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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城春弄第2部分阅读

    中的审问,厅中很安静,只有那个僧人在用沉稳的调子说着话,声音不高,不仔细听的话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夙鸢悄悄在师雨耳边提醒了一句,她抬头朝即门口的墨无白看了一眼,复又低头对封摩迦道:“你反复说墨城不该出现男城主,可别忘了老城主就是响当当的男子汉大英雄。”

    封摩迦呼了声佛号:“即墨老城主英雄伟岸,自不必说,若无他,岂会有今日的墨城?贫僧所言乃是指当今墨城不该由男子执掌。”

    师雨挑眼看了一眼即墨无白,端的是媚眼如波,口中却斥道:“一派胡言!”

    即墨无白不动声色,周围几十双眼睛都盯着他,他却盯着那位高僧看个不停,看着看着,又走近绕着他走了两圈。

    封摩迦乍见眼前出现个仪容翩翩却双眼红肿的男子,脸上诧异之色一闪而逝。

    那天用的胡椒实在是太多了……= =

    即墨无白顶着这红肿的眼眶,目光在他头顶停留片刻,嘴角忽然露出笑来,双手合十见了个礼:“久闻大师高人之名,今日得缘一见,实乃三生有幸。”

    众人莫名其妙,少卿大人这是唱的哪一出,竟还高兴见他?

    封摩迦回礼时也是一脸茫然。

    即墨无白弯腰看着他的双眼:“大师,人人称赞你为得道高僧,却不知你那些预言的依据都是从何而来?”

    封摩迦呼了声佛号:“自然是读万卷经书,侍西天诸佛而来。”

    “原来如此,那敢问大师究竟读过多少经书呢?”

    听到这问题,他一个出家人竟露出些得意之色来:“我自西域而来,遍访诸国,便是因为经书都读遍了,再无可读经文了。”

    听闻此言,一旁的官员们不禁都面露敬仰之色。

    即墨无白直起身,皱眉道:“我曾读到过一本澄俨经,年代久远,晦涩深奥,然佛法高深。可惜我只得阅上部,没有下部。在下多方查证,得知下部所言乃是红尘纷扰,佛法出尘,不受挂碍,循理自然……不过是否当真如此,也未曾得到证实。”

    封摩迦又呼一声佛号,面容安宁:“施主见谅,贫僧读经书万卷,一时记不清楚,但佛经皆讲究无心随缘,想必道理是没错的。”

    即墨无白面露不解:“既然佛法出尘,不受挂碍,大师又为何偏要跳入这世俗红尘之中呢?嗬,此理不通,恕在下无法信服。”

    封摩迦抬眼:“施主认为贫僧之行不合佛理?”

    “正是。”即墨无白拱手:“若大师不弃,恳请一辩!”

    周遭顿生喁喁私语,师雨也不禁对即墨无白刮目相看,他竟要求与高僧辩法?

    封摩迦眼神微动,似在思量。即墨无白并不给他机会拒绝,径自对师雨道:“还请师姑娘做个见证,我想和大师当众辩法,若能驳斥他言论,那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封摩迦到此时方知他身份,不惊不慌,却是对自己的言论维护的很,当即道:“既然如此,贫僧献丑,便与施主一辩,以证贫僧并非妄言。”

    师雨不清楚即墨无白的用意,但见二人已然商定,只好起身道:“也好,二位请便。”

    即墨无白转头朝杜泉勾勾手指,悄声道:“挑在墨城最热闹的地方。”

    ☆、第五章

    沙义拔克还是头一次充斥这么多官员侍卫,何况来的还有一位高僧。

    掌柜缩在后院跟伙计小声用回纥话叽叽咕咕,直到被侍卫强行带出,吓了一大跳。待走到大堂一看,却见原先的客人们也都好好坐着,没有一个人被赶走,他这才放了心。

    不过片刻,大堂中央便设了案席,左边竖起屏风,其后设座,齐齐整整。

    即墨无白当先走入,向在场不明所以的看客们拱手见礼:“在下当朝太常少卿即墨无白,因一本澄俨经而与封摩迦大师生出分歧,今日在此,就此经文奥理一辩,还请诸位见证。”

    众人万分诧异,眼前之人眉峰上扬有神,双目朗朗如星,唇角微扬自有笑意。素衣广袖,体态修长,谦和时君子儒雅,正色时英挺威严。若非自报家门,谁也不信这就是传闻中那个心怀鬼胎的太常少卿啊!

    当然,这还多亏杜泉顾及少卿大人颜面,来这里的一路上都在用冰块给他敷眼,此时虽还有些泛红,却已消肿了,勉强算是风采依旧。

    即墨无白说完便请封摩迦入座,众人热情高涨,议论声不断,无人在意代城主师雨已与几位官员走去屏风后坐下。

    也不知是谁传了风声出去,外面又不断有人涌入客栈。掌柜的这下恢复了劲头,命伙计添置桌案,招呼客人,忙的不亦乐乎。

    渐渐的,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竟将门口都给堵死了。侍卫们全被往里挤去,只能围成一个圈。

    杜泉燃香奉茶,即墨无白敛衣跪坐,率先开口:“便如之前所言,在下认为澄俨经中所言佛法不受红尘挂碍真实不虚,大师亦不该涉足红尘之事。”

    封摩迦摇头,双手捻动佛珠:“佛法出尘,但普于世人,若为民生故,佛也该入尘。”

    即墨无白淡笑:“阿那律、跋提、舍桄多三兄弟一起出家,一起修禅,但彼此无争,亦与世无争,因此而被佛陀称赞一心一德。此后佛陀常以此三人事迹教导世人,大师为何不听佛陀教导?”

    封摩迦双目微阖:“阿弥陀佛,舍卫国有老妇扫街,衣着肮脏,受人嫌弃,佛陀却叫她来听佛法。有人问佛陀为何要与肮脏之人为伍?佛陀说不与污垢接触,如何涤尽污垢?同样,贫僧不入红尘,如何度的红尘?这又岂是争于尘世?”

    即墨无白又道:“罗阅祗城有人见父子二人田间劳作,忽有毒蛇至,咬死其子,然父亲不闻不问,一如常态。此人惊怒,请教佛陀。佛陀答曰:生老病死及世间万物皆有定理可循,随缘而来,随缘而去。墨城之事亦同此理。大师能明佛法苦集灭道之理,竟也与世间俗人般受贪嗔痴三扰,若非如此,又岂会插手墨城之事?”

    “佛陀修道,无一不是亲身历练,涉足尘世。天下苍生平等,佛不管俗事,但佛度众生……”

    檀香袅袅,四下寂静,唯余二人一辩一答。

    大概是因为今日二人身份特殊,这些平常听了不知多少遍的道理竟也叫大家痴痴如醉。内行的不看门道,外行的光凑热闹,竟也有滋有味。

    半柱香时间很快过去,一人引经据典,一人不动如山。只是渐渐的,大家发现即墨无白言辞不减,封摩迦的话却是越来越少了。

    “有一虔诚信徒遭遇水灾,祈求佛祖庇佑。须臾,有人驶舟而来,岂料他竟拒绝对方搭救好意,声称佛祖会救他。很快水涨至腰间,信徒心急,又向佛祖祈求。此时又有舟来,但他再次拒绝,又言明会有佛祖救他。最后水涨至胸间,信徒仍是祈求不断,心中却开始埋怨佛祖不肯施救。大师对此如何评判?”

    封摩迦微微蹙眉,停顿许久才道:“佛说众生皆是佛,所以人人皆可自度。自助者,天助之。”

    即墨无白朗然而笑:“不错,既然人人皆可自度,何须劳烦大师插手?”

    “……”

    屏风后的夙鸢惊讶地对师雨低语:“想不到少卿大人竟真能将封摩迦大师说的无言以对啊。”

    师雨摇头:“他一开始就设好了局,封摩迦是被他引歪了。”

    正当此时,屏风外的即墨无白起身站了起来,身如兰芝玉树,声如玉石相击:“佛经三藏十二部,瀚如烟海,哪一部都教化世人随顺世缘无挂碍。大师自称读经书万卷,却仍不识‘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的道理,如今字字句句已与澄俨经相悖,难道你要说佛经是错的不成?”

    “这……”封摩迦脸色微变,持佛珠的手都不自觉得垂了下来,但很快又道:“澄俨经下部究竟如何,也许并不像即墨施主所想那般,至于个中详细,待贫僧再翻阅经书,为施主答疑解惑便是。”

    “多谢大师,但不用了。”即墨无白展颜一笑,眉目清俊,瞧着却有几分不厚道:“因为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澄俨经,那是在下胡编乱造的。”

    “……”封摩迦脸色骤变,四下一片哗然,连屏风后的诸位官员都惊得坐不住了。

    即墨无白展开折扇,笑得云淡风轻:“大师自称阅经书万卷,为何连一本假经书都区分不出,甚至还与我辩白到此刻?”他走近一步,眼神转冷,“又为何,连头顶戒疤都还是新的?”

    封摩迦原本平和的眼神一下变得慌张起来,左右看了看,忽然窜起来就往外跑。

    杜泉最先回味过来,大喝一声:“原来是个假冒高僧的骗子,抓起来!”

    侍卫们齐齐出动,“封摩迦”被团团围住按倒,挣扎不断,哪里还有半点高僧的架势。

    陡然转变,在场的人惊愕不已,客栈里炸开了锅。

    墨城刺史及时出面,吩咐侍卫将假和尚押去大牢,这才将乱哄哄的场面稳定下来。期间他感慨不断:“当真是想不到,此人眉眼和善,气质神态无一不专,辩证佛理头头是道,连我这个遍访高僧的人也毫不怀疑啊。”

    显然并不是一人有这想法,在场许多商旅百姓也纷纷点头应和。

    即墨无白冷笑:“若有心细查,又岂会被他蒙骗?”

    拿人是师雨下的令,葛贲是她一手提拔的心腹,自然要揽下责任,出列向即墨无白拱手道:“下官拿他时未能验明正身,此事是下官失察。”

    师雨的声音从屏风后柔柔的传出来:“也不能这么说,此人身份证明、通关文牒都有,细查也未必查得出来,还是无白慧眼识珠。”

    骤然响起年轻女子的声音,还直接唤少卿大人名字,不是上级便是长辈,在场的人立时明白此人是谁。

    流言里的当事人皆在此处,实在叫人惊讶。

    即墨无白不置可否,环顾四周商旅百姓,朗声道:“此番谣言四起,诸位必然已认定所指是我。然墨城城主之位究竟该由谁坐,全凭朝廷做主,岂是几句闲言碎语就能决断的?”他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屏风,“所以有些人大可不必费心赶我出墨城。”

    最后一句,矛头直指师雨,别说官员,就连百姓们都听了出来。

    在场官员大多支持师雨,不禁面露愤色。刺史倒是够精明,一见情形不对,连忙拖来掌柜,吩咐他将客人们全都赶出去。

    客栈很快被清空,只剩下了官家人,掌柜的又拉着伙计躲去了后院,再也不敢出来了。

    屏风后的师雨手指轻轻点着膝头,轻轻笑了一声:“无白多心了,你我至亲,墨城有谁敢赶你走?”

    即墨无白朝屏风走了一步:“将我赶走后谁获益最大,谁就敢。”

    “可我倒是觉得,你在这儿也未必能让谁损失什么呀。”

    “……”

    刺史见状不对,慌忙上前圆场:“还请城主和少卿大人放心,下官会尽快审问清楚,一定揪出幕后主使。”

    即墨无白竖手:“不劳刺史费心,还请师姑娘将此人交给我审问。”

    师雨起身自屏风后走出,笑眯眯地按下他手臂:“怎可让贤侄受累呢?”

    即墨无白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臂:“若是交给他人,怕是会包庇幕后主使吧。”

    稍作思虑,师雨终是点点头:“也好,此人就交给你审问,不过我要从旁监督。你我姑侄联手,必能早日揪出主谋。”

    即墨无白面色一沉,拂袖出门。

    气氛着实尴尬,刺史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讪讪上前对师雨道:“少卿大人向来温和处事,今日许是被那假和尚给气着了,才会与城主置气,城主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师雨一副不惊不扰的样子:“不生气,我岂会与晚辈计较?”

    “是是是……”刺史陪着笑,鞍前马后地伺候她出门回府。

    葛贲亲率侍卫护送,跨马贴车缓行,隔着帘子对师雨低语道:“少卿大人今日未免太过跋扈了些,城主有何打算?”

    车中沉寂许久才传出师雨的声音:“能于逆境扭转乾坤者,是为敏;能于迷局悍然对峙者,是为勇;能于眼下铺就后招者,是为谋。今日一件小事,即墨无白敏勇谋皆显,也难怪皇帝会如此倚重他。”

    葛贲有些不屑:“他今日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将责任推在城主身上,您还夸他?说他敏和勇属下也就认了,如何看出他铺就后招了?我只看到他火气汹汹,全发在了城主您一人身上!”

    师雨笑了一声:“他来墨城这段时日,你何曾见过他动气?连日来他一直生疏地称我‘师姑娘’,既不承认我是城主,又不承认我是亲戚,今日当众责难于我,无非是借机与我翻脸,好彻底与我划清界限,这样我就更难为即墨族人接纳了。这还不是铺就后招?”

    葛贲一个军人,哪里有这些花花肠子,霎时呐呐无言。

    夙鸢在车里听了半天,实在忍不住好奇,仗着师雨宠信插了句嘴:“城主,那僧人究竟是受何人指使的啊?”

    师雨嗤笑:“先前我也在琢磨,现在看来,必定是即墨无白有意挑事,再嫁祸于我。”

    “啊?可少卿大人看着不像是那样的人啊。”

    师雨挑眉:“怎么,他看起来像好人?”

    夙鸢弱弱道:“奴婢只知道他看起来像老城主……”

    “……当我没说。”= =

    ☆、第六章

    流言的风向说转就转,现在城中都开始热传是代城主为保住地位制造舆论,要将良善的太常少卿赶出墨城。

    即墨族人也耳闻了此事,原本还与师雨走动走动,这下当真有不相往来的架势了。

    仲夏的墨城,入夜后依旧风大天凉。城主府的书房灯火通明,师雨命夙鸢守门,秘密召见了几位心腹下属。

    “即墨无白是不世之材,若能为我所用,再好不过。”师雨示意几位官员就座,笑意温和:“不知几位事情办得如何啊?”

    座下几人面面相觑,最后长史拱手道:“城主,下官们已试探过,太常少卿软硬不吃啊。”

    师雨脸上笑意敛去。

    想到即墨无白此人,觉得他浑身都是缺点,可真要细究,又毫无短处。不贪财,不好色,无从下手。

    长史身边的司法拱手道:“依下官看,此人必是重名逐利之辈,否则又岂会甘为皇帝鹰犬?”

    师雨顿了顿,转头问葛贲:“叫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葛贲拱手:“回禀城主,属下派人遍访长安、润州,都说即墨无白是看淡名利、寄情山水,这才辞官归隐的。”

    师雨蹙眉道:“司法说错了,他恰恰是淡泊名利之人呢。”

    司法讪讪:“城主英明。”

    “城主。”

    门外忽然响起夙鸢的声音,师雨示意大家噤声,唤她进来。

    “怎么了?”

    “太常少卿派人来请您,说是现在便要去审那假和尚。”

    葛贲当场动怒:“他还真是揪住不放了!”

    师雨闻言心中一动。

    照理说,即墨无白既然是看淡名利之辈,大可以对墨城敷衍了事,再推托给别人置身事外,继续去做他的清都山水郎。以他和皇帝情分,皇帝也不会将他怎么样。他又何必见缝插针地排挤她?

    如此尽心尽力,当真只因是奉命行事?

    她定了定神,对在座几人道:“诸位回去吧,今晚在此所言就此揭过,不可外传。”

    几人称是,起身告辞。

    葛贲留了一步,低声对师雨道:“城主既然拉拢不得,何不……”他缓缓抬手,横了横手掌。

    师雨垂眼专心扣披风,似是随口般道:“任何时候,杀人都是下下之策,否则嘉熙帝何不干脆除了我?”

    夜深人静,墨城官署的大牢忽然忙碌起来,狱卒们全提着灯守在大牢入口。

    “头儿,谁要来啊?”一个狱卒小声问牢头。

    “听说是太常少卿要来审犯人。”牢头一边举灯张望,一边小声回答他。

    整齐划一的步伐由远及近,两列侍卫先到,接着才是由官署值官陪同而来的正主。

    自假僧一事后,太常少卿与代城主还是第一次一同现身。

    “都留在这里,我与少卿大人进去即可。”师雨吩咐了一句,率先走了进去。

    牢里已经准备过,必经之路是条狭窄的通道,好在因气候之故,并不潮湿。为免惊扰了二人,两边牢房里的犯人都被转移走了,且沿途都有火把照明,一路亮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