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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洋第12部分阅读

    《劝学篇》现在就给搬出来了,真是不知道张之洞知道后会有什么样的想法。

    “不过至少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个自己第一个见到的大boss一定认为我是他的知己,把他心中想说的都给说出来了!”谭延闿有些坏坏的想到。

    “谈中国重工业不能忘记张之洞”谭延闿前生的历史课本上就有这么一句话,谭延闿在《劝学篇》中的《强国》一章中就是按照后世历史书中对张之洞的介绍来写出的,现在张之洞手头上最大的工程莫过于汉阳钢铁厂。谭延闿自然知道张之洞的“晚清版国有企业”的尝试最后败的一塌糊涂,这汉阳钢铁厂由于初期投资最大,也成为张之洞一生的污点,不过张之洞有兴办重工业的想法是绝对没有错的,只是管理方法上出了偏差,晚清官吏的道德水准已经差得不能再差,让他们来主持钢铁厂的运行,那铁定连自己的内裤都要输掉。

    汉阳钢铁厂有着重要的意义,根据谭延闿的回忆后来张之洞在钢铁厂的资金上出了大问题后,不得不转让给盛宣怀来接手,盛宣怀能够给其后代留下比李鸿章两倍还要多的资产,这钢铁厂功不可没。尽管谭延闿还没有见过张之洞,不过听这老家伙的脾气实在是很有问题,他虽然有心汉阳钢铁厂这块大蛋糕,但是不等到张之洞碰个头破血流的时候,他还是不会出手的,他只需要赶在盛宣怀的前面把钢铁上厂弄到手就可以了。

    不过这也只是一个大致的想法,想想现在钢铁厂还正在建着,张之洞什么时候把汉阳钢铁厂转让给盛宣怀谭延闿并不清楚,但是想来等建成后四五年之内,张之洞还是能够撑得住的,那这段时间对于谭延闿来说就是积累资金和张之洞打好关系的最佳时期,到时候张之洞一旦有退意,那就是他谭延闿坐镇钢铁厂的时候了,至于盛宣怀他有先天上的缺陷——他是李鸿章幕下的重要人物,若不是张之洞实在找不到可以接手的人,那怎么也轮不到盛宣怀来吃这块蛋糕。

    “壬秋先生现在还好么?”一个年近六十的老人坐在太师椅上淡淡地问道。这个老人便是王闿运口中的桑治平了,他从前年便离开了张之洞在这赤矶山下隐居,作为跟随张之洞长大二十年的首席幕僚,他对张之洞了解甚深,其影响力自然是不言而喻,而且他还是张之洞的亲家。

    “家师数十年来一直在船山书院收徒授课,闲时在家著书立说,身体健朗的很,就是很少出门走动……”谭延闿恭敬地说道。

    “壬秋还是原来的老样子,我们两人自辛酉年一别之后,虽然时常书信联系,但是也有快三十年没有见过面了!”桑治平依旧是不咸不淡的样子,不过在“辛酉年”这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谭延闿听后心中一动便说道:“家师时常和弟子谈及和先生相处的岁月,辛酉年先生前往热河后,骤逢大变之事不胜嘘唏……感叹人事无常!”

    王闿运和桑治平相交时间甚长,不可能不知道王闿运的“帝王之学”和“纵横之术”,谭延闿估计桑治平的“辛酉年”也是在试探自己是否是王闿运的内室弟子,若是不是的话,那这次见面也就意味着毫无收获了。

    桑治平听后脸色一正,谭延闿注意到桑治平的手不禁攥紧了太师椅的扶手,可以看得出这个老人对当年的事情还是非常在意的。辛酉政变不过是王闿运小受挫折,但是对于眼前这个老人来说却是一个极大的打击,当年能够跟着肃顺前往热河行宫的人自然是肃顺一系的核心人物,由此可以推断桑治平是肃顺的心腹,排名要在王闿运之上,这点也是王闿运多年后思量所得,加上肃顺最初的那几本针对慈禧太后的奏折文风,王闿运甚至肯定这几个奏折都是出自眼前这个老人之手。

    第二十七章 鸿铭

    “呵呵,年老还能够看到老友后继有人,真是欣慰的很!”桑治平很快便平复了自己的思绪,用手捋着花白的胡须说道。

    “蒙家师不弃授以学问,家师一直都说先生才是当世大才,辅佐香帅成就一番事业,家师可是羡慕的很……”谭延闿恭敬地说道。张之洞号香涛,虽然中法之战中国不败而败,但是这并不影响张之洞的名声,以文人参军政,最重要的是这场战争是自鸦片战争之后,中国头一次在战场上略压列强一筹,最后李鸿章出来搅局,张李二人随即结仇,不过凡是和张之洞亲近的人都要恭称一声“张香帅”。

    “组安能够在如此年纪便写出《劝学篇》这等让天下读书人都为之侧目的文章,这足见壬秋对你看重培养。壬秋在信上说你这是要去武昌府晋见香帅?”桑治平笑着说道。

    “先生过奖了,晚生刚考完乡试,也不忙于回福州,家父让晚生在外多游历一番,好增长学问见识,免得坐井观天贻笑大方……香帅为湖广总督,兴办实业,气局规模都是前人所不曾有过的,晚生觉得香帅所作所为实为国家之福祉,遂兴起了前往瞻观之心,若是能够见到香帅本人,对晚生的学问将会有极大的帮助,家师也非常赞同晚生去湖北走走,所以特命晚生来此求见先生。”

    桑治平听后点点头,笑着说道:“壬秋这是看我曾在香帅府中效力多年才这么想的吧,某离开香帅以有数年,不过这话还是能够说得上的,往日同僚基本上也都在香帅府中,想来这件事不难……香帅也是中过解元的,在殿试之中还得过探花,想来香帅见到组安也会另眼高看,老夫这就修书一封,组安你带在身边,到时候交给辜鸿铭,他也算得上是老夫的半个学生,香帅和器重他……”

    “辜鸿铭?!”告辞桑治平之后,谭延闿一行人继续乘船北上武昌府,此时桑治平的信就放在他的桌子上,他的手指轻轻敲在信封上,脑子中却想着辜鸿铭。

    “号称精通十国语言的超级天才啊!”谭延闿对于辜鸿铭的大名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了,没有想到他居然和桑治平这个看起来是个非常传统的中国旧文人关系这么深,居然还是师生关系!

    “一个是熟读经史典籍的旧文人,一个是从小在国外长大精通十国语言的老海龟,这对组合还真是让人期待啊!”谭延闿心中恶搞的想到:“据说辜鸿铭本来不是留辫子的,是在张之洞的建议下才留起辫子,换上中式服装,跟随桑治平学习中国传统文化的……这真是个罕见的外语人才,就是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谭延闿知道容闳是中国近代留学生的开拓者,按照年岁辜鸿铭也不比容闳小到哪里去,不过辜鸿铭出生在南洋后来在国外转了一圈之后才回到中国,在中法之战期间被张之洞收罗到门下效力。谭延闿在这几年也没有少打听辜鸿铭的消息,除了辜鸿铭精通十国语言已经够让他震惊的之外,没有想到这个老家伙居然还挂着十个博士头衔。尽管在谭延闿眼中这个时代的博士头衔还要打个引号,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个老家伙绝对是一个非常非常有学问的人,若是放在一百年后,一个人能够挂上三四个博士学位的话,已经够得上奇才了,若是跟辜鸿铭相比,那差得可就没边了。

    从赤矶山到武昌府并不远,乘坐小火轮仅仅需要不到一天的时间便可以到达,不过谭延闿却没有急着去见张之洞——到目前为止,他这个湖湘奇才还没有真正意义的到处走走考察一番,他所知道的无非是前生历史书上写的那些东西,这些东西用来写《劝学篇》是足够了,不过若是面对张之洞这样的强人,那就必须要做一些必要的功课。

    谭延闿一行人在客栈安顿好之后,他便独自在武昌府中逛起来了——不知道老头子对张之洞的一些作为是否得当,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张之洞将自己所主持的洋务实业全部都放在武昌府,老头子说这是张之洞在彰显他的功绩,出门就可以看到钢铁厂的高烟囱冒黑烟,而武昌文昌门外湖北织布官局也在紧张的运作着。

    谭延闿仅仅从这武昌府一地便可以看到张之洞这几年来洋务实业的最重要的成果——正在一边建设一边生产的汉阳钢铁厂、正在建设的湖北枪炮厂、刚刚建成投产的湖北织布官局。谭延闿前生不是没有见过大型的工业企业,不过在这个时代连小火轮都是比较稀奇的东西,能够在这么一个城市中见到这么多已经建成或是在建的近代工业企业,这确实是让他感到吃惊——他所待过的长沙和福州在这个时代也算是大城市了,但是这两个城市近代工业基本上趋近于零,还是小作坊式的生产方式,这和眼前的厂房林立根本没法比的。

    “难怪后世的历史书对张之洞评价这么高,尽管老家伙官僚气重了点,但毫无疑问这种眼光就是放在全国也没有几个人能够比得上!”谭延闿花了整整四天的时间才粗略的看完这些近代化大型生产企业,后世历史书上所介绍的那几行字在现在看来是那么苍白无比,若不是设身处地地站在这里,真是很难想象眼前的这番景象是真的。

    “汉阳钢铁厂冶炼出钢铁,枪炮厂造武器弹药,而织布官局的作用稍微小点,纯粹是为市场提供大量的棉布与国外货争夺部分市场,赚取金钱为前两者提供继续发展的资金……”谭延闿坐在三佛阁江边的一块大青石上,不远处便是汉阳钢铁厂。

    虽然谭延闿前生不是学工业的,但是这份见识还是有的,可以预见张之洞在湖北的这番动作已经远不是“气局宏大”这么简单了,他是想把湖北,不,他是想把武昌、汉阳两地建成一个包括冶金、矿业、军工、纺织等行业在内的综合近代大工业体系!

    武昌和汉阳两地仅仅是隔江相望,若是张之洞的设想能够顺利完成的话,那毫无疑问将会在中国的腹地建成一个战略上极为显赫的重工业基地,只要悉心经营的话,以这里为基点辐射全国,将会产生不可思议的连锁反应!

    “可惜张老头当官当了这么多年,难道不知道‘人走茶凉’这个道理么?他还能够当一辈子的湖广总督来亲手完成这一创举?!”谭延闿一边思考一边朝江水中丢着石头,“也许他毕生的希望就像这投入滚滚长江中的一块卵石一样,掀起微微波澜之后随即便被江水所平复!”

    张之洞的想法是好的,除了考虑到自己的从政生涯的需要之外,他这种做法也吸取了曾国藩到李鸿章这两代洋务派在实践中的经验教训——将重工业产业建在沿海很容易在战争时期受到冲击,炮弹落下的时候他的努力也就打水漂了,长江流域是英国人的传统地盘,为了维护这个看上去比较光鲜的大英帝国权势,在长江流域爆发大规模战争基本上是不可能的;而且重工业产业扎堆建设也会产生规模综合效益,张之洞也许并不清楚这一点,估计也是对此有一定的认识了。

    对于类似张之洞这样的历史名人,谭延闿对他们还是非常敬畏的,别的不说,就是他老子谭钟麟这样在历史上没有留下名字的封疆大吏,其行事作风和布局手段都足以让他不寒而栗,更不要说处在风尖浪口上常年挣扎搏斗的悍将了。也许前生的经验见识告诉谭延闿,张之洞等人有这样或是那样的不足,但是在这个时代能够有像他们这份见识的人又有几人?有这份见识人肯去实践的又有几人?

    “老张同志,不是我不帮你,而是你这么下去就算有我帮你也是打水漂,更何况你用不用我还在两可之间——你太老了,已经定型了,已经跟不上这个时代了!还不如现在把你的家底摸清楚,这几年好好和你建立良好的关系,等以后我来接手你的家底,或者还可以放手一搏尚未可知……”谭延闿站起来从地上捡起一块手掌大的鹅卵石狠狠的抛进江中:“也许我的结局未必比你好到哪里去,或是能够搏出一片新天地,或是和你一样不过是块更大的鹅卵石能够激起更大的水花,或是干脆连你都不如直接被历史所淹没……”

    谭延闿虽然知道蝴蝶理论,但他到现在也不相信自己就是那只蝴蝶,更不相信自己这双翅膀所扇起的风可以变成改变中国历史的风暴。“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实用主义者,不敢奢望能够改天换地,只希望自己所做的能够减轻这片土地的苦难——能够减轻多少是多少!

    这个时代还没有什么“保密措施”,张之洞兴建的这些洋务实业并没有下达不准许参观的命令,谭延闿这几天在这些实业中转来转去,算是把张之洞在湖北武昌和汉阳两地的实业家底摸了个透,对张之洞兴办洋务实业算是心里有底了,这才托人将桑治平的信件附上自己的片子送到辜鸿铭的住处,就在客栈中等待消息。

    虽说是等待消息,但是谭延闿并没有闲着——像张之洞这样典型的“学以致用”精神的封疆大吏,想单靠一本《劝学篇》打动他们是足够了,若是想在他们心中有一席之地,那还远远不够。《劝学篇》只是在宏观上为洋务派树立了自己的理论体系,这个体系从慈禧太后和皇帝那里反馈回来的消息来看还是能够站得住脚的,各地封疆大吏对此也是非常赞赏,反对意见不是没有,不过相对于赞扬声就显得微不足道了。现在他要想给张之洞再加深印象的话,那就必须从微观的角度,从某一个方面根据张之洞在湖北所开展的这些洋务实业有更进一步的建言,这份建言必须写好才可以真正打动张之洞,为日后的发展奠定更加坚实的基础。

    “只有调查才有发言权!”谭延闿经过这几天的实地考察,张之洞口袋里的那些家当他算是了解的非常清楚了,再加上后世对张之洞在湖北兴办洋务实业有着很高、很详细的评价,谭延闿写起这片策论也是非常上手。当然谭延闿也没有忘记百年后历史书中对张之洞兴办的这些实业的批评,尤其是汉阳钢铁厂致命的伤——管理、煤矿来源还有炼钢设备问题。

    对于汉阳钢铁厂的致命软肋,谭延闿前生的中学历史教科书中介绍的非常详细,虽然文字不多但是已经点的非常清楚了。钢铁厂的官办管理方式是最致命的,不过谭延闿并没有详细写这一块——他写了也是白搭,人家张之洞是个非常传统的读书人,对于商人非常鄙视,而对于官员的操守又看得实在是太高,不到他撞倒南墙他是听不进去的。

    谭延闿重点写了钢铁厂的煤矿来源——历史上盛宣怀接手后,汉阳钢铁厂的用煤是用萍乡的煤,而铁矿是用的大冶铁矿的铁矿石,后来三者合并成“汉冶萍”,这是一项巨大的改进,直接挽救了钢铁厂成本过高的软肋。至于萍乡在哪里,现在到底发没发现煤矿储藏,他可不知道,但是后世历史书上写得非常清楚,他照葫芦画瓢就是了,到时候被问到的时候就推说听老农说的就可以。还有便是钢铁厂的冶炼高炉问题,现在钢铁厂有一部分已经投产运行了,他不知道现在提这事是否来得及,不过想来就算那一部分没有投产,设备也定下来了,再提已经晚了,所以这一部分他也是略写。至于大冶铁矿,他干脆是一个字也没有提——他把煤矿给露出来,也是希望张之洞支撑的时间长些,好给他更多的筹集资金的时间,至于大冶铁矿那是自己留着用的!

    考虑到张之洞现在看着钢铁厂的黑烟囱冒烟正是意气风发之时,整篇策论的基调肯定是以赞扬张之洞的功绩为主基调,不过这拍马屁也是非常有学问的一项工作,好在谭延闿经过闽浙总督府的锻炼后,对这项工作已经非常熟悉,不露痕迹的拍马屁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不过就是让他自己看了有种想冲进厕所大吐特吐一番的冲动。总之这份策论是赞扬百分之九十五,批评百分之五,对于批评又提出了解决的建议,这建议当然可行性很高,而且还必须是在张之洞的接受范围之内的,当谭延闿写好之后,连他自己都觉得脑细胞阵亡了百分之二十——“这马屁也不是谁都可以拍的!”谭延闿看着这份奏章出神地说道。

    “三公子,外面有个姓辜的人求见,说是湖广总督府来的!”一个侍卫在门口说道。

    “来得可真快啊!我的片子递上去还不到一天,超级天才已经找上门来了!”谭延闿放下笔,将自己拍马屁的苦恼抛到九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