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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航吧!编舟计划第8部分阅读

多数人的意见,被旧思维和感受框住,真的能够完整解释那些每天都在变化,以及在快速变化中仍然毅立不摇的词汇吗?”

    “你说得很对。”马缔垂下肩膀:“年轻时,我看到『恋爱』这个条目的说明时,也和你有同样的疑惑。但随着每天忙于繁重的工作,竟完全忘了这件事。真是太差劲了。”

    这一阵子,岸边终于对这份工作有了相当程度的认同。虽然大多时候还是得请教马缔的看法,但这一刻终于感到自己是辞典编辑部需要的主力战将。

    岸边既笃定又得意地把“爱”的校对稿从马缔手上拿回来。马缔突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西冈曾经说过:『试着去想像查辞典的人的心情。』要是有年轻人正在思考自己是不是同性恋时,翻阅《大渡海》中的『爱』,却发现上面写着『思慕异性的心情』,他会作何感想?我完全没想过这是有可能发生的事啊!”

    “没错。”岸边点了点头,看见马缔反省的模样,立即安慰:“但这不是你的错。再怎么说,马缔是菁英份子啊!”

    没有挖苦的意思,只是单纯这么想。

    “菁英?”

    “是啊!念到研究所,有大美女为妻,还是辞典编辑的专业人士。因为属于少数,所以不会有一般人的烦恼啊!”

    “我真的给人这种感觉?”马缔苦笑:“那『爱』这个条目,又应该怎么改才好呢?”

    “我们可以尊重爱猫人马缔,不过得把『爱人』删除,怎么样?再把『思慕异性』改成『思慕他人』呢?”

    “嗯,这样很好。松本老师等下会来,麻烦你再和老师确认一下。”

    此时,曙光制纸的宫本突然来电,告知《大渡海》的纸样做好了。

    “太好了!”

    马缔开心地环视辞典编辑部:“但是,我们这里没有放纸的空间啊!”

    工读生和校对者频繁出入,每张桌子都摊满了正在校对的稿子。

    “岸边,不好意思,可以麻烦你去曙光制纸一趟、确认纸张好吗?如果纸张没问题的话,就请他们开始抄纸。”

    辞典使用的是特殊纸张,需求量又大,不在出版前半年前开始抄纸的话会来不及。这么重要的决策,岸边一个人实在做不来。

    “马缔不去吗?”

    “我要和松本老师开会。”马缔看着岸边,用力点了点头:“没问题的,你已经是很优秀的辞典编辑了。能正确地指出不妥的地方,也有评估纸样的经验了,不是吗?请相信自己的判断。”

    被委任这么重大的使命,岸边紧张地走出了玄武书房。

    许多樱花仍含苞待放,外面却下着冷冽的细雨,吐出的气息在空中变成白雾。岸边撑着塑胶透明伞,看着两旁被雨濡湿的深色花蕾,快步走向地铁站。

    虽然马缔大力赞赏岸边,但其实岸边对编辑作业还没什么自信。也是偶然觉得『爱』的解释如果只限异性实在不太妥当而已。

    大学时一起做专题研究的男同学,突然在毕业前的聚会上对大家宣告:“其实我是同性恋。”

    几个较亲近的朋友都已察觉到他应该是同志了,因此,当时在座的人、包含岸边,大家都把差点说出口的“嗯,我们知道。”给硬吞回去。只淡淡地回答“是喔”、“喝酒吧”,之后大家仍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因为有这样的经验,才会注意到『爱』字的解释不对劲。岸边走着,突然为认定马缔是“没有烦恼也没有自卑感的菁英”自责,脸红了起来。

    才刚刚习惯了辞典编辑的工作,就一副自己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太没分寸了。马缔苦恼着《大渡海》的编纂工作,我明明就看在眼里啊!他才不是什么菁英。至今为止没什么大烦恼也没什么自卑感、没用大脑活着的人,应该是我吧!

    每次遇到岔路时,总是选择比较平顺的方向,随波逐流地生活、工作着。

    开始投入辞典编辑工作,和词汇正面交锋之后,我好像有了些许改变。岸边这么想。词汇拥有的力量,不是为了带来伤害,而是为了守护、传达,是一种想要和别人联系、分享的力量。一旦理解了这一点,就会开始探索自己的心,留意周围人们的心意和想法。

    因为参与编纂《大渡海》,岸边第一次真心想把词汇当成新武器,深入“沟通”的丛林。

    曙光制纸总公司大楼位在银座的大马路上,岸边被带到八楼会议室。以前和制纸厂的会议都是在郊区的制纸工厂看样,看来这次完成的纸样,已经专程被送到总公司了。会议室里除了宫本外,竟然连第二业务部的部长、课长、研发负责人、研发部长,所有相关人员都到齐了。

    制作辞典的纸张,原来是这么重大的工作。

    岸边紧张地打招呼,担心对方可能会不高兴:“竟然只派这么一个年轻人来?”完全忘了刚才的反省,在心里暗自咒骂着马缔,怎么这么粗心。

    岸边多虑了。只见曙光制纸的人表情和善却难掩紧张,恭敬地回着礼。会议室中央的大桌子上,放着好几份纸样。

    “这就是《大渡海》要用的纸。”

    岸边走到桌子旁,部长们立即分成二边让出路来,就像摩西在红海上划出一条通路那样。

    “这是研发部全体动员制作出来的,”宫本说明着:“我们为滑顺感下了最大的工夫。”

    研发部的两人不断地点头,看得出他们为了因应马缔的无理要求,日夜不懈认真研究的模样。

    岸边轻轻触摸着宫本所谓“极致的纸”,又薄又柔顺,触感极佳,皮肤甚至感觉得到一股清爽,纸张带有淡淡的柔黄铯和滑顺感。岸边在明亮处拿起纸让光透过,的确有微微的红色,这正是宫本引以傲、只有曙光制纸才做得出来的色调。

    “我们已经试印过了,很吸墨水,而且不会透到背面。”

    宫本谨慎地选择适当的用语解释着,房间里其他部门的人,跟着激动地点头。

    纸张被马缔指出缺点后,宫本努力协助同事调整配方,其间拿了四次改良纸样到公司。也亲自拜访过好几次,听取马缔的想法。每次的对应窗口都是岸边,和宫本一再“不是这样,也不是那样”地交换对纸质的看法,仔细地讨论。

    岸边虽然是辞典编辑部的人,现在却和宫本培养出革命情感。虽然不打算被宫本牵着鼻子走,倒也真心为宫本祈求,这次的纸样就是“极致的纸”。

    为了尽量帮上宫本的忙,也为了研制出最适合《大渡海》的纸,岸边在这一年八个月中摸遍了各式辞典。平常使用时或许不会在意,每一部辞典的确因出版公司的不同,纸张的颜色、触感,翻阅时的舒适感也完全不同。同时,更不断反复翻阅、触摸编辑部制作的辞典,用手指品味每种纸的差异,差不多到了闭上眼睛一摸就能分辨是哪家出版社哪部辞典的程度。佐佐木甚至佩服地说:“如果有辞典检定的话,你一定能取得一级资格。”

    眼前的纸样,不论颜色、轻薄、触感都超过合格点数十二分。但最重要的还是马缔重视的滑顺感,到底行不行呢?

    岸边吞着口水,慢慢地摸着纸张。一张、二张,就像翻阅辞典般,一张张翻着纸样。

    房间在这一瞬间被静阕笼罩。研发负责人终于忍不住,是一位大约三十五岁,戴着眼镜的清瘦男子。

    “怎么样?”

    研发负责人既自信又不安地望着岸边。

    太完美了,正想这么说的岸边,却因为紧张而声音僵掉,慌张地清了一下喉咙:

    “太完美了!”

    全场欢声雷动,研发负责人兴奋地高举双手,研发部长和业务部长握了手,宫本和业务课长则百感交集地拥抱。岸边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中年男人毫不掩饰地表达内心的喜悦。

    “太好了!”

    宫本和课长拥抱完后,用白衬衫袖子擦了擦脸,太过激动以至于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我们也认为这次应该没问题了,但听到岸边小姐说『好』的那一刻,真是太感动了。”

    宫本似乎很信任我,信任我这个纸张的外行人……岸边非常开心。想起和宫本多次开会的日子,现在终于做出了“极致的纸”,看到曙光制纸的每个人笑开的满足表情,岸边感动至极,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急忙别开视线,落在纸上。

    曙光制纸开发的《大渡海》专门用纸,只有一句话可以形容:太完美了。每翻一页,纸张都会吸附在指腹上,但不会一次吸附好几页,也不会因为静电而沾黏在手指上。就像沙子干掉后,自动地离开手指。

    完美的滑顺感。这纸张,马缔一定也会赞不绝口的。

    “太好了,总算安心了。”业务部长兴奋地说着:“纸的质感是很主观的。要如何把玄武书房想要的感觉传达给研发部的同事,我们的课长也费了不少苦心啊!是吧?浦边先生。”

    被部长这么一说,课长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呃,没有啦!”比起豪放粗犷的部长,课长倒显得沉稳许多。

    “我可是很严格地要求他们,”业务部长继续说:“要做出『像个用情深厚,但离去时却不拖泥带水的女人』那样的纸张。怎么样,这个比喻有清楚说明所谓的滑顺感吗?”

    就算心里不怎么赞同,岸边也只能微笑点头带过。这样的比喻不但难懂,还会让第一线研发人员一片尴尬吧!

    “那么,确定册数和大致的页数后,请通知我们。”

    宫本忍不住插嘴,以免部长对岸边说话不当变成性马蚤扰。并用眼神对岸边示意:“对不起,我们部长就是这个样子。”

    “梅雨季前,辞典的后半部也会进入四校,到时立即联络贵公司。”

    岸边说完后,宫本再以眼神示意:“好的,完全没问题。”

    出版册数和页数确定后,就可以计算纸张的用量,开始抄纸。

    “抄纸机也准备好了。”

    研发部长兴奋地说,研发负责人满脸笑容整理着“极致的纸”,好让岸边带回去。他裁成辞典开本的大小,把一百页装钉成一册。

    岸边正担心“万一我的判断错误,那就糟了!”这下让我把纸带回去,请马缔做最后确认,真是太感谢了。

    提着装有“极致的纸”的纸袋,岸边准备离开曙光制纸,全员在电梯前目送岸边离去。

    “不重吗?”

    宫本看着纸袋,体贴地问。

    “才几本册子,没问题的。多亏了曙光制纸的各位同仁,替敝公司开发了这么优质又轻薄的纸张。”

    听了岸边的回答,宫本害羞地搔了搔鼻头。

    “我送岸边小姐到楼下。”

    说完后,和岸边一同进了电梯。

    “那就拜托了,今后也请玄武书房的各位多多关照。”

    “彼此彼此,真的很感谢。”

    互相鞠躬后,电梯门关上,岸边突然意识到正和宫本两人处于密室。

    “啊,终算能安心,松了好大一口气呢!”

    宫本原本耸着的肩膀放松了下来。

    “辛苦了。有了这么好的纸,我们也要尽力做出内容最充实的辞典。”

    “岸边小姐。”电梯抵达一楼时,两人走在前往大门的路上,宫本说:“今晚方便一起用餐吗?庆祝『极致的纸』顺利完成。”

    玻璃大门外的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

    “两个人吗?”岸边问。

    宫本点了点头:

    “两个人不行吗?”

    “不,但是应该我请客才对,恭喜你完成『极致的纸』。”

    两人争执了一会儿,宫本认输了。

    “我去拿上衣和包包,马上回来,你等一下。”

    宫本说完后,连等电梯的耐心都没了,急忙爬楼梯上去。

    岸边趁机打电话回编辑部。

    “这里是辞典编辑部。”

    “马缔,我是岸边。纸张很完美喔!”

    “太好了!总算又完成了一件事。”

    “纸样在我手上,但今天可以不回公司吗?”

    “没问题。只要岸边确认没问题,纸样不拿回来也没关系。”

    “不,我明天会把样书带去公司。另外……”岸边好不容易说出口:“可以用公帐请宫本先生吃饭吗?”

    “当然。我现在正要和松本老师一起去七宝园,要会合吗?”

    马缔偶尔也有心思细腻的时候,但几乎都表错了情。

    想和宫本二人单独用餐的岸边,慎重地拒绝马缔,预约了自己想去的店。

    神乐坂的夜晚,和平常一样带着湿濡的光辉。

    经过石板小路,岸边为宫本引路到月之里。推开纸格子门,柜台内传来香具矢“欢迎光临”的招呼声。她似乎尽力想表现得友善,但事实上光滑的脸颊皮肤却只稍稍动了一下。明明能够纤细地操弄调理刀,但在人际交流上却依然一副笨拙的模样。

    宫本很好奇地望着民宅改建的店里,被带到吧台的座位,香具矢从里面递出热毛巾。店里的年轻服务生似乎因为感冒而没来上班。

    可能因为时间还早,店里只有岸边和宫本。开胃前菜是和式风味的红叶鲛鲸鱼肝佐袖子醋萝卜泥,两人点了啤酒,干杯。鲛鲸鱼肝的浓醇口感在嘴里化开。

    香具矢依然面无表情,站在柜台内做着菜。鲜度和厚度都很讲究的综合生鱼片、豆皮内塞入满满的纳豆后以平底锅稍微煎过,算准时间一盘盘上菜。

    “真好吃!”宫本开心地吃着料理:“真是家好店。”

    “纳豆和豆皮都是家常食材,但我就没办法煎得这么香脆。”

    喝完啤酒加点番薯烧酒,岸边也跟着喝。香具矢似乎有点害羞地低着头,今晚感觉就像女生版的高仓健,帅气沉稳。

    “我在辞典编辑部的欢迎会时,曾经来过一次。”

    岸边说完后,窥探着香具矢的表情,香具矢看起来没什么好隐瞒的模样。于是继续说:

    “这位林香具矢小姐,是马缔的太太。”

    “噗!”

    宫本被烧酒呛到喷了出来,慌张地拿热毛巾擦着嘴。香具矢和岸边对望,眼神里说着:我们可不是在开玩笑啊!

    “那位马缔先生,竟然结婚了。”

    相较于香具矢的结婚对象是马缔,他更惊叹的似乎是马缔已经结婚这件事。“到底是什么样的缘分……”

    宫本话说了一半,发现这问法不太礼貌,于是含糊带过。香具矢似乎一点也不在意,简短回答:

    “因为我们住在同一个寄宿处。”

    《大渡海》用纸定案以及和宫本共进晚餐这两件事,让岸边的心情非常高昂,以至于比平时更容易醉,脸颊已微微泛红。借着酒意,她鼓起勇气问香具矢:

    “可以请问你看上马缔的哪一点吗?”这么问似乎很失礼,急忙又补上:“呃,虽然我知道马缔有很多优点啦!”

    “全心投入辞典编辑的样子。”

    香具矢一边仔细查看着烤土鸡的火候,一边回答。然后迅速盛盘,附上柚子风味胡椒,端上桌。土鸡皮烤得香脆,鲜嫩的肉汁汩汩流出,两人像在品尝珍贵的果实般把鸡肉放入嘴里慢慢咀嚼。

    “真好吃!”

    岸边和宫本异口同声赞叹,不自觉再追加了烧酒。

    香具矢微笑着说:

    “表达对料理的感觉不需要复杂的词汇,只要一句『好吃』和享用时的表情,我们当厨师的就能得到回报。但想让厨艺精进,词汇就非常重要。”

    第一次听到香具矢说这么多话,岸边放下筷子,专注聆听。

    “我十几岁开始踏入日本料理界,却在遇见马缔后,才懂得词汇的重要。马缔说过,记忆跟词汇是很像的。香气、味道或声音,能够唤醒埋藏多时的记忆;而那些混沌不明、仿佛沉睡着的心情与事物,词汇则会让它们苏醒过来。”

    香具矢不停手地洗着碗盘,继续说:“在吃到好吃的料理时,如何把味道经由词汇转成记忆,对厨师来说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是全心投入辞典编辑的马缔,让我明白了这一点。”

    情书写得那么怪异,在家里却能给香具矢工作上的建议,还甜言蜜语地倾诉爱意?完全无法想像的岸边试着追问:

    “马缔在家时,表达能力很好吗?”

    “不,他总?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