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牧洛林是一见如故,看到她脸红难受还直冒冷汗的模样,心疼不已,怪哥哥没照顾好娇滴滴的姑娘家。
“迷冬,你放心,迷鸟会处理好的。”慕希圣失笑地摇头,安抚着烦躁的千乘迷冬,与他们一道走出牢房,然后对千乘迷鸟说明:“迷鸟,涉赌的事到此为止,不过,下不为例,你这会可吓坏了迷冬。”
“好啦,谢谢你。”千乘迷鸟不情愿地对妹妹道谢,不过仍强调道:“感谢归感谢,你别想打牧洛林的主意。”
“死花鸟,你道谢诚意点会死啊?”千乘迷冬受不了地白了哥哥一眼,随即催促着:“你别婆婆妈妈,快带洛林去看大夫,如果洛林烧坏了脑袋,我可不饶你!”
“多谢关心了。”
千乘迷鸟也懒得跟妹妹多费唇舌,一出官衙,就飞快地抱着牧洛林往医馆的方向跑去。
“唉,真不让人省心的哥哥……”
千乘迷冬望着哥哥的背影,叹了口气,全天下还有比她更可怜的妹妹吗?不但要为哥哥操持家业,还要为他收拾烂摊子。
“谁让你把他吓得离家出走呢!”
慕希圣和千乘家兄妹认识已久,对他们兄妹的“恩怨”颇为清楚,忍不住打趣道。
“那是他没用,酒量差成那样。”
千乘迷冬撇撇嘴,与慕希圣并肩通行,暗暗松了一口气,幸好有希圣,哥哥是事才没闹大。
如果她的哥哥是酒量深不可测的慕希圣,她就能自由自在地泡在酒窖跟她的美酒相亲相爱了,那该多好呀!
第7章(1)
灯红花香的摘星阁,恢复往日的歌舞升平。
喧嚣声渐逝的小院里,金盏菊迎着越来越凛冽的秋风绽放,骄傲地吐露着属于她的芬芳。
淡淡的金盏菊香气,随着风,顺着窗扇间的缝隙,潜入千乘迷鸟的书房。
地灯边,书案上,千乘迷鸟心不在焉地书写着,时不时地放下手中的笔,来到床边,才一探沉睡中的牧洛林的额头,浓浓的担忧之色在他眼中盘旋不去。
她的烧什么时候能退尽呢?
那日身陷囹圄,牧洛林受了凉发起烧,一出狱他就急匆匆地带她去看大夫,虽然高烧很快得到抑制,但她的体温一直无法完全恢复正常。近半个月来,她持续发着低烧,整个人昏昏沉沉,意识十分恍惚,人也显得萎靡不振。
对此,千乘迷鸟看着担忧焦虑却无济于事,只能遵照大夫的要求,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事必躬亲地照顾她,唯恐她的病反复加重。
“父皇……在这儿……我……母……后……这儿……”
睡梦中的牧洛林双眉紧锁,不安地翕动着唇,嗫嚅着的梦呓,口齿不清,千乘迷鸟猜不出她在说什么。
他看她的双手,凌空慌乱挥动着,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我在这儿。”千乘迷鸟忙不迭地握住她的手,小声地安抚着她。
自从她发烧病倒,大多时间都是卧床昏睡,然后不停地做着梦,说着让他无法分辨意思的梦呓,睡得十分不安稳。
当初因赌,他和她被关进牢房时,她似乎因此受到很大的触动,敏锐地感觉到与过去的不同,却又说不清想不起为何过去她天天赌都不会有人阻止她?受过刺激之后,又生病昏睡,大概是失去的记忆在困扰着她,让她始终无法安眠,才会被梦缠得无法脱身。
“安心睡吧,不要再想了,等养好病,我会帮你找回过去的。”
千乘迷鸟心疼地抚摸着牧洛林因病而消瘦的脸颊,之前徐娘找赵四打探,还知道了她被喂食的药叫“摄魂”,是江湖中专门用来控制人心神的药物,长期或者大量喂食,可让人记忆紊乱神经错乱,严重者会变成痴呆,无药可救。
牧洛林的情况,看起来是短期内被大量灌食“摄魂”才导致记忆缺失,用心调养的话,是能慢慢恢复正常的。只不过,天生的乐观和随性的性子,让她一开始并不在意失去的过往。然而,对自己的不确定犹如一颗毒瘤在她心中慢慢地膨胀,逼着她面对,这着她要摘掉这个毒瘤,找到原本的自己,所以一场小小的风寒才会让她如此折腾。
“不……”
牧洛林紧抓着千乘迷鸟的手,好像正在做恶梦,双手慢慢地颤抖起来,脑袋也在枕上摇晃着,然后越摇越快,仿佛受了莫大 的惊吓。
“不要,放开我……啊……”
接着,她尖叫着从床上弹坐起身,脸色苍白似雪,不见一丝血色。
“别怕,那只是梦。”
千乘迷鸟温柔地拍抚着她的背,最近她常常这样从恶梦中惊醒,让他无法离开她寸步。
牧洛林迷惘地转过头,望着眼前忧心的千乘迷鸟,脑中有短暂的空白,讷讷地开口:“你是谁?这里是哪里?”
“迷鸟,我是千乘迷鸟。”千乘迷鸟对她这种间歇性的茫然,已经习以为常,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拿起床头的手帕,擦拭着她满额的汗,“没事了,这里是摘星阁,不会有人伤害你的。”
“迷鸟……”牧洛林望着千乘迷鸟的眼睛渐渐地清朗,神智也从恶梦中清醒,心有余悸地呢喃:“迷鸟,我梦到有人抓我,把我关在又黑又小的箱子里,还一直往我嘴里塞东西,然后,我……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千乘迷鸟明白她这话的意思,人贩子大概将她关在暗箱掩人耳目,再送到敕扬城来贩卖,期间就硬喂她“摄魂”让她不省人事,这样反复下来,她的记忆就完全被“摄魂”吞噬了。
牧洛林以为这是她做的恶梦,但千乘迷鸟可以确定这是她真实的经历,只是她忘了,才会当成梦境。
“那都是梦,有我在, 我不会让任何人动你一根头发的。”千乘迷鸟将大受惊吓的牧洛林揽进怀中,让她靠在他的胸膛上,轻轻地抚着她的头,“别胡思乱想,好好地养病,我还想和你赌两把呢!”
“为什么?”
牧洛林仰起头,看着她唯一能依靠的人,不知不觉间,对他的依赖多得让她想在他面前放开一切,包括她的迷茫和心慌。
“你只花了二十两银子买下我,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用让她自尊受伤的低价买下她,说要调教她去接客为他招财进宝,可当她真如他所愿出场招待客人,他反而不乐意,用摘星阁跟她赌她的不出场。
结果,他输了,由着她为所欲为,还不由分说地替她顶罪陪她坐牢。当她因脑中混乱不堪的回忆而昏睡恍惚时,他也一直守着她,不离不弃。
“大概是因为第一眼,就认定你是我要的人。”
千乘迷鸟轻吻着她的额头,微笑地说明他对她的在意。
“洛林,你身上有着让我一见倾心的安宁逸静的气质,也有着让我再见钟情的自信飞扬的神采,让我情不自禁地在意着你的一举一动,希望你一直保持着乐观与随性的性子,自由自在地做你喜欢的事情。从我买下你的那一刻, 你就是我的人,你说我怎么会不对自己的人好呢?”
他经营声色场所,撰写风月小说,可以说是“阅女无数”,各式各样的美人他都见识过了,唯独没见过牧洛林这样遭遇非人待遇,卖入烟花柳巷记忆全失还能安之若素的美人,她让他好奇,想要挖掘她的经历来构思他的新故事……可当他从她的梦靥中,知道她极力掩饰的恐惧之后,怜惜之心骤起,只想让她在他的羽翼下,不被过去所束缚,尽情飞扬。
他永远都无法忘记,对她被赵四带来摘星阁,像一团烂泥瘫在椅中的情景,那样窘迫的姿态,却有令他惊讶的怡宁气质……那一瞬,他就想拥有她了。
这个男人喜欢她,宠爱她,纵容她。
听着他情真意切的话语,牧洛林眼中涌起感动的湿意。
不管她的过去怎样,这个男人都不会介意,他认定她是他的人,就会一如既往地保护她,让她能够继续随遇而安,不为如何事物苦恼。
“迷鸟,我好怕……”
向来安之若素的牧洛林,在恶梦清醒之后,可怜兮兮地对着千乘迷鸟袒露心底的恐惧。
压抑已久的泪水,慢慢地涌出眼眶,冲开 了她刻意延伸到洒脱,她在意着那些无法想起的过去。
“不怕,你还有我。”千乘迷鸟怜惜地擦拭着她的泪,他比她更清楚她的恐惧。
“我的梦里有好多人,他们好像都认识我,对我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牧洛林的脸颊贴在千乘迷鸟的胸口,听着他充满力量的心跳声,终于将自己的困惑和不安,一一吐露。
“他们在找我,喊我回家,要我保重,要我等着他们……可是,我记不起他们是谁?也不知道他们是我的谁?更不知道他们在哪里?迷鸟,我的脑袋是不是坏掉了?所以才想不起过去?”
“不,你的脑袋没有坏,而且聪明得很,不管我怎么跟你赌你都能赢我哦!”千乘迷鸟抚着她的面颊,深深地看着她,开导她,“你只是太恐惧了,才会一时忘记他们,等你的病好了,不为恶梦所扰,心情舒畅之后,就会自然而然地想起一切。”
“真的吗?我真的能知道我从哪里来吗?”
牧洛林充满希望地望着千乘迷鸟,不知所措的心需要他强而有力的保证,她才能安下心。
“相信我,我会帮你找回过去的。”千乘迷鸟坚定地点头,捧着她的脸,“洛林,你要记住,你还有我,不要将自己的恐惧藏起来,不要让那些恶梦困扰着你。”
“谢谢你,迷鸟。”
牧洛林的眼睛又湿润了,她的直觉果然没有错,即使千乘迷鸟看起来痞气十足,但他是个非常值得信赖的人。
“傻瓜,我们之间不需要这么客气的。”千乘迷鸟点点她的鼻尖,又探了探她的额头,感觉烧退了很多,担忧的心稍稍放了下来,笑道:“你等一下,我给你看样好东西。”
“好东西?”
牧洛林不解地看着千乘迷鸟从书案上取来文书,满脸宠溺地将文书摊在她面前。
“你看,摘星阁所有权契约上的名字,牧洛林。”
在牧洛林生病昏睡期间,他委托徐娘带上相关文书,去官衙将摘星阁过户到牧洛林的名下,他可是愿赌服输,让她成为摘星阁真正的老板。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老板,摘星阁就是你的地盘,你可以对我颐指气使,任意使唤,不用客气哦!”
“迷鸟……不,伙计,你是我见过赌品最好的人了。”
牧洛林原本湿润的双眸瞬间变成笑眼,心却因千乘迷鸟感动得乱七八糟,忍不住扑进他怀里,她的运气果然很好,才能遇到对她这般用心的千乘迷鸟。
“亲爱的小老板,你要不要奖励一下这么厚道的伙计啊?”
见她双眉已经舒开,看来心情已经平复,接下来应该能宽心养病了,他可不乐意天天看她萎靡地躺在床上,却连个安稳的觉都得不到。
闻言,牧洛林伸手勾住千乘迷鸟的颈项,主动献上甜滋滋的香唇,吻住邀赏的他。
第7章(2)
暮秋时节,央啻国的京城敕扬下了第一场雪,浓浓的冬意冻结了晚秋的草木。
摘星阁院中的金盏菊,娇艳的花瓣蒙上一层雪色银纱,让初次见到秋雪的牧洛林大开眼界,蹲在一旁目不转睛的观赏着变成雪菊的金盏菊,啧啧感叹。
“我猜它的腰杆是硬骨头,所以被雪欺压成这样也不低头,傲立寒风的姿态真漂亮。”
“秋雪轻巧,比不上冬雪凛冽,哪压得住金盏菊的傲骨。”千乘迷鸟手抱着斗篷站在牧洛林身后,伸手勾着她胳膊将她提起来,“雪后地面寒意重,你病才刚好,别再受凉 了。”
将软绵暖和的斗篷披到她身上,系好带子,将毛绒绒的帽子套在她脑袋上。
虽然,时令未入冬,但雪一下敕扬城就变得天寒地冻,摘星阁的姑娘们这会儿都窝在暖绵绵的被窝里睡懒觉,不知道晚上能否起得来接客?而出门的话,就得多穿点衣服保暖,否则,在秋季转冬季之际受了寒,整个漫长的冬季都要受其影响了。
自从牧洛林将心底的不安和茫然对他吐露之后,那根绷得最紧的神经彻底松弛,心无杂念之下,就能静心养病,持续不断的低烧很快就消失殆尽,萎靡的精神也养得抖擞起来,折腾已久的风寒自然而然地好了。
为了庆祝她的康复,向来日夜颠倒的千乘迷鸟,特地调整了好几天的作息,倒回了正常的作息,带病好的牧洛林出门透气看好戏,让她保持愉悦的心情,就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呵呵,我吉人自有天相, 我猜老天爷舍不得在折腾我哦!”
牧洛林笑呵呵道,将手放进千乘迷鸟张开的掌中,手牵手,漫步在披上银装的乘用车大道上,前往有好戏上演的会英楼。
一路上,牧洛林看到一波波的人潮涌向会英楼的方向,这么热闹的景象,让牧洛林沉寂已久的热血瞬间起来了。
“迷鸟,这些人和我们一样都是去会英楼吗?那里究竟在上演什么好戏呢?”
“当然了,会英楼一年一度的盛会,大家挤破脑袋都想去看群英荟萃的表演,这票都得提前好几个月预定才有哦!”
千乘迷鸟一边小心翼翼地护着牧洛林避开拥挤的人群,进入万头攒动的会英楼,在西面看台找到他们的位置坐好,再继续向牧洛林解释会英楼的盛会。
“这会英楼表面上虽然只是个规模很大的观景楼,其实它是皇家建造用来与民同乐共襄盛举的场所。每年的重要节日,这里都会举行一些特别的节目,有时候皇上也会来这里观看呢!而今天,是一年一度的‘群英会’,表演者不但有宫中的御用伶人,全国各地奉旨进京的民间艺人,还有官方邀请来的他国艺人,表演各自的拿手绝活,保证精彩绝伦让人大开眼界。这样的盛会,自然是人人趋之若鹜了。”
“听起来像是顶尖艺人的献礼,感觉不出家门,就能看遍天下好戏。”
闻言,牧洛林的眼睛闪闪发亮,巡视着这个由四面楼阁围筑而成的会英楼,中间围出的大院,筑起一个四面台阶的大平台,铺上了红地毯。平台的四周都是阶梯式的看台,可容纳上千人,此时已经坐满了观众,人声鼎沸,个个翘首以待,等着好戏开场。
而看台后面的四面楼阁,在二楼的通廊也设有席位,摆满了桌椅,那儿的观众身份很不一般,因为通廊的四围有护卫把守,闲杂人等应该都上不去。
“好戏人人都爱看嘛!”
千乘迷鸟顺着牧洛林 的视线望去,看她有些疑惑的表情,热心地解释。
“我们坐的看台是开放给普通百姓的,但通廊上的位置,坐的不是皇亲国戚,就是达官显贵,那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好位置,不过,今年来不及了,明年如果你还想来看好戏的话,我会设法弄到上面贵宾席位的票。嘿嘿,毕竟我认识很多常来摘星阁寻欢作乐的官员,动点心思是能心想事成的。”
说到最后,见牧洛林的目光一直放在楼阁的通廊上,以为她羡慕上面的位置,千乘迷鸟忍不住夸下海口,明年他和牧洛林肯定能够坐在高台上看好戏的。
“比如,慕希圣?”
当初和迷冬一起去牢房接她和迷鸟出狱的年轻男子,牧洛林隐约记得他的容貌,感觉就像北面通廊上与一名少女坐在同桌的人。
“希圣?他这人比较讨厌歪门邪道,不过,上回为了迷冬,他倒帮了我们,但我和他交情一般,他是站在迷冬那边的人,对我的看法深受迷冬的影响,估计不会帮我……咦,希圣今天也来凑热闹,迷冬呢?”
千乘迷鸟终于发现牧洛林注视的人是谁,下意识地寻找妹妹的身影,做好跟她唇枪舌战的心理准备。
“我以为慕希圣和迷冬关系很好,为什么他身边坐的人不是迷冬呢??”
牧洛林狐疑地打量着慕希圣同桌的少女,模样十分端丽,衣饰华丽贵气,能够坐在那个位置,看来出身十分不凡。只是,那少女面无表情,显得矜持而拘谨,让人不由地对她肃然起敬,不敢在她面前造次,慕希圣倒如沐春风,面带微笑,时不时地侧脸向少女说明什么。
“她是永阳公主,小皇帝的姑姑,摄政王最宠爱的妹妹,估计是今天到场身份最权贵的人了。”
千乘迷鸟看清慕希圣陪坐的少女是谁?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