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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墨者娇第1部分阅读

    《近墨者娇》

    楔子(修)

    十一月的大京,初雪飞扬,天地素白。

    一袭大红喜袍的男子飞奔如箭,急蹿似流星,踏雪踩冰地掠过,后堪堪停在被雪掩起的半坡窑坊面前。

    那抹烈焰般的红色烈如火明如砂,在一片白的天地间,醒目又刺眼。

    “墨绯——”男子倏地大喊出声,“你出来!”

    声音直入云霄,震散纷落白雪,四面八方连绵不绝的回响,经久不息。

    随着他的话音,那窑坊“嘭”的发出爆炸巨响,漫天飞舞的积雪中,夹带黑色脏泥和点点烟尘。

    摧枯拉朽的摧毁,就那么一瞬间在男子面前上演。

    他怔怔看着,浑身僵硬无法言语,剑眉星目中流露出的愤怒、失望、悲痛复杂的如黑墨沉淀进无底深渊。

    “你找我?”低且柔的嗓音,带着冰沙的质感,在男子身后响起。

    闻言,男子颀长的身形在落雪中有几不可察的轻颤,蓦然回身,嫣红如血的喜袍在亮白的雪地中划过决绝的弧度,他手一指,就怒吼道,“墨绯,你怎变得这般蛇蝎心肠?如何敢……如何敢就真毁去制墨窑坊?”

    “蛇蝎心肠了么?”在男子面前名为墨绯的女子浅浅重复了句,她坐在木制轮椅中,身子太过纤细瘦弱,以至于衬得那轮椅空且大,“我又如何不敢?乐清泊你且看好了,大京墨家人死绝,我才心安。”

    听闻这等戾气仄人的话,男子面容倏起哀伤,他本就生的俊朗如玉,风姿卓然,如此强烈的情绪从眸底流露,倒让人跟着难过,“阿绯……需要我求你么?”

    轮椅中的女子微微偏了下头,其实她的容貌并无倾城绝色之姿,充其量只能算清秀如莲,但那双眸子却尤为出色,点漆眼瞳比常人都来的大些,映着眼白,格外黑白分明,又带着惯常的清冷,像浮冰碎雪。

    她的目光在男子身上的喜袍上下打量,唇尖一翘,讥诮十足,“我倒忘了,你今日可是要迎娶大京第一美人,尊贵的墨家嫡长女墨卿歌为妻,我毁了墨家的制墨窑坊,你自然会为墨卿歌心疼了。”

    心疼?

    乐清泊苍凉地笑出声来,那笑声由低渐高,飞雪震的近不得半分他的身,染白的剑眉析出冷冽的决绝,“时至今日,阿绯你为何不问问我是因何娶的墨卿歌,娶你的长姐。”

    薄凉的粉唇勾了勾,墨绯嘲弄地看着男子身上再明显不过的喜袍,浅言道,“问或不问都是注定,清泊,我与墨家不死不休,连你也要成为……”

    说到这,墨绯顿了下,风雪越发肆意吹乱青丝,将两人凝望的视线割的支离破碎,瘦弱的背脊感受到木制轮椅的冰凉,她眉目浮起尖锐的冰凌之色,“我的敌人么?”

    “敌人”二字,像是冰雹,无情地砸到乐清泊身上,让他从头冷到脚,犹如被扔到暗无天日的冰窟中,再不见温暖日月。

    墨绯错开视线,放眼看去,视野之内,从前是大京墨家制墨窑坊的地儿,如今被深埋的火雷炸得四分五裂,冰雪下落,?将狼藉掩盖。

    有雪悬在睫毛,眨眼之间都是冰凉,便是连呵出的呼吸都呈明显的白雾,墨绯拢了下身上的狐裘大氅,她微扬小而尖的下颌,眼瞳一眯,不辨其中颜色,“乐公子还是早点回去的好,省的误了吉时,耽搁拜堂。”

    这话触动乐清泊,他挺直了背脊,居高临下地看着墨绯,两人隔着风雪,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他的唇都像是被冻住了般,几欲抿成直线,“你既还认卿歌为姊,我不同她成亲,阿绯,你可罢手?”

    墨绯好似听了天大的笑话,她半隐在袖中的手顺着轮椅扶手缓缓下落,搁在自个膝上,指腹摩挲而过,勾唇点笑,“墨卿歌,大京百年制墨世家墨家嫡长女,身份尊贵,金枝玉叶,更有大京第一美人美名,且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而让人最佩服的,自然还是她的制墨天赋,百年难得一见,堪称天才亦不为过……”

    说到最后,毫无起伏的口吻中,谁都能听出浓浓的讽刺。

    “阿绯,你同样姓墨。”稀薄如星火的奢望在乐清泊眼底浮现,犹如昙花,稍纵即逝。

    墨绯笑了出来,她仰起头,迎着冰凉的雪花,黑白分明的眼眸之中,漆黑的眼瞳却再不见半点光晕,直至眼梢泛起湿润,还来不及眨眼,就已经变为冷冽。

    她放置在膝盖上的手轻微颤抖,来回摩挲那双不甚有知觉的腿,继而带着一种玉石俱焚亦不妥协的恨意道,“乐清泊,两年之前我便立誓,此生不是我死就是墨家亡!”

    “且他们临死前说的最后一个字,都将会是我的名字——墨绯!”

    尾音上翘一个音节,带着连冰雪都不及的无情,可无人知那之下,汹涌的怆然悲壮找不到宣泄口,她面色平静,形如死水,唯有那双眸子黑的连同她自己都能吞噬掉,身上强烈的仇恨涌动,叫嚣着要将视野所及之处尽数摧毁。

    如今的墨绯,再不是从前的墨绯。

    得出这样的认知,乐清泊心底升起无法抑制的恐慌,以及一种说不明的哀恸,“是我错了……是我错了……当年不该助你……”

    墨绯冷笑一声,偏生就是连尖锐的嘲讽,在她唇边绽放的时候,都能瞧出柔弱来,但从她粉唇轻吐而出的话语却像蜜毒,“清泊,从前你我本是郎骑竹马,青梅心悦……”

    郎骑竹马,青梅心悦。

    乐清泊低头,他定定注视着面前的女子,那因少见日月光线而过分白的面容,像是透明白玉,只是那双眸子漆黑如黑曜石,他星目之中隐现逐渐魔障的癫狂,“阿绯,我不能让你再错下去,我不能……”

    他向前一步,几乎他的脚尖抵着她的,然后蹲下,视线与墨绯齐平,从墨绯眼中,他清晰看见那身艳红喜袍的自己,犹如星火烈焰,从未有过的刺眼。

    他唇嚅动,目光缱绻又温柔,然他从袖中一掏,却摸出把锋利匕首来,“阿绯,你的错就让我来结束……”

    低言浅语,带着枕边呢喃才有的柔情蜜意,似酿陈多年的美酒,闻之欲醉。

    墨绯只冷冷一笑,眸底渐次迭起氤氲出可怕的风暴,“你要杀我?乐清泊你要杀我?”

    回答她的,是乐清泊流连的手指,他抚着她的面颊,一如多年之前的亲昵,尔后那执匕首的手却猛地刺入她的身子。

    那般瘦弱纤细的身子居然连颤都没颤一下,更勿论躲开。

    白衣胜雪的裙裾上眨眼之间就开出绚丽无比的红梅来,带着熨烫心窝的温热,一点一点的浸润而出,最后沾染上握匕首的那只手,殷红的让人永生难忘。

    “乐清泊,你会后悔的……”恍惚感觉不到疼痛,她甚至还牵扯了下嘴角,眉目难得柔和起来,“乐清泊,你可知……两年前……”

    1、扔出去(修)

    两年前——

    七月,雷雨大作的夜,电闪雷鸣,雨若瓢泼。

    易州古家,向来嗜酒如命醉生梦死的古二爷夜半时分,突然在府门外干嚎出声,“开门,快来人开门!”

    “嗤啦”一声霹雳,亮如白昼的闪电划破暗夜苍穹,将门外的古二爷惨白的脸色映照的分明。

    此刻他手里还横抱一人,看不清面容。

    “开门!”许久没动静,身形矮胖的古二爷怒的上前一脚踹在朱红雕花大门上。

    伴随的,又是轰隆隆的雷响,哗啦啦的雨砸在身上,打的生疼。

    古家大门,在这雷雨之中,吱嘎开启,穿着蓑衣的下人眼都睁不开,风雨太大,没法提灯笼,只得从间或打下的闪电中,依稀辨认出古二爷的模样。

    “二爷,这是……”开门的下人一惊,赶忙让开路。

    古二爷抱着人,当即一步跨进来,脚步如飞冲地绕过影屏,迈入能遮雨的回廊,紧跟在他身后的,下人这时才注意到还有个浑身湿透的老妪。

    下人来不及阻拦,只得眼睁睁看着那老妪同时进来。

    这时又是道闪电从天际滑破,撕裂黑暗,亮堂整个夜空。

    下人正欲低头关门,然才一眼,眼瞳骤然猛缩如针尖,只因脚下蓄积的雨水,全是如血的猩红。

    顺着那被血染红的雨水望去,那抹嫣红一直蔓延至影屏之后,视线被阻才断了源头。

    那守门的下人一个激灵,脸色瞬间发白,不敢多想,慌忙将朱红大门关上。

    回到古家二房的古二爷才换了身干爽的衣裳,头发还在滴水,就有小厮来报,大房那边有人过来了。

    他深呼吸一口气,腆着的将军肚一张一驰,豆眯大的眼中精光一闪,朝小厮挥了挥手,神色莫测的想了想,才撩袍去到花厅。

    “老二,听说你带了个人回来?”花厅中,是身形瘦高的古家大爷古仲,他背剪双手,目若鹰隼锐利地盯着古二爷。

    古二爷面带严肃地点点头,让人泡了姜茶上来,捧着喝了口,驱了身上的寒意,才缓缓地道,“大哥,我是带了个人回来,且身上还有伤,需要大夫和上好的药材养着,还请大哥行个方便。”

    闻言,大爷古仲本就有细纹的眉心皱的更深了,他一挥袖,神色有恼,“几十年的醉生梦死,嗜酒如命也就罢了,你怎的还越发做出这样混账的事,伤了便伤了,为何还将人带回来?”

    古二爷知晓古仲多半是误会了什么,他也懒得解释那么多,只摇头说了一句,“大哥误解了,我带回来的不是其他人,是我女儿,流落在外十五年的私生女。”

    私生女!

    这三个字的威力堪比外面的惊雷,乍响在大爷古仲耳边,将他震慑的好半天回不过神来,脸上也尽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自己这二弟的本性,他自来是知道的,十六年前弟妹因难产去世,从此,本就不甚成才二弟越发贪杯,整天就没清醒的时候,连刚刚诞下的女儿也不管。

    这么多年,如若不是他大房这边一直照料,只怕那孩子也是养不活的。

    如今,他却跟他说,十五年前,初初在弟妹去世后的一年,他还有个私生女。

    只不过转念之间,大爷古仲脑子里已经闪过无数的念头,后更厉色的道,“扔出去!不能留着!”

    这是一个污点,一个会让整个古家蒙羞的耻辱。

    二爷古将难得这般清醒,他喝完一杯姜茶,身体感觉暖了,才正视古仲道,“那孩子已经双腿被废,此生不|良于行,大哥,我不能再不管她。”

    他说完这话,弹了下衣衫皱褶,起身,目光看向外面的风雨飘摇,“大哥,我没求过你什么,这么多年,也任由大嫂压制二房,可是唯有这一件事……”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转身看着大爷古仲,让他明了自己眼中的坚定,“她流落在外十五年,日后也是废人一个,一口饭,古家还是赏的起的。”

    然后便是两人之间长久的沉默,大爷古仲抿着唇,如鹰勾的鼻端有着行商之人才有的果断,他眸色瞬也不瞬地盯着二爷古将,像是第一次才认识他一般,良久之后终于开口,“那随你。”

    二爷古将似乎就在等这句话,他内心松了口气,脸上带笑,“多谢大哥,我代阿绯感激大哥的收容之恩。”

    大爷古仲本欲转身离开,听闻这话,脚步一滞,侧头问道,“她叫阿绯?古绯?”

    “是。”二爷古将点头。

    古仲颌下几髯美须颤了颤,带着不苟言笑的严肃,衣袍摇曳旋身离开。

    一直到再看不见古仲身影,二爷古将脸上的笑意刹那冷了,厅外雷雨斑驳,映入他眼底,便化为晦暗不明的沉色,浮浮沉沉一如外面的风雨。

    而此时的古家二房某个偏僻小院,外面雷鸣闪电丝毫不透,豆大的油灯晕黄光线摇摇欲熄。

    过旧的架子床上,天青色的蚊帐,泛白的锦被,上依稀能看出富贵牡丹的纹绣。

    满头银发的老妪此刻已经换了身粗布蓝衣,她拧了条湿热的方巾,靠近床沿,掖了掖被角,顺着氤氲的光线圈,才看见床上躺着个年约十三四岁的女子,女子面容苍白无血色,粉唇泛青,额有冷汗滑落,明显睡的不安稳。

    “姑娘,姑娘……”老妪用方巾为女子擦了擦汗,小声唤道。

    女子依然昏迷不醒,老妪叹了口气,扔了手中方巾,解开随身小包裹,露出大小不一的瓶瓶罐罐来。

    她动作极为熟练,捻了条透气的纱质棉布,紧接着倒出瓶罐中的药粉,一一混合了,才小心翼翼地揭开女子身上的锦被。

    立马一股子的血腥味弥漫出来,老妪面色不改,挽高女子裤管,露出双疤痕狰狞交错并有血水渗出的小腿来。

    那小腿上根本就没好肉,原本是莹润白皙的腿肚子,此刻一大片的血肉被削去,之前敷的棉布,已经被雨水尽数打湿,此刻混合着脓血,惨不忍睹。

    2、生削腿肉的极刑(修)

    老妪倒抽了口凉气,她手下动作加快,赶紧拿银剪剪了棉布,又用干净的方巾攒干血水,这才将混合了药粉的干净纱质棉条小心地缠在那双小腿上。

    许是太疼,床上的女子睫毛一颤,虚弱地睁开眼,浅淡的光线之下,能看清那双黑如点漆的眼瞳比常人来的大一圈,映衬眼白,格外黑白分明。

    “苦妈……”她嗓音喑哑地喊了声,声音小的像嗷嗷初生的幼兽般无力。

    银发老妪猛地抬头,脸上有喜色,她几下帮女子换好药,拉过锦被,让女子裹严实了,“老奴在,老奴在,姑娘可想喝点水?”

    女子眼珠转动,将整个房间打量了圈,舔了舔唇尖,又问,“我这是在哪?”

    叫苦妈的老妪动作一僵,她叹息一声,转身为女子倒了杯温水,送至她唇边,见她喝了点,才回道,“易州,姑娘咱们在易州了。”

    易州?像是魔咒,当即让女子呼吸加重几分,她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首次出现汹涌戾气,可她开口说话,语气却冷静如冰,“苦妈,这是天不亡我么?让我重回易州,从来时来,有朝一日才可得报大仇!”

    苦妈怜惜地伸手为女子抚了下额际散发,“姑娘,忘掉吧,忘掉那些,从此你便只是易州古家二爷古将的私生女,流落在外十五年,昨日才和古二爷相认,并被他带回古家,改姓了古。”

    女子一怔,她愣愣看着苦妈,尔后凄凉一笑,“哈哈哈……古绯……”

    怆然笑声蹿入小院风雨中,被轰隆的雷声掩盖,谁也听不见。

    “古绯也好,”女子轻描淡写看了眼自己的双腿,终于累了,神色冷漠地望着蚊帐,喃喃道,“从前之姓,背负的不过都是血海深仇,去除之,不代表我会忘,易姓为古,不过也是权宜之计,我连这生削腿肉的极刑都能受下来,只是换姓埋名,我又如何不能忍。”

    听女子这样说,苦妈提着的心松了,她放下缠枝钩帐,拍了拍女子肩头安慰道,“姑娘,先休息吧,日后这古家也定是不平静的。”

    女子冷笑一声,她瞧着苦妈吹了油灯,整个房间里陷入一片黑暗,只闻外面风雨呼啸,缓缓闭了眼,不再想其他,一心蓄养身子,好早日恢复过来。

    不出苦妈所料,第二日,古绯才睁眼,身子骨虚弱乏力,她正躺着不动回复力气,就听屋外有喧哗之声。

    紧接着是喝斥,苦妈似乎在解释什么,蓦地房门被嘭地打开,进来一众的人影,几乎晃花古绯的眼。

    当先的是个戴金绣暗纹额饰,穿墨蓝色缠枝纹褙子五十来岁的婆子。

    那婆子走进来,闻着屋里浅淡的血腥味和冲鼻的药味,眉心一皱,拿着帕子扇了扇,嫌弃地捂着口鼻又倒退至屏风边。

    古绯透过蚊帐,依稀能看出那分明是下人的婆子,穿着绸子衣裳不说,还富态非常。

    她朝床榻的方向张望了下,就问道,“里间的姑娘可是唤古绯?二爷昨个寻回的……女儿?”

    古绯没说话,对这传言中的古二爷,她就压根没见过,而自己新的私生女身份,也容不得她有任何异议。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能从大京一路到易州,无论是突然出现在身边的苦妈,亦或这似乎早就为她准备好的身世,那都定是有人在一手操控。

    如今的她,无财无势,唯有一身会制墨的本事勉强安身,先不论这背后之人打的是何算盘,总归有露出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