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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城春弄第20部分阅读

    乔月龄默默无言,见过她诸多笑脸,唯有此刻最叫人难忘。

    单殷接连挑衅了三日,所有将领并督军赵遇都将嗓子叫哑了,墨城却始终没有回应。

    师雨告诫诸位蠢蠢欲动的将士,若羌既然一出手就偷袭,显然是打算速战速决,证明其补给难续,久耗不利,所以千万不要上当出头。

    虽然墨城城中所余食物最多还能维持半月,但若羌未必就能熬得住半个月。若非忌惮富饶的墨城物资充足,他们又何必苦心积虑地放这么大一把火。

    太阳一日日升起,又一日日落下,恶语相向已经让墨城军民无感,死活就是不主动出击。

    单殷终于忍不住了,恰好那日起了大风,他又想起了火攻。

    此招甚为阴毒,无数点燃的羽箭射向墨城大军,风势催生火势,墨城大军哀嚎不已,纷纷后退至墙后。

    单殷眼见有效,大为得意,派骑兵重甲上前破墙。

    墙壁霎时塌了大半,墨城军士慌忙间在两头修补,但那豁口照样可以通过人去。急着抢功的骑兵纵马而入,顷刻间几百骑便涌了进去。

    本以为进去后等待他们的是待宰的羔羊,没想到却是严整的大军。

    这冒冒失失冲进来的几百若羌骑兵惊觉上当,连忙调头要回去,那些修补墙壁的墨城将士哪里还有慌乱之态,墙壁豁口及时挡上了拒马木,尖森森的冰刃指着他们,已无后路。

    霍拭狄与葛贲带领的大军冲杀过来,墨城将士不喊不叫,只用手中兵刃振奋士气……

    单殷觉得奇怪,墙壁都快修补好了,怎么进去的人还没回来?

    于是又有一队骑兵冲了进来,结果自然一样。

    一道墙壁像是生死关卡,里面慌乱的墨城士兵是诱饵,一点一点吸引敌人,一点一点吞噬殆尽。

    乔月龄跨在马上,与师雨并列于后方,看了看她道:“想不到你还会打仗。”

    师雨苦笑一下:“逼出来的罢了。”

    “单殷有经验,应该很快就会发现异常。”

    “定襄带的人大概也快到了。”

    说话间单殷已经亲率大队人马来袭,但左右都受到了侵扰。

    街道宽阔,残垣断壁间尽是神出鬼没的弩兵,霍定襄带着他们四下游走,出击时防不胜防,大大拖慢了若羌军队的进攻速度。

    其实若非如今弩箭缺少,师雨也不至于直到现在才用上弩兵。墨城在远程兵力上向来胜于西域各国,甚至连中原朝廷也颇为忌惮。

    乔月龄见若羌军队连连遇阻,心情畅快不少,一直冷着的脸也稍稍缓和了一些,却仍有忧虑之处:“你这是打算决战了?若羌兵力足,四门之外还有盟军,仅靠你这十万不到的人马,决战太难。”

    师雨忽然问她:“你来这里几日了?”

    乔月龄怔了怔:“有七、八日了吧。”

    师雨暗暗皱眉,即墨无白还没回来,也不知现在到底如何了。

    身后忽然轰然一声闷响,她愣了愣,连忙策马朝东城门奔去。

    这么大响动,有可能是城门被攻破了。

    刚走到半道,已有守城士兵快马来报:“城主,援军到了!”

    师雨松了口气,随即心又提了起来:“援军将领是谁?”

    士兵呐呐不敢言。

    师雨急了:“是不是即墨无白?”

    士兵连连摇头:“并非即墨大人。”

    “……”

    师雨一颗心缓缓沉下去,却听自东城门疾驰而至的大军呼声高昂——

    “陛下御驾亲征——大军来援!”

    ☆、第六十七章

    夕阳不识人间事地照耀着,从远处的沙漠一直到眼前的墨城东城门,从碎金点点到沉默厚重的青灰。

    焉耆和且末的联军刚刚败退,只留下一片狼藉,以及满地士兵尸骸,一直堆到被强行攻破的城门口。

    隆隆铁骑呼啸而过,踏过大街,声震四方。宁朔都护府二十万驻军倾巢而至,后方是天子六乘车舆,黄盖荫荫,威风赫赫。

    师雨与墨城官员早已在道旁垂首静候,皇帝从车中探身而出,铠甲威严,不待众人禀报,便下令车舆继续朝前而去。

    师雨抬头迅速在他身后扫了一眼,依然不见即墨无白,心中焦急,却又不能表露出来,狠狠掐了掐手心,上马跟上皇帝车驾。

    豫国皇帝御驾亲征的消息早已传到前线,单殷大骇,怎么也没料到墨城竟如此受重视,何况皇帝还来得这么快!原本计划着速战速决拿下墨城,是要与中原谈条件,为若羌王一统西域铺路的,这么一来却棘手了。

    单殷焦头烂额,但他此时身陷战场,根本顾之不暇,何况此时墨城将士士气大振,想退也退不了。

    皇帝车舆稳稳停住,嘉熙帝立在车上,手扶宝剑,清了清嗓子,高声道:“若羌军士听着,令尔等即刻息兵投降,否则朕必将追究到底!”

    单殷一脸血污,粗声喝道:“追究到底又如何?若羌还能怕了你们不成!”

    嘉熙帝这边却顿了顿,似在斟酌语句,须臾又道:“太祖视若羌为兄弟之邦,二国订盟,互不侵犯。然如今若羌踏我疆土,辱我国民,掠我财富,师出无名。朕今日起誓,必使若羌在西域永无立锥之地!”

    这话说得当真解气,连葛贲这个看不惯朝廷的人都连声称快,抢先入阵杀敌,直奔单殷而去。墨城大军齐声呼喝,扑杀上去,气势汹涌。

    嘉熙帝霍然拔剑指敌,二十万援军冲杀而入,墨城士兵气势愈发高涨,连乔月龄都忍不住加入了战场。

    单殷与几位将领腹背受敌,多处受伤,而一直叫嚣的最厉害的赵遇见机不对,已经趁乱悄悄逃走了……

    曾经繁华的街道被鲜血浇灌,该堆放琳琅货物的地方躺满尸首,歌声回荡的酒家前响起的是濒死的哀嚎……

    师雨心似在这里,又似在远处,茫茫然竟不知在想什么,只是麻木地看着眼前双方互相厮杀。

    忽的快马奔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南城门守城士兵来报,援军已经驱逐敌寇,夺回南城门。

    师雨心中安定不少,北城门威胁最小,拿回了东城门和南城门,基本上已经等于对若羌军形成包围之势。

    战场中的单殷渐渐难以抵挡,而他背后的西城门此时却是滚滚尘烟。

    震雷般的铁蹄声风驰电掣而来,直扑若羌军背后,却并非中原援军,而是胡服弯刀的西域士兵。

    师雨诧异地看向嘉熙帝,他却垂眼看着鞋尖,脸色有些发白。她怔了怔,恍然大悟,当即扯了一下他的衣摆:“邢先生?”

    “嘉熙帝”睁开一只眼睛,瞄了瞄她又闭上:“等他们杀完了你再叫我。”

    “……你这皇帝座驾委实逼真,险些将我蒙骗了。”

    邢越这下彻底睁开了双眼,左右看看,趁着无人凑近道:“这次是真的!我是奉旨假扮!不然哪能有这帝王车辇?”

    师雨立即回味过来:“是即墨无白的主意?他人呢?”

    邢越伸手朝战场一指。

    前后夹击让若羌军慌乱无比,顷刻间溃不成军。

    单殷已经死于阵中,其余将领要么战死,要么投降,若羌大势已去。

    师雨的视线来回扫视,心紧紧揪着,始终不见即墨无白。

    衣袖忽而被轻轻扯了一下,她拖沓地收回视线,一转头,却见戎装利落的即墨无白就站在眼前马旁。

    心绪大起大落,无以言表,师雨翻身下马,陡然上前抱住了他。

    即墨无白扣着她的腰,将她搂得更紧。

    这么多天才回来,还以为墨城早撑不住了,甚至都做了最坏的打算,但此刻她就好端端的在眼前,怎能不感激。

    战场上一片欢腾,师雨很快回神,退出他怀中,环顾左右,还好没有人在意。

    “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即墨无白低声道:“你还在等我,我如何能出事?”

    师雨悬着的那口气总算是放下了。

    所谓非礼勿视。邢越就在旁边,却是回避到现在,此时见二人不再搂搂抱抱了,连忙从车上走了下来。

    “少卿大人,我的事情都办好了,是不是可以走了?”

    即墨无白笑眯眯地道:“别急啊,先是驱逐若羌盟军,又是拉来了若羌的敌军,你的事情还没完呢。”

    “……”

    将士们刚好返回,邢越愁眉苦脸,扭头时却又立即摆出一脸威严,嘉许众人,言辞鼓励。

    师雨趁机将即墨无白拉到一边,问他这些时日的情形。

    即墨无白省去了诸多惊险之处,只简略地说了说,他去宁朔搬救兵的确是遇阻了,可大多还是顾全大局的,只是他又辞了官,调动不了任何人。

    说来也巧,即墨无白当日刚好撞见在附近打听墨城消息的邢越,便写了封密信给嘉熙帝,请求让邢越假扮皇帝御驾亲征。

    比起八百里加急信函的速度,刺史的援军还在路上晃悠,嘉熙帝便同意了他这计策。那御用的车辇也不是新的,是当初太祖御驾亲征时留在玉门的,刚好派上用场。

    有了“皇帝”出面,哪还有什么障碍,都护府大军瞬间集结完毕。即墨无白却又连夜赶赴西域,打算摧毁若羌与各国的联盟。

    哪知走访了几个小国才知道若羌是外强中干,也就只有焉耆和且末支持罢了。

    即墨无白借若羌意图一统西域为由分化各国,其中最为亲汉的依耐国被说动,出动了骑兵支援,如此胜算大增,他才与邢越约好时间,一同赶赴墨城驰援。

    说到此处,他舒了口气:“我没想到你竟然撑了这么多天。”

    师雨笑了笑,其实连她自己也没想到。

    说话间乔月龄打马过来,在人群里露了脸。

    即墨无白一眼见到,颇为惊讶:“乔姑娘也来了?”

    乔月龄站在人后,并未向皇帝见礼,身上满是血污,只有一张脸还算干净。她看了看即墨无白,微微点了点头便收回视线,甚至都没上前一步。

    虽然与墨城将士并肩作战了好几日,但知道她身份的人都不愿与她亲近,她虽在众人之中,却像是在红尘之外。

    邢越还在用嘉熙帝的口吻慷慨激昂地激励大家,即墨无白忽然上前抱拳道:“陛下,眼下是不是该收押若羌降兵,犒赏来援盟军了?”

    邢越松了口气,心想你这厮总算是来教我做事了,面上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嗯……爱卿所言甚是,便这么办吧。”

    即墨无白又道:“陛下,乔月龄此战奋勇杀敌,为国尽忠,是不是可以将功抵罪啊?”

    乔月龄不禁朝他看了一眼。

    邢越接收到即墨无白的视线,故作沉吟,片刻后才道:“嗯,说得有理,乔姑娘护国有功,朕赦你无罪了。”

    乔月龄哪里知道他是假扮的,颇为怔忪,许久才叩首谢恩。

    论功行赏向来都是要等到班师回朝后按例而定的,哪有刚打完仗就开始邀功的?

    在场的人多有不解,师雨却心如明镜,反正邢越这次是奉旨冒充,嘉熙帝总不至于拆自己的台,如今话已经说出去了,待回了都,嘉熙帝也不得不认。

    夜幕降临时,北城门外的敌军撤退,至此墨城一夕之间光复了墨城。

    然而此战损失太重,墨城大半个都成了废墟。

    邢越由即墨无白陪同着前往城主府落脚,一路上感慨不断,当真是由心而发。

    想他上次离开时墨城还繁荣富庶,如今却是这般模样,怎能不叫人唏嘘?

    师雨片刻不敢放松,命人固守城门,打扫战场,安置百姓。

    返回城主府时,路上特地去接了霍擎,他老人家自那日之后便又昏睡不醒,连今日决战那么大的动静都没能将他惊动。

    师雨俯身在他耳边道:“霍叔叔,墨城无事了。”

    霍擎似乎听到了一般,脸色安宁。

    虽然胜了,但百姓们没有欢呼雀跃,城主府里也没有大摆宴席。

    百姓们顾不得夜幕降临,赶去瓦砾中收拾残局,急着恢复生计。将士们依旧不敢懈怠,修葺城墙城门。

    城头,街上,瑟瑟冷风里,许多将士和衣抱兵,浅浅睡上一觉,又继续严密防范。连霍拭狄和霍定襄都未曾回府片刻,甚至顾不得看一眼老父。

    依耐国的援军倒是够仗义,等到西城门修缮大半才退走,大有“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风范。

    师雨回到几日未归的房间里,洗净手脸,用罢晚饭,仿佛直到此时才感觉到疲累,坐在桌边,一手撑着额头,竟就这么沉沉睡去了。

    再有意识时,鼻尖有熟悉的气息,腰上紧扣着手臂,头靠在暖暖的肩窝里。

    她睁开眼睛,肩头披着披风,即墨无白揽着她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份文书正看得入神,侧脸被烛火勾勒出浅浅一道光晕的轮廓。

    师雨伸出手去,抚住他的脸拨向自己,吻了吻他的唇。

    这动作太过连贯自然,以至于即墨无白愣了一愣才回味过来:“怎么今日这么好?”

    师雨大大方方迎着他眼中笑意:“战后余生,我这是惜取眼前人。”

    “嗯……说得十分在理。”即墨无白当即放下手中书函,将她拦腰抱起,转入内室。

    ☆、第六十八章

    战事停息后五日,墨城光复的消息快马送入长安,举朝振奋。

    嘉熙帝幼年受太祖金戈铁马事迹熏陶,一直也有意建立武功,曾对左右大臣说过:“朕恨不能早生十年,随父征战沙场。”其心性可见一斑。

    如今面对墨城这一战,他早已是怒火熊熊。自己都没舍得动墨城的一草一木,却被若羌毁成这样,岂能善罢甘休!

    于是刺史所搬去的那支救兵没有撤回,而是接到皇命,直接杀向若羌边境,以扬国威。

    若羌主力已灭,又以为豫国皇帝还在墨城坐镇,士气低迷,自然不敌,失了大片疆域。

    嘉熙帝的铁骑却不肯停止,短短一个月内,接连拔了若羌边界五城,墨城外的疆土大为扩张,整个西域为之震颤。

    若羌国中更是传言四起,嘉熙帝曾在战场扬言要使若羌在西域再无立锥之地,只怕这是要灭了若羌了。

    若羌王怎么也没料到嘉熙帝态度如此强硬,从一统西域的美梦中惊醒,连忙斩了当初提议出兵的臣子,觍颜求和,赵遇也在其中。

    至于焉耆和且末,早在得知豫国出兵若羌之时便赶着过来巴结了。

    师雨近来一门心思扑在重建墨城上,自然不会参与此次扩张行动,连一兵一卒都没有派出。但这不代表她仍与中原对立。

    墨城无论位置还是身份都敏感而突出,身后的中原却在渐渐崛起,嘉熙帝又颇有建树,有这份依靠,百姓们的日子会好过许多。

    她已决心彻底抛却即墨彦那桩旧事,再不提及独立二字。

    冬日的寒风吹过西域,白草枯折,天地被染成了灰墨色,哈兰花又开始出现在街头店铺,只是比往年少了太多。

    墨城百废待兴,师雨无暇分身,即墨无白要代替她赶去长安向嘉熙帝汇报情形。邢越便与他一同上路,做出皇帝返朝的模样。

    待到了宁朔地界,城门外停着辆马车,旁边站着个白净的妇人,老远就朝队伍挥手。即墨无白一看,原来邢夫人赶来接丈夫了。

    邢越从龙辇中探身出来,高冠整肃,身着盘龙纹绣的宽袖礼服,腰缠金钩革带。邢夫人见了,神情颇为激动,上前捏了捏他的脸:“哟,原来皇帝长这模样啊。”

    即墨无白立即挥挥手,示意左右退后,这模样可不成体统。

    邢越顶着皇帝的脸左右看看,也不端架子了,拉起媳妇儿就要撒脚丫子跑路。

    即墨无白打马挡在他身前:“你怎么着急做什么?”

    “就是!”邢夫人用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瞪着他:“你傻啊,不去都城向陛下讨赏,跑什么跑啊?”

    邢越耷拉下肩膀:“讨赏?替皇帝办事,办得好是应该的,办不好可要掉脑袋,只要不被问罪就是好事了,还讨赏呢!”

    邢夫人一愣。

    邢越拽起她就走,走出去几步又返身对即墨无白道:“我决定了,以后再也不假扮别人了!所以你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