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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海飞尘第17部分阅读

怕的样子把清秋给吓坏了,就连扁盛才刚进门的时候,都差点以为那个快要死的人是他。

    他本也以为自己会就这样死去,如果能够换回白天武的生,他真的心甘情愿,但结果却是事与愿违。

    扁盛才说,他沾到的毒质没有直接进入血液,虽然急性发作时甚为痛苦,但只须挺过这一阵便无大碍,日后就算没有对症的解药,仅凭常用的清毒药物调理也可慢慢治愈,而白天武身上的伤口极深又靠近心脉,虽因他的及时处置没有当场毒气攻心,得以暂保性命,但最终能否解毒还在未定之天。

    在亲耳听到清秋道出的结论之前,他心中仍是存着希望的,谁曾想,到头来结局竟是如此残酷,也是……如此的讽刺。父亲的罪孽终究又多了一桩,即使他甘愿用性命去偿还,无奈却上天不给他这个机会。

    “冥王毒经……就当真找不到吗?”勉强撑持起几乎僵死的思绪,他仿佛拼命想说服自己似的摇头道,“不会的,不会没有的,一定在哪个地方,我们再仔细找找……”

    “可是,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你还想得出什么可能的处所吗?”清秋的眸色一片黯然,“当年冥王防着他的下属,就连钟嫂子也没有见过毒经,但至少那本书还是保留了下来,而他……或许疑心更重,所以记熟内容后干脆就把书给毁了……”

    她的话说出了蔺宇涵其实也明白却始终不愿承认的事实,让他心中最后一根希望的支柱轰然倒塌。看着环在自己腰间的双臂沮丧地滑落下去,清秋心一拧,很想说些什么来开解他,或许也是开解自己,然而,她的脑中却是一片空白,最终逸出唇边的惟有一声苦涩的叹息。

    沉默中,时间像是突然停滞,又像是失去了底线般毫无章法地狂乱流逝。不知过了多久,清秋终于抬起低垂着的螓首,涩哑地,艰难地缓缓道:“我想了很久,如今,我能为他做的也就只有一件事了。我要……嫁给他,让他在最后的日子里,实现这辈子最大的心愿!”

    心头一震,蔺宇涵蓦地瞠大眼眸,失了魂般瞪住她。他的嘴唇僵硬地翕动着,可是发不出半点声息,身子却止不住地颤抖起来,脸上本就欠佳的血色一波接一波地褪去,直至惨白得几乎浮起了死气。

    “涵哥哥,对不起!我知道这么做对你很不公平……可是,我欠他太多了,这是我唯一能够补偿他的,如果现在不做,今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愧疚地揽住他虚弱垮下的双肩,她泪如雨下地嗫嚅着。

    话音未落,蔺宇涵蓦地甩开她的手,一把揪住她的身子抵在石柱上,如发怒的狮子般咆哮起来:“冷清秋,你到底当我是什么?为了报恩,为了赎罪,我可以去死,但我绝不会出让自己的爱人!我不答应,绝不!”

    痛彻心扉的吼声中,他的眼底燃起了一星激狂的烈焰。突然,他不由分说地将她拉扯入怀,她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便被那片烫入心髓的炽热死死封住了方自微启的樱唇。

    那吻,全没有了从前那含着宠溺与抚慰的温柔,与他此时的目光一样悲怆、狂乱而绝望,似乞求也似掠夺,又如即将凋谢的残花,明知逃不脱零落成泥的命运,却偏偏还想抓住些什么,只能在它所眷恋的枝头拼命绽放最后的艳丽,以燃烧生命为代价作着徒劳的垂死挣扎。

    他为人向来深沉冷静,鲜有冲动逾分之时,唯一可与现在相提并论的一次爆发就是差点掐死莫红绡的那回,但清秋却不曾见过那一幕。

    生平第一次面对情绪如此失控的他,她惊得魂飞魄散,只觉自己几乎要窒息在那至死方休般的痴狂纠缠之中。惶然失措的她抬手使劲抵住他的胸膛,同时努力偏过头去试图逃离,混乱间,她的贝齿划过他的唇角,口中立刻尝到了血的腥咸。

    突如其来的剧痛如一道闪电划过蔺宇涵的脑海,似乎陡然意识到什么,他猛地推开清秋,随即铁青着脸,近乎粗鲁地扳开她的嘴急吼道:“快,快吐出来,快啊!”直到看着她把口中带血的唾沫吐到地下,他才如蒙大赦般长吁出一口气来。

    “对不起,我……我怎么会这样?我真是疯了……”羞惭地掩面,逐渐恢复理智的他虚弱地跌坐下去,不敢再看清秋一眼。

    忽然,他只觉鼻端飘来淡淡幽香,一只纤纤素手捻着轻软柔滑的绢帕,微带怯意地覆上了他唇角的伤处。

    “不,是我不好……”

    看着那在素白绢帕上慢慢晕开的血迹,清秋羽睫一颤,泪水悄然滑落脸颊。

    不是他的错,是她伤他太深了。那听似轻描淡写的几个字,就如一把尖刀血淋淋地刺进他的心窝里,捱着这几可置人于死地的痛,试问谁能不挣扎,不反抗?他又不是个木头人……

    即便他有更激烈的举动,那也是她自找的,不能怨他,可他最终还是放手了。

    在那样的绝望和愤怒中,他依旧心疼着她,生怕她吞下他尚未去清毒质的血,尽管他知道那点微弱的毒性并不足以致命。那一刹,他毫不掩饰的惊慌让她无地自容,也许,她宁愿他以更加冷酷无情的方式来对待她,至少,她还能觉得少亏欠他一些。

    “我知道我很残忍,这辈子,我不指望你能原谅我,可我真的是没有办法!我们……至少还有过幸福的时光,而他为我做了那么多,却什么都没有得到过……现在,他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了,我真的不能……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就这样孤独凄凉地死去……”

    痛苦而张皇地解释着,她只觉自己越说越乱,越说越糟,也越来越无法面对他。纵有一千一万个理由,但他是无辜的,凭什么要他来为这场悲剧付出代价?无措地咬着唇,她终于再也说不下去,崩溃地失声痛哭起来。

    劫后余波(三)

    “罢了,你什么都不必再说……”一声恍若游离尘世的怆然低叹中,蔺宇涵神情萧索地拉开了她的手,“有人欠了债,就必须有人来偿还,谁让那个欠债的人是我爹?我没得选择,也逃不掉,我认了!”

    凄清一笑中,他踉跄起身,像个游魂似的木然走向远处。

    背后,依稀传来了清秋焦急的呼唤,但他没有回头,只是任凭眼前无边扩散的黑暗吞噬了自己——既然孤独是他此生注定的结局,回头又能改变什么?面对命运的残酷,抑或是上天的惩罚,他没有逃避,更没有反抗的权力,唯一能做的,只是接受而已。

    * * * * *

    “丫头,你……真的决定了,不会后悔吗?”

    听完了清秋请他准许自己返回飘尘仙宫与白天武成亲的要求,半卧在藤椅上的逍遥子怜爱地看着徒孙,目光中隐隐含着些不舍。

    “嗯!”清秋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却因为愧疚而不敢抬头看老人的眼睛。

    逍遥子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这个天资聪颖,极具慧根,同时在性格上又兼备细腻与大气,温柔与勇毅的少女曾让他寄予厚望,是他心目中最理想的下一代接班人。这次重逢后,他了解到飘尘仙宫老宫主纪飞雪对她的恩情,于是通情达理地把回无极门或是留在仙宫的选择权交给了她,但在他内心深处,还是盼着她能回来接自己的班的,现在亲耳听到她的答案,未免有些伤感。

    除此之外,让他更加放心不下的是她对于婚姻的选择。白天武的状况他是知道的,尽管他也很感激,很欣赏这个对清秋一片痴心,不惜舍命保护她的年轻人,可她为了报恩,就这样放弃了和蔺宇涵蹉跎多年的感情,把自己一生的幸福埋葬在一段只能维持短短一月的婚姻之中,这实在不能不让他心如刀割。

    看出老人对自己的心疼和不舍,清秋微微抿唇,随即绽开了一抹坚定的微笑。

    “师祖,秋儿真的很感激您的关爱,不过……秋儿已经长大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至于无极门的继承人,涵哥哥应该比我更合适,他这些日子以来的所作所为,让所有武林同道看到了他的正直为人和侠义心肠,没有人会因为他爹爹的事情对他另眼相看,只要师祖支持他,我相信,他会做得很好的。”

    看着这身历无数坎坷,却犹能保持着一份坚强与从容的徒孙,逍遥子默然良久,终于感慨地长吁了口气:“看来,我的秋丫头真的是长大了……”稍稍一顿,他释然点头道,“那好吧,师祖尊重你的决定。现在,师祖只希望你记住一句话:无极门永远是你的家,哪天累了,倦了,撑不下去了,记得回来。”

    “师祖……”羽睫一闪,清秋噙着盈眶的热泪翩然投入了老人的怀抱。这一生纵有再多的不幸,能拥有亲人全心的爱,已是上天对她的最大恩赐,这份温暖,将伴她含笑走过所有的苦难,永不低头,永不认输。

    * * * * *

    “涵哥哥,你在吗?”

    带着几分犹豫,清秋抬手轻叩蔺宇涵的房门,可是半晌没有回应。

    “你是真的不在,还是……不肯见我?”黯然低喃着,她轻抚门扉苦笑着垂下了头。

    他恨她,也是应该的。他为她苦苦守侯了三年,忍受了无数的委屈和误解,甚至因此失去了世间最珍贵的天伦之情,到头来,她却放弃了他们的未来,换成任何人,都是无法宽恕如此残忍的伤害的。

    然而,白天武只剩下短短一个月的生命了,最后的一点快慰惟有她能给予,而他,还有漫长的一辈子和很多的机会,所以她只能如此抉择。

    其实她心里清楚,这样的想法实在有些自欺欺人。从前的三年里,他何尝没有过别的机会,但他的心却始终只为她而牵系。只是,事到如今,就算明知这样的结局对他并不公平,她也已经无法再回头了。

    带着充溢心房的酸楚和无奈,她疲惫地倚上了房门,不料,下一刻迎接她的却是一声吱嘎脆响和身体骤然前倾的失衡。她并不费力地稳住身形,却不由得怔了怔,只见那门已斜斜向内打开,原来仅是虚掩着的。

    陈设简单的房间一眼便看到了底,他是真的不在。四面紧闭的窗和屋里暗淡的光线给人一种沉重的压抑感,恰如她此刻的心情。

    暗叹一声,她起身缓步走进房间。既然他不在,那她就在这里等他回来,无论如何,她至少该跟他道个别的,哪怕他不会给她好脸色看,哪怕……她来的结果只是自讨没趣,最后灰头土脸地离开。

    带着一丝忐忑在书桌前坐下,侧目一瞥间,她发现左手边有个抽屉没关严,于是探身过去想要推上它,方一抬手,却蓦然被映入眼帘的东西惊呆了。

    抽屉里是一堆姿态各异的少女雕像,全都是模拟她的形貌而作,有的巧笑倩兮、柔美温婉,有的英姿飒爽、明艳照人,最显眼的,是一个抬手用发钗绾起青丝的雕像——

    它无疑是所有雕像中最完美的一件作品,不仅神情动作栩栩如生,手中那支钗的款式更是清晰而逼真,正是三年前他们一起逛街时她看中的那支凤头玉钗,唯一的缺陷就是胸前多了一抹本不该有的红印。

    原来他还记得,尽管重逢后他从未提起,可他心里一刻都没有忘记过那支与他们失之交臂的玉钗!

    她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心弦剧烈地颤抖——为了那支记忆中的玉钗,更为了那抹平空添上的鲜红。她猜得到,那是他的血。他本是不懂雕刻的,却在他们分开的三年里无师自通地成了行家里手,这些小小的木刻里,该有着他多少的刻骨相思和泣血深情啊……

    捧着雕像,她蓦然泪如雨下,滚烫的泪水湿润了干枯的血渍,化作一片凄艳的晶莹,为那没有生命的木块染上了不再无情的绮丽,却是美得教人心碎,教人窒息。

    “冷师姐!”

    忽然,一个迟疑的声音打破了将她与现实隔绝的宁静。缓缓抬头,隔着朦胧的泪眼,她看到了陶晟扶门而立的身影。

    “陶师弟?”努力收住泪水,她拭着眼角,粉颊微红地站起身来,“你怎么来了?”

    “冷师姐,你是来找大师兄的吧?”带着一丝爱莫能助的了然和心痛,陶晟垂着眼涩然开口,“他……已经走了,就在刚才,看到你从师祖房间里出来的时候。”

    “走了?”清秋一愕,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他离开无极门了?”

    见陶晟点了点头,她陡然从梦中惊醒般冲到门口,摇晃着他的肩膀急吼道:“他去哪儿了?他这样走会出事的!他到底去哪里了?你快告诉我啊!”

    “我不知道。也许,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陶晟咬着唇,双手下意识的紧揪让他的指甲在门框上留下了深深的划痕,“不过,临走前,他要我转告你几句话。”

    缓缓抬头望进清秋迷茫的眼,他哽声道:“他说他想通了,上天并没有亏待他,能拥有你的心,他已是幸运的那个人。有这份希望陪着他,即使一个人,他也可以好好地走下去,所以,请你不必再为他担心,今后,要珍惜你的姻缘,努力去爱你身边的人,或许,爱是可以战胜死亡,创造奇迹的……”

    娇躯一震,清秋霎时间呆若木鸡。

    她本以为他是恨着她的,没想到,他终究理解、体谅也包容了她。他实在是这个世上最懂她的人,可是,她却如何承受得起他这般心甘情愿的牺牲和成全?她真的……宁愿他以怨恨相报,而不是在已无法给予他任何幸福之后,却依旧不公平地让他把整颗心留给了自己。

    失控的泪,再度滴上手心间那泛着血色光泽的雕像,然而,即使泪流成海,亦已洗不去那渗入灵魂深处的殇血,遗下的,惟有永无尽头的遗憾与伤痛……

    春暮香残(一)

    睁开眼睛的那一刹,刺目的阳光让在黑暗中沉沦已久的白天武不自禁地瑟缩了一下。片刻的茫然后,他才渐渐明白过来,自己仍然活着。

    霎时间,他的心底竟莫名地掠过了一丝失望。

    其实,在为莫红绡的死深深忏悔的那些日子里,他便已决定了自己的命运,坚持与清秋联手对抗蔺长春,便是想在有生之年为自己所爱的人尽最后一点力,然后就追随那个深爱自己却被无情辜负的可怜女人而去。

    今生今世,他给不了莫红绡她想要的爱,但至少,他可以用生命偿还对她的亏欠。

    代替清秋承受那致命一击的时候,他的心中一片坦然,他并不觉得那是一种牺牲,因为他只是选择了自己想走的路,甚至,他还有些感激蔺长春成全了自己。没想到,兜了那么大一圈,上天还是没有让他如愿,仍要他带着无从逃避的痛苦和愧疚活在这世上。

    轻轻一叹,他怅惘地合了合眸,再度睁眼之时,已稍稍能正视现实的他忽然发现一片艳丽的色彩突兀地跃入了自己的眼帘。

    这是他原来的房间没错吧?可为什么,一切都不一样了?他的床单被褥枕头纱帐已被全套换过——清一色的红,鲜艳欲滴,上面的图案不是戏水鸳鸯就是龙凤呈祥,屋里的陈设也是焕然一新,他甚至看到了贴在窗纸上的大红喜字,以及一对置于窗前案上的龙凤红烛。

    他把眼睛揉了又揉,最终证实自己并没有眼花。“这是……怎么回事?”他困惑着,没来由地觉得有些不安。

    这时,房门开了,只见清秋端着一盆水,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地走来。

    四目相对的那一刹,清秋震惊得猛吸口气,如泥塑木雕般定在了原地。随后,她手中的铜盆“当啷”坠地,倾泻而出的水浇湿了她的衣裙和鞋袜,可她竟似毫无所觉,就这样呆呆站着,仿佛心魂都已失落在了眼前那双明镜般映出她身影的眸子里。

    “宫主……”白天武挣扎着爬了起来。他有太多的话想要问她,但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便因胸口骤起的牵痛虚弱地跌倒下去。

    他完全没有力气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无奈地准备着承受伤口被震动后更剧烈的疼痛,然而,预想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迎接他的是清秋及时近前的怀抱,那瞬间包裹他的温暖柔软和醉人幽香让他无端地晕眩了一瞬。

    “真是的,才一醒就乱动,不要命了?”责备中透着浓浓怜惜的温婉言软语在他耳边响起,纤纤素手同时轻抚上他绑着药布却无衣衫覆盖的胸膛,“怎么样,伤口疼吗?”

    他惊愕地战栗,随即惶然揪住了那尚自滴着水珠的衣袂。“没……没事,还好……”她这非同往常的亲密举动让他不知所措,红着脸摇了摇头,他迟疑地回眸,“我只是……只是想问你,那个,那个,还有这些,到底怎么回事?”

    看出他瞥向满屋红彤彤的物什时眼中的疑问,清秋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