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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湖侠隐第10部分阅读

    居住;如说双方打成朋友,恶徒又不应背后咒骂,恨同切骨。真个不解。如还未走,寻他容易。不过恶道实不好惹,专往观中寻他,恐被疑忌,认作是简相公同党,保不定暗中闹鬼。我也极想见他,此时也不敢定。最好去往后山沿湖寻他,必能遇上。见时,我如不在一起,请尊客为我带话,说我父子感他周济之恩,下月便要成家。只因恶道脾气不好,日前已有两人往竹仙观看望观主,归途话不留神,说了恶道几句,被恶道听见,吃了好些亏苦,几乎送命。我爹年老,又在本地行船,惟恐恶道移恨生事,否则我便也跟去见他了。”

    赵、王二人本来就是要寻访异人相助,张四虽然语焉不详,照所说情景,也必是位剑侠一流人物,好生向往,立意寻此姓简异人。因其常往后山一带游行,索性命船家往后山老渔矶驶去。张四本想再见姓简的一面,只因近日曾听人说起恶道师徒凶威;虽不无故欺人,如犯他忌讳,立有灾害,乃父又再三叮嘱,因此迟疑,想到后山寻人打听清楚,再往寻访。知道老渔矾只有两三家渔人,境最荒僻,恶道师徒必不会去,也许可以与简相公见面,又不致被恶道觉察,闻言正合心意。哪知起身较迟,这一绕行,到时已近黄昏。

    张四先往渔家探询踪迹,对方是个忠厚老渔人,一听是问借住清虚观的简相公,立时变色,先答不知,好似害怕神气。临退出时,王谨无心中说:“此时天晚,许已回观。

    我们原是素昧平生,闻名相访,有什相干?索性去往观中,假装游玩,相机行事,能遇上更好,如其不在,就便与道士一谈,看其为人如何。然后踏月回船,明早再来,好歹寻见此公才罢。大哥以为如何?”赵霖未及答言,渔人忽向张四大声说道:“本来我们专用鱼鹰水鬼捉鱼,活鱼极少,幸亏有人定了几条活鲤鱼在此,只是小点。既是客人想买去游湖下酒,你到我屋里来,看能合用不能?”赵。王二人闻言,料有原因,便即住口,随同张四到了里面。渔人低声急语道:“我看二位相公人甚忠厚,又是外路来的,既非简相公的朋友,何苦引火烧身?各自游湖,不问闲事多好。”三人悄悄问何故。

    渔人道:“本来我不想说的,实在见你们年纪轻轻,一点不知厉害,无故送命,岂非可惜。详情却不能说,大约除了竹仙观几位道人,也只我和前山有限两人知道。新观主好不歹毒,法力又高。只是他奈何简相公不得,所寻帮手也还未到,每日愁急。那班恶徒弟专拿别人出气,耳目又灵。昨日也有三人同来寻他未遇,同时吃小道士闹鬼,将船翻身,如非简相公忽然赶到,几乎送命。固然小道士想害人反而害己,可是简相公要不来呢,死得多冤!最可笑是简相公真人不露相,那三位原是慕名来访,不特没觉出人已落水快死,那大风浪怎会被人送上岸?而入水救他们的人,身上连个水珠都没有。反因简相公装得文弱,又推说是旁立几个穷人的功劳,要他们出点钱分与穷人,怪他多事。

    当时没认出人来,还可说是从未见过。后来简相公一笑而去,穷人们嫌这三个人自大,不愿无故受他们钱,悄声告以刚才走的,就是是他们所寻那人。那三人又说,闻名不如见面,简相公通同作弊骗赏钱,真一点天良都没有。这且不说,如今恶道师徒又恨简相公,又防竹仙观道爷们请来能人报仇。知简相公无故不出手,每日派了党徒满山查探,这一带常有他们人来。你们往邻近竹仙观的后山荒地上岸,已易起疑心,再要明言来意,一被查知,不死必伤,何苦来呢?近因竹仙观两位道爷闻说他的神通,日常偷愉出观寻访。前三天下午,有恶徒发现,眼看吃苦,正巧简相公走来,恶徒被吓跑。简相公也吃他们苦求,请往竹仙观去,听说与老观主等交成朋友,时常相见。这两天,恶徒已不见往观外竹林一带走动,观的后门又在后湖边上,你们去了,也许不会遇上。不过终是危险,莫如今日随便游玩,天黑回船乘凉,明日一早,小道士也来买鱼,为他师父治病,我托他带一个话,简相公愿见你们,自会寻来。否则你们去了,也见不了,反而怄气吃亏,何苦来呢?”

    赵霖见这渔人絮聒了一大串,知他老年人好意。暗中盘算,觉那恶道法力似乎有限,姓简的如真是异人,决不容他猖狂害人,照他援救落水三人和竹仙观小道士之事,便可想见,否则哪有如此巧法?恶徒近日未往竹仙观前走动,必是受伤胆寒无疑。双方强弱已分,也许异人为了夺观之事而来,照此情势,不久即有分晓。异人事完,也必他去,此次终南拜师,有青衫老人一函,自能如愿。但是才列门墙,便请师父下山相助,话不好说,万一连自己也不能离开,岂不是糟:好容易有此异人,早不寻见,一个不巧,便要错过良机。就算恶道厉害,身边现有小道士,带几句话也好。随取了点散银,买了两条活鱼,由张四带回船去,辞别出来。四顾无人,悄问往竹仙观去的路径和临水后门所在,张四竟颇熟悉。与王谨再一商议,决计将简相公寻到才罢。先回到船上,匆匆吃了点冷饭,便又上岸,往竹仙观走去。二人均极机智,并不直往观中走进,先在左近闲游,准备到了观前,再作无心发现,前往游览,暗中甚是留神。

    观在当地一“压小山的半山腰上,一面临湖,设有石级。因由水路走,易起恶道党徒猜疑,一个不巧,还要连累船家,观前有大片竹林,小山风景又好,可以借口登临,所以才走这条道路。这时夕阳快要平西,远近寺观人家炊烟四起。遥望湖面上烟波浩渺,一望无涯,风帆往来,游艇容与。广大湖水吃斜阳一照,倒影回光,闪动起千万片金鳞,景已十分雄快奇丽。更有牧童放歌,渔舟晚唱,本山一于土民渔户相率归来,时见三三两两箬笠影子出没疏林平野之间,交汇成一幅天然图画,水面风来,暑意全消。

    二人已然行经小山侧面的另一土堆之上,美景当前,方在心中赞赏称妙,忽听身侧几株大松树后面有人低语道:“师兄,我们回去吧。”二人原甚留意,忙即止步。随听另一人答道:“都是大师兄乱出主意,叫我们来此,装采松叶,连着等了好几天,什么也未看见,日里多热,平自受罪。既不许回去,我们同往后湖洗澡便了。”二人闻言,猜是恶徒奉命来此窥伺。因自己脚步轻,又有石树遮蔽,未被警觉。这一出来,正走对面,恐生枝节。赵霖首先撞了王谨一下,脚在地上一。顿,故意出声笑道:“我不过丢了半年工夫,总共这么点高,纵起来就费事了。果然船家说得对,后山荒凉,连庙都没有。我们歇一歇脚,还是回船乘凉好些。”说时,故意背向林内,作出方由坡下纵上神气。林内语声也已寂然。工谨会意,答道:“功夫万丢不得。我纵时比大哥轻些,就因近日下苦功之故。我只想练到两丈以内,能够纵上去没有响动,就心满意足了。”说完,见林内走出两个十五六岁的村童,手上挂着一个装满松针的竹篮。虽然短衣赤足,但都一脸横肉,神态凶悍。朝二人看了一眼,下坡往前走去,路上两次回望,互相指说。二人知是恶徒乔装,故作不曾理会。一面指点烟岚,互相说笑;一面暗中遥望对山腰上,果有千竿修竹,翠条吟风,景颇清幽,猜想竹仙观必在林内。回顾二童,已经走远。空山寂寂,竹树萧森,更无人迹。估量不会被恶徒发现,便往对山竹林中走去。

    那竹林甚是高大茂密,二人初来又是心急,仗着一身轻功,由正峰下面连纵带爬照直走上,未走山径正路。哪知欲速不达,竹生太密,好些阻碍。隐闻竹林深处有人读书之声,侧耳一听,乃是庄子《南华·秋水》之篇。暗忖:“观中近日正处恶境,外人决不会来。如是道士,仇敌环伺之下,有此闲情高致,决非俗流。”便照书声寻去。哪知越走越不对,林木阴森,忽然黑暗如漆。方疑好好天色,入林并无多时,怎会有此骤变?

    书声忽止,左侧似有微光闪动,过去一看,天色豁然开朗。就着林隙外望,夕阳浮波,似坠未坠,晚景仍是清朗,何曾变天?再一细查途径,走了好些地方,不知怎的,仍又绕回原处,并未深入。仓促之间,虽觉有点奇怪,仍误以为一时走迷所致,依旧觅路前行。

    王谨想起刚才林中不应那等暗如黑夜,便向赵霖道:“大哥,你刚才觉得格外黑暗,似要变天么?”赵霖也正想间,闻言方在惊疑,忽见对面走来一个年轻道士,见面匆匆拦道:“这里竹仙观主,正在闭关养病,地方又小,暂时不能接待游客。林中毒虫蛇蝎甚多,咬伤便即难治,请二位移玉,到别处寺观中游玩如何?”二人因书声忽止,来人神色虽然匆遽,相貌清秀,道装朴素,谈吐也还不俗,笑间:“方才读《南华经》的,是你么?”道士见二人还在询问,并无行意,急道:“那是我师父的朋友,适才已走往前山。尊客休怪贫道无礼,请自回身吧。”赵霖答道:“我二人并非游客,实为拜见令师而来,请你代为通报一声如何?”道士越发急道:“此地不能久留,再如不走,彼此有损无益。家师病重静养,休说生客,多有交情的朋友也必不见。我实是好意相劝”如何不听?”二人也是寻访异人心切,分明见对方神情语气诸多可疑,必有原因,偏生不肯就走,定要问个水落石出。又问道:“令师不肯见人,我们也不勉强。只请告诉我们,简相公可在观内,能否引往相见?或是说出现在何处,由我们自去寻他,立时就走。”

    说时,道士不住偏头侧顾,面带愁急。闻言又急道:“什么简相公?素不相识。我师徒已有多日不见外人,如何得知?好意相劝,怎不听呢?”

    二人见道士口中说话,手已伸出,似想推人出林,又在踌躇之状。总算素性谦和,不欲过分强人所难,只得退出。道士面色方始转和,直送二人到了林外正路,方笑说道:

    “尊客大量宽宏,真是好人。你们所寻那人既在君山,终可寻到。天色已晚,寻人不便。

    闻前山寺观中近有蛮僧恶人来往,今夜也不可去。最好回到原来之处,明早往后湖小青螺一带寻访,许能见到。这里常有恶人作对,恐遇上寻事,连附近也留连不得,有缘再见吧。”说吧,不俟答言,匆匆回身走去。

    二人自是失望,赵霖还想索性往清虚观寻去。王谨细想道士前后言语和林中忽然黑暗情形,诸多可疑,对赵霖道:“竹林虽密,地方不大,我们在林中走了一阵,始终未见寺观影子。这位道友后来所说,似有深意。不特清虚观不能前往,连这里也不可停留。

    莫非今夜双方有什举动吗?他口说不识异人,却叫我们明早往小青螺寻访,好似暗中指点。既然前山不能去,何如依他,回去泛舟游湖,明早往小青螺去呢?”赵霖闻言也觉有理,终是好奇心胜,再往竹林中试一走进,到处都是巨竹密列,至多走上两三步,便被阻住。内里更暗如深夜,简直无法通行。出林一看,仍是好好一片修竹,映着夕阳反照,虽不如林外天色,翠于春枝依然清晰可睹。知道林中设有八阵图之类的埋伏,当晚必有事故发生。便和王谨商量道:“我们与双方均无仇怨,又非道术之士,虽不能出头左袒,难得有此奇遇,又有法宝防身,山女那等凶险场面,又居敌对形势,尚且不怕。

    前听丁氏夫妻说起,修道人山行野宿,均要经过不少凶危艰险,岂能和常人一般胆小怕事?莫如就在附近择一高地,暂作旁观,先照点苍山中诸人之教,分清双方邪正强弱,并看异人是否加入,明日再往寻访。此时双方正在恶斗,恶道如败,自然无暇及此;如能得胜,高兴头上,当不致与局外人为难,至多受点闲气,也无妨碍。何况还有玉块防身,怕他何来?”王谨虽觉此举有点行险,因素来信服赵霖,略一商谈,便依言行事。

    本来山顶最好,因记道士不可久留之言,王谨又主慎重,先前土堆颇高,又正对那片树林,便同下山,先往附近游玩,准备夜来如有异状,再往土坡上面观阵。

    这时阳乌西逝,蟾魄始升。群山矗立于万顷平湖之中,天水相涵,上下同清,显得月光分外皎洁。水风阵阵,暑气全消。二人只顾观赏湖山月夜清景,时光易过,不觉已是亥于之交。二人谈笑闲游,一直不曾往土坡上去,也未发现异兆。后来走出稍远,想要回头。赵霖笑道:“莫非今夜无事,我们料错了吗?”王谨答道:“此时不过于初,我们在大鹏顶被困,不也是在深夜么?这类事,双方均避俗人耳目。此山地域既小,又有不少寺观居民,月夜好天,游湖和乘凉的人甚多,也许还不到时候呢。我们回到土坡上坐守如何?”赵霖闻言,忽想起来时曾见两个形迹可疑的村童,极似恶徒乔装,曾在土坡松林之中走出。双方都是道术之士,动手时节,并不一定便要入林决斗。何况林中又有埋伏,莫要恶道师徒也看中那土坡的地势,在彼相待。此去如与相遇,必当有心作对,虽有玉玦防身,事前还须准备,万一被其误会,骤出不意,暴起为难,岂不吃亏?

    越想,越觉可虑,便即立定,与王谨悄声商议。王谨也便警觉,大以为然,决计别寻一处。偏那一带冈峦虽多,不是与新竹林相背,便是相去较远。这一来,越料定无事则已,如有其事,土坡必是战场无疑,想来想去,只有去往土山顶上,往下查看最便。依了赵霖,还想先往坡前探看,径由后山上去,由观前竹林走过,就便观赏林中有无异状。王谨却说:“此时天已不早,如在半夜发作,双方必已剑拔弩张,严阵以待,此去正好撞上,大是不妥。否则,何必多此一行:还是谨慎些好。”也是二人命不该绝,不仅始终未往山前走动,反因王谨力主谨慎,连身藏玉玦也准备停当,随时可以应用,方始往前山绕去。

    刚行近土山侧,偶然回顾来路,土坡松林内似有两道黄绿色的光华一闪即隐。二人自从点苍山中长了经历,一见便知那两道光华不是飞剑,也是有人在彼行法,自己行动也必被人看去。互用手臂时碰了一下,反正已经被识破,索性装作大方,藉口峰顶玩月,从容说笑走去,到了前山脚下,上坡已看不见,然后各施身手,飞驰上去,峰本不高,晃眼到达。恰好上面乱石林立,地又平坦,隐身石后往下观看,再好没有。因那山形奇特峭拔,远看除竹仙观侧一条山径外,无路可上,所遇小道士又不令在上停留,开头便相中对山上坡,忽略过去。如今一看,大出意外,原以为全景可以在目,哪知寻好藏处,立在山石后面往下一看,休说竹仙观仍不见影子,连大片竹林也全隐去。月光照处,前见竹林一带,好似涌起一堆云雾,什么也看不见。再往对面土坡一看,那松林共有十来株,均颇粗大。当中约有三丈方圆一片平地,有两个肩插长剑的道士和两个道童正向竹仙观一带指点谈说。那青黄光华已然不见,地上好似画了一个八角形的大圈,并不似已经动手神气。两个道士衣着年貌似差不多,也看不出谁师谁徒。大小四人神情均极嚣张,隐闻嘲笑咒骂之声。竹仙观这面却是静悄悄的,不见一点动静。如非事前有底,在常人眼里,对面四人直似在林中乘凉聚谈情景,并无异处。时己于正,天上月明星稀,长空一碧,时有片云飞渡。下面除远近寺观中尚有些微灯光明灭,不时传来一两声疏钟清磐外,游客和乘凉的人多已归去安置,游船也都傍岸,灯火全熄,到处静荡荡的,良夜湖山,越显幽绝。偶望前山,忽有朵云舒卷,看来并不甚大,月下游云均是白色,此独灰暗,又是突然发现,先前并未见过。二人生长山中,习知云气,心虽稍为动了一下。惟以云片不大,初现时不过数尺方圆,悬诸晴空,只觉渺小,加以久候无异,略向四下凝眺,便在乱石后面觅一块石并坐,低首密语,先未在意。不时探头,往对坡观看,仍是原样。对坡四人似也停了指说笑骂,各觅树根坐谈,语声已低,转更安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