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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媚·恋香衾第35部分阅读

政事繁冗,总不得空,所以只令我等小心守护。又道淑妃年少,易受那些别有用心之人蛊惑,多半不肯回宫,因而手边要务安排完毕,一定会亲身赶来相迎的。小人得到的消息,皇上是以和成安侯商议要事的借口出京的,他晨间便已到了成安侯军营,若是傍晚时分离营,一路快马加鞭赶过来,最晚天明便该到了!”

    别有用心之人,自是指的衡一和卓锐。

    卓锐始终忠心于他,甚至密报了可浅媚的境况,却是在他们自己的头顶上悬起了一把钢刀。

    分开这么久,也许他本来已不太在意可浅媚的下落,但他们共同的孩子显然重新激起了他的某种渴望。

    终究,衡一死了,卓锐死了,连她估计也逃不了了。

    这暗卫说得头头是道,显然在暗卫中的职位不低,想来身手也极高明。

    她真要见他吗?

    记忆里父亲高悬的风干头颅,母亲一剑刺入自己腹中的冰冷刀锋,姐姐历尽摧残后绝望不解的眼神,熔岩般倾覆了晋州城的血与火……

    还有活生生死于自己眼前的衡一,如今正在自己脚下冰冷僵硬的卓锐……

    隔了这么多的鲜血和性命,她还要和他在一起,日复一日沉沦在他温柔美好的笑容里,幻想他为她勾画出的幸福生活,然后诞育下他们共同的骨肉?

    她忽然见了鬼般跳起来,急急奔回屋子,不过片刻便又奔了出来,手中已多了个包袱。

    暗卫愣神间,她已跑到卓锐的尸体跟前,跪下身来叩了三个响头,说道:“卓大哥,我不能陪你了!英灵不远,请护我逃得远远的吧!”

    说完,她抓过包袱,飞快奔了出去。

    暗卫忙拦道:“淑妃,你不能走!皇上不久即到,你……你怎可让他失望?”

    可浅媚拿包袱砸向他,尖叫道:“闪开,我不想见他!”

    暗卫也不闪避,由她砸着,只是牢牢地拦在她跟前,说道:“淑妃,请别为难小人!”

    他说这话时,原本寂静如死的草剁边,墙角处,屋檐上,都在忽然间有了动静。

    同样是不引人注目的穿着,无声无息地出现,无声无息地拦住她所有的去路。

    监视着她的暗卫,竟不知来了多少个,明摆着就是要她插翅难逃。

    可浅媚有些绝望,嗓间一阵又一阵的气团往上涌着。

    望着那憧憧的人影交错,她将包袱摔在脚下,提起剑来就劈。

    她出身富贵,从未有饥馁之虞,即便晋州被围八个月,父母叔伯也会省下自己一份口粮,不肯让她忍饥挨饿。

    但她双手空空出了宫,眼见得卓锐辛苦打猎砍柴才能换得自己一身饱暖,也已知晓离了家族和亲友的庇佑,她这种不事稼穑不通女红的小女人连生存都不容易,故而想离开的念头一起,便先去拿了包袱出来。

    其实包袱中也只有两件粗布棉袄和几块干粮而已,此时被她胡乱劈开,在其中翻找一阵,却摸出了一只月白色的荷包来。

    惨白的月光下,她的手有些抖,荷包上绣着的比翼鸟也像在寒风里瑟瑟地抖索着。

    她道:“你们也不用拦我。若皇上来了,问起我来,你们就把这个给他,他自然明白。”

    暗卫一愣,正要去接时,可浅媚又激动起来,狠狠将荷包掷在地上,重重踩踏几脚,又拿了剑尖去刺,竟连着几下都没刺中,倒是眼睛里怔怔地滚下泪来。

    暗卫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捡那荷包时,可浅媚一剑刺过去,却是将他逼开,从他身侧飞快闪过,向前夺路而奔。

    可监视着她的暗卫极多,她的身手远不如以前敏捷,用的又不是她所擅长的长鞭,走不上两步,便又有人拦截过来。

    因为要预备对付卓锐那样的高手,这些暗卫均是特地挑选,身手不凡,虽怕误伤她而不敢还手,但周旋之际,几人合力将她牢牢地困住却不困难。

    可浅媚本就有些作烧,又在短短时间里历了这许多的伤痛,愈发支持不住,只凭了一股子从小养就的倔强撑着,眼见左奔右突许多次也无法脱身,心里更是绝望。而小腹中的疼痛在短暂的平缓后,随着激烈的打斗又开始加剧。

    那疼痛,渐渐剧烈到让她抓不住长剑。

    暗卫已发现不对,彼此招呼一声,纷纷往后退去,让出了丈余的空间。

    可浅媚还想向前突围,脚才一动,身下骤然一道热流涌出,长剑砰然落地,人也直直地坠了下去。

    “淑妃!”

    暗卫们惊叫,正要上前查看时,但闻利箭破空声嗖嗖响起,慌忙应对时,只见一行数十骑飞马奔来,一排利箭后,人已近到了近前,飞枪袭向围着可浅媚的暗卫。

    可浅媚捧着小腹已疼得满头大汗,眼前本就灰暗的景物更加模糊,耳边时近时远的厮杀听来倒像是幻觉。

    “浅媚!浅媚!浅媚你怎样了?”

    有人把她扶起,素白的人影看起来有些眼熟。

    她喘着气,努力凝定心神,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脸。

    “庄大哥……”

    她仿佛唤了一声,却连她自己都没听清那声音。

    然后,周遭忽然黑暗,无月的雪漠般冷寂如死……

    东方刚破开第一缕曙光,唐天霄已经赶到了小山村。

    暗卫呼啦啦跪了一地,向他请罪。

    三更天时,庄碧岚忽然带了一队骑兵奔来,二话不说,就抢走了本已无力缠斗的可浅媚。

    唐天霄瘦削了许多,形容甚是憔悴。他在可浅媚住过的破屋前站了许久,才道:“庄碧岚带兵驻扎在离这儿不足五十里的太平镇吧?传旨,调集兵马,先拿下太平镇!”

    侍从领命,即便前去传旨。

    暗卫见唐天霄不曾怪罪,这才松了口气,各自散开,只留了职位最高的那名暗卫还在跟前侍奉。

    卓锐的尸体还未处理,此时有人过来,正要将他抬走时,唐天霄走近,默然望他片刻,问身畔暗卫:“他没有抵抗?”

    “没有。”

    “他可曾说什么?”

    “他说,谁都不想放手,可终究,谁都不得不放手。”

    “不想放手,不得不放手……”

    唐天霄嘴唇发白,凤眸幽黑如夜,却遥望着东方那片渐渐灿开的光亮,说道,“真的不得不放手吗?”

    暗卫不敢回答。

    许久,唐天霄又问:“他当真对淑妃做了逾矩之事?”

    暗卫迟疑片刻,低声答道:“淑妃似有不适,他上前与淑妃衾被相共,行止不雅,并曾谈及两人将一起隐居,从此一个砍柴打猎,一个做饭洗衣……”

    “一个砍柴打猎,一个做饭洗衣……”

    唐天霄的笑声在颤抖,“莫不是只要她离了朕,跟谁都会快活起来?”

    “这个,倒也不是。淑妃后来曾说……”

    “说什么?”

    “好像哭着在说……皇上剜走了她的心,再也找不回来了……”

    “浅……浅媚……”

    唐天霄便有些站不住,裹着玄黑战袍的秀颀身躯向前踉跄了几步,眼睫已经湿了。

    “皇上……”

    暗卫要上前扶住,唐天霄摆手,挺直了肩,一步一步走出那家农户,走向小村前的道路。

    有随从牵了马正在道旁候着。

    这里贫穷偏僻,连个干净的坐的地方都没有,自是不能久呆。何况看唐天霄意思,多半会亲自去围了那太平镇,夺回怀着龙嗣的可淑妃。

    唐天霄正要上马,黑眸向后一扫,已触着某样熟悉的物事。

    他忽然屏住了呼吸,快步走了过去。

    没错,是可浅媚的荷包。

    月白色的锦缎,精致的刺绣,却已给踩踏得快要看不出花纹来。

    荷包旁边,尚有散落的冷馒头和两件棉袄,一样给踩得狼藉。

    他握紧荷包,然后看那布料做工都粗陋之极的棉袄,问:“这都是她留下的?她就穿着……这样的衣物?”

    “是,这都是淑妃的。她身上穿的是一件道袍,也……也很简朴。”

    暗卫犹豫着,到底说道,“淑妃一心想离去,我们阻止时,淑妃曾欲将这荷包让我转交皇上,可不知怎的又自己扔了,哭得很厉害,然后……提剑刺了过来……拼了命地往外冲……”

    他顿住,没敢再说下去。

    唐天霄并没留心他的神情,只全神贯注地细细看那两件棉袄,摸着那锯齿一样的针脚说道:“倒是第一次晓得她会缝衣服。这件是她的,这件是卓锐的,居然都是她亲手缝的!跟朕那么久的夫妻,她连块帕子都不曾为朕缝过!”

    他愤愤地丢开,却道:“包起来,带走!”

    随从应了,慌忙捡了包袱皮,将两件脏破的棉袄包走;而唐天霄蹲在道上,仔细地掸拭着荷包上的灰尘,许久才算有点儿干净,便放入自己怀中。

    正要立起时,他看到了一块旁边颜色有些异样的泥土,忽然一阵没来由的心悸和恐惧。

    他用手指拈了拈,在鼻际一闻,淡淡的血腥让他身上的汗毛顷刻竖起。

    是血!

    那形状并不像是受伤后滴落的血,而是隔着什么慢慢在蹭擦中渗开的血!

    庄碧岚领的是骑兵,来得快去得也快,似乎就为带走可浅媚而来;暗卫给打了个措手不及,又吃亏在不及调拨马匹,方才追踪不上,交战之际并未有太大伤亡,路间只有寥寥的几点暗褐血迹,跟这一处的血迹显然不一样。

    他蓦地抬头,厉声喝问:“你们是不是在这里和她交过手?”

    暗卫一惊,忙道:“淑妃一心想离去,我等只得拦着,缠斗了片刻……”

    “是谁伤了她?

    暗卫慌忙道:“我等并不敢伤及淑妃……只是淑妃似乎身体有些不适,后来……庄碧岚就到了,我们只顾拦他……也不及查看淑妃动静。他带来的骑兵很多,并且都是高手,我等拦不住,只能眼看着他把人带走了!”

    他一直没敢说可浅媚是缠斗到完全支持不住才弃了剑。

    带走她的是庄碧岚,若有个什么,本可把一切推到庄碧岚头上。

    但唐天霄已听出了不对劲,紧紧追问道:“你们能看得出她身体不适?庄碧岚带她走时,她是不是已经无力抵抗?她……怎会流血?”

    见瞒不过去,暗卫硬着头皮道:“并……并未看到淑妃流血。淑妃似是腹疼得厉害,自己倒在了地上……庄碧岚将她带走时,她……好像已没了知觉……”

    当时夜色昏暗,又在混乱之中,他们的确无法看清可浅媚身下的情形,倒也不是假话。

    唐天霄成亲已久,屡次经历妃嫔小产,自是晓得孕妇腹疼和流血意味着什么,只觉心痛如绞,一时支持不住,已无力地跌坐在地。

    随从见唐天霄脸色惨白得可怕,正要扶他时,唐天霄喘着气,忽沙哑着嗓子道:“快去传旨,暂时……不许进攻太平镇。叫人速去打听,庄碧岚带回的女子安置在哪里,是否正在施救。记住,不许攻城,不许……伤到她!”

    随从应了,急令人去传旨时,东方旭日已然升起,亮烈的金光曜曜耀来,他的双眼便酸涩得受不住,只在闭眼一瞬间,有水滴无声滑落。

    那夜莲池纠缠,两人都到鬼门关前打了个转儿,他也深知两家纠葛深了,再难解开,又有母亲严命,只将精力专注于朝政,以冀能将她略略忘怀。可每当午夜梦回,习惯地往拥向身畔,总会在扑空后冷汗涔涔地醒来。

    梦中如花俏颜犹在眼前,呢喃笑语犹在耳边,荼蘼甜香犹在鼻尖,而怀中,竟空空如也。

    一殿清寂中,铜壶滴漏的细细声响,如尖尖的芒刺,在再也无法成眠的漫漫长夜里没完没了地扎刺于心头。

    他无法说服自己,她会和那些他曾喜欢或曾喜欢他的妃嫔一样,成为他生命里的过客。

    所以,他注定拔不出那根刺。

    怕母亲忽然会对她动起杀机,他把她安排在静宜院,并送去了知晓其中玄机的卓锐。

    可她对他显然比他所预料得还要绝。

    那些要断送他大周江山的行为暴露后,他真想捏死她算了;但听说卓锐和可浅媚在静宜院突起的火灾中双双失踪时,他又松了口气。

    从此他也许能随着她的离去而逼自己放手,不去再挂怀她的死活,将什么白首结同心的誓诺当作一时头脑发热所说的胡话。

    可他睡得还是不好,哪怕为了收拾她酿下的大祸而整日殚精竭虑,夜间好容易睡着后,她还是会如约而至。

    从从容容,浅笑嫣然,温暖柔软的躯体仿若触手可及。

    收到卓锐第一封密信,知道他们在荆山,他几乎没有细想,就下令在荆山和荆山附近集市加派人手,留心着他们的下落,却根本没想过找到她下落后又该如何。

    第二封密信于他简直是一包炸药。

    怀孕,打胎,出家。

    狂喜和狂怒交织,让他连卓锐都恼上。

    即便他对卓锐惩以宫刑,他也深信卓锐对他的忠心;但这样大的事,卓锐居然到可浅媚决定打胎并出家时才传来消息,并且只字不提他们去向,根本不曾考虑他的惊怒焦急。

    等除去那个一心诱哄可浅媚出家的衡一,暗卫重新盯上他们,传来二人一路举止亲昵的消息,他不得不重新衡量卓锐在可浅媚心中的地位。

    在对她和唐天霄的感情心灰意冷时,以她的简单和冲动,并非不可能接受全心全意待她好的卓锐。

    不能行夫妻之事,并不代表不能拥有夫妻般的情感。哪怕他已受了宫刑,唐天霄也不能容忍他的乘虚而入。

    想起卓锐取代了他的位置,正和可浅媚朝夕相处,亲亲我我,那嫉妒竟如毒蛇一般蚕食在心口。

    一道密旨,终于也把卓锐断送。

    可他还能找回他的浅媚吗?他还能找回他们的峰儿或湖儿吗?

    快五个月的胎儿,已经会踢会动。

    恍惚之中,他似回到了怡清宫。

    他牵着她的手沐浴于怡清宫温暖明亮的阳光下,然后蹲下身,将耳朵倾到她隆起的腹部,满怀欢喜地感觉着孩子细微的动作。

    她歪着头,亮晶晶的眼底漾着幸福。

    她说,猜猜,是峰儿,还是湖儿?

    他答,先生一个男孩,叫峰儿;再生一个女孩,叫湖儿。

    她说,只要生一双儿女吗?

    他答,最好生一堆儿女……

    他们相视而笑,再寒冷的冬天也在彼此相拥间温暖如春……

    但唐天霄伸出手,没有拥到她,触手处一片冰凉。

    他惊怔睁眼,竟是扑在了路边的衰草上,沾了满手寒霜。

    头部骤然大痛,他凄厉地低喊一声,猛地抱住了头,指甲因用力渐渐转作青白……

    可浅媚是在太平镇的一家医馆过的年。

    庄碧岚领军临时驻扎于太平镇,倒没有刻意跑去救人,只是派出的眼线偶尔发现某个不引人注目的小山村似藏了不少高手,疑似朝廷的暗卫;又听说唐天霄意外离京,才生了些疑心。

    因离他驻地不远,他便在巡营之后带亲兵奔过去预备查看一番,谁知正看到可浅媚昏倒,赶忙撇开那些暗卫,急急将她带回,直接将她送到当地最出名的大夫家了。

    他在瑞都时颇受唐天霄猜忌,和这个藏在深宫的结义妹妹并没有太多交往。

    但他宅心仁厚,南雅意又多蒙她相救,一听她有流产征兆,也不管她腹中孩子的父亲是他怎样的生死对头,立刻下令拿了最好的药来全力保胎。

    可浅媚隔日清醒过来,出血已渐渐止了,想改口说换打胎药,只怕二者药性冲突,会把她这副饱受煎熬日渐病弱的母体再次拖到鬼门关去。何况那胎儿似受了惊动,不时在腹中挣动,倒似在抗议她的薄情,心肠再也狠不下来,也便继续服着安胎药。

    只是想起狠绝却待她一往情深的唐天霄,想起无辜死去的卓锐和衡一,她心中极是难过,虽有南雅意赶来开解劝慰,精神还是极差,和初入宫时的精力十足已判若两人。

    这大夫家却有个才六七个月大的小孙子,圆滚滚得十分可爱,乌溜溜的眼睛又黑又大。南雅意闲来无聊,极爱那小娃娃,无事便将他抱来,在可浅媚跟前逗弄玩耍。

    可浅媚年纪尚小,虽然是快当娘的人,却极少接触这样幼小的婴孩,在旁看着甚觉新奇,摸着自己肚子问道:“雅意姐姐,日后我所生的孩儿,也会是这样有趣吗?”

    南雅意拿了一块帕子,正把小家伙逗得咯咯咯笑得眼睛都没了缝儿,闻言笑道:“有趣?呵,自然也会这样有趣。你们两个生得都俊秀,想来你们的孩子必定更加冰雪可爱。”

    可浅媚便不说话。

    南雅意猛地想起她和唐天霄的恩怨,只怕再难复合,自悔失言,忙笑道:“也不知这仗几时能打得完。碧岚也喜欢小孩,说等这天下安定了,便带了我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也生几个可爱的小娃娃。不过他说不让我们的孩子习武了,只教他们弹琴画画,吟诗作赋……”

    她说着,便有些失神,低低道:“只是不知……不知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庄遥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