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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墨者娇第11部分阅读

    的问道,“爷爷,那头戴黑纱帷幔的人是谁?”

    封溥羽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是黄家的师父,具体是哪位,谁也不知。”

    封礼之淡淡地应了声,他上上下下的打量,嘀咕道,“我怎么觉得像在哪见过?而且其他人制墨大多站着,她为什么要坐着?”

    为什么要坐着?

    这一句自问,恍若闪电,嗤啦一声撕裂封礼之脑中的疑问,他觉得自己好像猜到了什么,可一细想,又觉不对。

    他接连摇头,撇头瞧了眼小墨家的位置,那里古家人正好好的坐在那,而且黄家,哪里同古家有关系了?

    48、绯月玉华

    古绯是个做事极为专心的性子,无论是任何事,只要是她觉得必须要去做的,那么她就会竭尽全力。

    旁人都说她有卓绝的过人制墨天赋,可从来没人知道,她为了学制墨付出了多少,对待每一份墨丸,从刻墨模到捶打到出墨,但凡有一丁点的瑕疵,她都会毫不犹豫的撇弃掉,从头再来,臻至完美方止。

    斗墨会上,她同样如此,一旦指尖触摸到烟炱,她便像换了个人般,天地万物在她眼中都不及手下那点玄色的一瞬。

    故而,她聪耳不闻旁的制墨师父如何了,也没空注意墨玉华是否制墨完成,她一心扑在自己面前的案几上,脑海中不断旋转着墨丸的形状,从样式到色泽,以及需要描绘什么的金纹,她都不断的在思考,而手下动作不停,反而还越来越快,依着每一步,让手下的墨坯呈现出头脑中的墨丸来。

    像是一个从无到有的过程,而她的双手便是有着仙神的法力,将一堆散入灰尘的烟炱打磨成一方玄色墨丸,其中掺杂的不仅仅是鹿角胶等配伍原料,还有她的心血。

    “咔”的一声,六面墨模卡紧。

    随着这最后的一个动作完毕,古绯十指微张,葱白手指染成脏色,就连袖口无意沾上污点,她亦毫不在意。

    “咚!”铜锣声震天。

    古绯从制墨的意境中回过神来,已有婢女端着托盘上场,封溥羽站到前头,他从第一位制墨师开始验看。

    无论好坏,也只能看到墨模,却是看不到里面的初坯,即便如此封溥羽也看的津津有味,等他看过之后,自有婢女上前,小心的将墨模放入托盘中,后将墨模送到专门阴干的室内。

    到古绯面前之时,他多看了几眼,瞧着古绯只低头用帕子擦手上的脏色,半点不像其他制墨师父一样腆着笑脸讨好他,封溥羽失笑一声,亲自拿起那墨模颠来复去的瞧。

    这一瞧,他眉头就皱起了。

    从墨模上残留的墨渣来看,明明是细弱粉质的上品,可塑形的墨模,那雕功就很一般了,半点都不匹配。

    古绯可不管封溥羽是如何作想,那墨模根本就是黄品元早准备好的,依她的眼光来看,自然是看不上的,可也不得不用,一是避免她被人认出来,二则还不是和黄品元翻脸的时候。

    她擦完手,对一直站身后的那两名大汉挥手,两人立马上前,又抬着椅子,将人一并送下台子。

    封溥羽看完所有的墨模,婢女都收敛后,他才抚须朝场中众人道,“今日斗墨会暂到此,所有的墨坯都将会在判司的监督之下被送入阴干室,三天之后,再行角逐出最后的斗墨获胜者。”

    话音一落,便有外行看热闹的行人哄了声,然后稀稀落落地散去。

    古绯依然被围在黄家人中间,长至脚背的黑纱帷幔随风浮动,她抬头就见封礼之犹豫了下,竟朝这边来。

    黄品元低头看了古绯一眼,给自家儿子黄如风使了个眼色。

    黄如风这会倒机灵了,他脚步一转,挡住封礼之的视线,拱手笑着道,“封公子,这是有事?”

    这边黄品元示意下人抬起椅子,不动声色地就和古绯被人簇拥着一道离去。

    封礼之视线越过黄如风,半点瞧不见那道黑纱帷幔的影子,他沉吟片刻笑道,“黄兄,你不厚道。”

    黄如风一愣,平日里封礼之为人甚是高傲,哪里会同他这样的纨绔子弟谈笑风声,他皱着鼻子愣愣回道,“哪里不厚道了?”

    心里却在上上下下的琢磨着,这几日他没往楼子里钻来着,莫不是抢了封礼之中意的姑娘了不成?可也没听说封礼之号这口……

    封礼之哪里知黄如风的心思,他只又道,“黄家来了新的制墨师父,黄兄也不是不知小弟没别的爱好,唯有对这制墨就像黄兄对女人的心思一样不可自拔,偏生黄兄都不给小弟介绍下,这就急急将人抬走了。”

    黄如风以拳抵唇,古怪地嘿笑几声,瞧着周围没人靠近,才凑到封礼之耳边道,“封老弟,不是哥哥不给介绍,这人就是个不知好歹的,肯定会冲撞了老弟,到时影响咱们兄弟的关系就不美了。”

    说到这,他话语一顿,眼有邪光,“不过,下次去花楼,一定给老弟介绍个让男人欲仙欲死的姑娘,保管老弟食髓知味一次,便再不能忘怀……”

    耳里听着不堪的污言秽语,封礼之面色微冷,他扬起下颌,眉目有轻蔑的倨傲,“不用了,那等姑娘黄公子还是自个消受吧,封某志不在此,告辞了。”

    字音方落,他便一拱手拂袖离去。

    黄如风怔忡片刻,有点不明白刚才还笑脸的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他对着封礼之风姿卓然的背影暗自啐了口,“得意什么劲,假清高……”

    却说三日的时间转瞬皆逝,待到褪墨模,现墨坯,经最后的打磨描金后,一枚完整的墨丸便可摆上桌面示人了。

    故这一日,能得出胜者的一刻,看热闹的人倒比三日前还多些,整个东市牌坊口围堵的水泄不通。

    古绯今日同样黑纱帷幔遮面,可代表黄家上台的却不是她了。

    黄品元也担心她在人前露出破绽,故今日这后面的两三道关口,挑了经验丰富的老师父上场。

    也不知易州斗墨会的规矩具体是哪般,又或者是黄品元事前功夫做的足,反正五名判司连同封溥羽在内,压根就没提出异议,场上的墨玉华只瞥了眼古绯的位置,就再没多加关注。

    前面功夫下的足,一般在褪墨模之时便不会出现大的问题,至少参加斗墨会的这几家的师父皆没出现任何的小失误,阴干的墨坯也没有裂纹。

    黄家的那位师父,之前古绯叮嘱过细节部分,这会她倒也不担心,毕竟她之前可谓是用尽全力的在制墨。

    不过一个时辰,场上的制墨师父都开始各自打磨,其中又以墨玉华的动作最快,他墨坯制的好,便无需多做打磨修饰,故而他挥起毫笔,几下描金勾勒,成为第一个呈交墨丸的。

    第二个是黄家的老师父,古绯那枚墨坯同样出色,甚至那老师父拆开墨模,都无从下手打磨,每一处都恰到好处的完美,他只需将边角圆润了,按照墨坯印出的纹理,描上金纹,稍加干后便可。

    等所有的制墨师父都交上墨丸,封溥羽猛地起身,一手便将其他的墨丸推至一边,两手分别拿起墨玉华那枚和古绯制的。

    两枚墨丸,墨玉华制的是个圆形,一面镂雕九天朱雀翱翔飞舞,神态栩栩如真,一面中间填小篆“绯月玉华”四字,整个墨丸样式精致,图形高远,风格雅致,很明显,墨玉华制的是枚珍藏墨。

    而古绯那枚,因着用的是黄品元准备的墨模,只是简单的银锭式,一面有细小的梵文佛理,一面竖行刻“黄家坊制”。

    这才开始,便在样式上已经输了墨玉华一头去。

    古绯暗自叹息,不过好在她对自己制的墨丸还是颇有信心,在墨质上不会弱与墨玉华的,故而是半点不担心。

    果然,当即封溥羽便亲自挽袖研墨,浓墨黑汁在荷塘月色的砚台中氤氲蔓延开来,流淌之后余下的是淡淡墨香。

    封溥羽都等不及挨个书写,他两手执毫笔,一左一右,竟是左右开弓,同时下笔书写。

    这等左手画圆右手画方的技艺一出,立马引得场中场外一片喝彩之声。

    封溥羽也没写别的,就墨丸上的提字照着誊写,右手是“绯月玉华”,左手是“黄家坊制”,两笔同时落,同时歇。

    有小厮上前,分别将两书写的白纸展开,白纸黑字,赫然分明,古绯只瞧了一眼,便再从“绯月玉华”四字上面移不开视线。

    脑海之中有轰响,久远的记忆中,谁说过——

    “绯月月绯皆为绯……”

    “玉华华玉是因月……”

    “绯月玉华,阿绯,你记住这四字代表的是你墨绯和我墨玉华,表示我们都是制墨天才,日后定会一同兴盛小墨家……”

    49、可敢揭了黑纱

    头顶骄阳似火,即便有竹棚覆盖,巨大的阴影之下,古绯仍旧觉得视野发晕,她唇张合,就感觉到喉咙干涩发疼,胸腔之中荒芜一片,狂风过境,黄沙遍地,再不复从前的模样。

    她嘴角向下弯起,浓浓的自嘲从眼梢似藤蔓蔓延攀爬,目光透过黑纱,古绯望着墨玉华,眸光沉静,如水温凉。

    十年,多少个日夜,已经足够改变沧海桑田,何况是人心。

    “墨色黑沉发亮,釉色明显,字体无发迹,且带隐隐麝香禅味,小墨家所制墨丸,堪称上品之上。”封溥羽捻须娓娓品鉴道。

    末了,小厮又将那幅“绯月玉华”的字样依次送到其他四位判司面前,以供鉴赏。

    墨商会的罗宋从前便是小墨家的人,这会自然对墨玉华所制墨丸大家赞赏,卫胖子小眼一眯,白白胖胖的肥脸上带起似笑非笑的神情。

    而那最年轻的明月公子,从玉冠上垂下的流苏晃动,他捏起墨丸,只道了句,“是为好墨。”

    不苟言笑的董式从来话不多,他的想法和封溥羽差不多,遂只点头浅笑附和。

    轮到古绯那枚墨丸,封溥羽撩了下袖子,凑近了仔仔细细地看,还伸手指腹摩挲了下,沉吟半晌才开口道,“此墨,质地细腻如滑,色泽轻亮,迎光带紫,墨香清淡沁心,墨同样是佳品,只是可惜模样上逊了半筹。”

    黄品元眼都不眨地盯着台上,听封溥羽这样说,他心都提了起来,眉目之间有懊恼,心头瞬间就后悔了,听闻古绯刻模也是一把好手,怪只怪自己不放心,怕露了破绽。

    相比之下,古绯就极其淡定,她屈指,轻敲了敲椅子扶手,微微闭上了眼,似乎半点不担心斗墨结果。

    台上,鸦青长袍的明月公子晃悠到封溥羽面前,弯腰凑近了看,后又同样看了看墨丸,眉眼斯文地笑道,“晚辈却是和封大家所想不同。”

    封溥羽长长的寿眉一挑,“哦?”

    “墨者,最初之始,便是用于书写泼洒,后制墨技艺完善,才有今日的珍藏墨和实用墨之分,试问,这斗墨会本身就未规定制墨种类,又何来墨丸形态差异之说,”明月侃侃而谈,耳鬓银丝流苏晃动,点点冷光映衬的他五官越加柔和,“所以,要晚辈来说,此墨在质上胜小墨家墨丸一点,那便能得今日斗墨会的魁首。”

    最后一句话,却是将其他制墨师父的墨丸给撇除在外。

    旁的家族没多大的异议,众目睽睽之下,即便是外行人,都能看出那两枚墨丸的不凡,是其他墨丸多不及的,更勿论其他,自然不敢多说什么。

    封溥羽也没不高兴,相反对明月这种说词,他还觉欣慰,大有一种制墨行当后继有人的感慨。

    五名判司之间封溥羽和明月出现分歧,剩下三人,卫胖子静默不语,罗宋一吭声,便是维护小墨家,剩下一个董式,故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董式惯性地板着脸,像谁欠了他几百两银子一样。

    他的品鉴方式明显和封溥羽不一样,只见他伸手在砚台里一蘸墨汁,竟毫不犹豫地送进嘴里一舔,上下唇还咂了几下,半眯着眼,仿佛吃的是无上美味。

    几个呼吸的时间,董式睁眼,他复又蘸了点墨玉华那枚墨丸研出的墨汁,同样一品。

    “古有班孟嚼墨,一喷成字,尽纸有意,老夫董式一生尝墨无数,千奇百怪的味都试过,有那等涩难入口的,也有芬芳甜腻者,而今……”

    话到此处,董式目光转到黄家的位置,确切的说是落在古绯身上。

    “老夫以为,黄家所制之墨,可胜过小墨家。”

    就这么平白的一句话,也没说缘由,直接就摆明了自己的立场,董式站到明月一边,另一边是封溥羽和罗宋,形成平局对峙的局面。

    如此,最为重要的决定权便到了卫胖子手里。

    封溥羽淡笑,“胖子,你的品鉴之词呢?”

    别人不好直接开口,可封溥羽没那顾忌,长长的寿眉下笑眯了眼,他看着卫胖子,半点不客气。

    卫胖子轻咳一声,慢吞吞地起身,挪动一身的肥肉,腆着将军肚像蜗牛一般到两幅字画面前,他装模作样细细地看了,摩挲着双下巴,小眼有光,瞥了眼小墨家的方向嘿嘿笑了两声,“其实,不管是封老头你的说法,亦或明月小辈的意思,胖子我都觉得有道理。”

    卫胖子转了个身,双手一背,可是他四肢比较短,身子肥肉又多,背了下双手根本没握住,他也不尴尬,顺势摆了摆手继续道,“我们今个是斗墨会,从来斗墨会便无甚规矩,往年各家有何出彩的手段,大家也清楚的很,故很容易便能分出胜负,可今年的斗墨会……”

    话到此处,卫胖子目光灼灼地看着黄品元,话题一转就问道,“不知黄家今年打哪请来的制墨师父,大热天的黑纱遮面,也不嫌热的慌么?”

    卫胖子这么一说,封溥羽愣了愣,似乎没明白这和决出墨丸胜负有何关系。

    反倒是墨玉华随着卫胖子的目光望过去,他眉心一锁,不着痕迹往罗宋看了眼。

    罗宋瞬间心领神会,他站出来冷哼了声,“往年黄家有何能耐,大伙都明白,可今年凭的这般古怪,莫非黑纱遮面是为见不得人的干系?还是这人根本就不是黄家的制墨师父?”

    像巨石落水,溅起嘭的水花,所有的人目光随之而来,立马就有其他家族的人应和。

    黄品元面色阴沉,似乎没想到在最后的关头,会被这样发难,他咧嘴阴沉地笑了声,“怎的,你们这是联合起来见不得我黄家好了?有本事你们自个也去寻高人啊,想借由这种油头将我黄家驱逐出斗墨会,老夫只一句话——”

    “没门!”

    古绯暗自摇头,她突然觉得自己前段时间高估了黄品元的手段,在这种时候,竟然说这样挑衅的话,不是将所有的人都推到黄家的对立面是什么?

    不过,这也不关她的事就是了,从黄家掳她进府的那日开始,黄品元就该承受任何后果。

    五位判司不好再开口,若说多了,听在旁人耳里就有碍公正偏帮的嫌弃。

    无疑墨玉华深知这点,他嘴角暗影深邃,轻描淡写地对坐小墨家位置的墨成点点头。

    于是,众人都没说话之际,墨成站了出来,他白面黑须的脸上有明晃晃的不屑,“你黄家算什么东西,以为谁都跟你黄品元疯狗一样?若没见不得人的猫腻,黄老匹夫你可敢让人揭了黑纱,示于人前?”

    黄品元瞧着墨成咬牙切齿,却半点都反驳不了,他不敢让古绯取了黑纱示于人前,半点都不能。

    台上的明月公子似乎也起了点好奇,他翻来覆去转着古绯制的那枚墨丸,淡淡的道,“想必很多人都想瞧瞧能制出这种上品佳墨的师父是何人物来着?”

    话音落,预料之中的,总有唯恐天下大乱的人出来起哄附和。

    黄品元回头瞥了眼古绯,一时之间下不来台。

    黑纱之下,谁也没瞧见古绯嘴角的轻蔑,她扬着下颌,视线从明月身上过,心思转了好几圈,揣摩着明月如此为之的企图,绝不是为了小墨家或者黄家能得斗墨会最后的胜利,而是另有目的。

    眼见黄家的人沉默没反应,墨成撸起袖子,大步过来,边道,“黄老匹夫,你不动手,五爷我帮你。”

    说着,他当真老远就伸手,铁了心要揭古绯的黑纱。

    (注释《神仙传》云:班孟能嚼墨,一喷皆成字,尽纸有意义。释义——班孟能够口嚼墨块,喷出来即成字,写满纸张,文意自显。)

    50、获胜

    黄品元五十多年的人生里,他从未觉得抉择如此艰难过,像是脚底有滚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