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饕餮恋(下)第5部分阅读

    他的心脏。

    “你……要分手?”他干哑的问出那个可怕的问题。

    “我不想……”她含泪看着他,粉唇轻颤,“我不想……但我会一直想……想那个女人……想你有多爱她……想你有多痛……想你有多想要她回来……想我是不是永远无法拥有全部的你……想我是不是爱得不够……所以你才无法对我开口……才无法让我分担你的伤痛……无法全心全意的信任我……”

    “请你……”她哽咽着,望着开始变得模糊的他,最后一次要求,“告诉我。”

    她想要知道,但他不能说。

    他要怎么告诉她,他曾犯下的过错?

    他要如何告诉她,他害她所遭遇到的可怕悲痛?

    不能说。

    就算她哭了,他也不能说。

    就算她要分手,他也不能说。

    就算会就此失去她,无法再和她携手,他都不能说。

    那是他的罪过,她不该再承受。

    “我没有办法。”看着那个心爱的女人,他红了眼眶,苦涩的道:“我做不到。”

    她收回了手,眼里的光彩尽失,泪水泉涌滑落。

    他没有要求她给他时间,没有试图考虑一下,他只是直截了当的,拒绝了她。

    我没有办法……我做不到……

    那一字一句,都是如此断然,像根针,戳着她的心头。

    秋水望着那个她深爱的男人,心痛欲裂,粉唇轻颤着,哑声开口。

    “那……你……你走吧……”

    简短的一句话,在他的心中挖出了洞,刮出了血。

    她要他走,就是这么简单。

    他不怪她,他知道,换做是他,也无法忍受。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她说出口,依然教他心头痛得鲜血直流。

    他握紧了拳,哑声开口。

    “我爱你,是真的。”

    沙哑的嗓音,淡淡的回荡在空气中。

    她没有回答,她已无话可说。

    他走了,下了床,离开她的房间,走出她的生命之中。

    泪水不断滑落,她瞪着床上那个还有些凹陷的枕头,不自觉的紧抱着它,蜷缩在残留着他体温的那一头,痛哭失声。

    那一夜,她的泪,没有停过。

    她无法自己的痛哭着,为她不够宽大的心胸,为他的不够信任,为她转瞬即浙的幸福,为他不想面对、难以痊愈的伤痛……

    热泪,漫肆横流。

    在黑夜中。

    又一次的,他伤了她的心。

    他早该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却依然要飞蛾扑火。

    似乎不管他怎么做,都无法避免这样的结果。

    她哭红了眼,一夜未眠。

    他知道,他在自己房里,也一夜未眠。

    昨天,是她最后一天的休假。

    今天早上,她去上班了。

    看着她走进教室后,他回到屋里,坐在床上,自责着,憎恨着自己。

    都是他的错。

    她的泪,烫如铜液。

    都是他的错。

    如果他不去接近,她就不会痛。

    但,那是多么美好甜蜜的日子。

    我爱你……

    她说。

    我想要和你在一起……

    她说。

    不只现在……还有以后……

    她说。

    他紧紧拥抱着她曾说过的字句,将它们珍藏在心底,泪水却涌出眼眶。

    冥。顽。不。灵。

    他是个自私的、该死的混帐东西。

    都是……他的错……

    月儿,爬上了树梢。

    黑色的身影,轻轻在窗边飘落。

    他感觉到了她的存在,却没有回头。

    “为什么?”她轻问,不解的开口,“我和绮丽为你求来第二次的机会,你为什么要搞砸它?”

    那个始终躲着他的巫女,终于来了。

    他瞪着那面墙,痛苦的说:“她想……知道阿丝蓝是谁……”

    “她想知道,就和她说啊。”

    他猛地回过身,怒瞪着她,低咆着:“说什么?说她曾经被妖怪附身?说她因此杀了无数的人?说她为了救我,在脖子上划下了一刀?你不知道在那场战争中,她究竟遭遇了什么——”

    “我知道。”她的脸色因他的责备而刷白,看着愤怒自责的那个男人,她坦承道:“相信我,我比谁都遗要清楚自己曾经做过什么。”

    澪深吸口气,真挚的开口道歉,“我很抱歉,我已经知道错了。”

    他和她,都是罪人,有着罪恶的灵魂。

    他没有资格责怪她,他才是那个始作俑者。

    看着那个曾经受尽折磨的巫女,他闭上眼,摇了摇头,痛苦的说。

    “我不要……她记得……”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她永远都想不起来,但我必须面对自己犯下的过错,你也是。”

    “不。”他咬着牙关,顽固的不肯点头。

    澪咬着唇,懊恼的问:“她爱你,你也爱她,不是吗?你在人世间,徘徊游荡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再和她相遇?再一次的和她在一起?”

    他握紧了拳,看着她说:“就算我再怎么想,我也不会再让她受一次苦。”

    可恶,这些脑袋硬如石头的家伙。

    见他不听劝,澪一咬牙,只得把心一横,把事情挑明了道:“这样一来,你就甘愿了吗?这一次,你会愿意放手,不再重新投胎吗?”

    “你什么意思?”他一凛,为她的言外之意。

    看着那个男人,她不自觉想开溜;那么多年以来,她天不怕、地不怕,就只怕面对他。

    怕面对这一个,曾经和阿丝蓝一起疼她、宠她,把她当成妹妹照顾的男人。

    但秦提醒过她,她必须把一切都修正,那表示她得告诉他真相。

    “你的执念,才是她为什么得一而再、再而三不断重入轮回受苦的原因,你忘不掉,她走不了,只能重复在世间互相寻找。”

    他瞪着她,一副备受打击的模样。

    可恶。

    “好不容易你们才找到彼此的,不是吗?”澪叹了口气,真心的看着他道:“机会不是天天都有的,错过这一次,我不晓得下一世她会在哪里,也不知道下一回,还要再等多久。”

    他颓然坐倒在床,两手巴在头上。

    “你得告诉她真相,她必须了解,才能原谅,才能和你一起继续走下去。”

    他沉默不语,眼泛泪光。

    “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罪恶要背负,要面对。”

    澪在他面前蹲了下来,“我很抱歉,真的。你和她,是对我最重要的人,我从来不曾真心想要让那样的事情发生在你们身上。”

    他颤抖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如果……蝶舞都能选择原谅龚齐,你以为阿丝蓝做不到吗?”

    “不……”她当然能够原谅,但他怎么敢让她再记得那段如恶梦般的过往?

    澪伸出手,抚着他的膝头,仰望着那热泪盈眶的男人。

    “巴狼,给她和你一次机会。”她沙哑的说:“你和她,已经分不开了,你还不知道吗?你们交换了血,也交换了部分的灵魂。她爱你,就像你爱她一样深。你看看她颈上的疤,她用她自己的方式在记着,记着她的誓言,她的遗憾。”

    她把带来的铜铃,掏了出来。

    看到那串铜铃,他气一窒,错愕的抬头看她。

    那是他亲手做的铜铃。

    是阿丝蓝最珍爱的东西。

    “这是考古队挖出来的。”她眼中有着隐隐的泪光,将铜铃放到他手上,“我想你应该把它还给它的王人。”

    澪站起身,看着他,轻轻开口。

    “她终究会记得的,当她想起来时,你不会想让她一个人的。去找她吧,告诉她,我们所曾犯的错,陪着她一起抚平伤口。”

    她垂下眼睫,低喃着:“相爱的两个人一起,再怎么样,都会比孤单一个人要好……”

    明月,高悬在窗上。

    她走了,只留余音,在室内悄悄回荡。

    他看着手上锈蚀成青铜的那串铃铛。

    上头还能清楚看见,当初他亲手刻下、浇铸出来的纹样。

    代表他的狼首兽面。

    代表她的杜鹃小花。

    他紧紧握着它,它们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

    即使经过了那么多年,铜铃依然会响。

    滚烫的泪,滴在那依偎在一起的纹样上。

    巴狼……我爱你……

    她双瞳似水,映着他的模样。

    克刚……我爱你……

    她笑靥如花,唇瓣微扬。

    我爱你……

    她羞涩的话语,一次一次回荡着,教他心暖也痛。

    他张开手,看着铜铃叮咚。

    我很抱歉……不能……陪你……到老了……

    心,如刀割。

    很痛。

    我想和你在一起,不只现在,还有以后……

    真的很痛。

    她用她自己的方式在记着,记着她的誓言,她的遗憾。

    澪的话,轻轻响起,劝说。

    相爱的两个人一起,再怎么样,都会比孤单一个人要好……

    秋水握着他的手,含泪,哽咽,恳求。

    请你……告诉我……

    他哽咽的闭上眼,颤抖着。

    她终究会记得的,当她想起来时,你不会想让她一个人的。

    那瞬间,他知道,他必须去找她。

    去面对他的错误,告诉她真相,求得她的原谅。

    深吸了口气,他握紧她心爱的铜铃,拿了钥匙,开门下楼,穿过那些和他一样冥顽不灵的灵魂,走过寂静的巷道,热闹的大街。

    走向她。

    第十三章

    她的眼睛又红又肿,就像喝醉的兔子一样。

    早上,她是拿冰块敷上了好一会儿,才让它们比较稍微能见人。

    过年后第一天上班,她的状况其差无比。

    昨夜他刚走,她就已经开始想念他。

    今天一整天,她不断在想,自己是不是太过顽固,是不是不该这么在意那个已过世的女人,是不是应该要拉下脸,再去和他谈谈。

    也许只是因为,失去恋人的过程太痛苦,才让他念念不忘。

    也许那位阿丝蓝,才过世没多久,他一时三刻对她无法忘怀,也无法提及。

    也许他和她的婚事,让他再想起了那个曾经深爱过的女人,所以他才会恶梦连连。

    时间总是能淡化一切的,不是吗?

    现在和他在一起的,是她,而不是阿丝蓝,不是吗?

    或许终有一天,他也能学会遗忘,学会面对心里那道伤,不是吗?

    我爱你,是真的。

    他说。

    一想到昨晚他在梦中悲切哀恸的呼喊,她的心就好痛好痛。

    她其实也可以学着宽大一点,选择陪着他度过这一切。

    就算他最爱的不是她,那又如何?

    她爱他啊。

    收拾着来上课的夫人们制造出来的厨余,秋水为这突然的领悟,停下了动作。

    对啊,她爱他啊。

    他现在不愿意谈,不表示以后也不会不愿意谈。

    更何况爱情这种东西,又不是说不爱,就能不爱;又不是他若不爱她,她就可以选择不爱。

    事情要是有那么简单就好了。

    咬着唇,一时间,虽然没有那么豁然开朗,但心绞痛和随时随地就要哭出来的症状,倒是好了些。

    没关系,她爱他就好了。

    她吸吸鼻子,擦去脸上莫名又滑下的泪水。

    等一下回去,她再去敲他的门,他搞不好也偷哭了一个晚上。

    那个男人,外表看似冷漠,内心感情却丰富得很。

    他就像焖烧锅一样,外表冰冷,内里却热得像火烧——

    “秋水、秋水?”

    听到叫唤,她猛地回过神来,就看见阿姨从门外走进来。

    “琳姨,怎么了吗?”

    “隔壁艺廊的车,挡住我们的出口了,夫人们出不去,你从后门绕过去,请他们移一下车好吗?”

    “喔,好。”她匆匆收好厨余,边道:“我马上去。”

    隔壁新开的艺廊在卸货,载货的卡车,直接就把她们前门的出入口给挡住了,所有来上课的夫人们,下课时,全都被挡在了店里,走不出去。

    她们还没有隔壁的电话,阿姨将夫人们请回教室喝茶,她则从后门的防火巷出去,再绕到前面,请对方把车稍微移开一些。

    但是,卡车上没有人在。

    她走到有些阴暗的店门口,看见里面有光,两个男人俯在桌上,看着某样东西。

    “对不起,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这排屋子的格局太深了,在内间的那两个男人似乎没有听到,只是指着那样物品,指指点点的讨论着。

    她只好直接走进去。

    “这真是太漂亮了,你看铜画上人物的表情,还有那些细节,这工匠的手艺,怕是今日也难有人可与之并论。”

    “我知道,我第一次看到也吓了一跳。你看,这边角落有着云雷纹,另外两边却没有,但那里的夔龙纹却拦腰中断了,边边也有合范的痕迹,很显而易见的,它不只一片,只是整副铜画其中的一小块而已。”

    “你确定?”

    “嗯,我前年才经手了一片,给仇先生。我听说十年前,有人在不到一尺的农地里,挖出过类似的铜昼,但被一名神秘买家收购走了。”

    “你认为那名买家,是仇先生?”

    “你说呢?还有谁能像他那样神通广大?我铜画才刚到手,还没通知他,他的越洋电话就来了。”

    “若真是仇先生收着,那也许还不错,他若有兴趣,应该能把整幅铜画都拼凑起来。你想,他会答应让我看看其他的部分吗?”

    “我想很难,不过我明天送货上去时,会替你问问看的。”

    她来到他们身后,但他们太过专注,甚至没察觉到她的存在,她只好轻咳了两声。

    “对不起,打扰一下。”

    他们两个吓了一跳,同时回过身来,两个人手上还都拿着一支放大镜。

    她挤出微笑,“不好意思,我是隔壁的小姐。你们卸货的车,挡住了我们的出口,可以麻烦你们移一下车吗?”

    “噢,当然可以,不过真是抱歉,搬货的司机拉肚子,在厕所里。等他出来,我马上请他移车。”

    “谢谢你。”她道了谢。

    其中一个人,在同伴回答问题时,又转回头拿布料,擦拭着那幅铜画。

    在灯光下,她可以清楚看见,那因为氧化而斑驳锈成青绿色的铜画。

    铜画上,有个男人在铸器,有个女人在他身后煮着饭,看着他。

    怦怦——

    不知怎地,心口大力的抽痛了一下。

    她忍不住喘了口气,

    “你说,这男人,有可能是铸这铜画的工匠吗?”

    “是有这个可能,那这女人难道也是工匠?那个年代,女人也可铸铜吗?”

    “这……这需要再考证,这个文明已经灭亡许久,比开明王朝还要再更早,那地方,或许是有可能真的出现过母系社会。”

    “但她和那男人使用的器具,似乎不大一样。”

    男人们讨论的声音,不知怎地,听起来忽远忽近。

    秋水瞪着那名女子,她的眼神温柔,表情却带着悲伤。

    “她……在煮饭。”她脱口道,

    “啊,对了,没错没错!她在煮饭!你瞧,这锅里装的是食物而非钢锭,她脚旁的东西看起来也像蔬菜,小姐,你眼力真是好——”戴眼镜的男人兴奋的回过头来,却见她脸色发白。

    “小姐,你还好吧?”

    炉火中的火焰,成云卷向上。

    在那瞬间,它们似乎动了起来。

    恍惚中,她似乎能听见风箱鼓动、火焰燃烧、煤炭星子爆裂的声音。

    怦怦——

    她喘了口气。

    “小姐?”

    似乎有人在叫她,但她无法反应,只是不自觉地,往前来到了画边。

    男人孤寂的脸,莫名熟悉。

    巴狼……

    心头浮现的名字,让她喉头紧缩。

    谁?

    谁是巴狼?

    不自觉地,她伸出手,触摸着男人严酷的脸庞。

    刹那间,整张画,都在她面前动了起来。

    别哭了……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所以,你别哭了……

    年少的他,对着她说。

    你并不是一个人的……你还有我……阿丝蓝,我们成亲吧……

    青年的他,对着她说。

    五年前的今天,你嫁给了我……我的钱不多,所以只能做这小小的铜钤……

    男人的他,对着她说。

    我爱你……我爱你……

    记忆,如潮水般,汹涌。

    泪珠滚落。

    女人的声音,悄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