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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筝笙第2部分阅读

?”

    那天,他和她一道把小狗埋了,然后带她去看西洋影戏,那是一部滑稽的片子,他籍着微弱的光线,侧过头,看到她无声的泪流满面。

    然后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以后什么时候想来这里了,就来找我。”

    自那一天后,小亦笙开始对他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黏忽劲儿,虽然并没有几次再陪她看戏的经历,但她总爱跟在他身后,轻轻软软的喊着纪桓哥哥。

    后悔吗?他曾这样问自己。

    在外人眼里的他温文随和,实则心思缜密,城府极沉,并不喜与人过近交往。

    可是这一次,多了这个甩不脱的小尾巴,他却似乎并没有感到太多的懊恼。

    他知道,她只是一个孤单的孩子,就像自己一样。

    她活泼好学,伶俐乖巧,对每个人都有礼貌,而这只不过是保护自己的一种工具,只有这样,才能被大家所喜欢,才能让父亲骄傲和觉得值得,才能拥有更多的爱,才能不再孤单。

    她太聪明了,小小年纪就懂得对生活妥协,做出一副无害而驯服的姿态。

    并非是刻意作假,她内心的纯善让她真心去待周围每一个对她好的人,只是,那却并不是爱。

    自那只小狗死了以后,她几乎不再爱任何人,任何事物,甚至于时下青年为之热血的家国大义救亡图存,她也并不关心。

    她已经习惯了将保持距离作为保护自己的一种本能,对于任何人及事都不再投入过多的感情,只除了她的父母,姐姐,吴妈,还有他。

    纪桓放柔了眼光,静静凝视身旁的女孩,淡淡的阳光挣开云层,透过车窗,温煦的将她拢于其中,她整个人也便如熨上了一道光晕,明朗温暖。

    这个女孩子,终究还是与他不一样的。

    她的父母虽然不能长伴她左右,然而对她那份全然的没有保留的爱和保护却已经足够让她心灵洁净,单纯无忧的长大。

    她内心深处的阳光足以驱散境遇不公带来的阴霾,这是他一直以来所缺失的,或许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放纵自己暂时的,沉溺于那份明朗,汲取些许温存,纵使终将失去,至少,手心中空握的余温与追忆会一直陪伴着他,这样,他也便有了在黑暗当中继续走下去的力量。

    第十回

    宋婉华去了巴黎郊区的阿利昂法语学校补习法文,而亦笙由于自小由父亲请的家庭老师教授法语课,语言方面没有太多障碍,直接进到巴黎大学学习,主修法国文学,副修美术。其他修习的科目还包括音乐、哲学、天文、植物、英文作文、辩论等等。

    纪桓将她在宿舍安顿下来后,便带她在学校里四处走走,熟悉环境。

    一路上遇到他的老师和同学,看到他带着这么个漂亮的女孩子四下走动,不由得都好奇而善意的问起亦笙的身份。

    纪桓一律微笑着用娴熟的法文回答,是我妹妹。

    带她到学校食堂吃晚饭的时候,纪桓也没询问亦笙的意见,径直帮她要了餐,一面带着她往座位走,一面问:“怎么样?这一路上语言方面还能听懂吗?”

    亦笙有些闷闷的道:“只能听懂大半。”

    纪桓揉揉她的头发,“已经很不错了,我刚来的时候只能听懂小半。”

    亦笙偏过头去躲开他的手,斜睨了他一眼,虽然没有说话,却摆明了不相信。

    纪桓帮她拉开椅子,然后自己走到她对面坐下,“在国内学的,毕竟脱离不了书本,真正身临其境了,你就会发觉生活并不是照本宣科,一时之间有点儿不适应是很正常的,不过如果你觉得心里没底,要不要先去阿利昂一段时间,你有朋友在那边我也放心些。”

    “不要,我可以的。”亦笙连忙摇头,自己不远千里追过来不就是为了能和他在一个学校念书,半秒钟的分离她都不想。

    纪桓自然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点了点头,“你自己决定,你底子不差,应该能很快适应的,不用太担心。”

    一面又笑了笑,“实在有听不懂的,也不是你的问题,或许是那人天生带着口音。”

    亦笙“扑哧”一笑,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就听得一道女声响了起来,说的是中文,娇娇柔柔,“纪桓,刚进学校就听说你妹妹来了,可真是漂亮,不介绍一下吗?”

    亦笙抬起头,便看见一个穿蓝色洋装的女孩子,亭亭立于他们跟前。

    纪桓起身,“我妹妹亦笙。亦笙,这是我同学。”

    他并没有介绍她的名字,因为觉得没必要。

    亦笙却仿佛冲耳不闻,只是皱着眉看纪桓,“不公平,为什么你的是咖啡而我只能喝牛奶?”

    “女孩子晚上少咖啡,对睡眠不好。”纪桓淡淡道,并没有转圜余地。

    那女子闻言有些惊讶的去看纪桓,半晌自嘲的笑了笑,“你对你妹妹可真是好,我还以为你除了自己并不会去关心任何人的,那我想我的这杯咖啡也应该去换一下了。”

    她说完也不等纪桓回答,转向亦笙笑了笑,“亦笙,我叫梁觅,很高兴认识你,希望我们以后能成为朋友。”

    亦笙也笑,“梁觅姐姐,通常结交朋友的时候不是应该称呼对方的全名才显得庄重正式吗?”

    梁觅一愣,心想这小女孩哪来的这么多怪规矩,面上却落落大方的微笑着伸出手去,“那么好吧,纪亦笙,很高兴认识你。”

    亦笙伸出手去和她握了握,笑容甜美,“我也很高兴认识你,不过你叫错我的名字了,我姓盛。”

    梁觅又是一愣,“什么,你不是纪桓的妹妹吗?”

    亦笙还是笑,“妹妹分很多种啊,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也不是他的表妹。”

    梁觅一时没回过神来,纪桓似笑非笑的看了亦笙一眼,问,“闹够了没有?”

    亦笙心满意足的坐回到座位上,笑,“够了。”

    粱觅其实仍是有些迷糊,不过人总是习惯朝着自己容易接受的方向去假设,于是她笑了笑,“原来你们在开玩笑呀,好了,我不妨碍你们兄妹重逢了,改天再见。”

    待到梁觅走远了,亦笙歪着脑袋看纪桓,半晌,忽然说道:“她喜欢你。”

    纪桓哑然失笑,“你说你小小年纪都想些什么呢?”

    亦笙还是歪着脑袋看他,“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纪桓懒得理她,“快吃你的吧。”

    可是亦笙还是不肯甘休,“你呢,你喜不喜欢她?”

    纪桓有些头疼的笑了笑,也只有她了,自己肯纵着她这样放肆,“我不喜欢她,现在,可以吃东西了吗?”

    “恩。”亦笙显然很满意这个答案,粲然一笑,乖乖低下了头。

    就在纪桓以为自己可以风平浪静吃完这顿晚餐的时候,却又听见刚安静了没多长时间的亦笙唤他的声音。

    “纪桓哥哥。”

    “恩,又怎么了?”他还是微笑着抬头看她,觉得自己的好脾气全都用在她一个人身上了。

    “你听过《长干行》吗?”

    “没有。”即便是回到纪家大院以后,他学得最多的也是商道西学,中国古典文学这一块,接触过的不过是皮毛。

    亦笙也不以为意,自顾自背了下去,“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她只背了前面几句,微微笑着,笑容里带着某种甜蜜而芬芳的味道。

    纪桓静静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这是我爸爸妈妈最喜欢的一首诗,说的是一个小女孩和一个小男孩共同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故事。他们两个从小就比邻而居,当小姑娘的头发刚刚长到能在前额留出漂亮的刘海的时候,邻家的小男孩就每天跨着竹竿当小马骑来,手持青梅绕着小姑娘的椅子转来转去。这一段幼年的美好时光,没有猜忌,天真无邪。”

    他其实并没有太多感触,却顺着她的意微微一笑,“的确是很动人的诗。”

    亦笙忽而转眼看他,“我不爱摆弄花草,你也没有骑着竹马成天围着我绕来绕去,可是你会带我去看西洋影戏,教我作难得要命的算学题,那我们是不是也可以算作和他们一样呢?”

    纪桓喝了口咖啡,笑笑,“我对古诗并不在行,你说算就算。”

    “那你想不想知道下面一句是什么?”

    纪桓挑眉看她,示意她说下去。

    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

    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

    她在心里默默的念诵,却到底没有念出来,只是在想,如果换作是我,一定不会浪费整整一年的时间去害羞。

    “纪桓哥哥,你可不可以不要喜欢别人,因为我觉得你以后一定会喜欢我的。”

    纪桓本是等着她念接下来的诗句,却没想到等来了这样一句,有些好笑的看她,却看进那双盈盈眼波当中深蕴着的期待。

    他心中轻轻一动,却只是微笑着起身,“我已经很喜欢你了,小笙,人不可以太贪心的。”

    “我们俩说的都不是一回事。”亦笙小声嘟囔。

    “走吧,我送你回宿舍。”

    纪桓淡淡笑了下,眼睫微闭,在眼底投下浓重的阴影。

    他的亦笙,是的,他并未爱上她,却已深知,他终将失去她。

    如同他无从选择的宿命一般,挣脱不了,亦无法抗拒。

    第十一回

    一个人来到遥远的异国他乡求学,其间的孤单辛苦惟有亲历过才能体会,所幸,她是孤单惯了的,而因为有了思念的人,他乡也就成了故乡,所有的辛苦,都是心甘情愿。

    她的课业成绩依然优秀,与新认识的同学友好却不亲密的相处,闲暇时候总爱去旁听纪桓的课,最期待的是周末,偶尔,纪桓会抽出空来,带她到巴黎郊外踏青,去塞纳河畔漫步。

    她的裙子在阳光下飞舞,回过头,他在那里,于是她心安的弯起唇角,给他最好的笑。

    可是,这样美好的时光却是不常有的。

    因为纪桓实在太忙了,除了课业,他还得料理纪家的生意,纪家是做钱庄生意起家的,生意遍及北平、上海、四川、福建等地,基业甚大,却由于受通商银行和一些洋商银行的冲击影响,景况日下。

    纪父早年曾留日学习,初开眼界,回国后便做起了半吊子改革家,一心想要改良钱庄,重振家业,却奈何总有心无力,于是一腔期望便全压到了独生儿子纪桓的身上,一面送他到西方学金融,一面不间断的将钱庄台帐等等一系列明细远送重洋交到儿子手中,倒不是真要他隔着千山万水来打理这个家,其时纪父的身子骨还算硬朗,这么做不过是想让儿子能及早明白自己的担当和责任,并逐步熟悉家族生意,学成归国后便于尽快接手。

    纪桓自然知道父亲的用心,从儿时开始,他就明白自己将会走一条与旁人大相径庭的路,看不见尽头,辨不出对错,却走一步,少一步,没有退路。他唯一可以做的,只是隐忍和坚持。

    他从很早开始,就不再言苦。

    他从来没有说过,亦笙却因着父亲和纪家的关系,多少能了解他身上的担子有多沉,所以即便心里因为他不能时常陪自己而遗憾得要命,却也并不胡搅蛮缠。

    伸手将水盆里洗干净的衣服捞出来拧干,这个动作做起来已经很熟练了,再不会如初来乍到时那样,将深色衣服和浅色衣服放到一块去洗,结果将自己最钟爱的一条白裙子染成了大花袍。

    “亦笙你怎么还在这里?纪桓不是要带你出去的吗?”

    亦笙听得声音抬头,见是与纪桓同住的冯维麟,便向走廊尽头的房间撇了撇嘴,“他在赶论文呢。”

    “那论文下星期才交,用得着这么急吗,把你一个人撂在这儿!”冯维麟不满地道,又一看亦笙手中的衣服,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说你对他那么好干嘛,他又不是自己没手!”

    “他家里人过几天要过来,到时候他忙着看帐本,自然就得先把论文赶出来。”亦笙一面把衣服晾上,一面不以为意的开口笑道,“我反正闲着等他也无聊,不过是顺手的事情,有什么好在意的。”

    “是是是,你都不在意了,我这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白替你鸣不平了。”冯维麟翻了个白眼。

    亦笙“扑哧”一笑,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见走廊尽头的房门打开了,她眼睛一亮,也不去理会湿答答的双手,一面随意在空气中甩了甩,一面小跑着迎了上去,“怎么这么快呀?我还以为我得等好久呢。”

    纪桓有些抱歉的看她,“对不起小笙,今天不能陪你出去了,我有些数据还需要再核实,时间会来不及。”

    忽然注意到她身后的木盆,还有晾在阳光下的他的衣服,纪桓一把拽过她的双手,十指纤纤,微微的发红,他眉头一皱,“说过你多少次,不要再做这些事情,你有时间就去练琴画画,衣服我自己会洗。”

    一面说着,一面快步走过去将盆里剩下的衣服拧干晾起。

    亦笙也不去和他抢,跟在他身后小声嘟囔,“那么好的阳光,不能出去郊游也就算了,还得挨训。”

    纪桓自是明白她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有些好笑,却也有些心软不忍,“走吧,我先送你回宿舍,我会尽快把手上的事情处理完,然后把答应你的郊游补给你的。”

    “你小子可越来越过分了啊,有你这么照顾妹妹的吗?我都快要看不下去了。”冯维麟在一旁听着,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

    “就是就是。“亦笙忙不迭的点头附和。

    “那我帮你揍他一顿好不好?”冯维麟一面说,一面作势挽袖子。

    “呃,还是不要了吧。”亦笙虽然明知道他是在开玩笑,然而即便如此她也说不出那个好字。

    当你真的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便会发自内心的去心疼他,想把一切事情为他做尽,自然而然又心甘情愿,想让他顺畅安好不受一丝伤害,即便这伤害是出于想象也不愿意。

    她想起了母亲日记本里面的话语,在心里说,妈妈,如果像您说的这样,那我是真的喜欢他,很喜欢他,可是,他却不够喜欢我。

    “事实证明,我再一次做了那只拿了耗子没处领赏的狗,求求你们俩快从我眼前消失吧,我已经看不下去了。”冯维麟仰头看天呻吟着耍宝。

    纪桓笑了下,折转身进屋拿了条围巾出来,很自然的帮亦笙围了起来,“虽然有太阳,可是风大,还是冷,别着凉了。”

    亦笙看着他手上的动作,弯了弯唇角。

    妈妈,至少他是喜欢我的,我先把这些喜欢都攒着,等到了有一天,他对我的喜欢和我对他一样多,我就给他背《长干行》接下来的句子。

    十四为君妇,为君妇……

    “在想什么呢,一路上都在傻笑。”纪桓把她送到宿舍楼下,揉了揉她的头发。

    “我在想,你说过的,会把今天欠我的郊游补上。”亦笙笑吟吟地开口道,“纪家钱庄信誉那么好,你总不会忘了给我算利息吧。”

    纪桓失笑,“这么锱铢必较,真该建议盛伯伯让你改学金融。”

    亦笙知道他还得回去写论文,也不多纠缠,粲然一笑:“反正你要记着。”

    说完便翩然转身,上楼,一开始是慢慢的走,后来步子越来越快,最后竟然可以说是在小跑了。

    一路奔上五楼,透过窗户,在看到那个即将消失在转角处的挺拔身影时吁了口气,轻轻笑起。

    刚分开就又开始想你了。我完了。

    第十二回

    “马克思主义不等于共产主义,共产主义仅仅是马克思主义的一部分。学习马克思主义,并不意味着是来学习它的共产主义。不准备接收共产主义思想的头脑,也仍然能够从马克思主义的思想宝库中得到滋养……”

    这是亦笙刚一推开自己的宿舍门时,便看到的情景,许久不见的宋婉华,正情绪激昂的进行着一场小型的演说。

    小小的宿舍里围坐了不少的人,有她的舍友,还有邻近宿舍的,或许是因为宋婉华的演说太富有感染力了,无论是听众还是演说者本人,都没有发觉她的到来。

    “……无论是三民主义,还是马克思主义,都是人类所创造出来的和还将创造出来的众多的科学理论中的一种,我今天做这个演说,并不是强迫大家从今日起就开始信仰马克思主义,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即便是我本人,也是经过了很长时间的了解比较,才最终选择了我的信仰。我只是希望大家,能够以一种广博的心胸,好学的态度,爱国的热情和振兴中华的使命感与责任感,尝试着去了解这一学说,然后在实践当中比较和探索,最终选择属于你自己的信仰!我的话讲完了,谢谢大家!”

    宋婉华在掌声当中结束了她的演说,一偏头看见亦笙,于是笑道:“久侯你不来,就先借贵宝地一用了。”

    亦笙也回了她一个笑,上前与她相拥。

    待到她的同学们都?br />shubao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