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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筝笙第29部分阅读

悦,“少夫人!”

    薄聿铮本已打开另一份文件正在翻阅,听闻了这一声,骤然抬起头来,然后他看见他的妻子自那扇敞开着的门外盈盈走了进来,眉梢眼底俱是温暖笑意。

    齐剑钊微笑着将门关上了,把房间留给了他们两人。

    亦笙看着起身向自己走过来的丈夫,下意识的就又要用手去覆自己的小腹,却幸好忽而反应过来,然后费了浩大的力气强自克制住,可是眼底,却开始灼热的疼。

    她将视线低下,暗暗的做了几个深呼吸,才又抬起,盈盈看他,然后微笑,“我不想回公馆去等着,就让战骁直接带我过来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妨碍到你可是绍之,我很想你,连一秒钟也不愿意去等。”

    她说着,便伸出手去环他的腰,然后将自己整个人埋进他的怀抱当中,那些熟悉的,让她心安的气息终于重又将她拥抱,她眼角的那一地泪,终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悄然滑下。

    他用力将她拥紧,心地亦是泛满柔情,轻轻吻了下她的额角,开口,明明是斥责的话,听来却不知怎的带了些宠溺的意味,“你是越来越任性了,居然敢自作主张一个人留在上海,现在又不声不响跑来武汉,如果不是妈昨天给我打电话,你是不是打算就这样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吓我一跳。”

    她依旧将脸埋在他怀中,牢牢搂了他不肯放,声音闷着却是含笑响起,“是呀,我本来是打算突然检查一下的,看我不在的时候你是不是在外面沾花惹草,可是一下了火车就看到了刘副官,我就知道我没这个机会了,要有什么证据,也早就被你销毁了。”

    他轻笑了下,能入得了他眼底心间的女子,从来就只有她一个,而现在,她终于又这样真真切切的回到了他的怀抱当中,让他的心,终于可以安定。

    直到现在,他还记得在船上的时候,他们一直在给他的针水里加麻醉剂,每一回昏昏沉沉的睁眼,他都一直在找她,却怎么也找不到。

    后来回到平阳,从维鳞口中知悉了一切,那样恐惧惊痛又焦急担忧的心情,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尝试第二次。

    明明那时,陆风扬已经给他来了电话,他知道她一切安好,明明南京的电令已经摆到了眼前,要他即刻到南京向军委会汇报此次上海的战事经过,可他竟然头一次生出了这样不管不顾的冲动心思,就想立刻回到上海,到她身边,他本该为她撑起一个明媚的春天,却竟然就这样将她一人留在危险的冬日。

    后来还是她急急的又给他来了电话,他在电话当中第一次对她说了重话,他几乎是在对着她吼,谁让你这么做的?

    她起先还能强装坚强,对他来讲大道理,说他身上的责任,说他与她必须做的事情。

    她对他说,绍之,你知道吗,孙夫人曾经告诉过我当日总统府遭叛军攻袭时,她对孙先生所说过的话,她说,中国可以没有我,却不能没有你——绍之,这也是我想要对你说的。

    他死死的握着话筒,脾气控制不住,又牵动了伤势,心底急痛难当,脚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开口,“中国不能没有我——亦笙,你知不知道我同样不能没有你。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她强撑起来的那些牵强,因着这一句话开始支离破碎,她开始哭泣,小声啜泣着,一遍一遍喃喃的说着对不起。

    他一下子就后悔了,又是心软又是心疼,却又没有办法将她搂进怀中安慰,对着电话,竟是从未有过的着急和憎恨自己。

    他强迫自己压下那紧张惊怕的心思,放缓了声音,慢慢的劝慰她,也在劝慰自己,“亦笙,是我不好,快别哭了,你在风扬那里好好待着,听他的,哪里都不要去,什么都不要做,等着我,我很快就来接你……

    可是她却不肯,声音里带着努力镇静却仍旧掩藏不住的微弱哭腔,“我知道我做错了事,可是绍之,我求求你不要回来,不然更会让我觉得,我所做的这一切一点儿意义都没有,我受不了……

    话到最后,她的声音一哽,再说不下去了,他虽略觉讶异,却是被她哭得五脏六腑都搅到了一处,心疼难当,开口去唤她“亦笙……”

    她过了好半天才再开口,却是努力的想要让他安心,“我没事,我说过,我不想做你的包袱,这一次,你就成全我好不好?况且我姐姐病了,我也是想再在上海留一段时间陪她的。”

    “亦笙……”

    他又唤她,却被她很快的打断,“我听维鳞刚才说南京那边要你立刻赶过去述职的是不是?你就忙你的吧,不用担心我。如今上海战事也已经停了,我在风扬这里你也没什么可不放心的,我一有时间就给你打电话好不好?等姐姐好些了我就回来……”

    挂了电话,身边的齐剑钊呈上一封电文,“少帅,南京那边又再来电催促了。”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开口,“吩咐下去,明天起程去南京。”

    齐剑钊愣了下,然后应声去了。

    第二天他便坐上飞往南京的专机,然后又一路辗转到武汉,不停的谈话,开会,实地考察,部署作战计划……事情仿佛永远都做不完。

    明明知道她在风扬那里,该是不会出什么事的,却总是放心不下,也想过再见面时,定要狠狠再斥责她一顿,让她再也不敢这样的自作主张。

    可是此刻,她安然无恙的在他怀中,搂着他的腰,语笑晏晏,说她想他,他的一颗心竟是那样安定又柔软,又如何舍得再对她大小声。

    他见她把脸埋在他怀里,抱着他不肯放手,虽是柔情满溢,却到底害怕她把自己闷坏了,于是笑着伸手略微拉开了她,“怎么变得这么黏人?”

    她嘟着嘴抱怨,“谁像你,都不会想我的。”

    “谁说我不想?”他一笑,抬手便要去替她理顺额间的发,却没想到她条件反射般的微微转头便避了开去。

    他心底刚觉诧异,下一刻,却已经眼尖的看见,她光洁的额上,刻意留出的刘海遮掩之下,赫然多了一道长长的伤痕。

    他的心一紧,眸光瞬间锐利,一把抓过她的手臂,抬手便拂开她额前的刘海,问,“这是怎么回事?”

    她却早有准备,当下只是微笑着去打他的手,“讨厌死了,明明不让你看的,我变丑了,你可不许嫌弃我  。”

    他却不理会她的玩笑,看着她,又问“亦笙告诉我,怎么会受的伤?”

    他一面说着,一面抬手抚上那道虽已复原,却仍留着印子的长长伤痕,声音还算镇定,手指却微微颤了下。

    她强自将那一阵酸涩泪意压下,笑了笑,“我知道我瞒不过你,陆风扬也说了,当日不告诉你是怕你担心,如果我不说,他也是要亲自跟你坦白认错的,可是绍之,你看,我现在好好的,要有什么也都已经过去了。”

    她见他不说话,只是沉沉看着她,知道避不了,终是轻叹一声,将那一段她永不愿再触及的惨痛,轻描淡写的择言说出,没有提及孩子,没有提及自己是如何受的伤,能瞒的都瞒着,三言两语便说完了,然后抬眼去看他,却见他的面色竟是从未有过的难看。

    “少帅,会议五分钟之后开始。”齐剑钊敲门的声音恰在此时响起,解救了她。

    亦笙于是故作轻松的笑着去拉薄聿铮起身,“好了好了,我都道歉了的,快别生气了,这个样子出去,当心吓到人……”

    她的话没有说完,已被他忽地一把拉到了怀中,他抱得她那样紧,紧到微微颤抖。

    他将脸深深埋在她的颈窝,气息微乱,声音亦是略微不稳,“亦笙,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你。可你答应我,再也不要做这样的事,如果有下次,我绝不原谅你。”

    第五十八回

    “妈妈……”

    “妈妈,抱抱我……”

    童稚的声音一直响在她耳边,伴着阵阵风声。

    那小小的人儿站在阳台,从未谋面,可是她知道他是在叫她。

    心底一下子变得柔软,唇边的笑一点一点带起,就要走过去,伸手去抱他。

    可是,在她连一步都还没来得及迈出的时候,那孩子已经仰面向后方的悬空处倒了下去,她那样拼命的奔过去,伸手,却只握到满手虚空,耳边尽是孩子的哭声,妈妈,你为什么不抱我?转眼,便已是血肉模糊。

    她自睡梦当中蓦地坐起,犹如溺水的人一样,大口大口的喘气,鬓间的发,全被冷汗浸湿。

    “又做恶梦了吗?别怕,我在……”

    睡在身侧的薄聿铮立刻就有所察觉,一伸手拉亮了台灯,动作轻柔的把她抱到怀中,他轻拍着她的背,声音轻柔,像是害怕吓到她一样,眼底却蕴着心疼。

    自重聚,到如今,她留在武汉,陪在他身边,而他不止一次见过她从睡梦当中惊醒的样子,压抑得太深,因此,即便有时她醒不过来,在梦中也只是死死的咬着牙关,不住流眼泪,却从不呓语,也不告诉他她究竟梦到了什么。

    她在他怀中,过了好一阵子,才平复下自己的情绪,勉强笑了下,“你看我,就是做了个梦,倒又把你吵醒了,你明天还要早起。

    他依旧轻轻拍着她的背,“我早起惯了,倒是你,明天多睡一会,让吴妈给你炖点安神的汤补补。”

    她点了点头,任由他熄了灯,牢牢的搂着自己。

    她在黑暗当中一直睁着眼睛,直到天明。

    第二天一早,亦笙躺在床上,听汽车发动的声音渐渐远去,隧唤初雁进屋帮她梳洗。

    “小姐怎么就起了,姑爷刚才还专门交代要让你多睡一会儿的呢。”那初雁一面动作,一面小声的埋怨着。

    “反正也睡不着,还不如起来。”她笑了下,因为没有出门的打算,自己顺手便梳了个简单的发式。

    用过早餐,她便进自己的书房取了本书,坐在窗边沙发上翻看起来,才不过读了几十页,却听得门外有卫兵喊“报告”的声音,亦笙应了一声,那卫兵便隔着门回禀道:“夫人,门外有一对夫妻求见夫人。”

    亦笙略微讶然,不知谁会这样早,又是一对服气,她一面想着一面起身将门打开,问“知道是谁吗?”

    “没有见过,来人自称是夫人留洋法国时的同学,还送上一物,说是夫人看了就知道了。”那卫兵一面说着,一面恭敬的将一块怀表双手呈上,又道,“请夫人指示是否接见。”

    毕竟年代久远,亦笙一开始只觉得有些眼熟,待到打开,看到怀表内盖上嵌放着的照片时,她一下子心内酸楚,又带了些隐隐的激动和侥幸的期冀,连忙开口道:“快请他们进来。”

    说着,自己便情急的下楼往客厅内走去。

    她的视线一直看着大门的方向,不一会儿,便有一男一女由卫兵引着穿过了花园,越来越近。

    她不由得亲自往外迎了几步,却不想刚好看清,那女子一张全然陌生的脸。

    原本微微期冀着的心,一下子沉得很低,其实她本就连这样的奢望都不该有的,可到底还是忍不住,全因为方才一见那旧物,乱了心神。

    那两人不一会儿便到了客厅,亦笙刚经历情绪起伏,此刻正处在情绪低谷,加之心中亦是存有怀疑,也不客套,直截了当的开口便问:“你们是谁,婉华姐姐的怀表怎么会在你们这里?”

    那女子并不说话,只是转头去看她身侧的男子,而那男子却是静静看着亦笙,良久,开口:“亦笙,是我,你不记得我了吗?”

    他一面说着,一面摘下眼睛、帽子和化装用的假胡子,他身边那女子大惊失色,如今形势根本尚未明朗,他却在甫一相见时便自曝了身份,这完全违背了组织原来的计划。

    而亦笙闻言转眼,方才她的注意力一直落在了与他一道来的那女子身上,而他又做了乔装,所以她一时没认出来,现如今看明白了,她却忽然的,只觉得又是悲哀又是气愤,只为了宋婉华。

    她看了看牟允恩,又看了一眼他身边的女子,冷淡当中略带讥讽的开口道:“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就因为你,婉华姐姐连命都没了,那个时候你不出现,现如今娇妻在怀,又拿着故人的遗物来晃荡个什么劲儿?

    牟允恩眼底恸,声音微微的抖着,即便是到了如今,听来仍是沉痛,“我那时候受了伤,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秘密转移出了上海,那件事情,他们全都瞒着我……”

    亦笙微抿着唇,偏过头去,并不做声。

    而牟允恩顿了顿,终是又低低的接了下去,“到后来我好了,婉华已经牺牲了……我知道这件事情还连累到你,虽然一句道歉什么都不能弥补,可我还是要说,对不起,亦笙。”

    “你并没有对不起我,我当日为的是婉华姐姐,并不是你。若非她死死的瞒着你的行踪,连我也不肯透露,说不定我早就不堪严刑拷打将你供出来了,”亦笙的声音依旧很冷淡,眼光带了几分厌恶,飞快掠过他身边那个可以妆扮时髦的女人,又落到他身上,一字一句的开口,“你对不起的人,是婉华姐姐。

    牟允恩自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开口解释道:“我和向红同志不是你想的那样,是组织上出于安全考虑,才让我们乔装成夫妻的。”

    亦笙眼中的敌意微微褪去一些,却仍是没有好脸色来给他,又因着如今丈夫的身份,她更加不想与他多做牵连。

    况且她又不傻,以牟允恩如今的地位,来找她已经是在冒着掉脑袋的危险,更何况他还大费周章乔装,又拿了宋婉华的怀表做引见,绝不可能只是单纯来向她解释道歉的。

    他的来意,她不想知道,于是径直便下了逐客令,“你们的事情与我无关,既然你也知道在我这里并不安全,这就请回吧,原本,我也是因为婉华姐姐的怀表才会见你们的。

    “亦笙,其实我这次来……

    牟允恩正说着话,亦笙却忽而听到外面传来汽车驶近的声音,这声音她太过熟悉,可这个时间明明薄聿铮是不该回来的。

    不过一瞬,她心内已经有数,他今日去开会的会场本就距公馆不远,定是家里有人认出了牟允恩,去与他通风报信,而他赶了回来。

    “你快住口。”她看向牟允恩,眼底起了些微的犹豫与挣扎。

    第五十九回

    面前的,是相识多年的故友,更是宋婉华倾心所爱宁死也要保护的人。

    在法国的时候,是他们宽容的接纳了她的孤寂无依,虽然因为宋婉华的事情她不是没有怨恨过他,可她心底其实也知道,或许,该怪的不是某一个人,而是这动荡的时局与年月。

    牟允恩身边那女子因着多年从事地下工作的经验,也已经敏感的察觉到了不对劲,略带了些焦虑的小声与他耳语,“情况有些不对。”

    而牟允恩,虽是没有继续再说下去,却也一派坦然,不惊不惧,静静的看着亦笙。

    而亦笙却是默默看着那女子的举动,然后慢慢做了个深呼吸,强自放下所有的挣扎矛盾,也刻意忽略阵阵上涌的罪恶感与内疚,她的眼中现出些许决绝神色,终是避了开去,不肯再看牟允恩,不说一个字,也没有任何动作。

    是的,她不能忘记,眼前这人,同样也是自己丈夫如今的政敌,不管他们之间孰是孰非,她永远都只会站在自己丈夫的身后,只要能帮到他,只要能让他安好,那么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不会去阻止。

    不一会儿,几个持枪的卫兵便鱼贯而入,跟在他们的身后的薄聿铮面色沉敛,走入客厅,稳稳的护在了妻子的身前,然后暗自禁戒着对面那两人任何可能会有的动作。

    “亦笙,你先回房。”他淡淡面向牟允恩,却是对着妻子开了口。

    亦笙看了一眼客厅当中的警卫,俱是跟了他多年的心腹,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牟允恩,他身边的那女子已经面色大变,而他却依旧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甚至微微笑了下,“薄将军,久仰大名,终于有幸得见。”

    亦笙微抿了下唇,终是一低眼,然后转身,一言不发的上楼,一次也没有回头。

    “牟先生此次到访,真是出人意料。”

    薄聿铮的声音拉回了他一直注视那抹背影的视线,牟允恩微笑了下,“我来拜会一下旧日同窗,如果有可能,也想和薄将军交一个朋友。

    薄聿铮一双眼睛敛得极深,语气亦是清淡,“贵我双方如今势同水火,牟先生何来朋友一说?”

    牟允恩摇了下头,“与我党势同水火的只是贵党中的少数反革命分子,凡是主张枪口对外,共御外辱的,都是我们的朋友。”

    牟允恩一面说着,一面站了起来,语意坚定,“薄将军,东北、上海……寸寸焦土,日本又再扶植傀儡政权“伪满洲国”,虎?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