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挣扎也无法将头部挪动分毫。
亚图姆站着,他脚下的地面在晃动,掉落的碎石不停在他身边砸落。
他右手黄金手腕上的光芒在不紧不慢地闪耀,任由自己身前的黑龙挣扎不休。
他绯红色的冰冷瞳孔与黑龙满是暴戾的血红瞳孔对视,锐利目光竟是强硬地压过黑龙那天性暴戾的兽性。
黑龙停止了挣扎。
它伏在地面,一动不动。
它的头上浮现出荷鲁斯之眼的金色光环,闪耀了数秒便透进它的头颅之中消失不见。
它安静了下来,那双暴戾充斥着的血红色的巨大瞳孔瞪着站在它身前的少年王,仿佛是在确认着什么。
然后,有着血红瞳孔的漆黑巨龙伏下了头。
它以行动示意自己臣服身前那个甚于它强大的年轻法老王。
这个骄傲而强大的魔物选择臣服被它认可的强者。
少年王收回手,黄金手环闪了一闪,低头匍匐于少年王脚下的红眼黑龙化作一道流光投入黄金手环之中。
他再一次抬起头,绯红色的瞳孔看了天空之中的青眼白龙一眼。
那只仿佛是光芒汇聚而成的美丽白龙恭敬地低头。
下一秒,它已静静地消失在天空之中。
年轻的法老王向前走去,走到这个崩塌了大半的王宫高台的边缘。
他站在细小碎石还在簌簌滚落的边缘,眺望着这片属于他的大地。
他看到了地面上无数向他跪拜的子民。
他同样也看到了那群手持武器妄图攻占王宫,但在此刻只能呆若木鸡站在原地仰头看着他的叛逆的埃及士兵们。
他绯红色的艳丽瞳孔冷静得看不出丝毫怒意。
因为愤怒是属于人类的情绪。
悬停于王宫上空的魔龙刚朵拉微微收拢起双翼,镶嵌在双翼之上的绯红宝石再一次闪耀出美丽的红光。
即使是在晨曦的光芒对比之下,也毫不逊色的耀眼光辉。
亚图姆的手轻轻向上举起。
他额头黄金的荷鲁斯头饰折射出一道金色的光芒——
炽红光辉在那一瞬间再一次降临大地,这一次,是足足持续了长达十秒的光辉。
王宫内外,凡是还拿着武器站着的人一个接一个在红光中一头栽倒在地。
他们倒在地上,瞳孔放大到了极限,已经没了呼吸。
匍匐于地的人们还活着,他们深深地低下头,身体因为惧怕而不停颤抖着。
死亡,这是叛党们应得到的惩罚。
红光消失的时候,王宫内外已经没有一个人站着。
他们或是躺在地上成为冰冷的尸体,或是跪伏在地向法老王表示忠诚。
年轻的法老王放下手来。
这时,天空中传来一声急促的鹰鸣,雪白的鹰有力地拍打着它的双翼在他的眼前掠过一道弧度。
少年王绯红色的瞳孔顺着白鹰指引的方向,再一次眺望向更远的地方。
从这王宫的至高之处眺望而去,在视力极限所在,偌大的王城之外,隐约可以看到那黑色的、密密麻麻向王都奔袭而来的埃及军队。
毫无感情|色彩的绯红色瞳孔深处似乎有锐利的寒光一掠而过。
天空之中,漆黑的魔龙刚多拉身上再一次闪耀出更甚于前一次的炽热而红艳的光芒。
埃及少年王浅褐色的手指动了动,似乎就要向那群几乎看不到尽头的埃及军队指去——
游戏终于从那种非人痛楚的折磨中解脱了下来。
脑袋深处那种尖锐得让人抓狂的疼痛几乎让他以为自己的头就会被这样硬生生撕裂开来。
他根本不记得在那种痛楚中他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此刻回过神来,他才发现自己一身都已是汗水淋漓,被冷汗浸透的金色发丝湿漉漉地贴在他的脸上、颈上,越发让人觉得难受。
他想,他宁愿去死也不想再一次忍受这样的痛苦。
他甚至不想去思考自己为什么会从那种非人的痛楚中解放出来。
此时,他无力地蜷缩在赛特怀中低低地喘息,他已经连动一动指尖的力气都没有。
脑中还在隐隐作痛,那种近乎麻痹的痛楚让他甚至无法随意控制自己的四肢。
休息稍许之后,紫罗兰色调的瞳孔微微动了动,年少的王弟看到自己的左手扶在赛特的手臂上。
年轻大神官的手臂上尽是一道道深深的血痕,很显然是他在痛苦中使劲抓出来的。
游戏顿时有些内疚,他的头向上扬了一扬,想看看赛特此刻在做什么。
大概是感觉到他的动静,在他的头上扬的同时,正仰着头看着什么的年轻大神官的头也恰好低了下来。
两人的目光正正撞在一起。
“没事了,王弟。”
年轻的大神官说,他说话的声调是从未有过的轻缓。
那双天空色的瞳孔注视着他,神色显得很复杂,似乎还极其难得的带着一丝愧疚。
这种愧疚的眼神一点都不适合赛特。
在那一瞬这么想着的年少王弟嘴角扬了一扬。
嗯?……
……没事了……
意思是——!
在那一瞬反应过来,他猛然抬头看向天空。
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清晰地倒映出沐浴在晨曦光芒之下的年轻法老王的身影。
年少的王弟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赛特大神官皱了皱眉,却还是帮助他站了起来。
他勉力站着,沉重地喘着气,再一次抬头看向天空。
他抬头的一刹那,刚多拉绽放的光芒刺痛了他的眼。
站在王宫高台之上的年轻法老王抬手的那一瞬,血红光芒笼罩大地。
无数人的身体跌落在地的声响在这个被恐惧笼罩而一片死寂的王宫之中异常清晰。
那一秒的光芒夺走了无数人的性命,让残留的跪伏在地的人们的身躯止不住战栗。
那是埃及的神灵法老王给予罪人的惩罚。
年少王弟的喉咙动了一动,他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他的手再一次蜷缩起来握成拳头,又艰难地松开。
他看着王宫大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看着那些瞪大眼睛死不瞑目的人们,那张稚嫩而满是血痕的脸上的神色显得有些茫然。
他扭过头来,张唇想要急切地对赛特说些什么。
年轻的大神官注视着他,似乎是知道他要说什么,再一次皱起眉来。
天空色的瞳孔用严厉的目光看着他,赛特坚定地对他摇了摇头。
年少王弟的唇张了一张,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的神色有些黯淡,撇开视线,仿佛是不愿意再看到眼前遍地的尸首。
然而,在他扭开头的一瞬,他眼角的余光看到天空中再一次闪耀起的绯红光芒,还有年轻的法老王那似乎要再一次落下来的手——
“王兄!!!”
有什么无法遏制的冲动破开胸口让他用尽全身最后的力量对那高高在上的年轻法老王大喊出声。
他挣脱赛特的手向前跑去。
他的手向那仿佛是站在天空之巅而显得遥不可及的法老王的方向竭尽全力地伸过去——
他已经力竭的身体仅仅只让他跑出了几步的距离。
他疲软的双腿已经无法支撑住他的身体。
脑部隐约残留的刺痛感让他依然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
埃及年少的王弟倒在地上。
他努力想要再一次支撑起上半身的双臂已经完全不听使唤。
他努力想让自己站起来,却力不从心。
一次又一次徒劳的尝试之后,他终于放弃。
他趴在地上,忍耐到极限的泪水充盈了他浅紫色的双眼。
他稚嫩的脸贴在满是尘土的地面,无声渗出的泪水在青石上摊开浅浅的水渍的痕迹。
他并不是为了让大家都死去才不顾一切将刚多拉召唤出来的!
结果到了最后,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他依然什么都做不到。
他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
有什么柔软的东西从空中轻飘飘地落下来,轻柔地覆盖住他的身体。
他伏在地面的身体被人一把抱起。
深蓝色的柔软的披风裹在他身上,浅褐色的强健有力的双臂将他从地面抱起。
年轻的法老王注视着怀中王弟那张混合着泪水、血迹以及尘土而显得肮脏之极的稚嫩面容。
那双绯红色的瞳孔很平静,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第五十七章
“王兄!!”
埃及年轻的法老王站在王宫碎裂了半截的高台之上,尖锐的金色发丝和额头的荷鲁斯之眼相互辉映,在阳光下闪耀着金色的光芒。
逆光下太过遥远的距离让人看不清少年王此刻脸上的表情。
他浅褐色的手在空中顿了一顿。
极其微小的、让一般人都无法发觉到的一瞬的停顿。
他的手放了下来。
展开漆黑的巨大龙翼悬浮于少年王头上的魔龙刚多拉身上闪烁着的绯红光芒也随之渐渐消失。
年轻的法老王站在那里,清晨的风刮过的时候让他的衣物飞扬而起。
他似乎是在沉默着思考着什么,又似乎是在俯视着大地上那些匍匐在他脚下埃及子民。
然后,他从高台上跃下。
矫健身姿以近乎轻盈的姿态屈膝落在地面。
他站起来,大步向前走去。
他的手在行走的同时一把扯下自己深蓝色的披风。
埃及年少的王弟蜷缩着身体伏趴在地面,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
那裸|露的四肢上尽是大大小小被碎石擦伤的痕迹。
少年王绯红色的瞳孔瞥了一眼本是伸手想要将王弟从地上扶起来的年轻大神官。
赛特怔了一怔,安静地站在了一旁。
他皱着眉,很明显有些不悦。但是即使是对于王弟刚才那一声制止了法老王的叫喊极为不满,注视着此刻显然是在埋头哭泣的王弟,他终究什么也没多说。
深蓝色的柔软披风被它的主人抛下去,轻飘飘地落下来,将地面那个伤痕累累的少年的身体覆盖住。
年轻的法老王俯□来,将他的王弟从地面抱起。
被突然从地面打横抱起的王弟似乎并没有料到亚图姆会这么快来到自己身边,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睁得大大地,有些茫然地看着亚图姆。
绯红色的瞳孔注视着他的王弟那张混合了血迹、泪水和尘土而显得脏兮兮的脸。
他与那双蕴含着浓郁水汽的浅紫色瞳孔对视了片刻。
年轻法老王的神色很平静,也很冷淡,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双浅紫色的瞳孔怔怔地看了他半晌,年少的王弟伸出手来。
常日里极为好看的白瓷色的手指此刻很脏,有扣紧地面而磨破的伤痕,有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他人的干涸血迹,有灰黑色的尘土。
它慢慢地向年轻法老王浅褐色的脸颊伸过去,感觉上有点害怕,还带着点试探。
亚图姆皱了皱眉,似乎有点不悦。
但是即使那显得很脏的手指已经碰触到了他的脸,他也没有动一动去躲开他的王弟伸过来的手。
他的右颊被他的王弟的手指抹上了血痕和尘土。
“……王兄?”
被深蓝色披风包裹着大半个身体的年少王弟发出微小的声音,他缩回自己闯祸的左手,稚嫩的脸上越发露出怯生生的神色。
盯着他的王弟似乎有些害怕的模样,年轻法老王的眼底透出明显不快的神色。
“赛特。”
“是的。”
站在一旁的大神官回应法老王的呼唤俯□。
“王宫东门外的那群垃圾,朕不想亲自动手。”
年轻的法老王说,锐利目光注视着跪在自己脚下的赛特。
“赛特,不要让朕觉得朕的大神官都是没用的废物。”
“很抱歉,法老王,是我等的失职。”
虽然常常敢于和法老王据理力争,但是在遇到自身错误之时却从不推脱的年轻大神官坦然地承认了错误。
“我愿意接受任何惩处,但是现在还请您多给我一点时间。”
他说,“请您和王弟离开,余下的一切事情由我来处理。”
绯红色的冰冷瞳孔盯了他片刻,年轻的法老王转身,抱着他的王弟离去。
他说,“朕允许你使用朕的名义,不肯丢弃武器的人一律处死。”
站起来的年轻大神官怔了一怔,然后脸上露出了明显不赞同的神色。
他看着离去的法老王的背影,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然而即将出声的那一瞬,他的目光落到的少年王的左肩上。
一只满是血污已经看不出原来那种好看的白瓷色的手正搭在法老王的左肩。
天空色的瞳孔深处有什么看不清的情绪闪了一闪,虽然仍旧是一脸不快,但赛特终究没有叫住离去的法老王。
他转身,向与法老王相反的方向走去。
法老王说,不肯丢弃武器的人一律处死。
也就是说,凡是投降的人就可以保住性命。
那个又愚蠢又没用又爱逞强还爱假惺惺装好人让人讨厌到极点的王弟——
以上,赛特只能暗自腹诽。
埃及气势恢宏的王宫静静矗立在大地之上,虽然在战火之中部分建筑崩塌,但是损毁严重的地方基本集中在王宫中心地区——那个原本作为法老王住所的高塔附近,四周大部分虽然多少也被火焰波及,但基本上尚算完好。
年轻的法老王抱着他的王弟向未被战火波及的西方偏殿走去。
一路走来,那零零散散跪在地上的人们纷纷大气不敢出地将额头贴在地面,待到法老王走过去很久之后才小心地站起来,跟在法老王身后。
虽然是劫后余生,但是他们偷偷看向法老王背影的眼神无不带着喜悦的神色。
虽然年轻法老王的冷酷让他们害怕,但是法老王还活着这样的事实仍旧让他们松了一口气。
法老王没事,王弟也没事,埃及自然也不会有任何事情。
许多人都如此欣慰地想着。
仅剩的埃及高级将领低声呵斥着将士兵们聚拢起来整队,分开成小队向四周散开,搜索是否还有幸存的敌人。
负责西部偏殿的女官已经带着侍从和侍女们迎了上来,跪在宫殿门口。
在法老王的允许之后,已经并不年轻的中年女官镇静地站起来,她谦卑地低着头,小心地引着少年王来到偏殿中本就是给法老王备用的房间里。
在表示会尽快将医师带来之后,女官退出了门外,并吩咐几位侍女迅速准备好干净的衣物和热水送进去。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侍从们都守在了外面。
房里只有几个侍女静静地站在角落里,随时等候着法老王的召唤。
亚图姆在生气吧?
一路走来,游戏都在小心翼翼地偷看那个抱着自己的年轻法老王的脸色。
他看见那张俊美却冰冷的脸上有着明显不快的神色,即使是他小声地叫着王兄也没有搭理他。
他明明应该知道的。
身为法老王的亚图姆不会容许身为王弟的他在与埃及有关的事情上做出与其违背的行为。
琐碎小事或许能容许他任性,但是亚图姆决定的与埃及相关的事情,他绝对不可以去反对。
一直以来,他都尽可能让自己远离埃及的事务。因为他知道,就算这时的法老王如何宠爱他这个王弟,也绝对不会允许他碰触到埃及的权利这个禁域。
赛特曾经警告过他,王家没有亲情。
这种事情他当然知道,所以他才尽可能地忽视自己王弟的身份,逃避他身为埃及王弟的责任。
只是现在……
此刻,他蜷缩着身子坐在床头,原本洁干净白的床布也被他蹭上了尘土和血污。
他拽了拽身上深蓝色的披风,想把它裹紧一点。
他低着头,将脸埋在双膝之中。
他一点都不想看到亚图姆用不快的目光看着他。
年少的王弟的眼眶又一次热了起来。
他咬紧牙,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眼底汇聚出的泪水无论怎样忍也忍不住,连接不断地从眼眶里滚出来。
那泪水滴落在他膝盖上,热热的,融化开了膝头上的一点血污。
身侧一边的床突然一沉,很显然是有人在那一侧床沿坐了下来。
年少王弟的身体下意识僵了一僵。
大概是察觉到他这种反应,那只本来已经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