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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洋第65部分阅读

    令谭延闿担忧的是荣禄这个人似乎是天生就没有感情一般,这个人眼中对银子虽然极为贪婪,但冰冷的目光总是让谭延闿心中感到非常的不安。对于权力的魅力,谭延闿现在也有些中毒了,推此及彼,比他对权力更为痴迷的荣禄会是怎样?谭延闿无法想象荣禄被“发配”到西北的那十几年,这对于一个向往权力的人无疑和发配到荒岛上一样,他甚至可以想象心中豪情万丈的荣禄每天面对初升的太阳都坚信自己能够东山再起,结果却被周围惨白的事实将自己的雄心击成粉碎——一个人的心在十几年中每天都被击碎,这样的人还会有感情么?!

    如果非要找出一种动物来形容荣禄的话,谭延闿会毫不犹豫的选择“野狼”,荣禄就是大清帝国官场上的野狼——冷漠嗜血的双眼在扫视着帝国的官场,随时会在暗地里扑出来咬住对手的喉咙,夺走对方的一切……这个人坚忍、贪婪、冷静,面对荣禄谭延闿从来没有感到如此无力,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谭延闿至少是和荣禄站在同一条船上,而荣禄看重自己而他更注重对昔日政敌的复仇——有时候谭延闿连自己都不知道结援荣禄以对抗翁同龢和李鸿藻到底是对还是错,不过有一点现在可以清楚的是,他们至少现在不是敌人,谭延闿一方面保佑荣禄别像恭王奕訢那样身子经不住风吹雨打,一方面又求上天在荣禄帮他搬到翁同龢这样的大对头的那一天干脆被雷给劈死一了百了。

    “难怪老头子当初对结援荣禄有些反对,这个人实在是不好对付……”谭延闿在告别荣禄登上马车之前,看到大门上高高悬挂的“荣府”的牌匾,心中不由的倒抽了一丝凉气,没来由地摇摇头之后钻进车厢,而赵恒君一扬马鞭,马车绝尘而去……

    从荣禄那里得知朝廷对于北洋海陆两军的军费拨款基本上已经成了定局,谭延闿心中也就不怎么着急了。除了荣禄答应为英格斯出任中国海军顾问说情之外,比这更高兴的是海陆两军的拨款数额大大超乎了他的预计——第一期一千万两比原本的八百万两多出二百万两,重要的是在以后的四年中每年都有四百万两的固定拨款。

    “看来只有被打怕了才知道军事的重要性!”谭延闿对于清廷这种亡羊补牢的方式颇不以为然。

    海军是个无底洞,但在这个时代又是一个国家主权的标志,只要是临海国家若是没有一支靠得住的海军,多半这个国家是个弱国,可以说海军的强弱在一定程度上表现了这个国家在国际上所受到的尊重高低。不过海军又是一支昂贵的军队,除了建军之时需要极高的投入之外,每年花在战舰更新、维修保养和相关人才培养,配套工业基础的建设等等,这是一个不小的数字。清廷减少北洋海军投入没有什么,事实上很多列强国家在日子比较紧的时候都缩减过海军军费,但完全停滞建设长达六七年,恐怕清政府还是头一份。

    从现在的海军拨款方案可以看得出来,清廷对于重建北洋海军力度还是非常大的,仅仅中央财政拨款就已经达到了两千六百万两。靠着这笔巨额投入,谭延闿觉得日本的威胁会小上很多,而且对于自造战舰的计划也是一个极大的推动。

    光绪二十二年二月,谭延闿在向荣禄疏通之后的没有几天,谭钟麟上书朝廷俄国驻华公使喀希尼关于邀请中国大员参加五月的俄皇尼古拉二世的加冕典礼一事,建议朝廷能够派李鸿章前往……同日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也向朝廷上书同一事情,但是却没有提出任何人选。

    谭钟麟推荐李鸿章前往俄国参加俄皇加冕典礼一事,在京师官场上惹出了一阵马蚤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大臣翁同龢在得知此事之后弹劾谭钟麟越权主事,此事本事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分内之事,直隶总督却越权推荐人选,而推荐李鸿章前往俄国参加俄皇加冕典礼更是无稽之谈,李鸿章乃是代罪之身岂能参与外事?!

    这是翁同龢第一次在折子上公开弹劾谭钟麟,以前不过是在户部职权范围内,挟制谭氏父子,或是指示别的御史台谏出面,这一次翁同龢自己赤膊上阵弹劾疆臣之首,这让京师官场格外关注。谭钟麟看到翁同龢的弹章后,只是微微苦笑的对谭延闿指指厅堂上悬挂的一副“松鹤延年”图,谭延闿知道这幅画作是翁同龢送的,画是名家出手,而题字却是翁同龢自己来亲笔写的。谭延闿心中很理解老头子和昔日的密友站在你死我活的对立面上的心情,但父子两人对着这份弹章却是相顾无言。

    翁同龢弹劾谭钟麟一事在京师引起了很大的争议,恭王奕訢、兵部尚书荣禄等人都为谭钟麟所辩解,但翁同龢、李鸿藻等人亦是抓住李鸿章乃是导致甲午战争战败的首要而不放,一时间也倒是很热闹。枢臣和疆臣之间的摩擦已经不是一日两日就可以说得清楚了,而帝师翁同龢与直隶总督谭钟麟之间的遭遇战更是为人所瞩目,两人可谓是枢臣和疆臣之首,这件官司的最终结果很可能会预示着将来一段时间枢臣、疆臣谁更占优势,更重要的是朝廷对于地方权力的回归会作何举动。

    正当所有人都瞪大眼睛想要看看翁同龢与谭钟麟到底谁能够胜出的时候,慈禧太后出手了——“湖北布政使王之春不是在欧洲么?布政使的官级也不小了,正好让他去俄国一趟参加俄皇的加冕典礼好了!”

    慈禧太后此举明显是在和稀泥,不愿意在疆臣和枢臣这场对决中做出泾渭分明的判断——做为满清皇室的实际掌门人,慈禧太后心中自然明白地方督抚把权的危害,借助这次机会给各地督抚敲敲警钟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之所以放过这个机会就因为谭钟麟是“后党”派系中重要人物,而翁同龢则是“帝党”之首脑。

    这个明显有利于谭钟麟的决定让各方对此感到有些惊奇,不过还没有等他们回过味道的时候,一个令人更加瞠目结舌的事情出来了——俄国公使喀希尼在得到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的回复后,认为清廷派出王之春出使俄国是对俄国的蔑视,表示他并不知道王之春是何许人也,在中国和在世界上王之春又有何声名?喀希尼非常直截了当的对翁同龢说道:“如果贵国不能派遣李鸿章出使俄国,那就请派出一个和李鸿章名望地位相等的大臣……俄国集合德法干涉日本,从而限制了日本只能够对朝鲜南部有一定的控制权,而朝鲜北部为各国所共管,这次行动最大的受益者就是你们清帝国,若是你们不能派出令我们俄国感到非常满意的观礼人选,那就是对我们两国之间友好来往的一种亵渎!……”

    俄国公使喀希尼对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的回复令翁同龢感到非常难堪,而恭王奕訢因为甲午战争时期和战争结束后翁同龢对谭氏父子有形无形的刁难而感到非常不满,做为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的大老板,恭王奕訢在这个时候称病不出,也让翁同龢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喀希尼的意思非常明显,除了李鸿章可以出使俄国做为俄皇加冕的观礼贵宾之外,俄国是不会接受清廷派出的任何一个大臣的。而清廷内部除了李鸿章之外,只有翁同龢和恭王奕訢有与之相配的资格,但恭王奕訢的身体在这个初春时节却已经进入了寒冬;至于翁同龢不通外交不说,身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内部却对各国使节非常冷淡,他在国际外交上的地位不要说跟李鸿章相比,就是恭王奕訢的一半都比不上——读了一辈子的圣贤书,孔夫子什么都告诉他了,就是没有告诉他如何面对这个时代!

    翁同龢与其追随者们还顾不得大骂俄国公使喀希尼的时候,李鸿章却高调对外宣称自己的身体状况不佳,回绝了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对他出使俄国的要求,这更使得翁同龢等人感到上下难堪。

    李鸿章这是在出心中的一口恶气,同日本签订《上海和约》之后,他就成了全国上下的靶子,加上从政几十年来结下来的各种恩怨,弄得他也是苦不堪言。最令他感到耻辱的是朝廷对他进入圆明园的突然发难,罚俸一年对李鸿章而言不算什么,他也不缺这些银子,最可恨的便是光绪皇帝和翁同龢的这出策划全然不顾他几十年来的苦劳——没有我李鸿章,你爱新觉罗家的江山还能到现在?!

    恭王奕訢称病不出,朝廷三番五次请李鸿章出山,李鸿章就是不肯,反正架在火炉上烤的不是他李鸿章,是你光绪皇帝和翁师傅师生两人。光绪皇帝和翁同龢一边督促李鸿章赶快应下这个出使俄国的差事,另外一边也是对李鸿章的这种行为痛恨不已,翁同龢全然忘记自己当初想要逼李鸿章辞去大学士好让自己当真宰相的事情了。

    最终解决这个困境的人还是慈禧太后,她让一开始就主张让李鸿章出使俄国的谭钟麟携带她的懿旨前去会晤李鸿章,当然陪同谭钟麟去贤良寺见李鸿章的还有谭延闿。此时经过快一个月的“拉锯战”,使得李鸿章出使俄国成了天下众望所归的事情,而李鸿章在与谭氏父子会晤后,也表示“非敢爱身,惟虞辱命”,只要“一息尚存,万程当赴”。

    1896年3月18日,已是七十四岁高龄的李鸿章,在俄国驻华公使喀西尼的安排下,由俄、德、法、英、美等五国驻华使馆人员的陪同,乘坐法国邮船“爱纳斯脱西蒙”号从天津出发,开始了他的环球访问。同到天津为李鸿章送行的还有谭氏父子,随同访问的有两个儿子李经方和李经述。李经方负责协理事务,李经述负责照料李鸿章的起居。此外还有兵部主事于式枚及各国洋顾问等,李鸿章还带了一名英国医生。他们从天津出发后,前往上海,再经过马六甲海峡,横渡印度洋,穿过红海和苏伊士运河,到达埃及的塞得港。沙皇派遣乌赫托姆斯基公爵专程前往塞得港迎候,换乘俄国轮船,由地中海前往黑海……当然这是几个月之后的事情了,这样的远距离旅行确实是有些难为这个已经步入古稀之龄的老人了。

    在这次“出使”风波中,谭氏父子再次占尽上风,而他们对手翁同龢连续两次受挫,还连带在李鸿章那里丢人,这也让翁同龢更加恼怒,不过却对一向中规中矩的谭氏父子没有半点法子。尤其是翁同龢为了能够让李鸿章早些挪窝,户部将北洋海陆两军拨款以前所未有的痛快一路畅行解送北洋,这好人全让谭氏父子当了,坏蛋尽归翁同龢,这如何能够让翁同龢咽的下这口气?!

    在这次小小的风波中,谭延闿却收获到了他以前所未想到的战果——除去李鸿章的好感之外,再者就是北洋军费的到账。以前就是有荣禄帮助活动,翁同龢所把持的户部也是不那么好说话的,这次拨款决定之后,谭延闿还没有让荣禄出马,翁同龢就乖乖的将银子解送北洋,这个意外的收获实在是让他感到特别的畅快——北洋海陆军费到账之后,谭延闿立刻将一千万两银子存入汇丰银行半年,打算三厘半生息半年,其余三百两银子用于现在的北洋海陆两军日常开销和建设费用。

    这笔巨额北洋军费其中大部分都是用于重建北洋海军的,借着这次“出使”风波,荣禄也适时而出提出让英人英格斯出任北洋海军顾问,开始的时候翁同龢还坚决反对,但是后来有求于谭氏父子,最后不得不从中阻挠。清廷已经通过英国驻华公使窦纳乐正式向英国发出了申请,英国方面似乎还有些犹豫,但这在谭延闿心中并不算什么大问题,他将一千万两军费存入汇丰银行目的就是为了逼英国表态——如果英格斯能够尽快到中国,那海军军费中用于向外国购舰的费用将会通过汇丰银行来结算;若是英格斯不能来华担任海军顾问,并且英国对中国的海军合作依旧是我行我素关上大门,那在半年后这笔海军军费很可能会转入德意志或是法兰西银行,当然类似于君权级战舰并不是只有英国才有,德国和法国也有……

    第一百五十二章 军转民

    也许英国人无法理解中国人的思维,但是谭延闿并不担心英国不会对此做出反应——他们有一个非常优秀的中国顾问赫德,而这笔海军军费中的第一期一千万两是从汇丰银行的两千万两中出来的,抵押的又是两淮盐税和海关关税。按照惯例中国海关对此项贷款的用途有着监督权,说白了就是英国为了确保每一笔贷款的用途而采取的措施。

    谭延闿心中也明白中国海关在赫德的领导下,建立了一整套完整的现代化海关体系,而五万多人的海关体系中,毫无疑问是外国人占据领导地位。最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在赫德领导下的中国海关可能是中国现今最廉洁、最高效的政府机构,但这一切并不能掩饰赫德通过《海关募用外国人帮助税务章程》和《海关衙门章程》,架空总理衙门,将海关大权全部集中到外籍总税务司中——赫德把持了中国的海关大权,可以说他在中国各个通商口岸所设置的三十余处海关关口体系中,有着皇帝一般的权威,是外商享受低于“值百抽五”的税率特权。由于赫德的关系,从1864年开始,中国的海关进口税始终低于出口税,进出口税又低于国内贸易税,洋货税又低于土货税的奇异现象,使得海关丧失了保护和发展中国民族经济的自卫能力。

    谭延闿和赫德之间打交道的次数并不多,当然在卢汉铁路极受争议的那段时间,赫德曾经屡次拜访直隶总督衙门,谭钟麟应付不来只好让谭延闿来对付赫德。其实在李鸿章离开直隶总督衙门之后,赫德最主要的交涉目标就是谭延闿,做为一个在华超过三十年的中国通,赫德比任何在华的外国人都能够更好的理解谁才是真正的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

    尽管谭延闿对于赫德可以说是非常的厌恶,因为赫德实在是太过狡猾,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谭延闿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做出应对。因为北洋的关系,谭延闿心中自然明白这位“赫大人”除了把持中国的海关税务司之外,对于北洋海军也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数次企图控制北洋海军,最为危险的一次便是在1879年赫德多次上书清政府有关筹建海军的建议,而清廷也打算利用英国的力量将海军迅速筹建起来,并且决定让赫德兼任总海防司,负责添购舰艇、选用洋将,总管中国海防……

    如果那次赫德成功得手的话,毫无疑问以赫德在总税务司的作为,可以预见北洋海军将会成为英国驻远东的分舰队,当然也绝对不会有定镇这样出身德国的两巨舰了。不过好在李鸿章在得到薛福成的计谋之后,让赫德在总海防司和总税务司之间二选一,使得赫德不得不放弃了控制北洋海军的企图。现在薛福成已经作古,而赫德也在随后的十多年中多次试图插手北洋海军,不过都没有得逞,谭延闿不认为自己能够比薛福成更厉害,但他不得不面对来自赫德的挑战。

    不过谭延闿不知道的是赫德对他极有好感,在赫德的心中对这个年轻的直隶总督衙门的主人也是极为复杂的——谭延闿在处理事务上,无论是国内的还是外交上的都显示出了与其年龄极不相配的老练娴熟,赫德很难想象一个从小就接受中国传统教育的总督之子居然还可以流利的讲出三门外语,更令人感到非常意外的便是这个年轻人对国际关系有着令人惊讶的预见性。

    与谭延闿一样,赫德对和谭延闿打交道也是感到非常痛苦的——这个年轻人比他以前所接触过的清朝官员更难对付,无论是利诱还是恐吓对方都会无动于衷,尤其是现在对方手中所掌握的巨额款项,这么一笔巨额款项若是流向了德国或者是法国,这对于英国来说都不是一个好消息。

    对于存在汇丰银行中的那一千万两白银,赫德心中是非常清楚的,而作为一个强劲的对手,谭延闿此项举动是在游戏规则之内。赫德知道对方是在等待英国的回应,对方的条件也非常简单,要求英国海军部向中国敞开大门,接收中国的海军留学生,并且给予必要的协助和指导中国技术人员驻厂督造中国所定购的战列舰,最后才是英格斯成为北洋海军的顾问。

    在如此巨大的利益诱惑之下,赫德一边紧急向索尔兹伯里首相写信,打算说服英国同中国加深两国之间的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