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愁嫁记第8部分阅读

    夙尧头一昂,自豪得很:“那是,过不得多久,怕是比爹还要高。”

    李烈抬手拍了拍儿子头,微微一笑:“咱们夙尧可不再是小孩子了,眼下十三岁,已是到了说亲的年纪。等亲事定下来娶了媳妇,我就将军营里能交给他的事情都交给他,以后咱们李家可就靠他了。”

    独孤氏近四十的年纪,但看起来就只有三十出头,面容微丰,肌肤光泽,一颦一笑都韵味十足,十多年前,可是京城一枝花。李烈瞧着娇妻,多日不见,甚是思念,眼睛都移不开。

    “可不是么,自娇娘出嫁后,伴在身边的就只有夙尧一个了。”独孤氏不接丈夫火热的目光,只看着儿子,“尽早娶个媳妇也好,娶了媳妇陪娘做伴,再给娘生一堆孙儿孙女,以后你就跟着你爹去管李家军去。”摸着儿子的头,“我跟你姑妈都说好了,等兰娘过完十四岁生辰,就谈你们的婚事。”

    李夙尧一抖,不怀好意地瞧了他爹一眼,又看娘:“娘是不挑了?打算让儿子娶华兰表姐?”

    “算了,不挑了,挑来挑去,还是不比兰娘好。”一手拉丈夫一手拉儿子,往院里走,“没多久就是兰娘的生辰,你姑妈打算往大了办,也趁着这个机会定了李窦两家的亲事。”凑到儿子耳边,小声说,“娘私下里问过兰娘的意思,她嘴上虽没说,可娘看得出来,必是对你满意的。”

    华兰表姐年方十四,可是京城里出了名的才貌双全绝代风华,都将皇家公主郡主给比下去了,她真对自己满意?李夙尧虚荣心“蹭蹭”往上涨,嘿嘿一笑,拍着胸脯说:“也不瞧瞧您儿子什么模样什么品性,想要嫁我的人,可多着呢。”忽然想到了婉娘,胖嘟嘟圆润润的样子,兴致蔫了,低声嘟囔,“哼,肉丸子是个眼瞎的,要不就是脑袋不好使。”

    她竟然真跑去跟她爹说要退亲的事?好在他爹不但没同意,还一顿臭骂,将她骂了出来。想想那天,她被她爹骂得快要哭的样子,他就又生气又心疼。肉丸子真可怜……要不自己就吃点亏,娶了她算了?

    李夙尧使劲拍了拍脑袋,这么好的日子,干嘛总是想着小肉丸。她有什么好的?长得丑不说,还不识抬举,没个眼力劲!

    李烈闷声道:“儿子的亲事,我在杭州时已经给定了,就等着回来跟你说声,然后合个八字这事就定了。”瞧着妻子一眼,继续说,“姑娘家年岁还小,臭小子要成亲,估计还得等个几年。”

    独孤氏早听闻了这事,原还不信,现下丈夫亲口说了出来,她才知道这不是传闻。他云家是什么东西?往前数十几代都是打铁的,就算现下做了官,那也改变不了寒门酸女的事实。

    寒门之女,连个贵族的庶出都不如!老爷这是怎么了?竟叫儿子娶她回来做李家的嫡长媳,这可是自毁血统,大不孝。

    “这事我不同意,也没得商量。”独孤氏语气温和,态度却很强硬,“别说他云盎现在只是个正三品将军,哪怕是正一品太尉,就那种门第,我也是不会考虑的。”瞥着丈夫,“知道你赏识那云将军的才华,你们可以做朋友,但不能赌上我们夙尧的一生。”

    云盎见妻子回绝了自己,不乐意了:“臭小子可是毁了人家姑娘的容貌!咱们李家的男儿顶天立地,既然犯了错,就要承认错误。只承认还不行,还得要负责任。”甩了妻子一眼,“什么门第观念,我李烈是个粗人,不懂。我只知道,若不是因着云公兵器铸得好,就没有我李烈战胜百越之说。总之这事你若同意最好,不同意也没得商量,我是一家之主,我说了算。”腰杆挺了挺。

    李夙尧心里暗暗吃惊,他爹终于在他娘面前硬气一回了,真是男人的榜样。

    李烈心道,之前事事顺着你,却叫臭小子四处张扬出去,现在京城里的人都说他李烈惧内,多丢人。怎么说他李烈也是堂堂一等公,又是战功赫赫的,外人谁见了不是敬七分畏三分,还能怕了自家娘们?

    独孤氏也不急着回驳,回到屋子后,将所有侍候着的奴仆都赶了出去,只留下他们爷俩。

    “总之,你说你有理,我说我有理,那就让儿子选吧。”独孤氏很有信心,她听说那云家姑娘不但是个胖的,现下还毁了容貌,以儿子这等眼光条件,怎生会看上她?

    再说了,儿子打小是跟兰娘一块玩大的,臭小子的那点小心思她懂得很,早就爱慕着兰娘。现在总算是跟他姑妈说成了,他必是开心都来不及呢。

    李烈知道臭小子的心思,又瞅瞅妻子,一掌拍在桌案上:“我是他老子,你丈夫!我还就不信了,连这点事都做不得主。”他真羡慕云盎,那过得才有自尊,此番下了决心,要好好在妻子跟前立威,“晚饭不吃了,我去军营!”说完抬腿就走,绝不回头。

    独孤氏急了,叫道:“老爷,这么晚了去军营做什么?”没有回应。

    李夙尧眼珠子一转,抚在他娘耳边说:“娘,您别怪爹,要咱李家跟云家结亲,可是皇后姨母暗中授意的。要不,您去找姨母说说?”然后嘿嘿一笑,追着他爹出去了。臭小子跟着爹出去几个月,现在跟爹比跟娘亲了。

    独孤氏半饷才反应过来,揉着帕子,朝外面唤道:“夏嬷嬷,你进来,替我换身衣裳,我要进宫。”

    独孤后陪着皇帝在宣政殿里批折子,听得宫人禀报后,暗暗思忖着,她这姐姐三更半夜的,不在家里陪着丈夫孩子,跑进宫里做什么。这唐国公,可是今天刚刚回的京城。

    不好,必是来说夙尧跟云家那丫头的亲事的,若是知道这原是她的意思,依着姐姐那脾性,还不得赖在宫里不肯走?

    独孤后瞧了默不作声的皇帝一眼,对着跪在地上的太监说:“去跟唐国公夫人说,本宫正忙着呢,这些日子都没空,等忙完了镇南王的事情,会召见她。”

    小太监听命办事,将皇后娘娘的话一字不落地传给了独孤氏,独孤氏心里彻底明白,原这真是皇后的意思。

    回到家后,着人去军营里将丈夫跟儿子请回来,又命厨房里做了两人平日辣文吃的菜。打算此事也就不提了,皇后想要毁了李家血统,还得看看各个世家怎么说。

    这夙尧身上,流的不仅是李家的血,也有独孤家的,往前了说,还有荥阳郑家的,清河崔家的……各世族都是斩断筋骨连着脉的,若是叫这些家族的人听到,怕是得闹一闹。

    要闹,就得往大了闹。

    这皇家也真贼,想彻底打垮各个世族门阀,竟是想出这么个损招。

    总之兰娘的十四岁生辰也没几天了,到时候带着夙尧去,直接跟他姑妈家将这事给办了!这般想着,心里好受得多,转头去瞧儿子。

    李夙尧扒完最后一口饭,边擦嘴边叫:“去!给爷再添碗来!”

    独孤氏立即拦住:“儿啊,可不能再吃了,这已经是第五碗了,可别撑着。”

    李夙尧不当回事:“这算什么,我住在云家的时候,一顿可是能吃八碗。”

    独孤氏酸溜溜的:“那云家的饭就那么香?”

    李烈将饭碗往桌上一坉,冲着儿子说:“给你老子也再添一碗去!”

    第二十五章

    李夙尧着实在家过了一段滋润日子,丫鬟婆子候着,好吃好喝供着,悠哉游哉,简直舒服极了。不过,舒服倒是舒服,但好似少了些什么。李夙尧睁着眼睛,咬着被角赖着床不起,暗暗思忖,可琢磨了好久也没明白过来。

    这到底是为什么?

    只觉得去了一趟杭州后,人儿虽是回来了,可魂儿好似还丢在了某处。

    以前自以为的趣事儿,现在是一点兴趣提不上,连自小一块厮混长大的崔照来叫他玩,他都没兴趣。平常除了跟着老爹去军营外,便就是闷头呆在书房里,一整天都不出来。

    连他爹都夸赞,臭小子这是出息了。他娘愣说是菩萨显了灵,前不久还带着婆子仆人去城外寺庙里还了愿。这还了一愿还又连着请了一愿,他娘说,要他早日将媳妇娶回来。

    又提娶媳妇的事儿,他心里有些酸涩,又有些隐隐兴奋,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儿。

    摆着一个姿势时间太久了,他虎腰一挺,翻了个身。

    墨烟听得房里有了动静,知晓世子爷这是醒了,立即命着各个丫鬟活动起来,赶紧伺候爷起床。

    墨烟是这里的大丫鬟,比李夙尧大三岁,今年十六了。她自小就卖身唐国公府,但因容貌好,被选中做李夙尧将来的房里人。也就是说,她会成为世子爷的第一个女人,她为此很自豪。

    夫人跟她说过,说让她在爷娶妻之前跟了爷,她明白夫人的意思。眼瞧着爷就要娶妻了,怕是过不得多久,她就能成半个主子。

    这样想着,墨烟红了脸,小碎步走到床边,一件一件地替李夙尧穿衣服。

    李夙尧表情呆滞,自始至终都是盯着一个方向看,时不时还自顾自地傻笑。

    墨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窗外景色正好,两只喜鹊正在树上打情骂俏。墨烟没忍住,笑出了声。

    李夙尧回了神,瞪了墨烟一眼:“你笑什么?”又抬着手,看了看自己穿戴整齐的衣服,莫名其妙,“你们什么时候进来的?我又什么时候说要起床的?好大的胆子!”

    一群小丫鬟吓得立即跪了下来,个个伏首埋头,等着治罪。

    “爷,昨儿个可是睡得不好?”墨烟没跪,反而朝着李夙尧走近一步,闻到他身上特有的熏香味儿后,又红着脸低了头,“奴婢昨儿个睡在外间,一直听到爷在翻身叹气,好似很久才入睡。

    爷,您是有什么心事吗?”

    李夙尧确实有心事,但他不会跟墨烟说,甩了甩袖子,哼道:“多事!”长腿一迈,就往外走了。

    “也别跪着了,你们都起来吧。”墨烟一边撩手一边使唤着小丫鬟们,一派主子的样子,“都给我将房里收拾收拾,这盆子青莲端出去,拿盆兰花进来。”

    叫碧池的小丫鬟见状,立即说:“墨烟姐姐,这盆子青莲可是爷亲自捧回来放在这里的,爷宝贝着呢,我可不敢拿走。”

    墨烟伸手使劲戳了下碧池的额头,啐道:“你懂什么,这个屋子将来的女主人可是表小姐,表小姐最喜兰花,这屋子里自是该放兰花的。”说着一把将碧池手里正端着的那盆青莲夺过来,撇嘴道,“莲叶都枯掉了,爷还放屋子里,必是忘记扔了。”

    碧池小心翼翼劝道:“墨烟姐姐,还是将它放在这里吧,你看莲叶都枯萎了爷还留着,必是很珍贵。若是扔了,爷怪罪起来,我可担待不起。”

    墨烟想了想,觉得碧池说得不无道理,万一真是什么宝贝,她舍了命也赔不起的。

    “行了行了,干自己的活去吧。”墨烟将青莲放在了原处,又亲自去外面花园里捧了几盆兰花进来,放在青莲的旁边,仔细瞧着,抿唇一笑,“怎么看都是这兰花更美。”

    李夙尧给父母请了安,又陪着一起用了早餐,刚准备随父去军营,太子府派了人过来。

    太子府管事太监姬尚甩着拂尘,向着李夙尧微微行一礼:“世子爷,太子着老奴前来,邀爷您府上一叙。”

    李夙尧一只脚正跨在马鞍上,撅着屁股扭着脑袋对姜尚说:“太子可说了什么事情?”

    姜尚笑得阴恻恻的,答道:“老奴不知。”顿了一顿,又道,“许是太子近来得了一把好琴,正爱不释手,这不,便差了老奴请世子您去欣赏呢。”

    李烈不同意臭小子碰琴,觉得那是娘们干的事情,碰得多了有损爷们的脸。但碍着太子的面,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对儿子吹鼻子瞪眼。

    李夙尧没理会他爹,摸了摸下巴,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在杭州云家的时候,他记得肉丸子有个姐姐,琴弹得十分不错,就是不知道长得如何,若是长得跟肉丸子一样,必是入不得太子的眼。若是长得好,倒是可以引荐给太子。

    “也好,挺长时间没去见太子表哥了,正好去问候问候。”说着看了他爹一眼,耸了耸肩,表示自己实在太忙太受欢迎很无奈,然后就走了。

    姬尚弯腰朝着李烈行了一礼,含笑道:“国公爷,那老奴也退了。”

    李夙尧一直是太子府的常客,跟太子是姨表兄弟,两人又都没有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因此关系好得很。

    太子杨佼见了表弟,立即命婢女上茶,又对表弟说:“孤听说了,姨父在杭州给表弟说了门亲事,正是云将军的女儿,可有这事?”太子面相与李夙尧几分相似,不过比之却多了几分清俊少了几分英姿,气度也更高贵优雅,举止投足间尽是帝王之气,“那云家可是寒门,你是李家唯一的嫡子,姨母能同意?”

    “别提了。”李夙尧猛灌了一口茶,擦了擦嘴,“我娘哪能同意?听得消息后恨不得跟我爹拼命!别说是我娘了,就是我,一开始也接受不了,那肉丸子是什么条件?怎配得上我。”

    太子笑道:“怎么,听你的意思,好似那肉丸子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的?”

    李夙尧歪着头,想到了婉娘那张圆润的脸,肉肉的,滑滑的,又粉又嫩。初看时他实在瞧不上,可呆在云府呆得久了,觉得肉丸子还是挺好看的。不过,再怎么着,那也配不上自己。

    “别提小肉丸了,还是提一提她姐姐吧。”李夙尧想到了正事,立即跟太子说,“我住在云家的时候,打听得到,云家有位小姐琴弹得十分好,怕是能将表哥您整个太子府的乐姬都给比下去。”

    太子正在抚琴,闻言诧异地转头:“真有这事?”

    “我骗你做什么?”李夙尧平生第一讨厌被人利用,第二讨厌被人质疑,此番见太子好似不信他的话,急得站了起来,“表哥,我虽然琴弹得不怎样,可琴弹得好不好,我是一耳就听得出来的,你若是不信,那也就罢了,当我没说过。”

    太子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此事先不提,你也知道,父皇母后最恼我抚琴养乐姬。正好你表嫂也快临盆了,我怎么着也得收敛点,否则怕是要失了父皇的宠。”

    李夙尧一脸了然,心道,我懂你的意思。

    出了太子府,已是正午,天气正热,李夙尧不打算去军营了。但他也不想回家,心里微微挣扎了下,还是决定去趟云府。掐着手指头算了算,已是有好些日子没见到小肉丸了,没人跟他顶嘴,他倒有些不习惯了。

    刚走到云府大门口,便见府前停着一顶轿子,他瞧着有些眼熟,细细一想,原来是九王府的。九王府的轿子怎生停在云府大门口?李夙尧想不通,刚准备过去问几声,便见婉娘由贴身小丫鬟扶着往外走。

    李夙尧心里暗暗不是滋味儿,这肉丸子,什么时候跟九王处得这般好了?

    婉娘身子圆润润的,不太灵活,使足了劲,手脚并用,还是爬不上轿子。她涨红着脸,刚准备再试一次的时候,忽然有人推着她的腰将她往前一送,就猛地栽了进去。进是进去了,可她趴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浮月,快来扶我一把。”婉娘两只圆润的手臂乱挥,扭头叫,“我怎么都爬不起来,你快些上来扶着我。”

    刚刚助婉娘一臂之力的正是李夙尧,此时李夙尧黑着脸不让浮月进轿,只许她站在外面随轿,自己则长腿一迈,轻松地跨了进去。

    “小肉丸,你是在求我吗?”李夙尧站在一边,抱着手,脸上虽笑着,可眼里却喷着怒火,“你倒是长本事了,竟然能叫九王府的轿子亲自来接你!”

    婉娘呆呆看着李夙尧那张薄怒的脸,先是有些愣住,然后脑袋瓜微微转了下,便将一只手伸向李夙尧:“夙尧哥哥,你先扶我起来吧,我太胖了,这样趴着难受。”黑浚浚的眼睛一直盯着李夙尧,很是真诚。

    李夙尧气焰立即灭了一半,弯腰一伸手,便将婉娘拉坐在自己身边,还存着一半火气没消,戳她额头:“你最好给我个解释!”又朝外面吼道,“给爷起轿。”

    婉娘将他手掰了下来,嘟嘴道:“别再碰我额头上的伤口了,娘说不能乱碰,碰得多了以后就好不了了。”抬头对上李夙尧眸子,憨憨地说,“那天我确实是跟我爹说了,可我爹不但不同意还骂了我,所以我想,或许我额头上的疤好了,你就不用娶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