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度书院 > 其他小说 > 〖短篇〗六朝云龙吟第十九集 > 〖短篇〗六朝云龙吟第十九集第3部分阅读

〖短篇〗六朝云龙吟第十九集第3部分阅读

道:「是……」

    过了戌时,夜色已深,饼肆的客人渐渐散去,还剩下五、六个客人等着买蒸 饼。程宗扬眼角忽然一跳,抬头往巷口看去。巷中行人不多,对面的游冶台热闹 非凡,车马一直排到院外,却有一辆马车孤零零地停在巷口。车窗上镶着淡绿色 玻璃,车厢上刻着一个小小的标记,正是一个「云」字。

    「叮叮当当」,几枚铜铢落入竹筒,云如瑶拣出蒸饼递过去,「请拿好。」 那客人嘿嘿一笑,顺势去摸她的小手,却被云如摇轻巧地躲开。

    那汉子不高兴了,眼看周围人少,一边伸手强摸,一边流里流气地说道: 「嘿,妳这个小娘皮i」忽然一只手掌按住他的肩膀,接着一提,把他扔出去几 丈远。

    那汉子摔得几乎闭过气去,挣扎着爬起来想找回场子,却见刚才摔他的那人 已经叉着手退开,饼肆前则立着一个神情冷漠的中年人。

    那汉子刚想叫骂,脸色忽然一变,打个哆嗦,连饼也不敢捡,埋着头悄悄跑 开。

    云如瑶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柔声道:「六哥哥。」

    云秀峰目光冰冷而挑剔地打量她。她用青布包着头,身上的衣物看起来虽然 漂亮,却不是什么贵重布料;在家里的时候,就是她贴身小婢穿的衣物也比现在 强上几分。昔日的首饰她都留在家中,这会儿耳垂空荡荡的,只有两个小小的耳 洞。至于脂粉,她在家极少用,如今在肆中卖饼,倒在唇上浅浅用了些胭脂。

    云秀峰还记得,因为体内的寒毒,如瑶从小就病恹恹的,即使盛夏也要裹着 狐裘御寒,略走几步便娇怯难支。然而此时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衫子,脸色却没 有以往气血不足时的苍白,皮肤白里透红,平添几分娇艳。忙了一晚,她没有丝 毫倦意,连指尖被烫得发红也掩藏不住眉眼间洋溢的喜悦。

    听说自家呵护万端的小妹居然抛头露面,在七里坊饼肆卖饼,云苍峰勃然大 怒,当即要找姓程的禽兽分说清楚,云秀峰却阻止他。姓程的小子打什么算盘, 他一眼就看得清清楚楚,无非是知道云家看重面子,好激他们出面,藉此索利。

    云秀峰劝住三哥,自己却在堡中咬牙切齿三天,然后亲自来到七里坊。并不 是他按捺不住,而是要当面告诉姓程的,想拿如瑶要挟云家是彻头彻尾打错算盘, 想搞什么勾当,趁早收场,免得枉费心机。

    然而此时站在柜台前,亲眼看到妹妹从一个娇怯的少女变成风韵十足的少妇, 云秀峰的心突然软了。兄弟多年来千辛万苦求医寻药,无非是想让妹妹能像平常 女子一样平平安安长大,将来嫁一个靠得住的男人,有一个好的归宿。

    姓程的小子虽然混账透顶,可如瑶此时的笑脸和喜悦,不正是他们兄弟多年 来汲汲以求的吗?

    云秀峰一肚子的怒气在妹妹的笑容前悄然化去,原本打算上门冷冰冰嘲讽一 番,此时却是和缓的口气,温言道:「回去吧。」

    云如瑶笑着,眼眶却红了,咬着唇没有作声。

    「妳的嫁妆都在堡中,回去收拾一下。」云秀峰停顿一下,用厌恶的口气道: 「让那小子风风光光来娶。」

    云如瑶笑着垂泪,哽咽道:「哥哥,是瑶儿不好,惹你们生气了……我什么 都不要,只要你们能认我这个妹妹……我就满意了,那些嫁妆都给丹琉便是… …」「胡说!」云秀峰斥道:「妳没听说那小子还要两房正妻吗?妳的嫁妆若是 菲薄了,将来被她们欺负怎么办?」

    程宗扬早就凑过来,赶紧插口道:「六哥放心,我拿性命担保,绝不让瑶儿 受1点委屈。」

    「瑶儿也是你能叫的吗?」云秀峰看见程宗扬,气就不打一处来,怒道: 「滚过去!」

    程宗扬赶紧退开,免得大舅子发飙。

    云秀峰又想起什么,喝道:「滚回来!」

    程宗扬连忙上前,老实地把姿态放得极低,「六哥,您吩咐。」

    云秀峰冷着脸道『 「人接过来住哪里?」

    「暂时住在七里坊,将来回临安,我准备把翠微园买下来。」

    「七里坊也能住?」

    程宗扬为难地说道:「舞都的房子不太好买。」

    云秀峰的话虽然蛮横,但也没错,七里坊的房屋都是赶工赶出来的,说是棚 子更合适,用来当新房确实委屈云如瑶。至于舞都的豪宅,不用想全是本地豪强 的产业,拿钱都买不来。邳家倒是没人,但那房子已没入官产,即使能买也不吉 利。其他宅院都是些大号的草房,程宗扬看着都觉得寒酸,何况云家?

    云秀峰不由分说地吩咐道:「把后坊隔开,建一处宅院。」

    程宗扬苦笑道:「六哥明鉴,七里坊都拆成平地,要重新建一处宅院起码要 半年。」

    云秀峰微微回头,后面一名账房模样的老者上前一步:「七间开房,前后三 进,只要人手充足,五个月应该能建完。只是时令不对,花园的布置多少要费一 番工夫。」

    「五个月太久。」

    「堡中刚运来一批水泥准备加固堡墙,如果用在此地,再多调派些人手,三、 四个月便差不多了。」

    云秀峰点了点头,「就这样吧。」

    云如瑶道:「哥哥有赐,妹妹不敢推辞,只是……这房子怎么建,让妹妹来 画草图好不好?」

    云秀峰皲起眉头,「熬心血的事情少做,妳想要什么式样,我找两个工匠来 画。」

    「多谢哥哥。」

    云秀峰放缓口气,「跟我回去吧。」

    程宗扬和云如瑶大吃一惊,程宗扬赶紧道:「已经宵禁了,六哥不如也在此 委屈一夜,明天咱们再作商量。」

    马车徐徐驰来,上面挂着一块宵禁通行的令牌。

    云秀峰道:「婚姻六礼,先是纳采,然后问名,然后纳吉、纳征、请期、迎 亲i不懂就去问!」

    「我问!我问!可你不能把瑶儿带走啊丨」云秀峰目光森然地盯着他。

    程宗扬硬着头皮撑了一会儿,只好认输。云家答应这门亲事,算是给他天大 的面子。人还没过门,他就留着云如瑶不让回家,这也太不讲究;问题是一讲究, 他今晚的床上就空了一大半。而且听云六哥的意思,按照婚礼的规矩,婚前两人 都不能再见面,起码得分离三、四个月。

    云如瑶娇怯怯道:「夜间行车太过顚簸……妹妹明日回去可行?」云秀峰迟 疑一下,点头道:「明日一早,我派人过来接妳。」

    云如瑶笑靥如花地说道:「谢谢哥。」

    云秀峰心情也好了许多,忽然一抬手,几枚钱铢落入竹筒。

    云如瑶笑道:二共十一枚铜铢,蒸饼两文一张,应是五张半,买五送一,当 是六张,多出一枚铜铢,当是半张。」

    云如瑶将一张蒸饼齐齐分成两半,「一半给哥哥,一半给程郎。」

    云秀峰的唇角露出一丝笑意,接过蒸饼上了马车。

    马车驰出七里坊,在深夜的街道上缓缓前行。云秀峰拿着半张饼,良久咬了 一口,皱起眉自言自语道:「这做的什么蒸饼!」说着还是把饼一口一口吃完。第五章

    这一夜的七里坊到处是欢声笑语,随着那些豪强子弟带着家丁进入坊中,人 气立刻止跌回升,短短几日,不少店铺的收益都翻了一倍。按照程氏商会定下的 规矩,各处店铺的店员到年底都会获得丰厚的分红,此时在心里数数自己应得的 一份,那些店员都笑得合不拢嘴。

    游冶台内更是灯红酒绿,长乐无极。十二间锦阁内处处春光融融。那些女子 原本在邳家只是寻常歌妓,如今在游冶台重新亮相,靠着新奇的妆扮,几乎被人 捧成仙子,不知多少人盼着一亲芳泽,让她们享受到从未有过的尊贵和荣宠。

    那些客人大开、眼界,不惜一掷千金只为博佳人一笑。有幸能成为入幕之宾 的更是志满意得,以为人生至乐,无过于此。台中郎情妾意,笑语不绝,连高智 商也尽显花花太岁的本色,半硬半软把小桃红哄弄一番,走了她的旱路。

    一片欢悦中,只有程宗扬和云如瑶充满离别的伤感。云如瑶一旦归家,自然 不可能时时来坊中,程宗扬更不可能再溜到堡中偷香窃玉。

    两人正値情浓,三个月的分离看起来如此漫长,这一夜他们紧紧拥在一起, 缠绵不已,似乎要将未来几个月的欢愉一次用尽。直到天亮,云如瑶才拖着酸软 的身体,起身更衣。

    云家来接人的居然是云苍峰,他一张脸本来拉得老长,可云如瑶像小时候一 样跑过来抱住他,红着眼睛叫道:「三哥哥……」云苍峰也再拉不下脸,温言道: 「快上车吧。」

    车队的护卫首领是云家聘请来的高手雷奇,一见到程宗扬就本能地绷紧腰背, 两眼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的双手,唯恐他再变出一枝电棍,流露出十足的戒心。 直到离开七里坊,雷奇才长出一口气,紧绷的肌肉松开,背后的冷汗刷的流了下 来。

    云苍峰却没有跟随车队离开,只对程宗扬道:「随我来。」

    七里坊以往的残垣断壁已搬迁一空,只剩下一些可充作材料的青石和来不及 搬走的巨大石础。

    云苍峰停下脚步,叹道:「如今的舞都城,只怕没有人知道这七里坊原是我 云家的产业。」

    程宗扬怔了一下,他只听说七里坊遭受兵灾之后就衰落下来,却不知道与云 氏有关。

    云苍峰道:「我云氏先祖便是在这七里坊以玻璃起家。晋室南迁,我云氏举 族迁至建康,先父殚思极虑,一意回归故土,可始终没收回七里坊,直到大兄在 时,才购下舞阳河畔的土地。大兄过世后,六弟在此建起云家坞堡,迄今不过十 余年。」「原来如此。不瞒三哥,这七里坊不是我购下的,而是无主的官地。宁 太守扫清流民,交予小弟经营,想购买下来怕是要大费周章。」

    云苍峰道:「想重新收回七里坊自然不是易事。先父当年找到一个机会,不 惜重金求购,几乎耗〗i家产,结果全都付之东流。若非如此,又怎会让岳贼趁 虚而入,夺走我云家祖传的玻璃坊?」

    程宗扬很想配合云苍峰痛骂岳鸟人一番,最后还是干笑两声作罢。

    两人所在的空地被土墙隔开,周围再无人迹。云苍峰走到一处僻静的位置, 然后从袖中取出一只精巧的皮囊,小心打开,露出蛋形的金属球。片刻后,一座 灰蒙蒙的小屋出现在他手中。

    云苍峰不言声地进到屋内,等程宗扬进来随即拉上房门。这个蛋屋比程宗扬 的稍小一些,只有一室一厅,对于云苍峰来说已经够用了。

    「坐。」云苍峰在厅中的座椅坐下,一边从怀中拿出一只铜扁壶、两只小小 的酒杯,一边说道:「这屋子神乎其技,连我也不敢轻易在旁人面前显露,不过 在荒郊野外可省了不少心思。」

    云苍峰专程来到七里坊,避开所有人的耳目,还特意用上隔音的蛋屋,肯定 有要紧的事。程宗扬也不说话,只静静等着他开口。

    云苍峰斟满酒,却没有举杯,只道:「世人皆知我云氏富甲晋国,你可知我 云氏是如何聚敛财富?」

    程宗扬想了一下,「据我所知,云家在各行各业都有涉足,尤其是获准自铸 铜铢,当然财源滚滚。」

    「错了。」云苍峰道:「云家名下的产业虽多,可自从出让玻璃行之后,始 终没有彻底控制哪一行的生意。虽然涉足极多,但以纯利论,远远比不上晴州的 巨商,只能占据晋国一隅。至于铸钱,六朝铜铢都有统一制式,铸造铜铢获利并 不丰厚。」云苍峰停顿片刻,缓缓道:「何况我云家根本没有铜山,哪里能铸出 铜铢?二程宗扬这下眞是大吃一惊,「晋国不是划了两座铜山给你们吗?」

    「那两处铜山早已开采一空,只是外人不知晓罢了。」

    「云家连铜矿都没有,难道你们每年铸造的铜铢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二 「我云氏铸造铜铢,来源无非两途:一是用银铢收购铜锭,铸成钱铢;二是用银 铢兑换大批铜铢,品相好的修饰一番,不好的便回炉重铸。」

    程宗扬一脸不可思议,「都是用银铢换的?那不是只剩赔钱了吗?」「不错。 我们云氏每年铸造铜铢三十万贯,算上收购、储运和铸造的成本,每年净亏三万 银铢。- 1—程宗扬呆了半1,「你们用银铢买铜锭,换铜铢,贴上人工、运费, 再回炉重新铸成铜铢,还净赔三万银铢1你们的银铢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正是。」

    程宗扬霍地站起来,「开玩笑吧?三哥!哪片天往下掉银铢啊?」

    云苍峰却没有回答,而是慢慢道:「如瑶的母亲是先父的姬妾,因此如瑶也 是庶出的。」

    程宗扬冷静一些,点头道:「我听说了,不过你们云家对瑶儿不是一般的好, 别说庶出,就是嫡出的千金小姐也没有几个及得上她。」

    「如瑶的母亲并未与先父成亲,因此如瑶只能是庶出,但我们兄弟都视如瑶 为嫡出。」

    程宗扬干笑两声,这该算是家传了。老爷子弄个女人,不清不白没有名分; 云老哥年轻时也是干过拐了老婆私奔的事;云丹琉的爹娘好像也不是什么明媒正 娶。有瑶丫头父兄在前作榜样,他带她私奔算是不让先贤了。

    「如瑶身体不好,一直藏在深闺,外界极少有人知晓,便是一些故旧也只知 道先父有一个宠姬,因难产而亡。」

    程宗扬的心头枰抨跳了起来,意识到他正在听闻云家最隐密的内幕0「你不 是想知道哪片天掉银铢吗?」云苍峰道:「先父当年远赴海外,从石见国带回如 瑶的母亲,后来便有了如瑶。其后每隔数年,我们云氏会派船远赴石见,说是运 回各种海外奇珍,其实里面有一艘船上满载的都是白银。」

    程宗扬怔了半晌,「那些白银是石见国的?白送给你们的?为什么要白送你 们一船的白银?」

    云苍峰缓缓摇头,「其中的缘由只有先父和大兄知晓,但大兄突然过世,并 未留下只言词组。只是我们云家的船只每次到港之后,只要出示信物便有人送来 备好的白银,十余年来皆是如此。」

    「谁的信物?我那位岳父大人?」

    云苍峰深深看了他一眼,「如瑶母亲的信物。」

    程宗扬怔了半晌,这是什么意思?那些白银是如瑶母亲的?难道他无意中娶 了个银娃娃回来?满。船的白银啊!就算载重只有一百吨,也是几十万金铢!而 且还是每隔几年就有一批!

    程宗扬问道:「如瑶的母亲究竟是谁?」

    「如瑶的母亲过世后,只留下两枚印章。」云苍峰取出一大一小两枚印鉴, 「一枚是取银的信物,一枚是她留下的私章。」

    程宗扬翻过来一看,一枚印章上刻着「石见之王」,另一枚刻的是「三条秀 子」。

    「此事除了我和六弟,连五弟也不曾知晓。每次前往石见的都是我们云家最 亲信的族人,上一次去的是丹琉,但她只以为那是生意上的交往,不知道此事与 她姑姑还有所关联。」

    程宗扬放下印章,随即抛出一个问题:「如瑶为什么会中了寒毒?」

    云如瑶体内的寒毒与月霜如出一辙,如果下手的是同一人,两件事之间到底 有什么关联?如果下手的人是冲着云如瑶来的,究竟是因为如瑶的身分,还是其 他缘故?

    云苍峰露出一丝愧疚与痛苦混杂的神色,「如瑶的母亲并非难产而死……当 时事起仓促,我与六弟正千里奔丧,却被贼人闯入家中。」

    「奔丧?谁死了?」

    「大兄,他在行商途中遇刺身亡。」云苍峰道:「我与六弟前去处理后事, 家中突然生变,除了五弟游学在外,尙在家中的1一兄、四弟、三个侄儿连同如 瑶的母亲尽遭人毒手。一夜之间,我云家留在建康的男丁为之一空。

    「我们兄弟推敲多时,行凶之人在行刺大兄之后,就赶往我云氏家中,要斩 草除根。那人的目标原本不是如瑶和她母亲,但如瑶与丹琉年龄相若,家里人也 称呼为小姐,结果如瑶替丹琉挨了一掌,如瑶的母亲也受此无妄之灾,当场横死。 如瑶虽然留口气,却寒毒入体,始终缠绵病榻。」

    云苍峰沉默良久,然后叹道:「我们云家亏欠她们母女甚多。」

    「那人为什么要刺杀云大哥?」

    云苍峰摇头道:「大兄当时为讨回先父购买七里坊的巨款,常年居住洛都, 所行之事多涉机密,外界无人知晓。我和六弟只能推测,大兄也许是卷入宫廷秘 事才祸生不测。」『程宗扬明白过『来,云家对云如瑶的宠溺与呵护除了因为源 源不断的白银,更因为她们母女是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