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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筝笙第27部分阅读


    可是左等右等,也不见电话过来,她便只好自己又挂了电话过去追问,还是无果,然后又是一连好几个,可得到的答复仍是他无法接听。

    到了最后,对方一听是她的声音,直接开口便问,江小姐有事我们可以代为转达,如今非常时期,请不要过多占用通讯资源。

    她心急如焚,也顾不得其他了,冲口便说:“我有要紧的事要找他,你立刻去请他过来听电话,若是耽误了,这个责任你可担不起!”

    “对不起,江小姐,钧座主持机密会议,任何人都不得打搅。”

    对方的回话虽不失礼貌,语气里却不免带上了一些强硬和不屑,似是早说你一个百乐门的舞女能有什么要紧事?

    她气得挥了电话,一时没了主意,如今要去前线必须有通行证,她手上没有,如果要弄一个来应该也不是难事,却总是要费时间的,而事关他的安危,她又如何敢耽搁?

    心一横,她把电话拨回陆公馆,恰好是陆风扬接的电话。

    “盛亦笙在吗?你让她听电话。”她说。

    陆风扬有些讶异,“她在,可你找她傲什么?”

    她不耐烦的道:“你不要管,快让她听电话。”

    陆风扬却是迟疑,“黛云……”

    她终于忍不住了,冲着电话那头吼道:“陆风扬,你不要耽误时间,万一哥有什么事我跟你没完!”

    电话那头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传来了盛亦笙的声音。

    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口,“你听好了,我得到消息,日本人在一家英国酒店的舞厅里抓到了一个男人,那人似乎是个军官,好像级别还不低,他们或许从他身上拿到了什么东西,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但很可能事关大局。我拨电话给哥,他们说他在主持机密会议,你以簿夫人的身份挂过去,他们或许会帮你叫他出来接,你马上把这件事告诉他!”

    第四十八回

    “……这打的究竟是什么仗?日本援兵源源不断越海而来,现如今又增派了第十一、十四两个师团,他们投入此役的总兵力大概已经到了10万人,而我们呢?只有张军长的第五军前来援驰,无锡、苏州、杭州……中央军嫡系数十个师近咫尺,却是按兵不动!”

    “也不能全怪他们,南京方面力主避免战事扩大,你看看军政部的这分通电,“各军将士非得军政部集合而自由行动者,虽意为爱国,亦须受抗命处分”——谁敢轻举妄动?南京误国啊!”

    “我到今日方明白了什么叫“有心杀敌,无力回天”……也罢,也罢,大丈夫以死唤醒国魂,以血使敌胆寒,也就是了。”

    “我看也不必过于悲观,按着钧座新部署的防御计划,小日本也讨不了什么好去,或许我们能支撑到事情有转机也未可知。”

    …………

    薄聿铮听着临时指挥部内众位将领悲凉愤慨的言辞,心底也是沉重,正欲开口,却听到敲门的声音,一个士兵进来立正行礼道:“报告钧座,薄夫人来电,说是有要紧事立刻要找您,事关战局。

    薄聿铮有些讶异,却并没有太多迟疑,他知道自己的妻子若非真有急事,是不会轻易来电的。

    他走到电话机面前,开口:“亦笙,是我。”

    那么多天以来,终于真真切切的听到了他的声音,她一时之间,只觉得泪意上涌,连忙强自克制住了,也不敢耽误时间,开口便道:“绍之,你听我说,黛云告诉我”

    她把从戴黛云那里得到的消息,源源本本的告诉了他。

    本来这么大的事,只是听江黛云一面之词,而没有真凭实据,她是不敢轻易告诉他的,可是江黛云的语气中的焦虑紧张是骗不了人的,况战端万变,时间紧迫,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她若是不打这通电话,定会后悔一辈子。

    而她相信自己的丈夫,有足够的能力来甄别消息的真伪,来应对未知的战局,她所要做的,只是把情报告诉给他。

    薄聿铮的面色不变,心中却微微一沉。

    照亦能传来的消息,那个男人是在昨天晚上被抓起来的,而昨天下午,他们刚刚召开了作战会议,部署了最新的防御计划。

    “我知道了,我会处理,你放心。”他开口,眼底一片凝重之色。

    “绍之——”亦笙听他想要挂断电话,情急的唤了一声。

    “怎么了?”他重新将话筒移到耳边,问。

    她犹豫了片刻,终是一咬牙,“维鳞来了上海,化名“林维”在战区医院帮忙,昨天我接到院长的电话,他跟着范森,趁夜偷拿了伤兵的枪,只怕是去了前线范森原来待过的独立团,——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你,可是现在,我不能再瞒你了,万一……”

    她的话没有说下去,而电话那头亦是一片沉默。

    过了片刻,她听到有枪炮声传来,而他的声音跟着强起,依然是那一句,“我会处理,你别担心。

    甚至都没有片刻闲暇去问上一句他所挂心的,爸爸好吗?你好吗?

    他挂上电话,没有片刻停顿,立刻便开口分咐身旁下属,声音依旧沉敛而镇静,“去查昨天参加作战会议所有人员散会后的行踪,凡是有离开过战区的,立刻向我汇报。

    下属应声而去了,他大步走进会议室,略过冯维鳞的事情不提,简单将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又率先说了自己自昨日下午至今的去向行程。

    在场的都是高级将领,都参加过昨天的会议,见薄聿铮如此,也纷纷跟着禀明了自己的行踪,并没有一个人离开过战区。

    大家都知道,万一防御计划外泄,那将会意味着什么,然而此刻,除了等待,他们似乎又什么事情也做不了,狭小的空间里,一时之间,气氛凝重。

    当门外的士兵一声“报告”响起的时候,所有人都是神色一肃。

    “报告——经查实,前日参会人员共计十七名,只有税警团王团长离开战区。”

    在场东人一片闻言,纷纷将视线投向随那士兵一并前来的税警团莫参谋身上,“王团长去哪儿了?”

    那莫参谋道:“卑职也不清楚,王团长昨日下午吩咐卑职暂时代管部队,就出去了。”

    “你为什么不上报?他走之前有没有把兵力部署地图交给你?”

    莫参谋摇头,“没有,卑职本以为王团长会很快回来,如今见他至今未归,正想上报。”

    “他去哪里了?”

    “卑职不知,王团长只说是去会朋友。”

    “会朋友?如今是战事吃紧的生死关头,他去会什么朋友?!”

    那莫参谋迟疑了下,开口,“卑职也不清楚,只能猜测,王团长或者是去找美国总领事先生,也或者是去探望陆女士。”

    “什么?国难当头,他竟还有闲情逸致去同女人幽会”

    有人愤而怒骂起来,却被薄聿铮冷冷打断,“够了。”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听他一字一句的开口,“现在不是算这些帐的时候,如果兵力部署和防御计划果真落到日本人手里,那么他们必然会迅速发起进攻,我们必须立刻改变兵力部署,马上召集营以上军官十点到指挥部开会。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威仪和气势,众人都肃色应声去了,他这时方对身边的警卫道:“你去查查独立团有没有一个叫林维的兵。”

    那警卫也应声去了,会议室内便只剩下了他一个,他慢慢走到墙上悬挂着的大幅作战地图前,久久沉默。

    时间过得很快,九点五十七分,所有将领俱已到会,薄聿铮正要进入会议室,先前被他遣去打探消息的警卫跑步赶了过来,“钧座,已查实,确有一人名叫林维,正随独立团在前线作战。”

    他微微点了下头,什么话也没说,走进了会议室。

    之后的几天,整个战区,就连空气,仿佛都被绷成了一根看不见的弦,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严峻神色,如临大敌。

    这最后的平静是在一个深夜被彻底打破的——

    “日军突向我军发起总攻,数千日军正利用飞机投掷烟雾弹强行登陆我浏河一带,我军多处据点也都受到日军猛烈攻击……”

    “浏河,那里只有独立团在守,根本挡不住呀!”

    “妈的,他们攻击的点可都是咱们兵力部署的薄弱环节!”

    “小日本动作这么快,换防交换根本还没完成,这可怎么办?”

    …………

    耳边是一众将领们焦虑沉痛的声音,浏河,独立团,薄聿铮微微的闭了闭眼,然后睁开,开口,缓慢而艰难的吐出了那一个字——

    “撤。”

    “钧座!”众人齐声惊呼。

    薄聿铮的视线,缓缓掠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他的声音里,有着太深太沉的情感沉淀在其中,每一个字都那样艰难,却又不容转圜,“如今形势,不得不退,迟则全数牺牲。但是诸位记住,这是撤退,不是溃退,那些外国记者所担心的,兵败趁乱逃散抢劫的事件,我绝不允许发生,违者军法处置。”

    都是些身经百战的将军,如何会不兵败他话中的道理,只是,从情感上来说,一时之间,总是难以接受的。

    薄聿铮略顿了顿,又开口:“命独立团佯攻浏河登陆日军,尽量拖住敌军主力,为大部队转移争取时间。

    其余各部,按之前计划,依次撤至第二道防线……诸位,即可执行罢。

    众人皆是心情沉重,沉默着向外走去。

    “蒋总指挥。”

    那蒋总指挥正要出门,却听到薄聿铮叫他的声音,于是停步转身应道:“钧座有何吩咐?”

    “如若南京方面传来的消息确实,国联很快就会介入此役,我军退入第二道防线后,应该不会再遇恶战,”薄聿铮缓缓开口,将他所能想到的全部一一交代,“但战事一日未正式停止,军队仍要保持战斗状态,详做防御部署,切不可松懈。”

    “是。”

    蒋总指挥应道。

    “退守以后,即可发布退守待援通电向全国陈情,你我皆知,我军已无抵抗之力,如若战事不休,务必要制造舆论压力逼南京增兵。”

    “是。”

    蒋总指挥又应了一声,心底却是有些诧异他为何此刻就将往后种种都一一交代了,然而还不待他开口发问,便见薄聿铮对他极淡的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这之后,就都交给你了。”

    第四十九回

    “………我军抵抗暴日,苦战月余,以敌军械之犀利,运输之敏捷,赖我民众援助,士兵忠勇,肉搏奋战,伤亡枕籍,犹能屡挫敌锋。日寇椊增两师,而我已后援不继……”

    婷婷拿报纸的手一直在抖,愤怒和感动两种感情交织在一起,她的声音听来有些哽咽。

    “……不得已于三月一日夜将全军撤退至第二道防线,从事抵御。本军决本弹尽卒尽之旨,不与暴日共戴一天……”

    她念不下去了,浑身颤抖着站了起来,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转头去看亦笙,“薄阿姨,上海是不是就要变化第二个东北了?”

    亦笙心中一叹,自婷婷手中,拿过那张已被她无意识的死死捏做一团的报纸,轻却坚定的开口:“不会,婷婷,你要知道,这并不是溃败,而是我们的军队为了保存战斗力量,主动的有计划的撤退,是向新防御线的转移,战士们都还在,你薄叔叔也在,你要相信他们,你要相信,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亦笙下楼的时候,恰遇到陆风扬,他见她要出去,开口道:“我不是同你说过,已经有日本特务在盯着你了,没事的话,尽量少出去。”

    “可我有恃呀,”亦笙笑了笑,又轻道,“你放心,我会小心的。”

    她随着孙、寥两位夫人一同来到退守将士驻扎的地方,慰问每一位士兵,她看着那一张张饱经风霜的疲惫面孔,以及他们眼中的沉重和自责,强自微笑着,温柔而坚定的开了口,对他们说……

    “战士们,是你们打响了中国正规军抵抗日本侵略军的第一枪,写就了自甲午战争以来,抗暴却敌之第一页的光荣历史。我感谢你们,上海感谢你们,国家感谢你们,人民感谢你们!”

    在场所有人的脸上都现出动容的神色,而蒋总指挥上前一步,对她肃色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她对他微微一笑,而她却略垂了垂视线,心一横,终是开口道:“薄夫人,请随我来。”

    她的心没来由的一沉,也不说话,跟着他走道一处安静之地。

    那蒋总指挥自怀中掏出一个信封,双手递了过来,“夫人,这是薄将军的遗书。”

    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死死的盯着那信封,却并不肯伸手去接,那蒋总指挥见她这样,以为她误会了,连忙开口道:“夫人,您不要误会,开战前夕无论士兵将军都会写下遗书,这是惯例,薄将军并没有殉国,只是在我与他分别之际,托我将此信转交给您。”

    亦笙凄然一笑,眼底却是粉身碎骨般剧烈的惨痛,“我知道,可他既然让你把这封信转交给我,必是知道自己或许是不能回来了的。”

    “夫人……”蒋总指挥心头沉重,却不知该怎样宽慰眼前这位年轻而身份显赫的女子。

    亦笙闭了闭眼,再睁开,却是一字一句的开口去问:“他现在在哪里?”

    “浏河。”

    “撤退的命令是谁下的?”

    “正是薄将军本人。”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随你们一道,反而要去浏河?”亦笙焦虑又不解,她知道自己的丈夫不是意气用事的人,却为何偏偏作出这样的举动?

    “薄将军当日将诸事交代妥当后,便告诉我他要去浏河的决定,我当时也曾苦劝,却没有用,“那蒋总指挥停了停,缓缓开口,“我才知道,薄将军的弟弟正在独立团中,而薄将军为了顾全大局,不惜以独立团为饵牵制敌军主力……”

    蒋总指挥的话没有说下去,亦笙缓缓的点了下头。

    能为国家做的,他都已经做尽,剩下的,便是他为人子,为人兄的责任。

    “夫人……”蒋总指挥有些为难的,将手中的信封又往她的方向递过一些。

    亦笙却依然没有接,甚至下意识的退后一步,她的视线慢慢的从那封信上移到蒋总指挥脸上,眼中逐渐带上决然的光,“把它烧了,我用不着看。他所有的话,都应当亲自对着我说,即便在这个世上说不了,黄泉路上,我也会去追着他去问个清楚。

    第五十回

    亦笙是在深夜时分被惊醒的,竟是陆风扬亲自来敲她的门,他的神色凝重,“亦笙,你随我来。

    她死死的抓住他的衣袖,“他怎么了?”

    陆风扬放轻声音,“他没事,只是受了点儿伤。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再说话,转身回房抓起大衣,便随他一道出了陆公馆。

    陆风扬缓缓开口道:“我带人往浏河赶的时候,在途中便遇到了哥和维鳞他们,现在日本人就连对你都死死盯着,更何况是他,所以我不敢贸然把他带到陆公馆。”

    汽车在凝重的夜色当中飞驰,转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弯道,穿过了一条又一条的大街小巷,那司机方轻声道:“陆爷,尾巴甩掉了。”

    陆风扬点点头,“走吧。”

    车子在一条弄堂前面停了下来,陆风扬带着亦笙与齐剑钊下车,那司机很快便把车子又开走了。

    许是夜深了,那条里弄当中一点儿光都没有,天幕亦是沉沉,那塞黑暗当中行走,只有轻微的脚步声板着风声响起。

    陆风扬在一户人家门前停住了脚步,他轻而有规律的扣了几下房门,不一会儿,门便开了,有昏黄的光亮透了出来,开门的那人叫了一声“陆爷”,便将他们往屋内带,陆风扬开口问道:“薄将军现在怎么样?”

    开门那人轻声道:“还在手术当中。”

    陆风扬点点头,没说什么,率先往里间走去。

    到了里屋,亦笙一眼便瞧见了浑身带伤的冯维鳞、刘占骁和范森,还有几个士兵模样的人,均是负着伤,见了他们进来,全都站了起来。

    冯维鳞见到亦笙,眼中带着深深的焦虑和自责,他走到她面前,艰难开口:“大哥,都是因为我才……炸弹爆炸的时候,是他扑过来伏在我身上,对不起……”

    “不怪你的,”亦笙轻轻开口,然后将视线移向更靠里头的一间房,那扇紧闭的房门之上,眸光中渐渐浮现出强自说服自己的坚定神色,“他不会有事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当那扇紧闭的房门打开,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擦着额头上的汗走出来时,众人几乎是一下子就凑到了他的跟前,“怎么样?”

    那医生示意他们去看护士手中端着的托盘,托盘里汪着血,浸满了大大小小的金属片。

    那医生开口道:“这些都是从薄将军身上取出来的弹片,一共三十一块,所幸,并没有伤到要害,又取出的及时,这些伤应该不会有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