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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筝笙第35部分阅读

怎么办?”

    众人的眼光又再一次的齐齐看向了主座。

    方军长一时无语,方才,他虽是那样说了,心底却是对于援军究竟什么时候会来,甚至,究竟会不会来毫无把握。

    停了好一会儿,薄聿铮看着面前众人缓缓开口,他的声音依旧很平静,眸广义是沉敛——

    “先父生前曾经说过一句话,他说,军人最大的实力和本分,就是这一股子不怕死的气性。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所以我每一次指挥战争,都把它当做是最后一战来打。

    众人眼中都带了些肃然又悲壮的神色,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而他顿了顿,将实现缓缓移到那已被炮火染红了的天边,“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如果守不住城,你我等人也就葬身于此,我看衡阳这片血肉厚土,可以埋忠骨——现在,各自归位吧。”

    几个师长慢慢站起了身,脚跟相扣,对着他与方军长行了个标准的军力,然后转身离开,并没有多说什么。

    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蕴在了彼此坚忍的视线中,蕴在了这身军装下,蕴在了这沉默的军礼里。

    他看着他们的背影走远,还未来得及同方军长说上一句话,便见军部军医处的董处长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军长,钧座,野战医院刚刚被敌弹击中,伤亡惨重!现在又缺医少药的,伤病员的情绪都很激动,医院不知该如何是好!”

    军部当中有人立即开口道:“军长、钧座,你们放心,我这就去处理!”

    薄聿铮却止住了他,“不用,我和方军长亲自去。”

    在前往野战医院的路上,他问董处长:“现在医院的情况怎么样了?”

    那董处长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哽声道:“早在十多天前,我们预先准备的那些医用品就全没了,都是把死人的衣服撕开了,当绷带用,拿盐开水擦洗伤口……可是伤兵那么多,医务人员、伙夫又调到火线上去了,那么多伤员,没有医药,没有照料……军长,援军究竟什么时候才到啊?”

    “军长,援军究竟什么时候才到啊?”

    这个问题,在方才的作战会议上方军长没有回答,在董处长流泪询问的时候他没有回答,此刻,面对士兵们那一双双渴盼的眼,他更加说不出那违心的一句——“快了!”

    薄聿铮与他一同注视着这一群在战场上暂时保全了姓名的劫后余生者们,他们一个个都面色憔悴,双目深陷,军衣褴褛,血迹斑斑。

    他知道,此刻在他面前的,全是真正意义上的重伤患。

    火线病员匮缺,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所以阵地上,裹伤再战不下火线的官兵数不胜数,而医院里,很多人只要稍能行动,便又自动请求重上前线,勉力支持着这日渐危殆的战局。

    此刻,医院刚刚经历过敌机空袭,一片混乱狼藉,触目皆是惨状,很多伤兵没能躲过这一次劫难,永远的闭上了眼睛,而幸存下来的人,都克制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虽然这种激动因着最高指挥官的到来而平复了不少,但心底那一股股不知是怨、是恨、是茫然、是期待、是无悔、还是悲凉的感情,却怎么也憋不住。

    他们大多是最普通的士兵,虽然这段日子以来都知道有个薄将军在与第十军共进退,但毕竟没有太多接触的机会,而面对着他们一直追随如父如兄一样的军长,那一阵阵最真实的感情终是不受控制的宣泄了出来——

    ……

    “军长,没有饭吃,我们还可以吃槐树叶,芭蕉叶,可是子弹没了,手榴弹没了,可该怎么办啊?”

    “……军长,我,我都梦到过好多次和外围友军见面的场景了,我们一起手舞足蹈,把帽子抛上了天……就昨天晚上,我还梦见衡阳市民都回来了,他们围着我们,流着眼泪一个劲儿道谢……军长,究竟援军什么时候才来啊?我们还能不能打胜这一仗?”

    ……

    都是些流血不流泪的汉子,却都在那一刻,红了眼眶,有人甚至忍不住失声哭了出来——

    “军长,兄弟们死的太惨了啊,为什么援军还不来,不是说好了只要守两个星期吗?他们还是不是中国的军队?”

    这一个接一个无助又委屈的问题,如刀一样,狠狠剜进方军长早已沉重不堪的心中,他虽极力忍耐,却终究是克制不住,闭上眼睛,长长一叹,就那样落下泪来。

    而那些伤兵们看到自己的军长落泪,心内震动不已,有感动也有悲凉。

    那方军长深吸了一口气,克制了下自己的情绪,对着一众伤兵颤声开口道,“兄弟们,其他人我管不了,我只知道,我第十军队兵都是毫洋的!我以你们为荣!这个国家以你们为荣!”

    伤员们的情绪一下子重新激动了起来,只是这种激动与先前的截然不同。

    几乎所有人都热泪盈眶,而在方军长与薄聿铮离开之后,每一个人都在说——

    “死了算了,为了国家,为了第十军。”

    走出了医院,见四周无人,方军长强忍着的情绪终于爆发,他看向薄聿铮“钧座,你和我说一句实话,依你的判断,我们还能不能等到援兵?”

    薄聿铮看着他,终是开口,“大概等不到了。”

    方军长眼中的光,慢慢的暗了下去,原本微微抬着的手也颓然垂下,“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薄聿铮没有说话,而就在方军长以为他不会回答了的时候,却听见他的声音随风传来——

    “本着我们的良心,走道哪里算哪里吧。”

    于是仍旧坚壁对峙,用血肉之躯筑成壕垒,抵挡着敌人一次又一次的疯狂的进攻。

    于是仍旧不肯言弃,有一墙,守一墙;有一壕,守一壕;有一坑,守一坑。

    不再问结果,不再问援军何时能至,只求能尽军人本分。

    每个人的心中都只生下了这最后的信念——衡阳能多守一刻是一刻,小鬼子能多杀一个算一个!”

    “钧座!天马山告急的电话!”

    军指挥部里所有人的心,都随着这一焦灼万分的嗓音,狠狠一沉。

    天马山,这是衡阳西郊的最后一个据点。

    一旦敌人越过天马山,前面就是市区,而且已经是大街了。

    在第十军伤亡如此惨重,精疲力竭的如今,对于巷战,虽然仍是在全力部署着,可毕竟谁也不敢寄托太大的希望在上面。

    而为了确保市区安全,为了争取更多的时间,对于天马山这一处据点,他们用上了能用的所有兵力。

    可是现在,在市区布防远未部署完毕的现在,在天马山已宣告告急。

    天马山的守军,是由各连各班的残部抽调而成的,其中有不少是薄聿铮的随行警卫,此刻,他接过电话,电话那头一听到他的声音,立时急道——

    “少帅,敌人——”

    报告的话没能说完,电话那头一时声音全无,想是电话线已被敌人的炮弹炸断。

    薄聿铮将那已经失去作用的电话放下,走出了军指挥部。

    遥遥望去,天马山之上的天幕,已被战火染成了一片血红,轰隆隆的枪炮之声不绝于耳,连脚下的大地都在剧烈的颤抖着,仿佛下一刻,就要天崩地裂。

    并没有半分犹豫,他转身走进了军指挥部,一面自己裹上绑腿,一面对方军长开口道:“市区还没有布防完毕,天马山此刻不容有失,电话线断了,现在敌人的炮袭又那么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抢修得好,我必须去看看。”

    方军长闻言大急,脱口就道:“钧座!不行!你不能上去!”

    现在上去等于是送死啊!

    这句话,他默默的在心里念着,却终究是没有说出来,因为他想到了此刻仍在天马山坚守的那些将士们。

    用血肉之躯来拼炮弹,谁都知道这是多么得不偿失的事情,可是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咬牙顶下去。

    死守,死守,除了死守还是死守,一旦天马山失,就也没有什么有利地势可资与敌抗衡了,而此刻巷战的部署,还远未完成!

    “钧座,”他咬了咬牙,”这里,第十军就都交给你了,我上去!”

    他说这便大步往外走去,却被薄聿铮一把拉住,他的神色严峻,语气亦是不容转圜,“天马山上大多是我的随行警卫,他们的情况我比你了解,而对第十军官兵的把握、对衡阳城的熟悉程度我都不如你,这两点又是巷战布防的关键,没什么好争的!”

    “可是钧座——”

    方军长还欲再说,薄聿铮却已断然打断了他——

    “不必再说,这是军令,你尽快安排,我会尽量为你争取时间。”

    一路疾行,火光与浓烟便是入目之所有,硫黄与血腥混杂的味道遍布空气,那爆炸的声浪,伴随着怒吼声、惨叫声和冲锋号吹响的声音越来越近,阵地上的官兵们见到他,皆是惊急到无以复加——

    “少帅?!你怎么上来了,这里太危险了,你快下去!”

    “下面有方军长,我的阵地现在在这里,跟你们在一起。”

    他的语意当中,并没有任何可以商量的余地,也不再废话,径直拿起望远镜察看敌情。

    “现在什么情况?”

    他的部下皆是深知他的脾气,不敢再劝,也不敢耽误时间,立刻开口回报道:“我们的人已经不到三分之一了,鬼子的攻势还是一波接一波,少帅,天马山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了!”

    说话间,日军的又一波攻势被拼死拦了下来,后撤了几里,正重新整顿以备片刻之后的再次冲锋。

    阵地上的官兵们筋疲力尽的稍喘了口气,却仍不敢放松,仍然牢牢握着手中的机枪和手榴弹。

    薄聿铮看着眼前这一张张写满疲惫的脸庞,还有那一个个手握武器警戒着的背影,他们中有很多都是他的贴身警卫,那么长时间以来,披肝沥胆,一路追随。

    他看着他们,缓缓的开了口:“现在市区的布防还没有完成,所以,希望诸位务必死守天马山,为最后的巷战争取时间和机会,能多守一刻算一刻。”

    官兵们都没有说话,眼底皆是沉默的服从,无声的甘愿。

    “你们当中,有很多都是跟我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过去,你们的血洒在内战的战场上面,那个时候,你们不怕死。现在,你们的血,即将洒在捍卫家国的战场之上,我相信你们更不会怕。”

    依然没有人说话,阵地下面,却又响起了一阵急促的冲锋号声。

    他的视线,带着坚毅与期许,巡过面前每一个人的眼睛,“没时间了,我就再说最后一句,希望诸位都谨记,为国效命,虽死之日,犹生之年——开始战斗吧!”

    喊杀声、号角声又起,与轰隆隆的枪炮声共鸣,激战天地,山摇地动。

    他的每一个手势仍旧冷静从容,每一句指令仍旧清晰有力,挥戈一指,弹如雨下。

    战士们的眼中都含着热泪,高声喊杀,满腔悲壮,看着那一批又一扑蜂拥而上的敌人,看着身边所剩无几的弹药,不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们身后仍然坚持指挥沉毅如山的将军。

    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

    心底的血,就这样,和着伤处的血液一道,汩汩而流。

    “没有子弹了!”

    “手榴弹也只剩2个了!”

    薄聿铮看着那已经逼近阵地前沿的敌兵,明白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

    “是时候了,”他对着身边的传令兵道,“你马上跑步下去告诉方军长,抵抗力消失,阵地随时都有可能失陷,请他立刻做好应对准备。”

    “是!”那传令兵眼眶通红,大声应道。

    他笑了一笑,“去吧,祝他成功,祝祖国胜利。”

    那传令兵含着热泪拔腿狂奔而去,他转身,看着所剩无几的部下,开口,“上刺刀吧。”

    握紧刺刀的时候,他最后看了一眼天边,那天幕被血与火的红和浓烟的黑层层遮蔽,寻不到板分蓝意。

    不期然的又想到了那一幅画,蔚蓝的天空下,他抱着那个小小的女孩儿,而她,微笑着挽着他的手。

    原谅我,亦笙,我错过了靖靖的出生,大概,又要再错过她的成长了。

    原谅我,亦笙,这一世,不能再陪你走下去。

    原谅我,亦笙,明知这乱世维艰,却还是想让你好好活着,代替我的眼睛,看着日本人被赶出中国,看我泱泱中华,终有一日,扬威国际。

    原谅我,亦笙,有一句话,我一直知道它的意思,却从没有对你说过。

    jetai,亦笙,我爱你。

    尾声

    窗外,伫立着一棵枝叶繁密的榕树,绿意深静。

    有微风轻轻的吹过,带来阵阵鸟鸣和树枝“沙沙”作响的声音,与明亮洁净的阳光一道,点缀着这个再普通不过的宁谧午后。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我的眼中,不知何时已藏满泪水,看着面前这位头发花白,却依旧优雅美丽的女士急声追问。

    老人的眉目之间是岁月沉淀下来的宽容平和与皎然气度,眼中仍带着些许追忆的微光,似是还没有从方才那一段尘封的往事中走出来一样。

    “后来啊,她轻轻的开口,眼角似是有些湿润,“后来,方军长明白抢回父亲的遗体无望,就命令炮兵营,用所剩无几的炮弹猛轰天马山据点,将那地皮都炸翻了几翻,为父亲和所有留守官兵进行“铁葬”,也让攻上据点的敌人悉数陪葬——所以,我母亲后来不肯随叔叔和祖母一道去台湾,也不愿意与陆叔叔去香港,后来舅舅也写信来想要接我们过去,她还是不肯,就这样一直守在衡阳,守着父亲,守了一辈子。”

    我心底难受,说不出话来。

    而老人看着窗外,语气当中带着叹息与恍惚,“其实那个时候,若不是他们把我接回来,若不是见到我,我母亲大概早就随着父亲一块去了。”

    她略顿了顿,一面回忆,一面开口道:“我那时候还小,很多事情已经记不清,我只记得祖母不停的说,“小笙,你看看孩子,靖靖还那么小,”我记得妈妈后来终于抱着我哭了出来,在这之前,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眼泪怎么能有这么多,又怎么能哭得让人的心都跟着揪着,她并不哭出声来,只是紧紧的抱着我,眼泪一直掉一直掉,从我醒着,到睡着,再醒来——虽然那时我只是个孩子,虽然那是我长大以后第一次见她,可是她哭,不知道为什么,我也忍不住会跟着哭。”

    “我那时心想,我妈妈一定是个很爱哭的人,”她慢慢说着,“可你知道吗,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她哭泣,在这之后,不管境遇怎么艰难,她都再没有掉过一次眼泪——甚至后来,在家里的东西都被抄走,所有的照片信件全部被烧毁,在她被人批斗,被送去改造的时候,她也没有掉眼泪,我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有没有后悔,有没有伤心,可是我从来没有听她说过任何一句抱怨的话。”

    我越发的难过起来,忍不住问:“那幅画呢,那幅画也没能留下来吗?”

    “没有,”老人摇了摇头,眼中又再带上了些许追忆的痕迹,“我那个时候忍不住哭了,可是我母亲紧紧的抱着我,对我说,没有关系,没有关系,她说,除了我,这世上的任何东西都不能承载她对父亲的思念,她不需要留下什么,所有的一切都在她心里,永远都在。”

    我将脸别过去,纵然这只是过去了的,纵然这只是旁人的事情,可我的心底还是沉甸甸的,难过得说不出话来,为了这样一位尊贵的夫人,为了她这样的际遇。

    老人似是看出了我的想法,平和的又微笑了下,“还好,我母亲并没有受太多的苦,没过多久,牟叔叔就听说了妈妈的事,他大为震动,亲自来看妈妈,他们说了些什么我不知道,但是后来,我去上学的时候,同学也不再骂我是小资本家了,老师告诉他们,我是烈士的遗孤。”

    同老人告别的时候,我跟上她喜欢的巧克力,她向我道谢,然后起身将那两盒巧克力一道放进了一个玻璃橱柜里,那里面满满的,全是巧克力。

    她看见我的眼光,笑了笑,“后来陆续领回了家里原先的东西,妈妈也只是留下了我们生活必须的,其余的,大部分都捐给了孤儿院,留下的,这个便是其一了。”

    “巧克力?”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老人微笑着点了点头,“是,每到节日或者她的生日,又或者什么日子也不是,只是她想念父亲的时候,她就会用他留下的钱买来巧克力,就像是,父亲送给她的一样。这个习惯一直保留到她离开,现在又被我继承下来了——我总是喜欢巧克力的,像我妈妈一样。”

    “等?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