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急流勇退谓之知机。”
温千山望着眼前这个曾为他不顾性命、堪负鲜血的女子,一身墨绿,重担掌家责。凝视良久:“一切交由你一手办了。”
淡淡一句话,一语落磬。
“娘,你也劝劝爹,不然以后女儿便没有锦衣玉食了。”温清姿急了,拖着邵氏的手,几乎要哭了。
邵氏不争不辩,只望着温千山:“只要是老爷说的,妾身都听。”
旦要是有温千山的去处,邵氏便乐意跟着。终归已经为他做了妾,何妨再随他天涯。
“有娘疼着你,你还是千金小姐。”邵氏轻轻抚了抚温清姿的手。
温清姿眼中氤氲,邵氏疼着她,她如何不知?
邵氏难得的服从,也是为了温千山。何氏看着邵氏,更从邵氏身上瞧清了当年那个身心里满满当当都是温千山的自己,只觉前尘过往如梦一般,面上虚无一笑,满是自嘲。
袁氏从不是个发言的人,也没有勇气发表意见,她本就不是娇贵人家出来的大小姐,自然顺遂着府里的意思。唯有抱着温清浅听着众人说话,温清浅望着大厅里的众人满是无辜无邪,眨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纯净清澈。
“离府的人,卖身与否都去账房拿三年的银子,从此你们与襄侯府主仆之情就尽了。”胧月拿起桌案上的账本,扬声道。
大厅之中,声音又起。
邵氏面上有些不耐,反身,凌厉的眼神扫着议论的众人:“忤逆老爷的意思,便是忤逆本夫人的意思。”
邵氏一贯凌厉的眼神手段这么多年已能在府中不怒而威,厅中众人果然不敢做声了。
但口不做声,不代表心中没有想法。到底也在襄侯府这么久了。
“我已经跟京城里的命妇们说过了,有府里缺人的你们便去受受差使。你们去账房领了银钱,自会告知你们的去处。今后如何就看你们的福气了。”何氏轻道。
厅中彻底无声,各人都有了出路,这样算是一个圆满的结局了。
何氏对着胧月使了眼色。
胧月会意,拿好账本:“现在都随我去账房候着,依我念到的名字挨个领银子,今后不一定会在一起侍候了,话个别,收拾好细软,便散了吧。”
邵氏是个有魄力的女子,何氏亦是有骨子里的骄傲,二人性子里大有相投之处。只是,葛素的事情改了何氏曾经一贯的凌厉倨傲。
于邵氏而言,何氏身为主母,命妇入宫是一道优势,给温千山的助力远比为其管家来的多。
只是,这份人脉优势,第一次用起来,竟是为了今日。
第43章 迁居城外
云都城外,温家终是在唤作“五里城”的地方迁了宅。也不如温清姿所想,这处宅子虽然比不得襄侯府尊贵奢华,也算五里城里数一数二的了。
五里城,少有高门大户在此落户,但此处市集物事不缺,不比云都里喧嚣吵闹,不失是个安静颐养的好地方。
五里城里,自此又落下了一家人,只见此户人家的门楣之上是“温宅”二字。
从前在京城那锦绣斑驳里住惯了,到了五里城,自是许多都不同了。
温宅里的几处院子。
“喜儿走的时候东西都带全了么?”温清玉在收拾好的院中落住。
玲珑将从襄侯府带出来的东西依次重新摆放入合适的地方:“她的东西都带齐全了,按小姐的意思,在她的包袱里放了三百两的银票。她打算好了回去故乡,三百两足够她讨个好人家,过衣食无忧的日子了。”
温清玉轻“嗯”一声:“这便好。”
“那个丫头没有心眼,是个有福气的。”玲珑见温清玉眉眼一低,道。
……
“这里都什么地方,一股子尘土气儿,哪里是能住人的地方?”一进新院子,温清姿便皱着眉捂住了鼻腔,“没有打扫干净就让本小姐住下来,有没有眼力劲儿啊?”
叶儿从邵家调来这位小姑奶奶身边,也没有少受什么气,亏得是叶儿忍得住:“小姐莫躁,这宅子空置久了,尘土大些也是正常的。”
“娘,你去跟爹说说吧,这里根本就不是人住的地方,哪里能跟邵月阁比?我们回去京城里住好不好?”温清姿拉着邵氏的手,眼神既委屈又无辜。
邵氏叹了声气:“你爹的决定不该有错的,乖乖听话。”
温清姿直跺脚,恼急:“娘你就是骗我,说了会护我,就让我住这里?”
“行了。”邵氏喝道,“你爹还能委屈了我们母女不成?”
温家最后留下的除了主子,便只剩了侍候温千山的安子和一直守着温家的杨管家、何氏身边的胧月、邵氏身边的叶儿、古氏身边新添的香儿、袁氏身边的蓉儿跟温清浅的||乳|娘、温清玉身边的玲珑,负责温家吃食的是从前主母何氏院里的茹姑姑等人。
侍候的人少了便出现了一个尴尬的问题,那便是从今往后几个院子里的人便得要在一处用膳了,便也意味着,今后温府各院子的矛盾会更加直面了。
秋夜里的风吹草动都是格外突兀,落在月光下的疏影横斜格外醉人,朦胧迷醉的桂花香笼罩起一处暗香浮动、恬静舒适。(< href=”lwen2” trt=”_blnk”>lwen2 平南文学网)
当夜的太子府,却不如往日里平静。
“侧妃娘娘要着紧抓好太子殿下的心了,温家不足以成依靠,侧妃娘娘该为自己好好筹谋。”锦绣看着正在桌案边靠着满室的烛光下安然绣着花的温清许,有些忧心。
温清许手上的动作依旧,烛光下的神情认真无比。
当初伏褚同意温清许进太子府的绝大因素是因为温千山,温家退出政治舞台,对于温清许是大大不利。
锦绣见着自家主子半点不急的模样:“侧妃娘娘不担心?”
温清许端详了手中的绣品,白净的手指抚着细密的纹路,纹路绣出的,是涟漪波动间莲花并蒂开满池:“担心?当然担心,太子殿下心不死,我如何可以放心。”
说着,将放置在绣篮中的剪子拿起,剪了线尾。
锦绣不解。
温清许淡淡一笑:“你瞧瞧外头,都是怎么个样子,这个时候太子府里有点风吹草动都会被有心人发作。”
锦绣望了眼初许阁外,从阁楼之上,望着满府内晕黄的灯火。
“妗妃娘娘薨逝,无论是否如外界传言是没有缘由暴毙或是内有乾坤,君上既然做了辍朝这场戏,太子府便要陪着君上做完这场戏。这府里,一时半刻的进不了女人。”温清许自信妗妃的死因绝不若外界的传言那样简单。
……
“不过你也提醒了我,是时候让太子殿下感觉到我的重要性了。”温清许扬扬头似欣赏一样心爱之物般看着手上的绣品。
锦绣靠近了温清许些:“我帮侧妃娘娘理理可有突出的线头。”
岂知还未碰到,温清许忽然蹙了眉移开了手。只觉手中一个失落,锦绣有些不知所措。
温清许面上扬起一抹莫名的笑意,拿起剪子便是几道。本是新莲吐艳开满池的盛景,霎时在温清许手中破败了开。
锦绣大惊:“侧妃娘娘,这是您花了三日时间绣出来的。”
温清许不置可否,扬手一挥,满池的莲花在她手上便只剩了独独一朵:“我最不喜欢花开并蒂了,独独最该惹人注目的,只该是生得最好最高的那一支。莲花也不例外。”
太子书房。
伏引看着桌案上的圣谕:“父王令我入宫陪驾,顾公子如何看?”
自妗妃之事后,伏引深觉顾子引这王者师也实在不是浪得虚名。当年他也曾有幸见过璇玑上一位传人君陌褚,不过这位传人在他被册立为太子的当年便没了踪迹,仿佛人间蒸发。
如同一个谜,既没有在前朝出现,又没有记入史家文笔。
若非顾子引出现在他眼前,他几乎以为世人传言中的王者师传人真就隔断在伏褚一朝了。
“太子殿下该最好最坏的打算。”顾子引道,“南边的帝王星愈来愈黯淡了。”
伏褚身子本就不好,治了几年,不过就是缓解病势,没有大用。妗妃暴毙几日,伏褚的元气更是消了许多,辍朝也可以说是用迷乱旁人的眼睛。易主,向来动辄的便是民心。
“王者师……”伏引扬眉,“顾公子是璇玑传人,便该无所不知了?”
书房中另一人,白衣飘飘,衣袂扬起,总一副谪仙之气,不染纤尘:“所谓知天命,不过只是世人的痴妄。”
“痴妄与否都罢,我现在只想知道,你同意父王让温家远离兵权的意图,你该明白,他日蜀国蠢蠢欲动,满朝上下再没有比温将军更好的对抗人选。”
顾子引沉吟一番,眉眼之间是温润如玉的气华:“蜀君楚桓能压下国中乱局,杀伐果决,步步为营,绝不是善类。天命注定,他会是云国的劲敌……”亦会是他顾子引的劲敌。
“哼,了不得便就是两军对阵,现在对起阵来,我云国也不一定会输。”伏引生来便是太子,所想所思,便如信手拈来。
顾子引眉头在听到伏引这句话时终是忍不住皱了起来。
帝王之道,正如师傅所言,是要慢慢辅助的:“太子殿下可知为何云蜀两国多年制都未曾有破局之势?”
顾子引缓缓道:“两军对垒,既是君王之间的较量,亦是兵力谋算众多因素之间的较量。两国毗邻,牵一发而动全身,蜀国兵力强劲,国库充实,而云国民心聚集,成盘踞之势,故而两国之间都是相互桎梏,相互顾忌。”
“那父王还将温将军罢出兵权?父王年纪真的大了,真就病糊涂了。”伏引自是不同意让温千山离开朝堂,“温将军的本事与威望,远远胜过那些饷银。”
顾子引摇摇头,目光柔和:“君上远虑才是。”
伏引皱眉:“嗯?”
细细分析:“君上何尝不知温将军的影响力,前几日妗妃薨逝君上恶血攻心,怕是时日无多。这一着,是君上留给太子殿下您的一项功绩。”
功绩?
“还有什么比收纳先王的过错更能得民心的呢?就是凭借温将军的人心,君上也在用最后的日子为太子殿下您筹谋。”顾子引言语之间淡淡,不见波澜,“君上如何不知自己的身体,揽了骂名便是为了太子殿下他日的贤明。”
言尽于此,一切已然明朗。
伏褚从来功绩便就一般,临了了揽下这不识忠良的名声,他日伏引灵前称王,补救先王的过失,既是登位的一大功绩,又招揽了人心,这条路走起必会更加顺坦。
早前蜀国依仗洛城公主之事给云国施加压力,一面用着冠冕堂皇的理由牵制伏褚,一面又在扈牧城外以操练兵马为由驻守兵力,势必不成拒绝之理。
十万兵马,数量何其多?
而顾子引,只一句“红白之事不可相撞”便引导了这一路的局势。
比之刀剑相向,还有什么比四两拨千斤更加有效?
王者师,这一生,注定便是为王周旋操力,纠缠在权势政局之间。
楚桓行事果决,顾子引筹谋周全。一人是天之骄子,一个是寄命所在。
劲敌?这场云蜀两国之间的困局,真正能成为对弈者的,便是真正掌握时局洞悉事态的两人。
第44章 天色有变
隔离在云都城墙之外,却亦是脱不开京城消息的五里城,各家茶楼里每日都是热闹非常。温千山终究还是不如自己所说的洒脱,总也忍不住带着安子去茶楼里听听坊间之说。
坊间之说,往往来得又快又可信,比那些个所谓的高官大户嘴里说出来的,不知真实了多少。
离了京城,何氏的身子也有了起色,但药照常熬着,一直也没下过。
五里城里一派平和生活,温宅里的日子便也这样过了。
当然,除却本就存在于温家内里的妻妾矛盾。每每在饭桌上阴阳怪气、唇齿相较的大多为邵氏,偶尔何氏、古氏搭上几句之后,便是冷战,袁氏也一如从前,看着||乳|娘喂温清浅吃饭全程不语。
不过,这样的火并没有烧到温清玉头上。反倒是温清姿,偶尔说着说着,言语之间便透露出了对京城生活的向往,弄得温千山脸色不好。
自温千山举家来了五里城,便很少面客了。
只今日,温宅里来了客,从太子府来的客。
温清浅在前院里玩着。
||乳|娘跟茹姑姑在前院里拾掇着刚发的青梅,自打没了客人来访,温家里大多没有了什么大的忌讳,反倒安适自在了许多,便是这会儿在前院里晒青梅,都不妨会害了温家女眷的名声。
温清浅娇小灵活的身子抓着个风筝的线头,望着秋风里扬起高飞的风筝跑着,笑得欢快。
常日里玩闹,||乳|娘也渐渐放了心。
“七小姐,小心些,不要摔着了……”||乳|娘还是忍不住照应着。
岂知话音还未落,||乳|娘便惊了一惊,温清浅的身子一轻,绊了院中凸起的一块小石子,感觉自己身子向后扑倒,稚嫩的小脸立马揪得煞白,被吓得闭起了眼,手里的线头下意识从手中逃出。
接应不及,||乳|娘急忙丢了手上的青梅。
只觉身后一道温暖的力道,温清浅稚嫩的身子被轻轻扶稳。
||乳|娘松了口气,连忙上前去接过了温清浅:“七小姐,可伤着了?”
温清浅听到||乳|娘的声音,这才怯生生地慢慢将眼睛眯开了一道缝,见着自个儿还好好的,终是睁了眼,眼神又灵动了起。
||乳|娘这才宽了心,躬身来谢:“多谢这位公子。”
“不必。”只听一声温润之言,若一缕清风拂柳,悦耳好听得紧。男子嘴角弯了一丝好看的弧度,将手掌中的风筝线递到了温清浅眼前,“下次可要小心些,若是摔了哪里,可就有得哭了。”
温清浅抬起小小的脸,眨巴了一双单纯忽闪的眼睛,眼前的男子一袭白衣,痴痴道:“哥哥是||乳|娘给浅浅讲的故事里的白衣仙人么?”
顾子引一怔。
“||乳|娘总是跟浅浅说,若是浅浅乖乖的,便会见着传说里的仙人的。”温清浅稚嫩着声音。
“将七小姐抱回去,这位公子是来与老爷相见的客人。”杨管家瞧着这情景,接过顾子引手中的风筝线,连忙便对||乳|娘道。
||乳|娘连忙抱起了温清浅,接过杨管家递过来的风筝线,未免杨管家向老爷说她失分寸,连忙躲避到了方才拾掇青梅的原处。
顾子引的背影直往温宅的书房里去。
温清玉在何氏的院子里头陪着何氏坐着聊天,胧月在一边熬着药:“大夫说了,娘的身子一旦有了起色,这些药的剂量便可以逐日减些了。”
“病去如抽丝,娘看得开的。”何绰君笑得寡淡,“这几日袁氏总嘱咐浅儿往我这里来陪我逗笑,那丫头,脑子里多是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温清玉有时来何氏的院子,温清浅的笑声嗤嗤的,着实可以让心情大好:“袁姨娘虽就府中不大说话,却是个有心人。”
“从前倒也没注意过袁氏怎么出声,许是从前在襄侯府谨慎过了,话少了些。”何绰君道。
在温家人眼里,袁氏确实存在感少了些。
平素里话不多,真能论起的,估计就是为温千山生养了小女儿,旁的,确实不大让人注意。
袁氏终究不是古氏,有邵氏压着,古氏可以心机深沉隐忍着,袁氏只得避过锋芒不做计较。
有温清浅来给何氏逗闷子,何氏笑意都多了些。
“你十岁便迁去了白露阁,之后娘也顾念不上你。自你被赐婚娘一直悔着,幸好……”何氏说到此处,顿时没了下文。
幸好,她逃了婚?幸好,她没有真的失踪……
至此,温清玉道出了她心中一个疑惑:“当年的事情清玉也多多少少晓得些脉络,当年娘明明可以名正言顺不让葛素入门,何苦又要兜了个大圈子不给葛素名分?”
何氏眼神一暗,晦暗莫名的神色看着温清玉。
良久良久。
只看得温清玉深觉无状了:“娘?”
这样的眼神,心结还在。
“嫡母,嫡母。”此时,一声稚嫩喜人的声音由远及近,手中的蝴蝶风筝拖在身后,俏生生地便小跑了来。
温清浅直直跑到了何氏眼前。
这?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