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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海飞尘第15部分阅读

    动作稍大些就一阵阵地疼,但如果一切重来,他依旧会毫不犹豫地去实施那个故意送上门让姚枫劫持的计划,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借着那些暗示韩凌仙有可能被救走的话刺激姚枫,然后再给他一个机会顺理成章地逃出去察看情况,最终让醉叟得以跟踪他找出韩凌仙的下落。

    定了定神,他抬头望向神情严肃地看着纸条的清秋急切问道:“宫主,怎么样?什么时候可以去救小姐?”

    “韩姑娘被囚在地宫,由四冥使看守,要救她出来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看了看满脸期待之色的常建平和洪英杰,尽管心中不忍,但清秋还是不得不说出了不容乐观的事实:“天地四方阵威力惊人,钟堂主夫妇正在全力研究破解之法,不过还需要一点时间。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万一蔺长春在我们找出破阵之法以前就发现韩姑娘的被囚之地已经泄密,再次把她转移,那……我们所有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这番话瞬间改变了屋里的气氛,常建平与洪英杰顿时面面相觑着说不出话来。

    虽然众人料定姚枫为了保护徒弟,不会告诉蔺长春自己曾被扣押在仙宫,然后又如何逃离的来龙去脉,但谁能保证这当中绝对不出任何差错?如果蔺长春知道了这段插曲,以他的多疑定然不会不采取任何措施,那韩凌仙被转移也就是十有八九之事了。

    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个略显苦涩的声音突然响起:“如果……我回无极门去见他,是不是就可以让他相信,我们至今还束手无策?”

    望向声音来处,众人皆不禁讶然,清秋却是缓缓锁起娥眉,漾着氤氲水气的星眸中掠过了浓浓的不忍之色:“涵哥哥……”

    “我知道,他抓了仙儿目的之一,就是想逼我回去求他!”强抑下喉头涌动的那团灼热,蔺宇涵努力以冷静的神情面对清秋,“那我便如他所愿。只要他不起疑,钟堂主就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做准备,不是吗?”

    话音落后,屋里再度陷入了沉寂。轻握住爱人微颤的手,清秋无语良久,终于缓慢而沉重地点了点头……

    * * * * *

    “大爷,小女子真不是存心要这么做的,是焦大爷非逼着我来,否则的话,他便要杀了我的爹爹!求您行行好,放过我们父女俩吧!”

    杂糅了恐惧和羞惭的哀泣声中,一个衣衫残破、脸色惨白的少女蜷缩在墙角边瑟瑟发抖。她的额上擦破了一大块皮,殷红的鲜血和着决堤的泪水急淌而下,把那原本清秀柔美的玉颜沾染得面目全非。

    蔺长春铁青着脸立于她面前,微微眯起的双眼中没有一丝怜悯之色,反而汹涌着排山倒海的怒意。尚未完全系好的衣带被他狠狠地攥于掌心,似乎随时都有在那只青筋暴起的大手下粉身碎骨的危险。

    “焦泽!”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他的眼底浮起了骇人的杀气。愚蠢,也许并不是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但是,一个明明愚蠢却还偏要自作聪明的人,就绝对是罪无可恕的!

    * * * * *

    无星无月的黑夜,一抹矫健修长的身影从思过崖石洞中悄然掠出,轻车熟路地穿过后山的桃林,又沿着龙泉山间的小径朝无极门寝院所在之处疾驰而去。

    眼看着就可以踏进那近在咫尺的院落,飞奔着的身影却骤然止步,心事重重的扬首一望间,现出了蔺宇涵剑眉紧锁的面庞。

    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他的唇边不禁浮起了一丝苦笑。

    龙泉山无极门,曾是他与至亲至爱之人相伴,无忧无虑快乐生活着的家园,可如今,离家日久的他好不容易重履故地,却是为了……对父亲再一次的欺骗和背叛,天下最具讽刺意味,也最令人痛心疾首之事恐怕莫过于此了。

    恍惚间,临行前自己与清秋的一番对答倏然浮现耳边:

    “别去了好吗?”自后圈抱住他,清秋把脸埋在他脊背上哽然低语,“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我后悔了,不想让你去……”

    “秋妹……”他哑声低叹,回身怜爱地轻抚那带着泪痕的玉色娇颜,“别说傻话了,你是一宫之主,在属下面前已经决定的事岂能反悔?”

    “可是……”

    “别担心,他若真恨到想杀了我,又何必再逼我回去?我想,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被他扣下而已……”涩涩一笑,他正色叮嘱道,“如果真是那样,你一定要冷静,千万不要因为我乱了阵脚,否则,我去这一趟的结果便是适得其反了……”

    回忆中的声音徐徐散去,心情复杂地望向寝院内那隐约亮着灯火的主楼,他的眸色渐转深沉。他倒真的很想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见面,父亲究竟会如何对待他,他那近乎奢求的心愿——希望父亲听他的劝放了韩凌仙,又究竟有没有……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成为现实。

    咬了咬牙,他努力挥去心头的纠结,决然踏进了那个让他魂牵梦萦却又恐惧不已的地方。

    因为不想撞上其他同门,招惹无谓的麻烦,他小心翼翼地潜行着,以他所知的最便捷隐秘的方式回到了父亲所居的主楼之侧。抬头一望间,眼前熟悉的,也是久违了的一切让他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六神无主起来。

    就在他犹豫着该以何种方式去见父亲时,忽然,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呼划破夜空,二楼透出灯光的窗纸处蓦然溅开了一片猩红,与此同时,一人惊恐万状地怪叫着飞奔下楼,看面貌,却是那跟随蔺长春已久的神刀门主焦泽。

    还没等他弄清是怎么回事,又见一团庞然大物带着四溅的腥膻液体随后飞来,“砰”的一声撞上了焦泽的背心。在这股足以开碑裂石的巨力冲击之下,焦泽身不由己地喷出一汪血泉,双脚离地腾空飞起,与那先前袭来之物一起轰然坠地滚作了一团。

    一瞬的愣怔之后,他骇然发现那结结实实压在焦泽身上的“庞然大物”竟也是个人,一个女人——确切地说,是一具女尸,因为那个穿着粉色衣裙的躯体上端头颅已经碎裂,血肉模糊的脸庞面目全非,尸体四周,汩汩流出的黑血触目惊心地淌了一地。

    “她不配有和秀菊一样的面孔,所以我毁了她的脸,而你这个蠢货,根本就不配有心!”

    阴森冷酷的狞笑声中,蔺长春瞠着野兽般凶焰迸射的双眸缓步而出。抬脚踢开那具女尸,他一手拎起气息奄奄的焦泽,另一手横掌一翻,五指如钩地向对方胸口抓去。

    “啊——”

    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焦泽的心口处赫然多了五个血窟窿,而本该在那里跳动着的心脏则早已经四分五裂。两眼翻白地痉挛了一下,他张口吐出一滩黑血,旋即气绝身亡,转瞬间,尸体从头到脚都变作了焦黑之色。

    这惨绝人寰的一幕把躲在暗处的蔺宇涵惊得目瞪口呆,毛骨悚然的战栗中,他眼冒金星地踉跄了一下,不慎踏断了脚下的一根枯枝。

    “什么人?”骤起的“喀嚓”之声惊动了蔺长春,他丢下焦泽的尸体,警觉地回过身来。目光一凝之下,他眼底的凶焰立时褪去,喜出望外地呼喊起来:“涵儿,是你?”

    没有任何回应,许久,一个颤抖的身影僵硬地自山石后步出,正是他朝思暮想的儿子。

    “你终于回来了!爹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蔺长春兴奋地向儿子迎去,但蔺宇涵却如见鬼魅般一连退开了好几步。

    蔺长春怔了怔,一边提起衣襟擦着手上的血水,一边蹙眉道:“爹吓到你了是不是?你听爹解释……”

    骨肉情绝(二)

    “你不是我爹,你是个魔鬼!”

    一声充满憎恶的断喝淹没了他的解释,蔺长春浑身一震,受创地看着儿子。

    “涵儿,你怎么能这样跟我说话?”他愤怒地指了指身后的两具尸体,“你知不知道,是这对狗男女设计陷害我,他们玷污了我对你娘的感情!”

    “玷污了和娘之间感情的不是别人,正是你自己!”蔺宇涵红着双眼与他对峙,“一个没有人性的魔鬼,根本不配提‘感情’两个字!”

    “你……”蔺长春额上霎时青筋暴起,眼底掠过了一丝不受控制的杀气,“小畜生,你不要欺人太甚!难道……你就不想要姓韩那臭丫头的命了吗?”

    “就算我乖乖回来当你的孝顺儿子,你会因此放了她,因此少杀几个人吗?”蔺宇涵嘲讽地冷笑,痛彻心扉的绝望让他完全忘了事先设计好的台词,负气的话语如潮水般流泻而出,“我原本的确是想来求你的,不过看来已经没这个必要了!现在我只能告诉你一件事,你要是杀了她,我就了断了自己给她偿命,想怎样,你看着办吧!”

    “好,好,你好!”蔺长春怒极反笑,“小畜生,既然在你眼里,活着当我的儿子是那么不堪忍受的事,那你就和他们一起去死吧!”

    歇斯底里的咆哮声中,他陡然横空跃起,如一头被激怒的猛狮般朝儿子扑去……

    * * * * *

    “不是叫你不要来了吗?你现在陪着的人,该是他才对。”

    听到身后那轻盈得几不可闻的脚步声,在河堤边烧着纸钱的白天武头也不回地木然道了一句。

    清秋顿住身形,抿唇看着他。

    尽管那沙哑的嗓音已没有了往日春风旭阳般的暖意,但他的侧影依旧清俊挺拔,身上那袭随风轻扬的白衫也还是同样素雅飘逸,纤尘不染,只是细看来略显宽大了一些——衣裳当然还是那件衣裳,清减的是着衣的人而已。

    幽幽一叹,她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也捻起张纸钱丢进火盆:“他是他,你是你,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们口中的那个“他”指的自然是蔺宇涵。蔺宇涵回无极门去了,此事仙宫上下已是无人不晓,可听他的口气竟是不知道,他现今的状态如何可想而知。心隐隐疼着,她不忍说破真相让他难堪,只得含糊其辞绕了过去。

    若换作从前,她这语气轻软又透着关切的应答定会惹来他的一番遐思,但现在,似乎任何事情都已激不起他的半点反应。低垂着头,他还是以同样的频率、同样的动作不停地烧着纸钱,看来没有任何接话的打算。

    清秋早已习惯了他这个样子,一道深入骨髓的伤口,岂能指望它顷刻之间痊愈?能从一开始的一言不发,到现在的寥寥数语,已算是不错的进展了。

    于是,她也不再出声,就这样默默坐在他身边陪着他一起烧纸。眼见一张张纤薄的冥纸在妖艳的烈火中翻滚舞动,直至化为黯淡凄凉,透着死气的纸灰,她只觉心房深处隐有一片带着凉意的酸涩扩散开来。

    人说情深不寿,人说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人说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难道说,一份过于深挚的痴情,真是天地所不容的吗?或者要燃尽所有的生命,才能让那虚无飘渺的幸福有片刻的停留?看着眼前这情根错种的悲剧,念着远方那吉凶未卜的人儿,她的心如布巾般慢慢拧起,只不过,自那绞出的不是水,而是血,是泪。

    恍惚中不知过了多久,她忽觉腕上一紧,顿时蓦然惊醒。低头一看,她才发现纸钱早已烧完,自己走了神,一把捞空了都不知道,还是习惯性地做着那个往火里送纸的动作,竟是差点烧到手,多亏白天武及时阻止,才让她的纤纤素手幸免于难。

    “谢谢!”长长的羽睫轻颤了下,她凝眸望向他,可他却回避了她的目光。

    “纸都烧完了,该回去了吧?”他神情淡漠地开口,“别忘了自己的身份。飘尘仙宫可以没有我,但不能没有你……”

    “胡说!”

    她微恼地打断他,只觉那话如尖锥般刺着心。他没有反驳,眼一垂复归沉默。

    短暂的僵持后,清秋缓缓站起:“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不过……明天我还会来的。”

    清楚地看到他的肩头微微颤动,她神色一暖,柔声道:“我知道,有些伤痛,是别人无法治愈的,只能靠自己慢慢抚平。我只希望你了解,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不会是一个人,哪怕……身边那人唯一能做的,只是陪你一起痛而已。”

    说罢,她轻提罗裙旋身离去。许久,那石像般凝于堤边的白影终于转回脸庞,强用冷漠伪装着的黑眸中渐浮起了朦胧的水气:

    “你是个世间少有的好女子,我一直都知道……但我已害了红绡一生,岂能再耽误你的幸福?也许是时候,该让这一切……都结束了……”

    * * * * *

    “他还是不肯吃?”

    看着面前托盘中那堆被原封不动送回来的食物,蔺长春的眼底浮起了一片阴森的寒气。

    “他……他……小人……小人……”看出蔺长春面色不善,那端着托盘的小厮吓得嘴唇发白,浑身颤抖,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小厮的窝囊模样惹得本就情绪不佳的蔺长春更是心烦,随着一股直冲脑门的无明火,他猛挥衣袖,把那小厮扫得连人带盘横飞了出去。毫不理会身后的阵阵翻滚哀号声,他神情僵冷地转身离去,一直走到了回廊尽头的最后一间屋子门口。

    目光阴鸷地咬了咬牙,他一抬腿,“砰”的一声踹开了房门。

    屋子里,一个斜靠在床头的人影缓缓坐了起来,身躯一动间,带起了一阵叮当作响之声。

    “小畜生,你到底想怎样?你究竟想跟我作对到什么时候?”一个箭步跨到床前,他揪着那人的衣襟嘶声咆哮起来。

    被他扣在手掌间的,竟是面色憔悴的蔺宇涵,只见他的手足都被镣铐锁住,用铁链牢牢拴在了粗如儿臂的铁制床架上。

    面对着盛怒的父亲,他神情不变,只是嘲讽地撇了撇嘴角:“不是您让我去死的吗?我正在遵照您的吩咐行事,这有什么不对吗?”

    “你……”蔺长春气得挥掌欲打,然而,看着儿子倔强的眼神,他高高举起的手却不由自主地僵在了半途。叹了口气,他终究无可奈何地放下了手。

    “涵儿,我们父子就不能好好说话吗?”他痛心地敛眉,放缓了语气,“我已经说得很清楚,只要你把《易天心经》的下半部写给我,我就放了你的凌仙妹子,就算是冷清秋那丫头,只要她不来跟我作对,我也可以不动她,这样难道你还不满意……”

    “您以为我是三岁孩子?”蔺宇涵冷笑着打断了父亲的话,“我也说得很清楚了,《易天心经》下半部的全本我没有看过,就算看过,我也不会写。因为我知道,如果我写了,只会让她们,让更多无辜的人死得更快,死得更惨而已!”

    听着儿子句句带刺的话,蔺长春刚刚表现出的一点“慈祥”立告消失。

    “小畜生,那妖女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汤,让你对她这样死心塌地!”沉下了脸,他抓着儿子的肩膀狠心地讥嘲道,“她曾经为了那姓白的手下差点一剑捅死你,你该不会忘了吧?你要是死在这里,说不定她转身就投入别人的怀抱,你又能落着什么好?犯得上吗?啊?”

    “若果真如此,我倒放心了!”蔺宇涵一扯唇,眸中现出了一抹凄楚的柔意,“可惜秋妹不是这样的人……我只希望,如果我死了,她不要为我伤心太久,以后就算没有我在她身边,她也照样能过得很好……”

    “你……你这犯贱的混小子!”用力把儿子丢回床上,蔺长春气得浑身发抖。一阵暴怒过后,他不再大吼大叫,面色却逐渐阴冷下去。

    “逆子,这是你逼我的!”含恨捏紧青筋暴起的右拳,他的衣衫在鼓荡的气劲中无风自起,“留着你这吃里扒外的小畜生,迟早有一天,我不被你害死,也会活活被你气死!”

    看到父亲森然眯起的双眸中透出浓烈的杀气,蔺宇涵惨然一笑,心如死灰地闭上了眼睛。

    “大师兄,你要做什么?”

    这时,到处找蔺长春不着的姚枫寻至此处,恰好见到了这一幕。惊骇之下,他急忙奔进来抓住蔺长春的手试图阻止,不料却被对方已然运起的刚猛内力弹了出去,一跤跌倒在地上。

    “我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背叛我的人,就算是我的亲生骨肉也不可以!”

    冷酷的狂笑声中,他骤然挥掌,朝着儿子的头顶用力劈了下去……

    将计就计(一)

    傍晚时分,襄郯镇上的一间小酒肆中照例飘出了醉人的酒香和此起彼伏的猜拳哗笑声。墙角边那个最不起眼的位置上,一个看来并非此间常客的年轻人游离于满室热闹气氛之外地静静坐着,淡青色的瓷杯在他手中滴溜溜地打着转,桌上的几碟下酒小菜却是未动上几口。低低一叹中,他的目光漫无目的地瞟向远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