    却说唐谂这日出战,果然旗开得胜,暂解了水淹大明之险。众将盛赞“虎父无犬子”,跟着唐谂出战的随人说道:“世子还擒了兑国的一员将领!”

    “哦?”唐瑾问道,“谂儿怎么自己不说?”

    唐谂不好意思的摸摸后颈,“是一员女将。”

    唐瑾让人传唤进来。

    不多时,人便带到帐内。被绑缚上来的女将英挺的眉目还间杂着一分俏皮,看上去比唐谂大不了多少,也就是刚刚双十的年纪。她倔强的瞪着泉亭王,虽然受俘,却坚决不肯跪下。

    唐瑾看她有些许眼熟,道了句,“罢了。”又问:“你是何人?”

    “我是兑国武卫中郎将墨夙!”

    唐瑾了然的“哦”了一声,“当初就是你守了静州城,又找出我军的内应。”

    “是又怎样!”

    唐瑾微微笑起,饶有兴味的看着她,却不发一语。

    面前的泉亭王,听说已经快至不惑之年了,只是老天似乎对他格外仁厚,那张脸上只见成熟不留沧桑。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洛神或许就是这个样子的也不好说。他闲适得坐在那里看着墨夙,修长的手指随意的扣在腿上。墨夙即便仇视,也被他看得红了脸。

    俄而,泉亭王方才含着一点玩味的笑意说道:“带下去。”

    墨夙被除去铠甲佩剑,关在一间士兵住的平房里,屋里只有一张铺了稻草的床,窗户已经被木板钉死,门口有两个卫兵把守。屋子虽然简陋,但还算干净,也没有老鼠、蟑螂,这样的条件也不算苛待她。

    墨夙被推进来,双手向后绑缚着。她坐在稻草上,不知是过了多久,久到木板缝隙中不再透进光线,房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

    进来的人端着托盘,盘子上放着一碗菜饭,还有一盏如豆的油灯。

    看清来人的面目,墨夙不禁脱口而出,“怎么是你?”他不是泉亭王的世子吗?怎么来送饭?这是有什么阴谋?

    唐谂把扣着腊肉炒萝卜的小米饭端到她面前,又解开她身上的绳索。

    “吃吧。”唐谂说,“你看我做什么?我敢解开你,就是敢保证你跑不出去。”

    墨夙端起碗,仍旧戒备的看着他。巽兵被围在大明城,粮路断绝,怎么可能还有吃食给俘虏送来?

    “你总看我干什么?这饭里没有毒,今天军中就是吃的这个。你还看我?我给你送来是有事问你。”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墨夙笃定的说。

    “我也没打算问什么机密。”

    墨夙更加戒备,“你想做什么?”

    “我想向问你母妃的事情。”唐谂凑过来。

    “母妃?”墨夙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说的是建平长公主。这位擒住她的世子也不过十六七岁,比她还小上许多,惦念母亲是人之常情。墨夙说道:“你想问什么?”

    唐谂见她松了口,忙问道:“母妃最近好吗?”

    “挺好的,你就问这个?”墨夙有些疑惑。

    “你能不能和我说说,母妃平日都做些什么?”

    “长公主每天做些什么,我怎么会清楚?在军营里自然就是那些事情。”墨夙说道,“你到底想问什么?”

    “其实我也不知道该问什么,我就是想知道母妃好不好。”

    “母子连心,你担心也是当然的。”墨夙很可以理解。

    唐谂坐在床边,双手撑着床沿说道:“其实,我和母妃不是亲生母子。”

    “你……是庶出?”

    “是,不过不是因为这个,我是我三叔的孩子,是过继到父王膝下的。”唐谂坦率的说。

    墨夙很不能相信,唐谂和泉亭王长得这样像却不是亲子。她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过继过来的时候已经九岁了,怎么不知道?”

    “泉亭王那些姬妾都没给他生个一儿半女?”

    唐谂“哈”得一声笑起来,“谁告诉你父王有姬妾的?”

    “他是王爷,怎么会没有?”

    “父王只有母妃一个正妻,以前父王是有个侧妃,不过父王从不爱看她,没多久她就病死了。”

    “泉亭王很喜欢长公主?”

    “嗯!姑姑说,父王一生只爱了一个女人,就是我母妃。”唐谂谈论起父母言语亲密,丝毫没有继子的样子。

    这样简单的只言片语,墨夙却像是听了什么叫人黯然销魂的故事,叹息道:“一生一代一双人 ,可真好。”

    “这话不好,”唐谂摇头,“后面两句不是‘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

    “你还懂这个?”

    唐谂颇为自得的说道:“难不成泉亭王的世子只是一介武夫?”

    墨夙见他这么得意,倒有些想考校他的意思,“那我问你,‘三代不同礼而王,五霸不同法而霸’出自哪里?又是什么意思?”

    “这也简单,这是出自《商君书》 的第一篇‘更法’,这是商鞅倡导变法的明言,是说只有变法革新,才能使国家富强兴盛。”

    “我再问你,‘百官识,非惠也,刑罚必也’又是出自什么地方?”这一句看似无甚特点,便是读书也不可能特意记得这么几个稀松平常的字眼,很是容易混淆。

    “《管子》 第四十六篇‘明法’。”唐谂道,“你怎么只考我背书?身为泉亭王的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