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因为升上三年级了,大家都很忙呀。我总不能常常因为心情不好就跑去烦你们,你们没空理我吧?”语翊压抑着心情,强迫自己笑着对恺政说:“况且,你们自己不也很少找我了吗?”
对此,恺政无言以对。升上三年级后,他和维仁的课业的确很重,使得他们不太有时间和语翊见面或聊天。
收拾好一大叠的资料,语翊往身上揽起。
“我会将这些东西放回社办后再离开,祝你们玩得愉快啰!”语翊笑着向恺政及春芯道别。
从会议室走到社办,只是二楼到四楼的短距离,但对语翊来说,却像她和恺政的距离一样,看似近,却是远。执行秘书的许多工作必须和社长接触。而这让她分外感觉痛苦,因为她对恺政的感情已随着时日,愈发增加。
她只得不断避开与恺政不必要的接触。
她怕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总有一天,她特意隐瞒的心思会被发现,她会控制不住自己对恺政的爱恋,甚至造成她和恺政连朋友都当不成。
将开会的资料归档后,语翊熄了社办的灯,锁上门。却在转身时被站在身后的人吓着。
“吓,恺政……吓死我了!”
“吓到你啦?真对不起。”恺政急忙向她道歉。“走,”拉起语翊的左手,“我们去看流星。”
在语翊还搞不清楚状况,来不及拒绝时,她已经让恺政拉至车棚,接着坐在他机车后座上,往不知名的地方奔驰而去。
“我们要去哪里?”车行了约半小时后,语翊终于还是耐不住沉默,开口向恺政询问去处。
“内湾。那边比较深山,比较没有光害,也应该比较容易看得到流星。”恺政微微回过头来回答她的问题。“如果看不到的话,我们再到宝山水库附近看看。”
之后,两人都没有再交谈。不久后,他们到了内湾附近,恺政找了个较不明亮的地方停好机车。
“走吧。”
恺政自然地伸出手拉着语翊,在她前方带路。殊不知这样一个看似没什么的动作,却让语翊的心律大乱。她只能暗自庆幸漆黑的夜色让恺政看不见她发红发烫的睑。
一路上,除了恺政偶尔开口要语翊小心点的提醒外,两人都没有交谈。直到找了个视野佳的地方并肩坐下,恺政这才开口。
“语翊,你最近心情不好吗?”
“嗯,还好。为什么这么问?”
“我跟维仁都觉得你最近怪怪的,但是你又不对我们说。”恺政面向语翊,问:“我们这么不可靠吗?”
“不,你们很可靠,对我真的很好,就像我的……哥哥一样,包容我的任性、倾听我的心事,你知道我一直很高兴能认识你们、受你们照顾。”语翊的语气有着不易察觉的无奈。“但是,有些事……很难说。”也不能说。语翊没有将这句话说口。
“是吗?是……爱情方面吗?”
语翊惊慌地抬起头望向恺政,在黑暗中,虽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轮廓清晰依旧。
“对不起,我不能说。”
“那就是了吧!”恺政一副了然于心的语气说。“好吧,你不想说就算了。只是别忘了,我跟维仁随时在你身边。如果有什么不愉快想找人倾吐,随时欢迎来找我们喔!”就像个大哥哥一样,恺政摸摸她的头。“咦?我现在才发现你头发好软,好好摸喔!”
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恺政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让语翊有点愕然,怎么……话题转得这么快?
也许是恺政想改变沉重的气氛吧?她如此想着。
“呃,对啊。我的发质很好。亏你老爱玩我的头发,以前没发现吗?”
“的确没发现。”恺政不好意思地回答。“没想到你头发留这么长,发质还这么好。”恺政伸手抓了一小撮,绕在手上把玩。
“是啊。”已经习惯维仁和恺政玩她头发的语翊微扬起嘴角,她对自己不需多加保养却能柔软滑顺的头发,可是超有自信的呢!
恺政也许不知道,她会留这及腰的长发,是因为大一有次和他聊天,他无意问提到:“我喜欢女孩子留长头发,看起来比较温柔秀气。”
只是简单的两句话,却让她大学三年,从没剪短过头发。甚至,就这样一直留到现在及腰的长度。
“喂,你为什么会突然带我来看流星?”语翊问恺政。
“因为我记得你之前提过很想看流星,最近刚好又有流星雨嘛!就想说带你来,顺便散散心啰!”
“……谢谢。”语翊心中充满感动。
她知道恺政是真的关心她;维仁亦是。因此,即使再痛苦、再无奈,她也得隐藏自己对恺政的爱恋。
“能认识你,真好。”语翊由衷地说着。
“说那甚么话。朋友不就是该这样的吗?”
“但我们不是一般的朋友喔!我们是『男的朋友』和『女的朋友』。”语翊顽皮地开玩笑。
“是啦!是啦!小笨蛋。”恺政面带笑容开玩笑地说。
“不要再说我是笨蛋了,我会翻脸喔!”
“是、是、是。”
两人就这样一边玩闹,一边等待着流星雨的出现。
深夜时分,流星雨出现时,语翊兴奋得像个孩子一样,双眼闪闪发亮,情不自禁地紧紧抓着恺政的手臂,边摇晃边喊着:“流星!流星耶!”
同时,她也悄悄在心中许下愿望:希望能和恺政成为恋人。如果不行的话,那么,希望能和他是永远的好朋友。
六月,凤凰花开,是毕业的季节。
学校大门两侧种植的两排木棉树,在三、四月盛开后,也在六月的现在凋谢、结成蒴果,继而裂开,白色的棉絮随风飘散各地,似乎也象征着毕业后,每个人都将各奔东西。
恺政和维仁因为成绩优异,早在四月份即通过硕士班甄试,成为准研究生。而她虽然还想继续进修,却在研究所考试失利,只好在毕业后转换身分,成为社会新鲜人。
这天校园里分外拥挤,汽车、人群穿梭其间,好不热闹。许多家长都专程请假来参加孩子们的毕业典礼。
语翊的父母也来了。
毕业典礼是在晚上举行,因此白天时,所有毕业生皆穿著学士服,忙着与亲人或朋友照相留念。
语翊的父母打算和语翊一起至校园各处合影留念。巧的是,他们在图书馆总馆前遇到了维仁。
“维仁!”语翊向他招手,并向父母介绍:“这是我父母。爸、妈,这就是我常提到的学友——萧维仁,他很照顾我喔!”
“伯父、伯母好。”维仁有礼貌地向语翊的父母打招呼。
“萧同学是吗?你父母呢?”语翊的父亲卫鸿昌亲切地问。
“伯父叫我维仁就好。”维仁笑说:“我家在高雄太远了,典礼又在晚上,他们不能来。反正我还要念研究所,以后还有机会。”
“这样啊,那你和语翊一起照张相留念吧。”
“好的。那就麻烦您了。”
结果,维仁不只和语翊照了一张相。在语翊父母的坚持下,他也陪同做了一次校园巡礼,并照了不少相片。
“维仁,恺政呢?”在前往校园著名的梅园路上,语翊关心地问。
“他啊,”维仁听到语翊问起恺政,不禁笑得十分夸张。“他家来了一堆亲戚,大概有十来人,和我们当初上成功岭会见时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情形,吓死人了!”
“啊!这样就没机会跟他照相了。”语翊原本开心明亮的脸蛋不禁一黯。
“放心啦!还有时间,我们又不是马上毕业,之后还要毕业考,考完才算真正毕业,你忘了吗?”维仁温柔地安慰语翊。
“嗯,对耶,我还真忘了呢!”语翊的俏脸染上喜悦的淡粉色,开心地说:“晚上毕业典礼结束后,一起到大草坪看烟火吧!记得找恺政一起喔!”
“好,如果遇到他,我会转告他。”
“那如果没遇到呢?”语翊忙追问。
“呃……打手机啊!不然手机是用来做什么的?”
“那你要记得喔!”
“咦?我?”维仁闻言感到愕然。
“对,你!”语翊以不容反驳的语气,笑着对维仁说。
“好、好、好,我就我。”维仁露出“真受不了你”的表情。“那典礼结束后,我们约在礼堂左手边无障碍空间那里。”
“嗯。好。”
一想到晚上能见到恺政,语翊不禁露出开心的笑容。一旁的维仁看到这样的语翊,却露出了复杂的眼神。
第三章
语翊张开眼睛看着天花板,昨晚,或者应该说是今晨吧?她一直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印象中,最后一次看时间已是将近凌晨三点半了。
现在很明显时间还早,她却已经醒来,而且十分清醒。
“……好象梦到毕业典礼了……”她喃喃自语。
她似乎梦到毕业典礼当晚,她和恺政、维仁相约在学校大草坪观赏施放的烟火、一同玩着学弟妹发送给毕业生的仙女棒,拉着认识的人照相、互相祝福对方前程似锦的事。
“时间过得好快,已经毕业两年多了。”
几度反复想让自己睡着,但思绪却依旧清醒,无法再次成眠。
坐起身,她烦躁地伸手自床头柜拿过闹钟看时间。
还不到七点钟。
语翊不禁露出苦笑。今天是星期天,她原不想也不需如此早起,但她就是睡不着,起因则是恺政昨天一番让她无法思考的话语。
——“我是真的希望你能成为我的女朋友,甚至,我希望你能成为我的妻子。”
恺政竟然向她求婚了?
“啊!好烦啊!”语翊拉起棉被盖住头。
可恶的庄恺政!到底在想什么?昨天又不是愚人节,竟丢了这么一颗大炸弹给她!
吃完饭后,恺政不但要求语翊成为他的女朋友,甚至还突然握住她的双手,对她说:“我希望你能成为我的妻子,我会疼你、照顾你,好好待你的。”
未经思考而直觉地,语翊抽回手,皱眉地望着他。“就跟你说了这不好笑,你竟然还越说越过份。”
“那么,我再强调一次,我并不是在开玩笑!”
望着恺政,语翊努力压抑住狂乱的心跳。“那你一定是脑筋有问题了。婚姻大事不是随便说说就算的耶!何况,我们两个只是朋友,不该——”
恺政截断语翊的话,热切地说:“但我们了解彼此,而且兴趣相近、想法雷同,如果能结为夫妻,一定可以很幸福的呀!我发誓,我一定会疼你,只要你想要而我给得起的,我绝对不会吝于给予。而且我现在有固定工作,薪水不错,公司前景看好,又至少会工作四年,经济方面绝不会有问题。你看,和我结婚不错呀!啊对了,俗话不是说:『有钱没钱,娶个老婆好过年』吗?我们在年底前结婚,你觉得如何?”
语翊听着恺政一连串的话,眉头已几呈死锁的状态,心底也升起了一股无名火。她不知道恺政为什么会突然向她求婚,但她觉得这一切都太奇怪了!打从一开始,恺政的态度就不对劲,现在又突然向她求婚……
他们两人,一直以来都只是处于朋友的状态呀!即使她单方面对恺政有意,但却从没明白说出过,更别提他们之间根本没交往过了,他到底为什么向她求婚?
恺政是怎么了吗?
“停!别再说了。”语翊不禁感到头痛。“抱歉,我没办法答应。”
“为什么?”
“因为……因为这样太奇怪了呀,我们连交往都没有过!”
“谁说我们没交往过的?我们明明就交往六年多了。”
“那是『朋友』的交往,”语翊抱住头,有种被恺政打败的感觉。“我说的是『情人』间的交往!”
“那种交往不是必要的吧?”
“谁说不必要?没交往过怎么知道彼此适不适合?”
“但是交往很花时间,我们婚后还是可以慢慢了解的呀!”
听闻这番话,语翊开始怀疑,今天来的不是恺政本人,可能是某个外星人冒充的。
“反正,我没办法答应就是了。”
“你刚说了『没办法答应』,而不是『不答应』,可见得我还是有机会的吧?”恺政认真的眼神直视着她。“语翊,你喜欢我对不对?”
语翊的心脏好象遭受到重击一样,她惊慌地望向恺政。果然,恺政果然知道她的心意!
“你……”
“既然你喜欢我,和我结婚不正好吗?而且,我都说了我会疼你、照顾你、爱护你了。和我结婚吧!”
语翊的脑袋乱烘烘地无法思考。恺政刚刚说了什么?
“对不起,请让我想一想,我真的没办法答应你这突如其来的求婚。”她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再待下去了!再待下去,她可能又会像以前一样,无法拒绝恺政了。
“我……我先走了。”语翊抓起手提包和外套,匆忙起身。
“等等,”恺政抓住她的手。“我送你。”
“不……不用。”
语翊抽回手想拒绝,但恺政却执意送她。拗不过他,语翊只好让他送至捷运站,才与他道别。
临别,恺政却又在捷运车门关闭前,当着许多人面前“深情”地注视她,并丢下几句使她遭人侧目的话:“语翊,希望你好好考虑我的求婚,我是真心想和你结婚的。我会再与你联络。”
“语翊,你今天心情好象很好?”下班前,方姿凑到语翊面前询问。
“嗯?有吗?”
“有啊,你今天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没有前阵子的阴霾。”方姿倾向她,压低声音问:“要和男朋友约会?”
“没有啦!”语翊微笑地说:“我是要跟一个两年多没见的好朋友见面啦。”
和恺政共进晚餐至今,已经过了两个星期。而这两个星期她为了恺政向她求婚的事情烦得不知如何是好。
恺政每星期都回台北,只要人在台北就会打电话给她,与她聊天。但每次结束通话前,都会像是例行性地对她说:“和我结婚吧。”
她很想知道恺政内心的想法,如果他也喜欢她,也许她会答应。可是恺政从没正面回答过她的疑惑,这让她十分彷徨。
只是,这件事情又不能跟弟弟说,语翊想来想去只想到维仁。于是她试着与维仁联络,想听听他的意见。
恰好维仁和恺政不同,他是第一梯次受训的人员,这星期刚好三个月结训了,要到台北的公司报到。因此,语翊就和他约了晚上见面。
虽然她不曾说出自己对恺政的情感,但她认为,既然恺政知道了,想必维仁也一定知道。
她希望比她和恺政多相处两年的维仁能告诉她,该怎么做比较好,希望他能给她一些中肯的建议。
“你说有事想和我谈谈,是什么事呢?”
和维仁用过晚餐、愉快地聊了两年多来彼此大致的情形后,话题总算转到今天的重点了。
“唔……”语翊思考着该怎么说比较好。“你……和恺政最近有联络吗?”
“最近三个月都在受训,是没有联络过。怎么了?”
“啊……那你可能不知道他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吧?”语翊轻蹙蛾眉,叹了口气。
“怎么了?你找我出来是为了他的事吗?”
“嗯,算是。”语翊羞赧地说:“他……呃,我前阵子和他见面后,他就像发神经一样的,一直叫我跟他……结婚……”
“结婚”二字,语翊以极细小的声音嗫嚅,但在静谧的环境下,还是让仔细倾听的维仁听出来了。
“什么……”他十分讶异地大喊,只差没跳起来。“结婚……”
“欸,你小声点。”
“不会吧?那家伙明明……”维仁陷入思考中。
他记得恺政已经有女朋友了呀,他们两人是研一时开始交往的,虽然研二时他和恺政两人都忙着实验、忙着论文等事,比较没听恺政说起约会什么的,但他也没听说过他们分手的消息啊!
“明明?明明怎样?”
“不,没什么。”他知道语翊对恺政的感情,怕她伤心,还是别说的好。“我只是吓了一跳。因为……语翊,你喜欢他,不是吗?”
语翊惊慌地看着维仁,果然,连维仁都知道她的心事。叹了一口气,语翊脸上露出无奈的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