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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雪歌第3部分阅读

得无计可掩。他不该这个时候来的。

    霍祈风沉浸在一夜风雨兼程终于采到绝谷映山红的喜悦中,并没有察觉到芜歌的神情有异:“雪主。”他伸出手来,纹路清晰的掌心里躺着一只小小的瓷瓶,玉洁冰清。

    “我说过,不要在白天来这里。这里不同雪域,我不想计划还没开始就纰漏百出。”她没有伸手去接他兴致盎然递过来的瓷瓶,甚至语气里蕴着薄怒,“我以为你经历的事情应该足以叫你改了从前那莽撞的性子,没想到,是我高估你了。”

    他悬在半空中的手,一下子僵住。仿佛当头被泼了一盆凉水,他本想收回那只瓷瓶,但又那么不甘心,终究还是将它递到宁芜歌的眼前,英俊的脸上写满认真,还有带着骄傲的倔强。

    宁芜歌看看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接过他手中的瓷瓶,打开,从里面倒出那株还是花蕊的映山红来。那红中泛着粉的一朵,却攫住了她的心,那么一瞬,她只觉得呼吸停滞了。

    “咳咳咳……”一阵仓促而剧烈的咳嗽叫霍祈风本是阳光灿烂的笑脸顿时写满担忧。宁芜歌咳嗽得越来越厉害,瘦削的肩膀随着每一声咳嗽都一抖,就连握着花的手也在不住颤抖。

    “雪主——”霍祈风想要扶住她,却又不敢迈出那一小步,眼前的女子几乎是用尽了生命中最后一丝气力在咳嗽,就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才罢休,“你……没事吧?”

    宁芜歌紧紧握住手中那朵小花,狠狠地咬住自己的唇,胸腔中一阵翻江倒海。

    咳了一阵儿,芜歌瓷白的脸蛋上泛起了血般的红,病态,却有一种动魄惊心的美。

    她望着眼前这个随她出生入死了三年的男子,却看到另一张脸。

    “小歌子,小歌子……没事,我就想叫叫你。”

    “别人爱我,是为我的貌我的财;只有你……不爱我,不爱我的貌,单爱我的财。”

    “这个也是人吃的?”

    “小歌子,你还记得当初我说过映山红配你的理由吗?其实,我只是觉得那个路边就有,不用花钱,摘回来既可以表达心意,又可以省出买花的钱,会得到你的赞美的——而已。”

    “好吃吗?我也尝尝我第一次做的菜……唉,你怎么一口全吞啦?都不留一点给我……你个大胃王!”

    那些回忆像冲开闸门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地泛滥了,逼得她又想笑又想哭,那么鲜艳那么温暖,却都成回忆了,回不去的记忆。

    霍祈风几乎要疯了,担心和恐惧一下子变成冲动与勇气,他冲上前去,用双手握紧了她的肩:“芜歌!芜歌!你没事吧?”

    她看向他的目光有些涣散,转为绯红的脸上是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终喃喃吐出一句:“长笑……”

    他的心头一紧,脑海中惊雷炸开:长笑——是她的爱人么?

    芜歌似乎失去了意识,手中的映山红随着瓷瓶滑下,“叮当”一声落在灰白的地面上,破了碎了。

    就在此时,宁芜歌吐出一口血来,染红霍祈风的胸襟。

    第二十五章:瞳影幽幽暗清魂,雪颜深深断香

    第二十五章:瞳影幽幽暗清魂,雪颜深深断香魄

    “芜歌!芜歌!”他将她紧紧揽在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心,心肺中沁入一股冰雪的清冽香气,“芜歌,你醒醒,醒醒……”

    宁芜歌只是不住地咳嗽,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般,颤抖得像寒风中一片飘零的叶。

    “芜歌,看着我……”霍祈风像一个手足失措的孩子,长着薄茧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捧起宁芜歌纤小的脸蛋,深深地望进那双几乎涣散的瞳仁中,“是我,你的狄桑。”

    她幽黑的眸一瞬不瞬地凝视了他一会儿,随后又看向灰白的房顶:“长笑……对不起……是我来迟了……”她的话断断续续,甚至有些颤音,但他却听得分明。

    “小姐!小姐!顾府来信了!”门外响起一阵喧闹声,随着脚步声越来越响亮,霍祈风面上一寒,狭长的眸子冷冷望向门的方向。

    丹秀红扑扑的脸蛋因为一路狂奔沁出了浅浅的汗,却丝毫不影响她激动的情绪:“小姐,顾府的人来信了,说是顾府的少爷小姐请小姐一聚呢!”她没头没脑地推开了门,激动地心情已经不容她再想其他,却被眼前的景象骇在了原地:

    她的小姐此时正躺在一个陌生男人的怀里,男人的胸襟上沾满了血,而且,有些眼熟……好凌厉的眼神,几乎是要把她就地凌迟。

    霍祈风轻轻将芜歌靠在床边,正要起身解决丹秀这个突发事件,却被一只纤瘦的手拉住了。

    他又是惊异又是喜悦地转身,果然看见那双恢复清丽睿智的明眸:“别。”

    霍祈风看看已经呆在原地的丹秀,显得有些踌躇:“不是我们的人,留着恐怕会有后患。”

    丹秀从小就迟钝,但就在听到霍祈风那句话的时候,一下子,心尖颤了颤。

    就在霍祈风将要放下宁芜歌的手,向丹秀走去的时候,宁芜歌开了口:“听我的。”

    仅仅这一句,就让他止了步。

    “过来,过来。”那双清亮如雪水的瞳仁逐渐变得幽深幽深,深成一片墨海,望向已经呆愣得几乎不能动作的丹秀。后者像着了魔一般,一步一步,向那双眼睛的主人走去,“你看见什么了?”

    “小姐……小姐的房里有男人……好多血……”她断断续续地回答,眼神涣散,没有焦点地看向芜歌。

    霍祈风紧紧握住了拳——摄魂术,她在花会上就是用摄魂术迷惑了顾嬛,把血滴入七色兰中……操控人的魂魄,本应是神的权利,而身为人的她,运用这种禁术,伤人,更伤己——她怎么可以这么不在乎自己?

    他不敢打断也不能打断,生怕会给她带来反噬,只能在一旁焦虑地心疼着。

    “傻丹秀,又做梦了,梦醒了之后,就忘了吧,记得小姐叫你醒了后到厨房里领一盘糕点就好了。好丹秀,回去吧,乖乖回房睡一觉,醒过来就没事了。”就像诱哄着一只小猫,她的语气又轻又柔,简直是一坛最醇的酒,叫人醉死其中。

    丹秀憨憨地点了头,乖乖出了门。

    就在房门关上的那一刹那,用手支着身子的宁芜歌,颓然倒下。

    第二十六章:万语千言浅笑中,情到深处总无

    第二十六章:万语千言浅笑中,情到深处总无声

    “芜歌!芜歌!”霍祈风闪电般回到宁芜歌的身边,一把将倒下的她揽入怀中,“芜歌,别吓我,快醒醒。”

    想摇,又怕惊着她,也便这样揪心地抱在怀中,不知如何是好。三年了,他曾与她共枕一方天地,那夜雪域绿洲的夜空铺满璀璨的星辰,万籁俱寂,他能听见的只有篝火随微风摆舞的声音,能感到的只有心跳似害怕似惊喜的雀跃。她就这样合上了那双清亮而孤绝的眼,像是一个不容旁人觊觎的梦,似乎对他毫不设防。在这之前,她单枪匹马冲进貘旸人的重围中斩杀数十人,一把拉他上马,一路狂奔到达这片冰天雪地中不为人知的一块温暖如春的绿洲。云雀般跃下那只名叫踏歌的白马,动作是惊艳的流畅华丽,背对着他褪下一身被血液染红的风衣,远远一甩,只合着火红的里衣,盘膝坐下休憩。他想离这个“残忍凶恶”却“救他成瘾”的女魔头远一些,下意识地向与她相反的方向走去,只听见那清亮的声音在身后凉凉地响起:“不想被饿狼叼走,就老实呆在我身边。我只有一把刀。”他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她那把纹着不知名图案的金制弯刀,不讲一丝情面地割下一个个头颅,还是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像它的主人一样冷血无情又骄傲孤绝。他身上没带武器,甚至衣服都被貘旸人糟蹋得不成样子。该死的貘旸抢匪,等他回到长陵,一定叫齐军队把他们歼灭得干干净净!不过这个这个女魔头还真是厉害,杀野蛮人像割韭菜似的,眉头都不皱一下的……仔细想想,似乎还长得不错……不对,想什么呢,像这种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管她长成什么鬼样子,都不会有好下场的。就在他沉浸在奇异的自我幻想中时,那个凉凉的仿佛对一切都毫不在意的声音又响起:“天快黑了。你,过来生火。睡在我身边。”他脑海中一下子惊雷炸响:她刚刚说了什么?睡她身边?开什么玩笑?这个女人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么?他已经十六了,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怎么能和一个不清不楚的女人一起睡?“还不快过来。是想等狼分了你,还是要由我亲自动手?”女魔头仿佛不耐烦了,“我所有的话,都从来不喜欢说第二遍。”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向我行我素、唯我独尊的他居然就真的睡在了她的身边。她甚至都没有抬眼看过他一眼,只是静静地睡下了,大地为床,天幕为被,浑然不知世事。他记得那一晚,鼻翼萦绕着一股雪的香气,若有似无,却在他每一个呼吸间,沁入心田。真是个奇怪的女人,却让人厌恶不起来。真真算起来,这已经是她第三次救他了,她,应该是他的救命恩人。她,应该是个好人吧。

    “咳咳。”怀中的人有了反应。宁芜歌虚弱地抬眸看看,喃喃道:“狄桑。”

    他只是浅浅笑了,甚至自己都没能控制住,就这样浅浅地笑了,怀里仍是她的温度。

    第二十七章:天罗地网候鱼归,寸寸相思寸寸

    第二十七章:天罗地网候鱼归,寸寸相思寸寸殇

    “你……还好吧?”在她感到不适之前,霍祈风不动神色地松开了揽着她的怀抱,站到离她有一定距离的位置上。

    宁芜歌的秀眉微微有些舒展,轻轻点头。当她的目光触及霍祈风胸前那已经渐渐凝结的血渍时,神情有些复杂,再看看地上已经被匆忙跑来的丹秀踩坏的映山红,面色更冷。但是,随即,她的注意力被丹秀落下的一封信笺吸引。

    “那个。”她没有抬手,只是用目光示意,霍祈风便动作迅速而轻柔地拾起那一封信递给她。

    她接下信,信封上书“宁王府 芜歌小姐 亲启”,字迹苍劲有力。

    布下的网,终于等到鱼了。顾凌,幸会。

    霍祈风瞥见顾凌的笔迹,不禁眉头一皱,一句“阿凌哥”几乎脱口而出,到了嘴边,却变成:“顾凌?”

    “嗯。”她用鼻音回答了霍祈风的疑问,同时纤纤玉指已经开始拆信封了,凝眸一看,徐徐道,“明日,湖心亭,约我赏荷。”

    “就你们两个?”

    “不知。与你何关?”

    “我……”

    “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吧。花会在即,我的计划已经开始了,你要做的,就是拼尽全力,保证它的成功。”

    “是,雪主。”他转身离去,看着地上已被蹂躏的映山红,也不恼,只觉得她没事,比什么都重要。也隐隐感觉到,她想要的,似乎就是顾府花会那天,她自己给出去的那一株映山红。不管怎么样,为她取回来就好。

    长笑,这个少年,好像对我动情了。我都在做些什么啊?

    宁芜歌起身,将铜盆取来,把水洒向灰白狼狈的地面,目光有些迷离。

    月光光哟洒下来,谁家的女儿照溪水?

    俏丽丽哟一张脸,伊啦啦映出光芒来。

    扑兔儿,打雉鸡,

    献到你的帐前哟,

    大风来,你可听到我的歌哟?

    ……

    悠远的记忆,古老的歌谣,一遍遍在脑海中回旋,她的脑海中浮现的是那用泉水清洗过的湛蓝天空,雪花斑点一样随意洒在绿毯上的羊群,还有,那一双湖蓝色的眼睛,那眼睛里荡漾着的浅浅笑意。

    那个人有着一头金色的长发,眼底是一片祁蓝错,湛明湛明的,闪烁着狡黠又顽皮的光,看上去那么浅,实际上那么深,深到她隔了这么多年再想起,还是不懂那里面到底有多少假假真真。

    “长笑,你,为什么会这么忧伤呢?”她与他背对背,手里攒着一根狗尾草,在指尖绕转。

    他先是顿了顿,双手抱膝,金色的长发在阳光下鎏金般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悬泉般披下:“你哪只眼睛看见爷我忧伤啦?”

    她深深吸一口气,满胸腔都是青草的芬芳:“我不是用眼睛看到的,是用心。”

    他没有立即回答,她看不见身后他的神情,却能感受到一股无可言说的悲哀。

    “小歌子,我们不说这个了好不好?”

    “长笑,我会在的。”

    “嗯,我知道。”

    这个时候,一直窝在宁芜歌怀中的小斑探出小半个脑袋来,在半空中挥了挥小爪子,表示:“俺也在。”然后,继续睡觉。

    回不去了,回不去了,怎么办,回不去了。

    擦拭着地上血迹的宁芜歌忽然倒下了,口中还是喃喃着:“长笑,怎么办呢,我们回不去了……”

    第二十八章:莲叶接天蜻蜓舞,湖边初见盈笑

    第二十八章:莲叶接天蜻蜓舞,湖边初见盈笑颜

    顾凌早早地就到了避暑别院,站在渡口等了许久。

    顾嬛今天是一身女装打扮,却也是干练清爽的青绸衫,她眼角含笑,不怀好意地揶揄自己的胞兄:“我说,在齐雅的时候,向来是只有姑娘等你,从没有过你等姑娘的,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顾凌也不恼,只是目光悠长地望向这接天碧的一池荷叶,良久回过头来,声音低沉道:“多谢你肯来。”他想见宁芜歌,那天顾府花会上惊鸿一瞥之后就很想再见她了,但是碍于男女有别,不好单独见面,便约上了小嬛和小风同往。本以为以小嬛的性子是要花上一番苦功夫才能劝动的,没成想这一次她居然这么爽快地就点了头,甚至还情愿同他这么早就在这莲花池边等候,这倒真是出乎他的意料。小风一向不拘小节,信刚送到府上,马上就有了回音。

    顾嬛笑得清爽:“这是什么话?我可是来见未来嫂子,怎么成帮你的忙了?我这是为了自个儿今后日子好过些。”

    一瞬间有些发怔,他这个妹妹一向目下无尘,对一般的女子根本就看不上眼,唯有对这个宁芜歌,没什么抵触,反而有些说不出的亲昵:“你又在胡说些什么?”

    “我胡说?我胡说你拉着我在这儿傻等这么久算怎么回事儿?正好,小风来了,你让他说。”

    “小风!”

    “阿凌哥,嬛妹。”

    “嗯。小风,你说说,我哥今儿个天还没亮就拖着我来了这湖心亭,就为等宁王府的大小姐,你说我哥是不是看上她了?”

    霍祈风的心间闪过那么一瞬的复杂,旋即只是羞赧一笑:“嬛妹,你懂什么呢!”

    “我不懂,你就懂了?哎哟,不用说了,你想见的人,来了,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两个一见便知。宁小姐。”

    “顾公子、霍公子、顾小姐,芜歌这厢有礼了。”她盈盈下拜,眉眼间尽是温婉。

    顾凌的视线在她出现的那一刻,就锁在了她身上。就是这个身影,这些日子来时时浮现在他的脑海,似雾气般飘忽易散却频频出现,让他几乎有些懊恼。见过那么多女人,却没见过这样的。明明是大家闺秀仪态万方,却,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野性,正是这一种暗流般涌动在这张温柔似水的皮囊下的野性,罂粟般深深地吸引着他,让他想一探究竟。

    雪主,这样真的好么?你,非要走这一步么?霍祈风在心底这样问着宁芜歌,也问着自己——只是,无论如何,我会帮你,我答应过的,会拼尽全力帮你。

    奇女子。顾嬛早在花会就见识过卓尔不群的宁芜歌。与其让那些家财万贯、权势熏天、从小养尊处优处处以为高人一等的王孙贵族家小姐来做大哥的妻子,不如就让宁芜歌这样一个沉稳持重的女人当自己的嫂嫂。

    “宁小姐。”几乎是异口同声的,三个人回应了宁芜歌。

    第二十九章:湖光潋滟菡萏香,舟轻水碧话童

    第二十九章:湖光潋滟菡萏香,舟轻水碧话童真

    “宁小姐不必多礼,以后,你便直呼我们兄妹名字就好。”顾凌将渡口那一叶做工精细的小舟拉近,状似随意地对宁芜歌说。顾嬛也朝芜歌点点头。

    宁芜歌柔声应道:“阿凌,阿嬛。你们叫我芜歌便是。”

    顾凌的眉眼中一下子染上一股喜色:好爽快!

    霍祈风也道:“宁小姐,你也不必与我客气。”

    芜歌望着霍祈风,眼底无波:“嗯,小风。”

    顾嬛“噗嗤”一声笑出来:“芜歌,你怎么也叫他小风,这样,他成我们四个中最小的了。”

    芜歌的脸上马上烧起两团红云,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顾凌连忙道:“芜歌,小嬛只是说笑,我们都叫小风的,小风便好。”

    霍祈风的脑海中,却浮现了雪域漫漫雪海中,她飘渺空灵的一句:“从今以后,你就叫狄桑。你是我的奴,你的过去,与你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