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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大笑着走近客栈,又蓦地都噤住了声。
客栈外面簇立着一队卫士。这些卫士身壮如熊,使我一下子想起了史宾。听说,尉城和锡城的图腾都是熊。
我看向南郭彬,低声问道:“是贾城主的人?”
南郭彬点了点头。他犹豫着,要不要过去,还是绕道走。
我拉着铁血,往旁边的一条小径拐去。我可不想和南郭彬就这么出现在宾丘贾和他的熊卫士面前。敌强我弱的道理我懂。我唯一能制胜的法宝,是自己拥有浑身的真气。如此行动起来身体如燕般轻盈,擅长暗杀。虽然,我还未真正杀过人。不过,在梦中已经杀过宾丘贾无数次了。
南郭彬很有默契地,牵着松溪,跟在我的后面。
我看过地图,知道这小径的深处,有一座破庙。我最喜欢破庙了。
有南郭彬在我身边,不知如何,我的特别地安心。要换了我一个人,我肯定侦察一番,才入破庙。如今南郭彬在我身侧,我便牵着铁血径直往前走,打算直接入内。反而是南郭彬拽住我的衣袖,摇了摇头。
只见他松开握着马缰的手,绕着破庙察看了一番,并透过窗户,往里面张望了片刻。
他松了口气,笑着向我招手。
我一手牵着铁血,一手牵着松溪,笑着走过去。
南郭彬已经进入破庙。他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吹了吹,点燃了庙中的油灯。
微弱的光隐隐照亮了整个破庙。破庙虽破,不过可能是因为在路边,常有人借宿,所以挺干净,并没有灰尘满桌、蜘蛛网布满。
我牵着两匹马进门,就松开缰绳,让它们自己寻地方休息。我自己,也找了个角落,坐下打算闭目养神。我心里盘算着,半夜时分去刺杀宾丘贾。
南郭彬过于谨慎,他还拿着油灯照看了破庙的每一个角落。我真是服了他,庙就这么小、这么破,还检查个什么劲?
南郭彬绕了一圈,发现没什么异样,便把油灯放回原处,笑着抬脚向我走来。
我内心叫苦不迭。暗想:你可不可以自己寻个角落待着啊?
南郭彬在我旁边坐下,看了看我,又站了起来。他去旁边的稻草堆,搬了一堆稻草过来,铺在地上,说:“小兄弟,看你细皮嫩肉的,你坐着过不了一夜的,还是在稻草上躺着睡一晚吧。”
我想了想,觉得挺对。便过去躺在了稻草上。
南郭彬并没有一起躺下,虽然位置还空着不少。
我诧异地问:“你不一起躺下歇会吗?”
南郭彬笑着说:“我从十几岁开始,就四处游荡。找个地方坐一晚对与我来说,小菜一碟。你安心睡吧,别担心我。”
我知无法说服他,便兀自闭上眼睛。我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罩在我的脸上。照得我心中暖暖的。如果有人问我,谁是我最亲的人,我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人,就是南郭彬。
我安心地睡着了。
半夜醒来,油灯还在闪着火光。我发现一旁的南郭彬闭着眼睛,坐着一动不动。
我想:他应该睡着了吧?
我轻轻爬起身,来到铁血身边。我看见它已经睁开了双眼,静静地看着我。我从它驮着的包裹中,寻出了夜行衣,还有一个我从融城才买的黑乎乎的面具。
我寻了个黑暗的角落,换上夜行衣,戴上面具,袖子里藏着匕首。
我走过去,贴着铁血的耳朵轻轻说:“你在这等我,如果天亮前我还未回来,你就跟着他走。”我指了指南郭彬。我似乎看见南郭彬的肩膀抖了一下。
铁血看着我,似乎听懂了。
我出了庙门,朝客栈奔去。
宾丘贾自知树敌太多,平时出门带的卫士甚多,且都虎背熊腰。只见那些卫士,来回不停地在客栈外巡逻。
我本有些为难,可是看了会,居然被我发现了规律。这些士兵也许是因为常年跟着宾丘贾东奔西跑,居然练出了一个好本领。他们睁着眼睛,来回走动,可是,却在熟睡。
我之所以得出这个结论,是因为我看了几十分钟,发现那些士兵走的来回路线都是一样的。都是往前走十米;转身,再走十米;再转身,再走十米。如此循环。
为了验证我的话,我扔了颗石子过去。石子落地的声音,在半夜挺清晰。果然,士兵并没有人留意,他们还在机械地走着。
我心中暗喜。听说宾丘贾晚上睡觉的时候,房间里一定要亮堂堂。所以,当我绕着客栈走了一圈后,我确定了,东南角的房间,就是宾丘贾的卧室。
我敛住心跳,翻身进了客栈院子。不知是不是因为宾丘贾过于相信自己外围卫士的能力,院子里居然一个卫士都没有。
我轻轻推开东南角的门,直奔床上的宾丘贾。我看见了我惦记多年的仇人。他长得如此獐头鼠目,让我为自己家人的死,感到悲哀不已。
我的眼中露出杀气,从袖中掏出匕首,匕首在我手中颤动,仿佛迫不及待要出鞘嗜血。我拔出匕首,冰凉的刀尖抵住了宾丘贾的喉咙。
我的心一凛,匕首瞬间划破了宾丘贾的喉咙。他还来不及呼喊,就已经一命呜呼。他的血,汩汩往外流。我本想也割下他的头,以慰小小。可是看着他肮脏的血,不住往外流,我有一种恶心想吐的冲动。我把匕首沾上的血,擦在了宾丘贾的被子上,收起匕首,迅速出门,并轻轻关上门。很快,我就翻墙而出,重回破庙。
我换回衣服,重新躺回稻草堆。我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杀了宾丘贾。
这次行动过于简单,让我甚至有些后悔,没有早点过来杀他,让他多活了这么多年。
第二十五章 相伴江湖 [本章字数:2014 最新更新时间:2012-08-27 17:58: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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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亲手解决了一个人,喂过热乎鲜血的匕首,在我袖中微颤。若我这会能立马睡着,可就奇了怪了。从刚开始的亢奋,到现在的空虚。我发现,杀人并不好受,虽然我杀的是与我有血海深仇的人,更是一个不知害了多少人的无耻鼠辈。
我瞪着眼睛,了无睡意。油灯慢慢熄灭了,可是,外面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
我盯着破庙罩在黑暗团中的古朴镂花香案发呆。如今,宾丘贾死了,我该何去何从?我一下子失去了奋斗的目标。我虽然想回毁城去,可是,回不去了。我不想再去干扰公孙晟的生活。更何况,莘城还在别人的手中,如果可以,我希望能让莘城重回我公仪家的手中,让沦为奴仆的百姓,重获自由。
我憋了一口气,又慢慢舒了出来。暗杀一个人容易,夺城?一个字??难!
我翻了个身,心有些悲凉,便向南郭彬坐的地方靠近了些,盯着他的身影,试图从他那汲取点温暖。
当清晨的光线漫进破庙,南郭彬的身影,也在我视线中慢慢清晰起来。
他的呼吸均匀、轻缓,我的心,莫名地安宁下来。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他越发地清朗、寥然。好像那晚我偷看他溢出的满眼笑意,是一种虚幻。他依然淡漠立于世、无牵无挂,只有置身世外的飘逸。他微微皱着眉头,不知在梦中见到了谁。
我看了他很久,看见他眼睑覆盖下的眼眸转动了下,然后,慢慢睁开了双眼。
我收回目光,用手揉了揉眼睛,假装自己也才刚刚睡醒。
南郭彬果然说:“小兄弟,你醒了?”
我抬眼向他看去,笑着说:“嗯,彬大哥,你也醒得这么早啊。”
南郭彬眼色一黯,说:“这么多年来,我一向醒得这么早。”
我一骨碌爬了起来,张开双臂,伸了伸懒腰。
南郭彬也站了起来。他坐了一夜,腿有些麻,便弯腰捶了捶腿,边捶边说:“对了,我刚想起,锡城我也很久没去了。反正我去尉城,也没什么事。不如,我们结伴去锡城如何?”
听了南郭彬的话,我有些诧异。既然他已经成了婚,有了孩子,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漂泊在外?
我自然是巴不得和南郭彬同行。一来,他是大哥,可以罩着我;二来,我也很喜欢和他相处。可是,在一起时间长了,我免不了身份暴露。
于是,我笑着说:“彬大哥,昨天我想了想,觉得锡城没什么好玩的。我想去莘城逛逛。”
我想,你应该不会跟上了吧?
南郭彬一愣,回过神笑着说:“小兄弟,你是不是第一次离家出远门啊?哪都想去看看。反正我也闲着没事,不如,我和你一起吧。这样,我也放心。”
我头疼,你放哪门子心啊?我和你非亲非故的。
我口中假意奉承:“彬大哥,你为人真仗义。”
心想:若想甩掉南郭彬,难道又要半夜偷跑?我怎么是逃来逃去的命啊?
南郭彬笑着说:“大家能相遇,便是缘分。相互照应是应该的。”
我回应道:“大哥说得极是。”
我过去牵铁血。铁血凑过来,不停地用脸蹭我的脸,它知道,昨天,我们可能会永别。
南郭彬也过去牵松溪,他看见铁血对我这么亲昵,便说:“小兄弟,铁血和你关系真好。”
我抱着铁血的脖子,淡淡一笑,心中却是有些悲凉。昨天若是被卫士发现,我肯定死无葬身之地。
我们一起走出小庙,我突然想起,宾丘贾还挺尸在床。一会天亮了,定会被人发现,到时候,肯定会有大批人马四处搜索可疑之人。趁着现在天还不是十分亮,赶紧闪人是王道。
于是,我扭头笑着对南郭彬说:“大哥,我看你这松溪脚力不错,不知愿不愿意与我的铁血比试比试?”
南郭彬脸上露出狭促之色,说:“和我的松溪比?它可是迄今为止,还未遇上敌手哦。”
我二话不多说,翻身上马,低声对铁血说:“铁血,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铁血本傲气得很,觉得自己才是速度之王。如今听了南郭彬的话,自然不服气。它撒开蹄子,就往前奔。沿着小径一直往前,可以到达莘城。这样,也不必冒险经过客栈。
松溪很快就跟上。
如果单纯说实力,应该还是铁血强。因为它比松溪年轻。不过,因为松溪与南郭彬相处了不知多少年,游荡了不知多少地方,自然是配合默契。铁血时不时,还要照顾下我,并不敢奔得太快。所以,我们俩居然不相上下。
奔出去两百里后,看见了一大片草原和一条小溪。这会,我和南郭彬都满头大汗。
“停??”我大叫一声,铁血立马收住脚。
南郭彬也停了下来,跳下马背,擦了擦汗,开玩笑着说:“早知道,就让大眼买了啸月楼的马。想不到,铁血的速度这么快。”
我嘿嘿一笑,也跳下马背,说:“千金难买早知道。”
我奔过去,在溪边洗了把脸,喝了口水。
南郭彬慢悠悠地过来,也蹲下洗了洗脸。
洗漱完毕,我们寻了个大石块,坐在上面掏出干粮??黍米饼吃。
南郭彬并不急着吃,他坐在那看我啃干粮,说:“年轻就是好,吃什么都香。”
我笑嘻嘻地回答:“你不也正年轻吗?”
南郭彬并不回话,他低下头,也啃起了黍米饼。
我吃了几口饼,感觉有点干,想去找水喝。南郭彬扔了个皮囊袋过来,说:“你看你,浪迹江湖,连个水袋子都不带。”
我傻笑一声,打开水袋,急急地就想喝水。
南郭彬幽幽地补充了一句:“慢点喝,小心呛着。”
口吻之温柔,直接把我呛着了。我连连咳嗽,脸涨得通红。
南郭彬赶紧放下黍米饼,伸手替我拍了拍背。他又说了一句,我直接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了。
他说:“不知悦,如今在哪里;她,也总是呛着。”
第二十六章 阔别重逢 [本章字数:2007 最新更新时间:2012-08-27 18:00: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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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问问“悦”是谁,岂不是太不合常理?
我清了下嗓子,说:“彬大哥,你所说的悦,究竟是谁啊?”
南郭彬听了我的话,居然一愣,说:“其实,我也不知,她究竟是谁。她连名字都没有留下。‘悦’还是我为她取的名。”
听到这,我有些伤感了。我埋着头,啃着我的黍米饼,不知如何开口安慰。
南郭彬找着了发泄的窗口,话如疏导开的小溪水,慢慢往外流淌。他说:“我在大雪中捡了她。那会,她快死了。我把她裹在我的斗篷中抱起,发现她轻得像一只小猫。我把她带回南郭府,喂她喝了米汤。她睡得那么香甜,好像受冻挨饿的事,根本没有发生过。”
我的眼眶湿湿的,见南郭彬不再说下文,我很无耻地问:“那后来呢?”
后来,不就是我闪人了吗?黑线??
南郭彬茫然地看了眼我,淡淡地说:“哦,后来。后来不知怎么的,她就走了。我们一共见了,也没几次面。”
我有些失望,便问:“你没去找她吗?”
南郭彬回过神来,尴尬地朝我笑笑,说:“找过。你给我的感觉,和她给我的感觉几乎一样。所以,我忍不住跟着你,让你见笑了。”
我的心里暖暖的,笑得也很尴尬,便微微扭开头。
南郭彬兀自傻笑了会,解释说:“第一次远远见着你,我就觉得你亲切。我去找放你进城的护卫,得知你是尉城人,来融城经商。我本想邀你去南郭府坐坐。我的侄女晴儿见了你,一定很开心。她已经结婚了,刚生了个男孩。我们南郭府后继有人,大家都很开心。谁知你这么快,就出了融城。我犹豫了再三,忍不住骑马来找你。我真怕你走远了,赶不上。结果跑得太快,差点错过你。要不是松溪的提醒,我们八成要错过了。”
我皱眉:晴儿结了婚,还刚生了男孩?那么,娇娘手中的婴儿,难道是晴儿的?
我嗫嚅着,很不好意思地问:“你这么惦记着一个只见过几眼的女孩,那你的妻子怎么办?”
南郭彬傻傻地问我:“我的妻子?我没有什么妻子啊?”
我忍不住提醒说:“娇娘啊,据说她等了你好多年。”
南郭彬淡淡一笑,说:“她后来嫁给了我的哥哥。”
我唏嘘不已,说:“你这又是何苦?说不定悦已经死了。”
南郭彬像一下子被抽干了血似的,脸色变得苍白。他喃喃自语说:“死了……不对,她不可能死的。如果她死了,我一定会感觉到。”
世上,就是有这种为爱而生的人存在。我母亲曾说,有一位女子,就看了一位男子一眼,就等了他一辈子。用一眼的爱,去支撑一辈子,那么更多的,应该是女子自己心中对爱的想象吧。
看着南郭彬虚脱的样子,我内心纠结,要不要告诉他,我是谁。我很想告诉他,我是谁,我从哪里来。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我能嫁给他吗?我能放弃复城,和他安稳度日吗?而且,南郭彬本是浪迹天涯之人,他喜欢的,未必是我这个人,而是一种追逐爱的感觉。
我的脑袋百转千回之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我的沉思。
只见有一队人马,从融城方向奔来。他们看见了南郭彬,收住了马步。其中一位拍马朝我们过来。我紧张地跳下石头。南郭彬也回过神来,跳下石头,口中说道:“申子,你们在找我?”
原来他们相互认识。
申子从马上下来,单膝跪地,说:“彬将军,贾城主昨夜暴病而亡,国主怕城中形势有变,命我等速速寻你回去。”
将军?这么说,他终究还是继承了南郭府的爵位?如此,他应该没有什么机会再出去游荡了。
暴病而亡?应该是锡城的卫士怕自己玩忽职守被发觉,所以捏造了这么一个死因。这倒是便宜了我,不用再躲藏了。
南郭彬沉思了须臾,说:“我知道了,你们先回城,我随后就到。”
申子站起身,骑上马,带着大家往回奔。
南郭彬对着我,不好意思地说:“小兄弟,城中有事,我不能与你相伴而行了,抱歉。如今,贾城主一死,只怕各城都会有变故。我劝你还是赶紧回尉城。只怕,战事很快就会四起。”
我摆了摆手,说:“哪里哪里,彬将军事务繁忙,请便;我本不该叨扰。多谢彬将军提醒,小弟我行事定会多加注意,请将军不必担忧。”
南郭彬唤来松溪,匆匆上马,他往我这边凝视了会,大声说:“保重!”便和松溪像一阵风似的,消失地无影无踪。
南郭彬一走,我觉得自己的心中,空落落的,浑身提不起精神。我又回石头上坐了会。他装水的皮囊袋,还在石头上放着;吃了一半的黍米饼,也在石头上放着。
我沉默了半晌,收起他的皮囊袋,和吃了一半的黍米饼。唤来铁血,匆匆往莘城赶去。如果各城将会有变故的话,莘城应该也会有。说不定,这是我复城的绝佳时机。
铁血感受到了我的急迫,跑得飞快,日夜兼程,在第二天下午,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