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怕起身会伤到跨坐在他腹上的她,还是,他其实灵魂深处,渴望这个时刻已经很久,很久。
芜歌静静地端详着身下人的星眉剑目,明亮的大眼中波澜不惊。
他的眸光开始有些躲闪,似是羞涩似是惊异,却在触到她清丽的瞳那一瞬间,放弃了所有的挣扎。
那是一双深邃如海的瞳,里面没有情欲没有挑逗没有丝毫感情,有的只是静,像浩瀚星河中的黑洞,就这样将他吸引进去。
霎时,他有些莫名的气恼,因为那双眸子很干净,根本没有情欲。
他的自尊想要他挣脱的,但他的心不许。
忽然,芜歌低下头来,吻向他的后颈。
他愣怔了,全身被施了定身术般,一动也不能动。
那两片薄如樱瓣的冰唇一路细细密密地吻着,从后颈到下巴,甚至,到耳根。
她吻到他耳根的时候,他感到全身一阵电流淌过,前所未有的战栗。
芜歌几乎吻遍了他脸上每一个角落,唯独避开了唇。
她葱根般的手,行云流水般解开了他的上衣,精壮的胸膛坦然地映入眼帘。
她微微向后坐,沿着他的喉,锁骨,一路细细地吻下来。
情欲沾满他的眼。
他却强自克制,不想冒犯了她。
身体里最原始的欲望叫嚣着要发泄,他几乎发狂,却假装镇定。
“这样都不行,看来只好在相思楼找一个来教了。”春情骤止,她的清眸自始至终从未染上一丝情欲,“你,不是男人么?”
这一句,冰刀一样,狠狠扎进他的心里。
一刹那,他像一头暴怒的雄狮,反客为主地将她压在身下,发狂一般地向她索取。
她没有反抗,任由他在她身上攻城略地,那带着情欲带着占有带着怜惜的吻狂暴而温柔地印上她的眉角她的发梢她的耳珠,他右手与她的交握,将她的按在柔软的云枕上,左手一拉,解开她的外衣。
他已经没有理智了,他什么都看不见,满心满眼都是她,她在他身下,却仿佛在天涯。
放纵这一夜吧,如果没有明天,他拿什么拥有她?
沉沦吧,沉沦吧,就此沉沦吧。
就在他即将吻到她的唇那一刻,她,蓦地睁开了眼。
第二十章:千钟一粟情独钟,落花流水春去也
第二十章:千钟一粟情独钟,落花流水春去也
她的左手上缠着白色的绷带,就这样生硬地挡在他与她之间。
狄桑觉得心里一凉,周身的寒气漫上来,停下了本来狂暴的动作。
还是,不可以么?
他自嘲一笑。认识她三年,一起出生入死、一路雨雪风霜,她与他之间即使隔得再近,却还是有一面无形的墙,他在海角眺望,望穿秋水还是望不见天涯那畔的她。
“顾嬛不是普通的千金小姐。这不同于杀任何人,你可有信心?”宁芜歌已经整好衣衫,在屏风旁的椅上坐下,“今天你在花会上的表现不错。”
他将自己的外衣拢好,从床上走下,轻轻地跪下去,面上古井无波,内心翻江倒海。
芜歌,你可知道,那一声“生死相随”,我说的,是对你。
“时候不早了,雪域那边的事儿也交代下去吧。长陵的天,是要变了。”
“是。”他转身离去,结束这如梦似幻又如伤如杀的一晚。
宁芜歌望着空空的窗口,只觉得胸口一阵空旷。
长笑,是我老了么?
“小歌子,小歌子,咦?”
“又怎么了?”
“不应该啊……”
“不应该什么?”
“你长得这么丑,脸上这么大一块疤,采花贼、浪荡子什么的,应该是见了你躲还来不及,不会傻到接近你啊。”
“你……到底想说什么?”
“那你怎么还穿这么多啊?”
“你什么时候解开的!”
“只是好奇,纯属好奇。”
“庄长笑!”
……
长笑,你……还好吧?
她右手上的骨节泛白,许久,一口鲜血咳出来,落在地上开出一朵诡异的花。
要死了么?这么快就要死了么?
长笑,我还没给你报仇,等我一下,不要催我,我就来的,我就来的。
她没有回到床上去,只是瑟瑟地蜷缩在那张椅子中,竭力压制着胸中喷涌而出的痒与疼,不想惊动任何人。
透过那一扇窗,天际泛起了鱼肚白,第一缕曙光朝气勃勃地划破了破晓时分的长空。
有些人,却再也见不到朝阳了。
第二十一章:疑云重重血染地,翻云覆雨深闺
第二十一章:疑云重重血染地,翻云覆雨深闺里
近午的阳光,清亮清亮的,芜歌懒懒地躺在院中的藤椅上,将右手伸到阳光下,莹白如玉的纤长
手指,仿佛能透过阳光一般。
一缕阳光从指缝中漏进来,轻轻地印上了瓷白的脸。
丹秀端着一盘枣泥糕,圆溜溜的眼睛一直在红白相间香气扑鼻的糕上打转,口中口水早已泛滥。
她舔了舔嘴角,一脸恳求地望着藤椅上仰着脸晒太阳的小姐,却只能对着小姐的背影在心里惋叹。
“丹秀,我不饿。你把枣泥糕吃了吧,凉了味道就不好了。”宁芜歌没有问丹秀,甚至没有回头
看过丹秀一眼,却一下子就猜中丹秀的心中所想。
丹秀双眼放光,就差跪地叩头大呼“小姐万岁”了,在腰上擦了擦左手,迫不及待地就将一块枣
泥糕塞进嘴巴里,“吧唧吧唧”嚼起来,软软糯糯的枣糕在嘴里化成稀稀的甜,吃得满嘴都是馅。
“小姐……小姐,你知道吗?听说刑部崔尚书府上走水了,大火怎么扑都扑不灭,烧了整整……
整整一个晚上,死了二十几个人……好在……好在府里的老爷夫人少爷小姐们都没事儿……”她嘴
里塞满了枣泥糕,说起话来支支吾吾的,但看上去满脸激动,“到现在都不知是什么原因烧起来的
,也真是奇怪了,尚书府里着了火,怎么官府里也派人去了?难不成一个尚书府的家丁都扑不灭一
场火吗?”
丹秀自言自语了许久,看着亮晶晶的手心中最后一块枣泥糕,撇撇嘴,很惋惜地叹了一口气,但
旋即又弯了嘴角,很是小心、很是珍惜地一口一口地抿着,一脸沉醉。
芜歌没有开口,像是在听,又像是神游八荒。
风徐徐吹来,吹动一院兰草一池菡萏,却吹不起她脸上一丝波澜。
“起风了,我们回吧。”她缓缓起身。
丹秀忙不迭地将手在袖子上擦了擦,赶忙上前去搀芜歌。
芜歌摇摇头,示意丹秀不必上前:“你去把前两日在锦绣绸庄订的那两匹绸子给锦少爷送去,别
直接找少爷,交给你倾桐姐姐就好。做完之后,到屋里左边柜子第六个抽屉里取了牌子,再去领一
盘枣泥糕来。”
丹秀听到枣泥糕,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口水。
“然后,今天之内把它吃了。别留到明儿个,仔细闹肚子。”
芜歌说得很随意,丹秀却倏地红了眼眶,鼻头涌上一股暖暖的酸意来:小姐,谢谢你。
“去吧,也别站着了,今天不用跟着我了,自己玩会儿吧。”
“嗯。”丹秀低低地应了,带着浓浓的鼻音。
芜歌袅袅婷婷地步离,留下丹秀还在原地低着头,傻傻地站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被雷震醒了般
,蹦蹦跳跳就跑去绸庄了。
长笑,我这一身鲜血,恐怕是再无洗清之法了。
那些火中哭喊的生灵,要找,你们就来找我吧。
我是有罪之人,只可惜,我不在乎。
我所在乎的,已经不在了。
慈阳宫,一地权臣战战兢兢。
夏国皇帝宁清临将刑部侍郎递上来的折子狠狠拍在龙案上,面部的肌肉紧绷:“说,统统给我说
!”
在地上低着头的众位大臣停不下来般磕着头,口中不住叨念着:“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来人,把崔胡秀给朕关进大牢,夏成,你给朕查清楚!”
“皇上,臣冤枉……臣冤枉啊!”昔日权臣今夕罪囚,刑部尚书崔胡秀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会
有这样一场邪火,偏偏又在火起的时候,好巧不巧地来了一群官兵。
是谁?谁要害我?
崔胡秀被拖了下去,那一声声“冤枉”被拖得老长老长,回荡在长长的殿阶上,久久不散。
闺阁里,芜歌嘴角弯弯:“崔胡秀,这只是个开始。”
一张薄薄的画押纸上,一枚红红的手印。
芜歌的手指轻轻抚上那枚指印,摩挲、圈画,笑得苦涩,笑得流泪。
第二十二章:红帐飘然梦醇香,光阴不殆徒留
第二十二章:红帐飘然梦醇香,光阴不殆徒留殇
崇雪殿,红帐飘飘。
小斑惬意地窝在熊皮垫子上,享受着睡懒觉的美好时光。
小斑睡着,睡着,嘴角就流出一丝丝银线:很明显,又做梦吃红烧肉了。
红烧肉,至于她一只生长在雪域的百年难一见的不过问世事的灵狐是怎么知道的,说起来,有一
个忧伤而甜蜜的小故事。
五年前,那是个美好的年代,那时候天还是蓝的,草还是绿的,红烧肉还是可以足量供应的。
那个时候,她的两个主人——虽然有时候她很不想承认其中一个,还是相亲相爱的。
所谓有其主必有其宠,这句话是有一定道理的。她的金毛主人(原谅小斑的形容词局限在兽语范
围内,能给出模糊的概念已经实属不易),也就是公的(小斑的世界里,世间万物,除了芜歌,都
分成公的、母的、可以吃的、不可以吃的云云)那个,就喜欢吃各色美食。
说到金毛主人,其实小斑是有满肚子怨气的。
她其实不叫小斑的,但那天的情况是这样的。
“一只小狐狸!”一个惊喜的女音。
“快要死了。”一个吊儿郎当的男音。
“我们救救它啊……这里这么冷,再这样下去会冻死的。”接着,小斑就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
“也好。不过你自己是个累赘,又加这样一个小累赘,你说你要怎么补偿我?”
“你……”
“嗯……先给这只狐狸起个名字吧,叫‘狐狸’,不好听。”
“对……你说……叫‘红红’怎么样?”
“不好,你看它额前那么明显一块斑,不如就叫斑斑吧。”
“唔,小斑,好,就叫小斑!”很是欢喜很是雀跃。
多年后,小斑第一次见惜瑶时,因为名字被嘲笑得无地自容,它对金毛主人的怨升级为恨了——
人家额头上的是美人痣,美人痣你懂不?
“小歌子,你在做什么啊?”
“红烧肉。”
“今天怎么舍得做这么好的?”
“给小斑的。”
然后,那一天小斑吃到了世界上最香滑最销魂的红烧肉,代价是,莫名其妙地拉了三天稀,外加
遭到金毛主子怨毒的诅咒和眼神的攻击。
但是,英勇的小斑为了红烧肉是不可战胜的。所以,从那天以后,灶台上,一大一小一人一狐一
做一品,很是和谐。小斑扑在灶台上用小爪子指指点点,跟芜歌说要多一点辣椒,多一点肉,盐巴
可以少放一点,然后,口水不住地涌出来,干巴巴地坐等红烧肉。
但不知道为什么,小斑每次幸福地吃完红烧肉后都会遭遇各种不测,譬如早上起来发现自己被放
在臭靴子里,中午上茅厕发现厕纸只有外面一小角(她是一只爱干净有洁癖的好灵狐),晚上饭碗
里只有上面一层是肉,下面都是青菜,等等。
终于,有一天,小斑听到大屋子里传来金毛主人一声鬼哭狼嚎般的惨叫:
“小歌子,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她的世界,除了金毛主人偶尔的怨毒目光还有些烦人外,一下子和谐了。
芜歌主人,你怎么还不回来啊?
金毛主人,你又去哪儿了呢?
为什么只剩下我一个啊?
惜瑶的红烧肉不好吃。
睡梦中的小灵狐,悠悠叹出一口气来。
第二十三章:转遍山水不肯歇,犹有故园一段
第二十三章:转遍山水不肯歇,犹有故园一段愁
“驾——”一声长啸划过空阔灰蒙的天空,枣红色骏马飞奔前行,踏起路上漫漫尘埃,马上男子
神色匆匆,一脸凝重。
霍祈风紧紧攒住缰绳,策马奔驰。
昨夜,万般汹涌壮阔全都化作波澜不惊,只是,她的余香犹在。
那一株映山红,对她想必是有用的吧,此时此刻,他想的只是怎样帮助她,哪怕是在这样山雨欲
来的黄昏,哪怕是过这样崎岖曲折的峻岭,只要是为她,他可以不顾一切。
猎猎山风逼人流泪,骏马飞驰依旧,速度不减分毫。
他的命,早就是她的了。
“吁——”终于,来到了重峦深处的幽谷,望着那为数寥寥的几株绝世杜鹃,霍祈风只觉得这一
路颠簸都是值得。他动作流畅地下了马,从怀中取出一个长长的小瓷瓶,小心翼翼地摘下一株打着
骨朵儿的映山红,轻轻放入瓶中。
“轰隆隆。”一记闷雷惊醒沉浸在喜悦中的人儿,他抬眼望望天,天色已暗,黑云翻滚似泼墨,
一个翻身,又重回马上:“驾。”这一声极其爽利清朗。
回去的路上,天终究还是下了雨。
大雨倾盆而下,来势汹汹地冲刷着世间一切污浊,原本就崎岖狭窄的山路,更有流泥阻塞,马儿
寸步难行,身侧就是不见底的悬崖。
霍祈风浑身湿透,深刻的眉眼在漆黑的夜里,似乎燃起了火焰。
枣红色骏马一声长嘶,他微微皱了眉。
却不是为这凄风苦雨,也不是为自己身陷险境,为只为怕怀中那娇嫩一株,受了寒。
他把瓷瓶放在离心最近的位置,希望那样能给那传闻中不老不死的映山红,一点暖。
再黑的天,也总有亮的时候。
一夜颠簸,一路风雨。迎来破晓第一缕晨曦的时候,他一身湿透的衣裳,已经干了。阳光洒下一
点一点金色的暖意,轻轻吻在英姿飒爽的男子身上。
他的云靴沾满了泥,却毫不在意,昂首阔步地向前走去。
临近长陵城的时候,他几乎是雀跃了,三步并作两步回到了霍府,到了府门口,一把将缰绳扔给
门童,头也不回地就奔回了自己的房间。
焚香沐浴,洗去一身风尘。
宁王府,长桥卧波,廊挂垂虹。
“小姐,五日后你就要去皇宫啦!”丹秀两眼放光,双手捧心,“小姐,你说,王爷会不会让我
跟着你去啊?”
宁芜歌微微偏过脑袋,不再看她的小丫鬟,望向池塘中扑腾着争着吃食的锦鲤:“想去,就跟着
吧。”
丹秀一时间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只双手握拳放在胸前,大声赞道:“谢谢小姐!”
宁芜歌回头冲她一笑,明晃晃的阳光下,瓷白的笑脸分外迷人:“傻丫头。”
“小姐,你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小姐。”
“就你嘴甜。你到药房给我抓些白芷来,二钱就好。我先回屋了。”
“是,我的好小姐。”
宁芜歌笑容甜美,然而,就在她转身的一瞬,脸上笑意全收,换上一副凝结如冰的神情。
皇宫,阔别多年,此朝我回来,定要你天翻地覆。
“雪主。”推开门,熟悉的人影,熟悉的声音。
第二十四章:零落成泥终不悔,为伊何惜魂憔
第二十四章:零落成泥终不悔,为伊何惜魂憔悴
芜歌微微蹙了眉。
现在是朗朗的白日,一切在明媚的阳光下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