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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海飞尘第13部分阅读

咬血色全无的唇瓣,她不敢再朝屋里看一眼,“哐当”一声合上门转身就跑。

    关门的声音让同样魂不附体的蔺宇涵也瞬间回过神来。“秋妹!”惶急地唤了一声,他一掀被子就想追出去,但随即想起自己这不成体统的模样根本无法出门,只得手忙脚乱地抓起其余的衣物往身上套,可是,还没等他把衣服穿齐整,轻功卓绝的清秋早已跑得无影无踪了。

    无言地望着那兀自颤动的门扉,蔺宇涵只觉身体里的血液一点一点地冷了下去,但他的头脑却一分一分地清醒了起来。

    回头望向莫红绡,他缓缓眯起眼眸,咬着牙吐出了凛冽如数九寒冬的质问:“是你搞的鬼,对不对?”

    “哟,你那这是什么眼神?”莫红绡一敛眉,摆出副多少有些做作的委屈相,“搞搞清楚,清白被毁的人可是我!你得不到宫主,就拿我来当替代品,怎么现在想不认帐,还要怪我给你脸上抹黑吗?”

    “你……”蔺宇涵气得浑身发抖,“你明知道事实不是这样!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我安什么心?这是占了便宜的男人该说的话吗?”挑衅地睨着他,莫红绡存心找死似的绽开了一抹艳若桃李的媚笑,“有本事,咱们一起到宫主面前去评评理啊,看她会认为我是受害者呢,还是你是受害者?”

    听她提起清秋,蔺宇涵的心就好像被刀扎了一下,对方得理不饶人和多少带着些嘲讽的表情更是火上浇油,霎时间,充斥在他胸臆间的愤怒和绝望如火山爆发般破体而出。

    “莫红绡,你这疯女人,你不得好死!”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中,自制力彻底崩溃的他蓦然出手,一把掐住了莫红绡的脖子。

    莫红绡既没有反抗,也没有躲避,就这样一动不动地任由他的铁掌扣上自己纤细的颈项,甚至连唇边的笑容都没有半点改变。感觉到颈上的束缚越来越紧,呼吸也越来越困难,她缓缓合起双眼,面上竟现出了一丝如愿以偿的喜慰之色。

    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死去的时候,紧箍在她颈间的力量忽然消失了。困惑地睁开眼睛,她发现蔺宇涵眼中那瞬间失控的怒意和杀气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冰冷而尖锐的审视。

    “你不会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也不会告诉我,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看着她颈上被自己掐出的红印,他哑声道,“但我相信自己的感觉,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我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说没有……就没有了吗?咳咳,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你就别想抵赖……” 红绡抚着胸口又是咳又是喘,但还是一副死鸭子嘴硬的样子。

    蔺宇涵一言不发地瞪着她,许久,才缓缓抬手指向门口:“穿好你的衣服,给我滚!”

    莫红绡一愕,似乎没料到事情竟然就这样结束了。有那么一刹,她的眼底隐约闪过了些许愧色,微启的樱唇几不可见地翕动了一下,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默默地穿好衣裳,她垂着头慢慢走了出去。从床前到门口,不过短短的几步路,她却走得好似跋涉在沙漠中,如果忽略那婀娜的身形,几乎要让人以为这毫无生气地蹒跚而去的人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太婆。

    当莫红绡的背影终于从自己视线中消失的时候,蔺宇涵仿佛也用完了这辈子所有的力量,在一声身心俱疲的悲叹声中虚脱地坐倒下去。看着那噩梦般荒诞却又真实得无法抹去的满室凌乱,他的心一寸寸地沉入了黑暗的深渊……

    痴心赴水(一)

    假使这起令人乍舌的“桃色事件”发生在长舌妇聚集的坊间乡里,铁定不到半天便已流言满天飞了,但此时的飘尘仙宫却是一如往常,平静得看不出一丝波澜。

    然而,表面的平静并不能消除某些人心中涌动的暗流,这一点,只要看看正在静心园的院子里晾衣服的小翠那目光呆滞、心神恍惚的样子就知道了。

    “小翠,你到底怎么了?”发现她第三次把刚刚挂到竹竿上的衣服又扯下来丢进盆里,自愿来帮忙的陶晟忙走近她身边抢下了她手里的活儿,“再这样下去,你晾到明天也晾不完,还是我来吧!”

    小翠稍微缓过点神来便立即回头瞪他,预感到暴风雨即将来临,陶晟立刻识趣地逃了开去,可还是没有放弃手里那盆堆得像小山似的衣服。

    看着他战战兢兢地躲了她一会儿,然后又小心翼翼地踱回来,略显笨拙却极为卖力地晾起了衣服,小翠眼里下意识地闪过了些许笑意,但很快,困扰着她的忧虑重又浮上了心头。

    虽然清秋离开畅心园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说,但那几乎可称之为仓皇逃走的样子便足以证明事不寻常,随后,莫红绡又是一副只比死人多口气的模样走了出来,头发和衣服都是乱糟糟的,真是叫人不胡思乱想也难。

    唉,你不是很爱很爱宫主,为了她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要的吗?怎么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呢?难道男人因为一个女人苦闷烦恼的时候,解决的方式就是去找另一个女人寻求安慰?现在,你在宫主面前还怎么抬得起头来?

    想到蔺宇涵,她心里不由得浮起了一丝矛盾的纠结,既有些同情他付出了太多却始终得不到承诺的处境,却又忍不住有些生气,又些失望,就好像发现一尊一直被自己虔诚膜拜着的大神原来不那么完美,信仰的支柱突然倒塌一样。

    就在她心烦意乱的当口,那正被她反复念叨着的人蓦然闯入了她的视野。

    “蔺公子?”

    看着笔直走向自己的蔺宇涵,小翠禁不住有些发懵。她真的想不到,在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之后,他的神色竟还能如此平静,但这异常的平静并未带给她半点宽慰,反让她的心头隐隐浮起了一丝恐惧。

    刻意忽略了她眼中的困惑,蔺宇涵淡淡微笑了一下,问道:“你们宫主在吗?”

    “她……回来以后……进了房间,就再没出来过……”小翠惴惴地嗫嚅着,犹豫了一下,她又心情复杂地加了一句,“你打算……现在见她吗?她正在气头上……”

    察觉到她的担心,蔺宇涵神情不变,笑容中却多了一分感激:“我知道,但有些话,我必须跟她说。”

    又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小翠终于垂下头去不吭声了。深吸口气,蔺宇涵快步走了进去,没有再回头。

    看着他们之间略显古怪的气氛,毫不知情的陶晟也嗅出了一些不寻常的味道。

    “这是怎么了?我怎么觉得,你看我师兄的眼神……就好像他是去上刑场一样?”

    他这话如利针般在小翠心上刺了一下,也让火苗瞬间蹿上她的头顶。

    “闭上你的乌鸦嘴,否则,眼下要上刑场的人就是你!”

    她张牙舞爪的样子让刚刚凑过来的陶晟立刻又抱头逃开,不敢再多嘴,但他心里的疑惑却是更深了。

    在小翠把无辜的陶晟当作出气筒的时候,蔺宇涵已经走到了清秋的卧房门口。定了定神,他带着一脸豁出去的表情抬手敲响了房门。

    “秋妹,是我……”预想中的短暂沉寂后,他攥紧被汗水浸湿的双手,鼓足勇气继续说了下去,“我知道,你现在不想见我,但是……”

    话音未落,房门便出乎意料地开了,这让正不知如何措辞的他愕然愣住。

    “进来吧,我也正好有话……要和你说。”

    清秋的明眸在他眼前忽闪着,神情似乎有些抑郁,却看不出喜怒。

    片刻的无措过后,蔺宇涵点点头,跟着她走了进去。反正,该来的迟早要来,如今的他,已没什么可逃避的了。

    * * * * *

    如果说清秋肯轻易让自己进门已经是很出乎蔺宇涵意料之外的事情,那么,她肯这样安静地听着他解释,就更令他难以置信了,不过这对他来说,至少还是个值得庆幸的良好开端。

    道出自己记忆中的所有细节后,他涩然道:“我知道,莫……姑娘是你的好姐妹,我要是说她蓄意陷害我,你未必会相信。所以,来这里之前,我找了个借口,请扁堂主帮我检查了一下身体,还有……那个用过的杯子,想弄清楚……她有没有下药……”

    语声一顿,他的唇边浮起了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可是……什么都没有,扁堂主没有查出任何问题。我不明白,我明明记得自己不曾喝醉,为什么后来会变成那样?我拼命地想,可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说到这里,他抬眼看了看清秋的脸色,只见她依旧保持着刚开门时的那种表情,眉头却似乎锁得更紧了一些。这不像是什么好兆头的细微变化让他心一凉,刚刚燃起的些许希望火花又渐渐熄灭下去。

    满腹悲苦地叹了口气,他黯然道:“秋妹,我能告诉你的,就只有这么多了。我……没有任何证据,也没办法说清楚,这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总之,要怎样看待我,全都在你,如果,你觉得我不可原谅……”

    清秋原本正竭力思索着一些事情,然而,耳边诉说声的突然中断却让她没来由地心悸了一下,似乎她心里的某根弦也跟着断了。抬头望去时,她骇然发现蔺宇涵的目光竟落在了悬于墙角的银芒剑上,流溢眼底的是生无可恋的凄怆和绝望。

    这一惊非同小可,她慌忙跳起来挡在他面前,把他的视线与那曾让他几乎魂断黄泉的凶器彻底隔离开来。

    “涵哥哥,你想什么呢?谁说我不信你了?我相信,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信!”

    她眼中毫不掩饰的焦急和分明害怕失去他的惶恐让蔺宇涵再次难以置信地怔住。

    看着他毫无自信的迷惘眼神,清秋心一揪,抬手怜惜地轻抚上了他憔悴失色的面颊。

    “我从来没有不相信你。这三年来你为我所做的已经足以证明一切,除此之外,我什么证据都不需要了……”

    “秋妹……”蔺宇涵震惊地望着她,千斤枷锁瞬间解除的狂喜让他颤抖得几乎支撑不住自身的重量。

    低低一叹,清秋在他身边坐下,轻舒玉臂温柔地圈住了他的身子,又把尖挺的下巴轻轻搁在了他肩上。

    “对不起,是我让你这么难过,这么不安的!我早该跟你说清楚,其实,在这件事里,困扰我的原因并不是你……现在,你愿意听我解释吗?”

    飘荡在耳边的温言软语和萦绕于身周的柔暖馨香让蔺宇涵的心瞬间安定下来。他试探着伸出手去握住了那紧贴在自己腹间的柔荑,在确定没有感觉到任何来自对方的反感和抗拒之后,他的信心便又加倍增长起来。

    “嗯!”慰然点头,他下意识地勾起唇角,终于露出了多日来难得一见的笑容。

    * * * * *

    回到无邪居,莫红绡一脚踹开房门,发疯似的尖叫着把床上、桌上、柜子上凡是可入眼之物统统扫到了地上。摔到实在没有东西可摔之后,她瞪着满地狼藉发了一会儿呆,随即靠着墙慢慢滑坐下去瘫倒在了地上。

    “我是个疯子,是个贱货,是个恩将仇报的王八蛋!我不是人,我是畜生……”用力撕扯着自己的头发丢出一连串咒骂,她把头埋进臂弯里,崩溃地放声痛哭起来。

    “红绡,你怎么了?”

    一声诧异的呼喊劈头响起,莫红绡哭声一窒,缓缓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白天武写满惊愕之色的面庞。

    仿佛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似的怔望了他片刻,莫红绡散乱的目光突然清晰,同时惶然地跳了起来:“你……你怎么来了?你来做什么?”

    “我听你这边的声音好像不太对劲,就过来看看!”迈步走进房间,白天武难以置信地打量着一身狼狈的莫红绡失声道,“我的天!你……怎么会弄成这样?出什么事了?”

    “这跟你有什么相干?我喜欢发疯你管得着吗?出去出去出去啊!”莫红绡似是羞恼又似慌张地咆哮着,冲上去就把白天武朝门外推。

    痴心赴水(二)

    白天武怕伤着情绪失控的她,所以半点不敢使出身手,在低估了她用力程度的情况下竟被推得一个踉跄朝后跌去。这一跌,让他不偏不倚地撞上了屋里的梳妆台,一个没有关严的抽屉在大力碰撞之下整个掉了出来,只听“哗啦”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磕在地上摔碎了。

    “对不起!”作为一个有教养的男人,他并没有责怪莫红绡的粗鲁,反而向她道了声歉,随即回头望向地面,想看清楚那发出碎裂声响的东西是否还有救。

    这时,一股类似酒香却又远比酒香浓烈得多的气味迎面飘来,无意间吸入那气味的他竟觉眼前好一阵天旋地转,差点站立不稳再度跌倒下去。

    “见鬼,这是什么?”他赶紧闭住呼吸,然后弯下腰去重新把目光移向地面。只见地上淌开了一滩似水非水的透明液体,夹杂其间的是四分五裂的青花瓷片和一只软木塞,显然是装着什么东西的瓶子摔碎后造成的结果。

    看着那堆碎片愣了一瞬,莫红绡骇然掩口,眸中迸出了大祸临头般的惊恐之色。

    “看什么看,我叫你走啊!”她奔上去还想把白天武往外推,不料腕上蓦地一紧,却是被白天武反手一把抓住。

    “莫红绡,你怎么会有这东西?你到底在做什么?”应是辨认出了地上的液体为何物,白天武的脸色语气都变了,方才的关切和疑惑之色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敢置信的惊讶和一丝隐忍的怒气。

    看着他素来温和的俊颜渐渐被冰霜笼罩,莫红绡的心一分一分地沉了下去。片刻抗拒的沉默后,意识到自己无路可逃的她终于垂下头,认输地呜咽起来……

    * * * * *

    “你的意思是,因为莫姑娘喜欢白护法,所以,为了帮他……帮他得到你,就用这法子来让你对我死心?”

    听清秋从头道出自己对这次事件的分析和推测,蔺宇涵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没错!”清秋神色复杂地叹了口气,“那次,我无意中撞见她去畅心园找你,当时我看到她的眼神……就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但到底有什么不对,我也说不上来。后来我觉得自己不该窥探你们的谈话,更不该胡思乱想,也就没有深究下去。”

    心情沉郁地一顿,她又继续说道:“现在回过头来想想,她多半是故意做给我看的,想借此挑起我对你的猜疑,但是没有产生预期的效果,所以这次,她终于不得不改用比较激烈的手段了……”

    看着清秋说出“激烈的手段”几字时欲言又止,似恨似怜的复杂神情,蔺宇涵心中一动,事发后莫红绡那些曾把他气得半死的话突然格外清晰地回响于耳边。

    这般不要命地激怒他,到底是信口胡言,还是刻意为之?无论答案为何,如果当时他没能及时遏制住自己的一时冲动,那么,结果就只会有一种——

    毁人清白于前,杀人泄愤于后,“残害”的对象还是飘尘仙宫的右护法,身负如此恶行,即使清秋能容他,一众仙宫部属又岂肯善罢甘休?他无法证明自己才是受害者,若不想让清秋在下属面前作难,那便当真只有自行了断,以死谢罪一途了。

    霎时间,他只觉背上冷汗涔涔,心头亦是五味交杂,真不知是该大哭一场还是大笑三声的好。虽然他也是经历过情路坎坷的人,但男人的心思终究不及女子那样九曲十八弯,他又如何想得到莫红绡竟会用这种毁人又自虐的方式来帮助心上人争夺另一个女人的爱?事到如今,恐怕也只有欲哭无泪一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了。

    哑然许久,他才涩声叹道:“也许你是对的……可我还是不明白自己是怎么着的道,更不明白,怎么会连扁堂主都查不出任何问题……”

    “千日醉!”合了合眸,清秋面色凝重地道出了心底的答案,“我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个可能了。”

    见蔺宇涵仍是一脸困惑,她又苦笑着解释道:“千日醉以酿酒之法制成,因原料本身带有麻醉性,其烈度胜酒万倍,如饮下一瓶,据说可让人沉睡千日,若想令人昏迷一夜,则几滴足矣。它与普通迷|药的区别在于:第一,服下他的人会在丝毫感觉不到眩晕的状态下瞬间失去知觉,醒来以后唯一的反应就是头疼,和普通的醉酒没有太大区别;第二,它一旦离开密闭的容器,四个时辰之后便会彻底消散,任他再高明的行家也查不出任何痕迹。”

    看着蔺宇涵张口结舌的样子,她忽地面上一红,轻声补充道:“如果她给你服下的真是千日醉,那……这一整晚,你除了昏睡,什么也不可能做。”

    又愣了好半晌,蔺宇涵才长长吐出口气来:“可这……毕竟还只是你的猜测,若真是千日醉,如今岂不早已无迹可寻……”

    “涵哥哥!”清秋心一紧,忙牵住他的手柔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