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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家天下〈胭脂泪·上〉第4部分阅读

    公。

    他来找萧离做什么?

    萧离淡淡地说:“在我的地盘里,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崔公公忙道:“事关机密,总是要小心防备才好,我当然也知道萧大人是绝对靠得住的,否则燕王怎么会那么信赖你呢?”

    听见这话,谢萦柔的心立刻向下一坠,原本不想面对的,在这一刻也似乎不得不面对了。

    “王爷那边有什么消息,你就快说吧,你我在这里密谈太久,也会引起旁人的注意。”萧离清冷的声音又起。

    “王爷说,此时我方尽占上风,计划短则半年,多则一年就攻下应天,朝中还有些碍手碍脚的人,希望大人能帮忙除去。”

    “王爷指谁?方孝孺、黄子澄他们?”

    崔公公摇了摇头,“王爷说那些不过是读多了无用书的酸腐文人,满脑子忠君爱国、仁义道德,不足为惧,倒是兵部侍郎、刑部侍郎以及户部尚书,这些人一直和王爷作对,又是万岁的心腹,如果能把他们除去,对万岁定是个沉重的打击。”

    “知道了。”萧离依旧淡淡地回应。

    但这三个字中暗藏的杀机却让谢萦柔浑身轻颤,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这一步使她不小心踢到了身边的椅子,即使是轻微的响动,依然让萧离警觉地看向这边。

    “怎么了?”崔公公也吓了一大跳。

    “没事,大概是耗子又来偷粮食了。”他没有任何动作,调回视线继续说道:“你走吧,事情我都知道了,带话给王爷,这几日我会办妥。”

    谢萦柔浑身发冷,环臂抱紧自己蹲坐在地,听见“嘎吱”的开关门声,过了好一阵,才勉强冷静,缓缓地站起,不料一抬头,不由得呆住。

    萧离就站在她对面不过两步远的地方,面色淡漠地瞅着她。“你藏在这里做什么?”

    她的脑中霎时空白一片,她还没想好该怎样面对这个确定是敌人的萧离。

    “……我在等你,想和你道歉。”末了,她只是傻傻地说出初衷。

    “不需要道歉,我也不生你的气,你走吧。”他硬邦邦地下逐客令。

    低着头向前走了几步,她又回头,犹带一丝希冀地问出口,“萧离,你要替燕王去杀人,是吗?”

    他抿紧嘴角,眸色更黯了,“这与你无关,若是再多问,你就不要想离开这里了。”

    “你想杀我灭口?”看着他,她觉得失望又心痛。虽然他们认识时关系不是太好,可这阵子相处下来,不也已经可以算朋友了吗?她给他帕子,他替她编笼子,难道这些,还比不上那个遥不可及的燕王吗?

    她凄然一笑,“前几天我还说要和你做朋友,结果今天你就要杀我灭口,这个世道真是可笑。但是萧离,别让双手沾染太多血腥。我知道你不是坏人,不想看你沦为燕王手中的一颗棋,将来他登基为帝,可以修改明史,而你却会被说成杀人凶手,为后世唾骂。”

    她脸上显而易见的失望让萧离心一紧,可转念一想,这样也好,这样他就不必再担心她会因他而受波及了,这是个拉开彼此距离的好机会,是他能保她远离这淌浑水的契机,于是他冷冷地看着她。

    “天下大事面前,你我都不过是别人手中的一颗棋。燕王于我有恩,有恩不报的人比畜生还不如,一样要遭到别人的唾骂。”

    “那不一样啊!”她急切地说,下意识想拉住他,可却被闪开,她眼神一黯,站在原地,用恳切的眼神看他。“你现在如果帮建文帝,就是正义之师,如果你帮燕王,就是反贼了。”

    “你也说燕王将来登基称帝会修改明史,我未必会被说成反贼。更何况,一个虚名对我来说本就无所谓,当锦衣卫的人还怕被人骂吗?”

    “你怎么……这么死脑袋!燕王对你有什么好?你为什么要这样效忠他?难道万岁有什么地方亏待过你吗?”她激动地大骂,眸里泛出水光。

    萧离的嘴唇翕张了一下,最终将视线调往别处。“忠臣孝君,一身不二许,我既已先跟了燕王,就不会再许身万岁。”

    她忧伤地望着他,知道他就如离开弓弦的箭,一去绝不回头了。

    “……那你就杀了我吧,反正我回去有可能会告密的。”她定定的看着他,眼里写着坚定。

    迅速回过头,萧离凝视她许久才说:“你走。”

    闻言,谢萦柔还没来得及诧异,房门便条地被人推开,一道尖细的声音立时刮进耳里。

    “萧大人,不能放她走,她若回宫,你我都会没命!”

    萧离浓眉立时一凝,“你怎么还不走?”

    崔公公反手关上门,紧张的压低声音,“萧大人,你不要聪明一世胡涂一时,这个丫头是万岁的心腹,回宫之后肯定会把我们供出来的!不能留她活口!”

    他说话的语速非常快,那尖锐的声音刺得谢萦柔耳朵生疼。

    然后,她呆呆地看着萧离一步步向自己走近,感觉得到扑面而来的杀气,再然后,一方帕子突然覆到她脸上,空气里倏地飘起一阵浓厚的腥味。

    颤抖着手拿下帕子,谢萦柔呆呆地看见崔公公咽喉中剑,睁大双眼倒下的模样,想叫却叫不出声,完全被吓住,只感觉到有人在她肩膀上用力一推,低喝了一个字。

    “走!”

    接着她就被他从屋里猛推出来,房门倏然关闭,里面比死还要寂静。

    她呆呆地抓着帕子定在原地,脑中空白一片,直到有个锦衣卫好奇地过来问:“谢姑娘,还没有看到萧大人吗?”

    她这才惶然醒悟过来,头也不回地疾步跑了出去,眼泪控制不住的奔流。

    她早知道这是个腥风血雨的时代,也深知大开杀戒的最后一刻还没有到来。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是真正面对最黑暗场面的瞬间,她还是没办法平心静气。

    萧离没有杀她灭口,而且还为了救她杀了那个崔公公,不会惹祸上身吗?他该怎样掩饰,怎样向外人交代?

    朱允炆那里,她到底该不该说燕王命令萧离去做的那些事情?如果不说,会有很多人死于萧离剑下,但如果说了,死的就可能是萧离。

    她怎么能……怎么能让萧离去死……

    就这样心绪纷乱的无声掉泪跑了很久,直到自己筋疲力竭的时候,才看也不看地在一旁的台阶坐下。

    没多久,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她听见有人在问:“姑娘怎么又回来了?”

    所以她呆呆地抬起头,依稀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不一会儿工夫,便被人握住双手,然后一道温柔的男声在她耳边响起。

    “萦柔,遇到什么事了吗?”

    她只是愣愣地看着那个人,看着那张俊美温柔的脸,什么也说不出来。

    “不想说吗?那么进来陪我喝一杯吧。”

    她被拉着进了一座很漂亮楼里,一杯酒被端到她眼前,她机械性地喝下,辛辣的味道立即窜入咽喉,让她立刻剧烈地咳嗽起来。

    一只轻柔的手在她背后拍打着,“要听个故事吗?”

    “好啊。”她含含糊糊地回应,“要是好听的故事,不要杀人的。”

    那人一笑,“不杀人的故事还会是个好故事吗?好吧,我尽量少讲血腥可怕的事情,只是这个故事的确算不上美妙。”

    “许多年前,有一片海岛,海岛附近有四个小国。之所以说他们小,是因为和中原大明比起来,他们的国土总和还不到大明的四分之一,虽然这四个小国彼此牵制,也各有矛盾,但臣民生活得都还算安逸自在。

    “许多年后,蒙古人中的英雄带着数十万大军铁骑远征海外,路过这四国时,恰逢这四国国力最弱的时候,于是成吉思汗就一举踏平四国的土地,从此,这四国从历史中完全除名,再没有人提起,而这四国的后人就只得飘零海外,寄人篱下,孤苦无依。”

    谢萦柔只是静静的听,没有说话,心情却渐渐平静,脸上也回复了些血色,那人便又继续说了下去。

    “但是这四国的后人中,也有不甘心一辈子被人踩在脚下的,他想:既然祖辈可以创下那样辉煌的基业,为什么他不能?于是他从最苦的事情开始做,扛米袋、参军,也曾经为了让小妹吃到一顿她喜欢的白米饭,辛辛苦苦彻夜为有钱人家的少爷赶写诗文。终于,渐渐的,他长大了,财富也随着年纪越来越多,但是心中却很寂寞。”

    就算她再迟顿,听到这里,也该知道这个故事的主角是谁了。“他不是还有妹妹?”

    “是啊,那是他最亲的人了,但是妹妹早晚有一天也会嫁人,到最后剩下的还是他一个。萦柔,这样的人不可怜吗?”

    倏然间,她的脸颊被人托起,那双幽亮如星子般美丽的眼,与她的紧紧对视。

    “所以,他很需要你,你又怎么能拒绝他呢?”

    她有些被眼前这双眼蛊惑了,也被那个温柔的声音包围了。

    无论是在几百年后的世界,还是建文三年的大明朝,从没有人这样明白地表达过需要她,这样赤裸裸地向她坦露情意。

    “金城绝……”她幽幽叹息,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回复清明,“你的故事很好听,也很感人。”

    金城绝轻轻摩挲她的脸庞,眼中有着对一切誓在必得的决心,而那一切,自然包括她。“这不是故事,你如此冰雪聪明,应该知道我说的就是我自己。”

    “我能猜到,但是,我不认为这个故事该与我有关。”

    “本来或许和你无关,可是在我遇见你,发现你的不凡之后,就想让你和它有关了。”

    拉开他的手,她问得犀利。“为什么?你该知道,我不可能信你会对我这貌不惊人的小宫女一见钟情,所以,是因为我能预知世事吗?”

    “萦柔萦柔,你不该因我的背景就全盘否定我的心,这对我来说并不公平。”金城绝眼中流光一闪,蹙起眉,很是伤心。

    他是一湖春水,在烈日下泛着诱人的波光,即使是一个简单的皱眉,也是风流俊逸,别有风情。

    谢萦柔其实没想问出个答案,她知道,若这个人自己不说,谁也别想摸透他的真正心思,所以只是敷衍的响应,“我知道了,我会好好想想。”

    见她起身要走,金城绝忽然从后面拉住她,“别让我等太久,萦柔,我近日可能要离开应天,如果你想逃开日后的决战,你知道我可以带你一起走。”

    他握住的不是她的手掌,而是她的指尖,轻轻擒住,却让她不能轻易挣开。

    “萦柔,这算是你我的一个约定,你要记在心里。”

    说罢,他忽然低下头,轻吻住她的指尖,没有攻击,但是足够霸道。

    谢萦柔并没有避开,只是下意识地望着另一只抓着巾帕不放的手。那帕子很眼熟,前阵子她才丢在一个男人身上,说好不准还的,没想到他仍是退回来了,还是用那般血腥的方式。

    她曾经想和那人定下朋友之约,被笑幼稚,如今,却有个捉摸不定的男人愿意与她定下生死之约。

    她该答应吗?能答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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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的几天,谢萦柔一直是浑浑噩噩的,脑子里挤满了许多人的脸和未来会发生的事,每天不断地占住她的思绪,怎么地无法睡好。

    因为一直称病没有去给朱允炆上课,终于有一天,朱允炆带着萧离一起来看望她,一同来的还有太医院的首座大人。

    “萦柔,你怎么会突然生病呢?你看朕最近跟着萧离练功夫,连咳嗽都不会了,所以朕带了萧大人来,想让他也教你一些简单的强身健体招式。”

    她强撑着笑回应,“奴婢可不敢练功夫,万一练得粗手笨脚,打翻了盘碗怎么办?”

    “赵大人,你要仔细诊治,如果诊错了萦柔的痛,朕一定不会轻饶。”朱允炆的口气非常严厉,赵大人连忙称是,开始为谢萦柔仔细把脉。

    终于,他把完脉,和朱允炆说了几句宽心的话,说她不过是劳累过多,又忧心如火,内焚五脏,导致气血不畅云云。

    趁朱允炆聆听赵大人诊断的时候,谢萦柔飞快地打量了一下萧离,他看起来和过去没有太多不同,只是当她望向他时,发现他也在专注地看着自己。

    于是她别过脸去,躲开他灼人的目光。

    想了这么多天,真对上了,她还是不晓得该怎么面对。

    朱允炆听完太医的说法,马上说:“看来是朕不好,给你派了太多事情,把你累坏了,从今以后,这宫里宫外你可以自由出入,也不必专职做任何事情,就好好休息休息吧。”

    她强笑,“万岁不要太纵容我,已经有不少人在背后说闲话了。”

    “不必在意他们的话,他们不过是嫉贤妒能的小人罢了!”他恨声道,“倘若有人说你的坏话,你就直接告诉朕。”

    “是,那奴婢到时候可就要放肆了。如果得罪了哪位大人,萧大人还要罩着我啊。”

    她故意开了个玩笑,想看看萧离会怎么响应她,却听见他冷淡地回答。

    “谢姑娘有万岁保护,不需要萧离这样的小人物。”

    闻言,她的心顿时冷了。

    这算什么?保她一次后,就要切割出两人的距离吗?这是对她仁至义尽的意思吗?

    正巧坤宁宫的一位小宫女来传话,说皇后请皇上到前殿,朱允炆犹豫了一下,柔声说:“萦柔,你和萧离先说说话,朕去去就来。”

    他走后,只剩一片死寂,过了好一会儿,闭着眼睛装睡的谢萦柔忍不住了,睁开眼,看到萧离依旧注视着自己,不禁心头火起。

    他想保持距离,她不就不和他说话了吗?干么还一直杵在这里不走?她也是有骨气的,要当陌生人,她一定可以做得比他好!

    “你不必为了万岁的命令站在这里,你要守的是万岁,不是我。”她瞪着他,“我睡觉的时候也不想别人看着我!”

    面对她的愤怒,萧离只是默默接受,任由心像被火焚烧着那般疼痛。“你要小心,燕王可能会派人杀你。”

    她一愕,坐起身,“为什么?”

    “因为万岁。”

    “什么意思?”她皱眉。

    “万岁待你与别人截然不同,燕王那边认定你是万岁的罩门,杀了你,会重挫万岁的心。”

    她怔了怔,随即苦笑。“原来我这么重要?那燕王会派谁来杀我,你吗?”

    他摇摇头,“燕王可能对我已经有所怀疑。”

    “为什么?”她立刻想起那日之事,“因为崔公公?”

    他默然无语。

    这样就是默认了。“崔公公的事情,你怎么处置的?”

    “别忘了我的身分。”

    是啊,他是北镇抚司统领,只要胡乱安一个叛臣乱党之类的罪名上报,一条人命就算是交代过去了。

    她低叹,“对你来说,杀一个人真的好容易。”

    “……我不会杀你。”

    她猛地一抬头,就看到他眸中闪耀的点点火光,那是她所熟悉的,他对她特有的注视。“真的?”

    他望着她,郑重的点了点头。

    那天她离开北镇抚司的时候,他也在第一时间跟上。

    明明知道该就此划清界线,偏偏见了她的泪,他脑子里就只剩一个声音——不让她哭。

    可是那时她必定不会想见自己,所以他只能在她身后暗中保护,本来以为她会回宫,没想到她选择的,却是金城绝的华楼。

    他在那一刻懂得了嫉妒,嫉妒金城绝可以在她脆弱的时候贴身守候,但是下一瞬又不禁自嘲,这样的结局不正是他要的吗?

    只要她平安,怎样都好,何况留在金城绝身边,绝对比和他一起安全。

    所以他压下一切不该存在的妄想,说服自己那阵阵的心痛和心酸很快就能忘,一步步地走回北镇抚司,走回那个绝情忘爱的牢笼里。

    只有这样,才是对她好,所以他必须这么做,至于心痛和其他无法言说的,也都不必说了。

    “那……你可不可以也不要去杀那些人?他们也有妻子儿女,父母兄弟。”谢萦柔看得出他对她的不同,忍不住更进一步的要求。

    “不能。”

    他冷硬的回答使她眼中流露出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