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崇贼将来犯,何以解困?二……’”
面前的御子,竟是反常的再次沉吟起,这次,时间更为冗长潜静,
缄默空气静静流淌,日光下,苏璇细细视他目色,竟发现了几点柔和的期许与好似洞明某事的浅浅痛楚,
“她……可会守诺。”
很久以后,苏璇回想起这天,才明了,这样一束晨曦暖阳中,她曾在御子面上瞧见的情绪,究竟是怎样的纠缠繁复,他明知是那是无用奢求的妄想,然却依旧是脱口问了。
可终有一天,她也会亲手终结,他生命中,唯一一束飘摇破碎的伪日光。
但此刻,这却是苏璇,第一次看见他眼中波澜,它们细小却真正存在着。
她不禁浮想联翩起,这个他问的人,一定是他的意中人吧?虽心中早下了定论,然却故意装出一副懵懂不知的模样,边瞧着他面色边大着胆子问起,
“他?她?什么她?”
面前那人仿佛可以洞悉一切的眼神扫过来,他也不点破,似前些问题一般语气对她回答道,
“你无须担心,神司自会明晓。你只需在问题前说一声,‘御子询’……而他的回答,也从来高深隐晦,不若我们经年以来,我们不会如此放心将问题交予你的。”
苏璇将一堆疑问整理着细细想了,觉着自己好像也没亏多少,好似御子是把两个预知问题留给了她自己处置,这已经算是很大的恩惠了,或许她还可以问一问自己有没有回21世纪的可能性……
“我想,你该出发了,真正的司神境,需你踏过这道璇玑门,才能到达。”
苏璇正脑中正乱乱的思量着,闻道这话,便应了声诺,愣愣跨出几步,然走到池塘边,视线盯着那清澈见底的湖面打转,
忽而眨了眨眼清醒过来,觉得她好似一开始便忽略问了什么,
“……等下,你刚才说,神司在哪?”
周围静悄,只苏璇一人,语气揉了疑惑,静静回漾在清水之上,却无人回答,
苏璇心觉不对,然而一侧头,却只看见一双冷峻的眸子,正睨上她的视线,
而后是瑰蓝色的天,纯白翠绿的槐树,它们快速的融合起,长发飘荡起,衣袂猎猎声不绝于耳,眩晕随之而来……
也在这不到一秒的时刻,苏璇便迅速的明白了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御子把她推进了池塘!
在此刻,她心中的怒气也在爆表的叫嚣着————挨千刀的御子,尼玛说了那么多竟然就是要唬老娘跳河自尽!尼玛老娘不跳,急了,结果,蓄意杀人!
然,心中那句话还未辱骂完尽,手肘便有了些许绵软的触觉,她睁开因为恐惧而紧阖的双眼,可待看清了自己身处的境况后,她却是目瞪口呆的僵在了地上……
016堕入死地,何以返生?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苏璇永远不会相信这个世界,竟然会存在这样一片,坟墓。
她跌在了一片丛林深处,身下,是一片覆着长草的林地。可那草色,却是黑的,甚至于她掐了一根,使力揉搓,却没有任何汁液流出————它们已经死了。
而四周的丛林,所有树木,也都是枯死的,没有边际,没有任何生机。
就像是大火席卷而过后的,满目的斑驳苍夷。但诡异的却是,没有被烧过的痕迹,它们看上去,都是自然的死亡。
但说它是坟墓,还不止于此,因为她视界里所有的事物,都是黑白色。
从那些那些交错盘亘的枯木枝桠间朝外看去,天,是无尽的白,就像是那种照相机耀出的白色荧光。
而且,没有任何声音,从到这里开始,苏璇的耳朵便是中空的,只有死一般的寂。
这里甚至,没有气味、没有风、没有太阳,那就更不要说,活的物体了,
当然,除了自己。
太过庞大的感触冲击,使苏璇脑中像被一台压路机狠狠碾过,空白一片。
她忽然开始恐惧,这是她重生后的第一次恐惧,可这一来便是巨大的心理重击。
哪怕之前一直慰藉自己死了也不过轮回重投胎,可等到直面了死亡的威胁,她还是会惊恐忌惮的,那是属于灵魂的瑟缩,真正的惶恐不及,
于是她开始怀疑:会不会之前那些什么司神境神司都是御子瞎编的?会不会他真正想要达到的目地,是要置她于死地?将她扔到这个坟墓来,然后再向外界宣布,她玄女已经死了?
苏璇越是深入思考便愈发觉的这种可能性极大,心中愈发冰冷绝望,
她就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但一想到里,本能的求生欲望也猛地迸发而出:她还有很多事要做,她绝不能,就在这里死去!
苏璇强制自己冷静下来,手臂撑地,支着身子站了起来,不敢再过多浪费时间,如果等到这个世界天黑了,自己还被围困在树林里,漆黑一片,又不知还有什么危险在等待着自己。
她四处张望,身处的四周,都是树木,它们一棵棵纤细而密匝,却在顶上开叉出光秃而繁密的枝桠,只是没有叶子。
但地下却满是干枯的树枝叶片,她一步步踏过,树叶破碎声、腰间环佩叮当声,便响彻耳畔。
从那个地方来时,也是这声,当时却并不觉如何,但许是因为这里太过寂静隔绝,所以这般轻微响动倒也是不觉给自己添了几分勇气……
她其实不知道方向,只是胡乱的走着,她也在电视里学过些荒野求生的技巧,虽然明白这里不会有什么直升机来求援她,也知道或许这里搞不好就是块死地,不存在什么人类的文明,但在没有确认下来之前,她依旧需要信心支持自己不倒下。
电视上说,一般身处深林,必须尽量爬上最高处,俯览整个地域,这才能明白该怎么走。
所以她现在需要的,便是找一棵高大的树,好让自己爬上去,至少这样也能够让她清楚自己的处境。
不出几分钟,她便瞧见了一棵树干粗壮的树木,至少和那些纤细的树木比较,它足以承受自己这重量了。
林子里的所有树木的地下都没有树杈,只有高处生长着,况且她还并不知道那些枯死的树木枝桠,自己是否能够信任它、倚靠得住它。
那么这样的情况,攀爬无疑是需要借助工具的。但她既想到了爬树,便早已思量好了,或许头上的缎带簪可以帮到她。
苏璇拔下簪来仔细看了看,很好,那并非是易变形的银做的,应该是一种特有的材质。它在古代叫做倭铅,现代名是“锌”,况且这簪子还鎏金过了……
苏璇这样想着,忽然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她怎么知道在古代叫做倭铅的?还能看出“鎏金”!她才来古代十几个时辰啊,怎么可能……哦,或许是占了人家玄女的身子,有些潜意识的常识也跟着来了吧。
自己找到了理由,也不再纠结于此,于是她开始正儿八经的爬起树来。
倭铅做的簪子想来是极为坚固的,她又将长长的缎带紧系在自己腰上,那么这样,至少安全是能保证了。她挑的是一棵枯木并不是太腐朽,但至少手中的簪子可以顺利插进树皮,这样爬起来会省力很多。
苏璇小时候也曾在乡村中爬过树,但毕竟那时个小胆大,此刻玄女的身子倒也纤细,虽说爬棵树没问题,然现在长大后,心中牵挂的多了,思考的深了,惧怕也便会如影随形的。
爬到了大约三分之二,苏璇觉得自己的体力已经透支了,
手臂一直向上吊着,血液逆流,于是她愈发感觉到自己的手臂酸痛使不上劲,况且还一直在发抖。而腿因为悬空太久也开始麻木起来,热汗在背部一阵一阵的渗出,嘴里干渴异常……
苏璇已然发觉,现在的情况恐怕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不过好歹树上的第一个枝桠离得近了,她给自己加加油,继续攀爬。最后总算艰难的抓上了树干,鞋子踩上去,使了使劲,发现还算牢固,于是咬着牙手脚并用的坐了上去。
将绵软的缎带绕上了树干,把自己固定好了,才有空喘口气。
低头看看自己攀爬的高度,瞧上一眼就开始眼晕,苏璇开始庆幸自己没有在爬的时候向下看,如若不然,一定勇气殆尽了……
她再抬眼看看周围的树木,却惊喜的发现这样的高度足以眺望远方了,辨别地位了。
于是苏璇手搭凉棚,放眼四处瞭望起……
原来这里全是大片的树木,高高错落的枯死树木,然而在西北角却有一处池塘被树木包围着,更为神奇的是这池塘旁正好有一个与那她跌进这里的一模一样的亭子!天,莫不成那就是璇玑门,是出口?难道御子并没有骗她?
正这样想着,她却又在池塘以南发现了一处空旷地带,好像是一个人工建造的场地,
有石阶由下铺上,而上面树立一方高杆,而那高杆上像打坐盘一样托的东西上,还有着……
苏璇的眼睛渐渐瞪的大了,她不禁惊呼出来,
“一个人!”
019何以解忧?唯有神司。
簌簌的风及面而过,轻熨着血流加速着的四肢百骸,
不知缘何,苏璇对于自己第一次,且是毫无防护措施的飞行,内心似乎并没有太过慌乱。反而竟是有种奇妙的刺激与振奋混合起的莫名惬意。
况且,她发现,对于这个刚认识不过一刻钟的浮荆婆婆来说,不知何解,苏璇竟不想去怀疑她的身份与目的,她给予她的,竟然是最单纯的信赖。
苏璇片刻思量后讪笑,转而从自己的那双勾金花锦舃眯眼朝下瞧,自己身处的空中果真极高,应该是有一百米的模样。这里高上很多,然而在那棵枯树上看来极近的空地高杆,却是在极远的遥处,甚至几近天边。并似乎被一层淡白色雾霭,轻悄的衍生覆拢住了。
大片的细杆枯树倒退在身后,从这个角度看去,竟然觉得这密密匝匝的一片,竟都是森森的白骨,裸露在黧黑铁锈的墓地之上,切骨之寒,荒芜戚惨。
苏璇不禁喟叹起,如若不是遇见了浮荆婆婆,就自己这小胳膊短腿的,需何年何月才能到达。
风灌入耳蜗,与此同时还有浮荆婆婆的喧笑声飘至,
“小玄女,可是要着地了呢,备好了不曾?”
苏璇闻声,不禁讶然俯首瞧去,原是真的,此刻扩入她视野的,是一方白石制高台,想来应是汉白玉所筑。那一抹玄色高杆宛然正立于中央,正是她才在所攀之树上眺望到的空地,自己猜的果真无错,这便是神司所现之处。
而从这样一个高空俯瞰的角度望来,那高台是个方正的四边形,随着她的所处的角度慢慢转移,她也发现了那高台之上,竟从无阶梯可上,四边都是光滑的大斜坡,
看到这,苏璇也在心中暗暗吁了口气,若不是她庆幸遇上浮荆婆婆,飞行至此,就算自己千辛万苦跋涉至此,也定是对这滑梯般的坡度无能为力的……
苏璇心事满满,未作出回答。但那厢浮荆婆婆也并不再问,苏璇只觉耳边的风声渐小,衣袂飘摆的幅度也轻起,未及想些什么,只片刻,鞋履便触了刻画着怪异图案的石刻之上————她立在了那方高台中央。
苏璇下意识抬眼观察四周,而面前那柄高杆,也在她面前露了全脸。
那是根乌木色的柱子,如若不是它出现的场合不对,苏璇定然会以为那是根再普通不过的挂旗杆子。可这里也便只有这根杆子是瞧来普通的,其他,比若那个在高杆之上盘坐着的淡灰色人形黑影,苏璇便觉得依自己的脑袋,是永远无法真正理解这个世界的神奇的。
自己的猜测果真不错,近来看,便是一个淡色人影,好似依稀还能辨清五官。想来这个什么预知神,就跟玄女房间里挂的那副仕女图一般,都是投影仪般的虚无影像吧?
然而却恰这个世界天幕过于刺眼荧白,依这般仰头望天的姿态,使得那人的容貌,苏璇瞧得并不分明。
她咬咬唇,平缓下呼吸,决定速战速决,于是踏过脚下本是易脏在此刻却纤尘不染的白石,仰头大着扬声高询道,
“御子托我询神司您,北疆战事何以解困!”
020预言之时:却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然却不想,苏璇悬着颗心昂头等了半响,耳边寂静荏苒,并不曾见那端坐着的人影有任何回应。
她纠眉,心中思绪又开始喧盛起……难不成因着自己的魂魄不是玄女,所以召唤不得神司,也问不动他?这是她自进这司神境以来最怕遇见的情况,这如今……
苏璇心中正快速盘算着出境后如何与御子交代,结果亦如何……但却不禁愈发觉得心中发慌,原因是她觉这事不成,自己对于御子的利用价值定会少大部分,那么今后的生活必然是不会好过的……
“哈哈……小玄女,你勿想那么许多,只且让老身助你一把便可!”
苏璇听得这话,眼前亮起,不由大呼自己愚钝不已:不是还有浮荆婆婆这个救命恩公嘛!她顿然大定,甚至心中暗自讪笑起自己,她又怎可这般悲观呢。
那么听婆婆的这话意思……是自己的询问的方式不对了。
果真,她惑然侧首时,观见那厢浮荆婆婆口中似是念起了些什么,干瘦的指尖飞速的上下交错、翻动,游移,只在眨眼的刹那,浮荆婆婆那身棕褐色的褂子竟无风自拂摆,雪色长发也散乱的漂浮在她脑后……
下一刻,荧光白的天空竟是不知从哪儿投射出四条各色的光柱,那四色分别驻在方形的四角,另有其他三色竟在不可思议的依着什么轨迹直线游弋着,而这七色之光勾画组成了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图案,
更令苏璇不敢置信的事紧接着发生,她尚在仰头仔细瞧那图案,忽而觉得顶上那光似乎与自己挨得近了,还未疑惑,便听着浮荆婆婆的笑声响起,但竟好似离自己远了些,
那声音好像在……自己的下方?!
苏璇猛然垂头,正看见那七色光柱汇合完毕,竟是生生在自己脚下搭了一个以七色之光组合的玄色柱子!而自己,也在毫无知觉的过程中,离地了几近十米!
她看着地下的那高度,咽了口唾沫,虽然自己脚下如履平地,好似这组合起的乌色光束牢固的很,然心中却依旧在作祟发毛。
方才那些无所畏惧的飞行胆量俨然在这刻尽数耗尽。此刻掌心一握湿浸浸的汗,身子不自觉的发软紧张,齿间竟也将自己的赭色唇瓣抿出几道浅痕……
怕死?抑或是畏高?或许苏璇也只是不想自己历经千险活至此刻,却在这里跌了跟头……
“小玄女,你恐甚?这天绛之光固似城墙,莫说这点儿高,你从前连九霄之外都遁去过,若何到了如今,竟是怕了这个?”
下方的浮荆婆婆的语气,揉了显见的戏谑。苏璇听了这声,却在仍在心中叫苦不迭,正想开口答上几句,却忽听似是由苍穹之上骤然灌耳的浑厚音声,
“汝之命,终而坚坷,瞰长海深空,使铁骨铜臂,喋血之命,只由得天改焉……”
苏璇兀地僵住了身子,她脑中忽而轰一声炸开,似敲击后的青铜编钟一般在耳边铮然作响……
这嗓声……这嗓声,会是,那个人吗?
反复的自问猜测,使得她原清亮的眸子也这一霎变得赤红充血,手指因着太过迅速的使力攥紧而变得发烫颤抖,只刹那间,她骤然昂首,视野中撞入的那抹浅灰人影,俨然在她眼前清晰呈现,
也便在瞧清那影人的面容的同时,苏璇的双眸猝而凝住,全身的血液犹如烧的开滚,在薄薄一层皮肤下,腾腾流动起……
那浅灰色的影子盘坐于乌色柱上,虚无透明的身子几近漂浮于上,似是穿了一身道袍,指尖微蜷,双手做出一个怪异的掐指手势悬空在胸前。
而他面上皱纹横生,紧阖了双眸,端上一副庞眉鹤发的模样,面色平淡的静静漂浮着,恍若恰才那番话并非他所言……
可苏璇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定然就是话者,只因,这个被御子尊称为神司的老者,便就是将她附身于玄女体内的人!
她到死也不会忘记那人在混沌时予她对话的嗓声,和那改命之夜,银色闪电划过时那黑袍之人的容颜!
而此刻在她面前的,就是他!就是这个装神弄鬼糟老头子,便是他将她置于了这番燕处焚巢的境地!
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