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度书院 > 其他小说 > 上品寒士 > 上品寒士第116部分阅读

上品寒士第116部分阅读

    辈礼甚恭,郗愔早几年便听儿子郗超盛赞陈操之,一起直无由得见,此番相见,果然仪表非凡,接谈之下,更是名不虚传,对陈操之甚是礼遇,为陈操之引见帐下文武官吏,并介绍两淮诸坞近况——

    陈操之在淮阴呆了两日,然后取道西北,三月初四日至下相县拜会刘牢之之父刘建,将谢万、范汪写给刘建的书信呈上,刘建年过五十,已不复当年雄壮,谢万为豫州刺史时刘建任征虏将军,谢万兵败寿州之前,曾派刘建筑马头城,刘建是少有的几个与谢万关系密切的豫州旧将,谢万与范汪在信中都对陈操之称赞有加,要求刘建鼎力支持陈操之招揽淮北诸坞,刘建见陈操之容貌过于俊美,似非掌兵之人,便试探着与陈操之论兵,不料陈操之熟知兵典,应答如流,且颇多创见,虽似纸上谈兵,但作为一个以玄谈出名的青年名士,陈操之对用兵之道的见识已经让刘建大为惊喜,认为儿子刘牢之追随此人会有很大前途,刘建当即准备不辞老病,亲自陪同陈操之去游说两淮五大坞堡——

    这五大坞堡分别是:卢龙田氏、谯郡戴氏、南阳蔡氏、河内郭氏、巨鹿魏氏,拥有私兵数百的平舆苏家堡与这五大坞堡相比则是小巫见大巫,这五大坞堡各自聚有流民数万、私兵数千,坞堡坚固、规模庞大,位置居于晋与秦、晋于燕接壤的淮北地带,是秦、晋、燕三国都想竭力拉拢的大宗部,因为关、陇以及河南之地的一些大宗部迫于压力已分别归附于氐秦或鲜卑,现在只有这五大坞堡宛然独立小王国,虽然接受晋朝廷授予的将军、刺史虚衔,但并不听晋朝廷号令,陈操之若能得到这五大流民宗部的支持,那么北府军迅速就能迅速建成一支强大的武装,当然,要说服这些桀骜不驯的流民帅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三月初六,陈操之与刘建、刘牢之父子准备先赴下邳去见卢龙田氏的宗主田洛,还未启行,就接到郗愔送来的急报,庾希叛乱、京口陷落——

    陈操之吃惊不小,京口现为司州治所,他身为掌兵的司州司马一定得赶回去设法平乱,当即向刘建辞行,约以平定庾希之乱后再见——

    刘建让刘牢之把彭城刘氏宗部的五百私兵分出三百带去平乱,这些刘氏私兵虽然年岁都在四十开外,但都是随刘建征战多年的劲卒。

    三月初七渡淮河时,陈操之猛然想到一事,庾希既叛,肯定矫诏扩大声势,寿州袁真为桓温所忌,庾希或许会引袁真为援,当即命苏骐领三十人星夜南下寿州,封堵滁州至寿州诸要道、拦截可疑人等,若三日内未有所获,则留数人往寿州探听消息,其余人返还京口会合——

    苏骐领命而去,陈操之与刘牢之率三百余众日行百里,于三月十二日来到长江北岸,对岸便是北固山,北固山下就是京口城。

    陈操之先派数人渡江探听消息,得到京口城被重重围困的消息,便命一众刘氏私兵暂驻北岸待命,他与刘牢之带了数人过江来见高平太守郗逸之,郗逸之是郗超族兄,闻知司州司马陈操之赶回来了,赶紧出迎,何谦、沈赤黔闻讯急忙来相见——

    陈操之问明情况,也对郗逸之等人说了他派人往寿州道拦截庾希信使的事,庾希虽不见得会行这一步,但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总是不会有错,郗逸之深以为然,决定暂缓攻城,一面派人送粮去北岸接济刘牢之带来的私兵,那三百刘氏私兵依然留在江北,或有大用。

    当夜,沈赤黔来陈操之军帐细说当日庾希陷城之事,对桓熙极为不满,陈操之好言抚慰,说待平定叛乱后要请朝廷抚恤那些战死的吴兴壮士,又细问那夜步兵结阵战斗的情况,思谋改进——

    三日后,苏骐风尘仆仆赶回来,果然掳了三个人回来,其中一人竟是庾希之子庾攸之,苏骐又将从庾攸之身上搜得的庾希给袁真的密信呈上,陈操之看罢,递给郗逸之,郗逸之览信暗道:“桓大司马素恶西中郎将袁真的兵权,今获此信,只怕平定了庾希之乱,又要向袁真用兵了。”

    第二十四章 列女贤媛

    京口城的庾希见城外的郗逸之、郭龙、弘戎所领的军士这两日只围不攻,未知何故?与庾邈、武遵等人商议,武遵猜测道:“莫不是豫州袁刺史已然起兵?”

    庾希不敢置信:“今日是三月十六,攸之是三月初三去的寿州,此时也就是刚到寿州而已,袁刺史如何就会起兵相应!”

    左肩遭弩箭所伤的武遵很是乐观,说道:“袁刺史在江东岂无耳目,将军奉诏讨逆已近半月,袁刺史是早就得到消息了,审时度势,也知立即起兵相应之时机绝好。”

    庾邈道:“不管如何,就以袁真已起兵相应来鼓舞士卒,继续坚守,以待时变。”

    庾希点头称是,即去巡视京口六门,对那些苦苦守城的军士说寿州袁真也已起兵讨伐桓温,桓温将两面受敌,郗逸之的郡兵已经人心惶惶、无心恋战——

    追随庾希叛乱的军士这两日见城外军队不再攻城,现在听庾希这么说,信以为真,军心大振——

    庾希暗喜,至西门时亦如此说,守城军士皆感振奋,正这时,一名庾氏私兵突然指着城外叫道:“将军,快看,有人喊话。”

    庾希立在城楼上居高望下,却见两名披甲武士一左一右挟持着中间一骑正绕城缓行,他还没看清楚中间那骑是谁人,就听到他的那些私兵惊叫起来:“是攸之郎君,是攸之郎君,攸之郎君被俘了!”

    庾希定睛细看,果然是儿子庾攸之面缚着骑在马上被挟持着游城,顿时惊急攻心,眼前一黑,差点栽倒,他明白,大势去矣!

    庾希也顾不得安抚士卒了,急召庾邈、武遵等人商议对策,庾邈脸如死灰,默默无言,武遵恨恨道:“恶贼j计,极是可恶,今我守军丧失斗志,这京口城守不住了,将军,形势危急,速速准备,今夜放火烧城,逼令城中百姓分从六门涌出,我等趁乱杀出血路,沿江东走,觅船渡江,退往海陵陂泽地,然后出海,或北上投燕,或南下广州。”

    庾希眉头紧皱,脸色阴郁,半晌,一咬牙,沉声道:“准备突围!”

    当夜子时,城中数处火起,庾希命军士分从六门驱逐百姓出城,他自己与庾邈、武遵率五百庾氏私兵从北门突围,此时火光冲天,人声鼎沸,京口内外一片混乱,庾希率部从北门冲出,且喜北门外围城之军稀少,想必是因为前面便是大江,没料到庾希会从这里突围——

    庾希五百余人顺利冲出,从北固山东面斜插长江,离此十五里,江岸一隐蔽处,有他们当日夜袭京口时所用的渔船,约二十余艘,分别隐藏在三个地方,就不知被郗逸之的部卒发现了没有,此时也考虑不了那么周全,拼死逃命就是,敌人已随后追至——

    十六之夜,月明如昼,江岸乱石嵯峨,原先藏在这里的渔船不知去向,武遵大声咒骂,上马继续奔逃,而敌人越追越近,好不容易在第三处隐藏渔船的江岸找到三艘渔船,这三条渔船都有四丈多长,每条船可容二、三十人渡江,武遵喝住惊慌拥挤的一众军士,让庾希、庾邈及庾氏子侄先上船,三条船最多只能载百人过江,此时追兵已近,武遵率留在南岸的军士继续沿江东走,继续觅船渡江——

    庾希等人的坐骑都弃在南岸,乘渔船划向对岸,这一带江面开阔,两岸相距十余里,而且又不能直线对驶,渔船顺流而下,又飘出十余里才抵达北岸,哪知一上岸就被一群私兵给包围了,这些私兵正是陈操之刻意留在北岸的彭城刘氏私兵,就是防备庾希流江逃窜,今夜遥见隔岸京口大火,三百刘氏私兵便沿江巡守,若是月黑风高夜,还真不好发现庾希渡江的踪迹,这也是庾希命该如此,偏偏是十六月明夜,月夜江上行舟,两岸一览无余,一番厮杀,二十余人战死,其余尽数被俘,这时天已大明,刘氏私兵将庾希、庾邈等六十余人押送回南岸,郗逸之、陈操之大喜。

    午前,追击庾希部将武遵的游军都护郭龙和北府部曲督沈赤黔回来了,掳获庾氏叛众三百余人,武遵顽抗被击杀。

    京口城的大火已被扑灭,城中房屋被烧毁了一小半,百姓失所——

    面疮初愈的桓熙从曲阿赶回来,与谢琰、陈操之入城安抚百姓、命军士帮百姓重建房舍,并分发米粮抚恤——

    当夜,谢琰拟的平定叛乱的奏章呈桓熙看过,谢琰在表章中把平定庾希之乱的主要功劳都挂在桓熙头上,指挥若定、奋不顾身云云,这让桓熙颇为满意。

    陈操之向桓熙建议,只将庾希、庾邈一族的人以及参与叛乱的主犯押解进京,其余人等就地收编为北府军士,用人之际,少杀为妙——

    桓熙采纳了陈操之建议,那些庾氏私兵和参与叛乱的原京口守军共千余人,见庾希都已授首,而且这又是本国内乱,没什么气节好讲,便都降了,归附北府军。

    十八日,桓熙与高平太守郗逸之、曲阿县令弘戎率一千军士押解庾希一党六十余人进京,大司马桓温已于十日前入建康,先遣甲士收东阳太守庾友、散骑常侍庾柔、太宰长史庾倩下廷尉问罪,现在庾希、庾邈解到,只有广州刺史庾蕴远在岭南尚未拘至,颖川庾氏等于被连根拔起了,门阀争斗之酷烈可见一斑。

    二十一日,就是庾希叛党解至建康的次日,桓温即命诛杀庾希、庾邈、庾攸之等五人于云龙门外,至于庾友、庾倩、庾柔三人,待廷尉审毕,亦将处死——

    这日黄昏,大司马府前来了一辆牛车,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匆匆下车,这女子神色惊惶,双足无履,披发跣足请求入内求见大司马桓温,门役阍者当然不肯她入内,女子情急,厉声叱道:“是何小人,此乃我伯父门,敢阻我前!”不顾一切往里冲——

    那些阍禁听这女子称桓温为伯父,又见其虽然跣足狼狈,但容貌姣好、衣饰华贵,显然不是平民女子,亦不敢深阻,一路跟着问这女子是谁?却好遇到桓熙,桓熙一看,惊道:“十三妹何至于此!”

    原来这女子是桓温四弟桓秘之女桓怜,八年前嫁给了庾友之子为妻,门阀大族的联姻本来就是牵枝缠藤,哪里会料到今日会反目成仇、刀兵相向!

    桓怜哀声道:“伯道大兄,我夫君、阿翁被下廷尉,我特来求伯父开恩,大兄也要为我求个情。”

    那些阍者见这女子果真是桓氏族人,当即悄然退去。

    桓熙道:“庾氏一族谋反,断无赦免之理,十三妹既已归来,就不要再回庾府了。”

    桓怜怒道:“我既已嫁庾氏子,就是庾氏之人,伯父要杀我夫君、阿翁,就连我一齐杀。”

    桓熙素知十三妹桓怜倔强,便推托道:“父亲大人尚震怒中,十三妹勿撄其锋,过两日再去求情吧。”

    桓怜冷笑道:“过两日?过两日我夫君就身首异处了!”撇了桓熙,赤足去见伯父桓温,哭拜于地——

    桓温板着脸道:“阿怜,这不关你小女子事,勿要多言,庾氏一族作乱犯上,法不容情。”

    桓怜膝行而前,抱着桓温的脚不放,大放悲声,涕泪俱下——

    桓温无奈,说道:“罢了,就赦汝夫无罪。”

    桓怜仰起满脸泪痕的脸,哀求道:“还请伯父把我阿翁也一并赦免了吧。”

    桓温作色道:“汝勿要得寸进尺,庾玉台谋反,决不能赦免。”庾玉台便是庾友,字玉台。

    桓怜道:“我阿翁左足较右足短三寸,行路需人扶持,如此者当复能作贼不?”

    说庾友行路需人扶持实是夸张之语,但庾友的确跛足蹒跚——

    桓温失笑,摆手道:“好了,起来吧,伯父为你赦庾玉台一门。”

    这样,庾友一门得以保全,而广州刺史庾蕴,闻知兄长庾希、庾邈叛乱被诛,遂饮鸩而死,桓温因为庾蕴已死,也就没有降罪其子——

    四月初一,豫州刺史、西中郎将袁真遣长子袁瑾至建康上表朝廷,痛斥庾希丧心病狂,表示他袁真对晋廷忠心耿耿,袁瑾又至大司马府向桓温请示欲入西府为掾吏,这等于是袁真把儿子袁瑾送来作人质了——

    谢琰入都,陈操之曾托他带了一封书信呈交桓温,建议桓温要安抚袁真,当此非常之时,勿激袁真生变,否则北伐大计难成——

    桓温虽然极欲插手豫州势力,完全掌控东晋军权,袁真镇守豫州多年,手下将士有三万余众,实力不可小觑,若借庾希约袁真起兵谋叛之事来罢免袁真固然是师出有名,袁真当然不肯束手就擒,必叛投秦、燕,那样就完全破坏了明年北伐的大计,所以桓温深以陈操之所言为然,对袁瑾好言抚慰,也未留其为质,遣其返回寿州,袁真若真要叛乱,留他一个儿子在这里根本没什么用。

    而此时,陈操之与苏骐、刘牢之一行又重抵下相县刘氏坞堡。

    第二十五章 舌辩第一功

    屯驻在江淮间的五大坞堡:卢龙田氏、谯郡戴氏、南阳蔡氏、河内郭氏、巨鹿魏氏,三十年前都曾在北方抗拒过胡羯石赵,其后逐步南迁至江淮间,在博陵崔氏、河东裴氏、南阳杜氏、京兆韦氏这些士族门阀为了家族利益向鲜卑人屈服效忠后,卢龙田氏这些庶族强豪则游离于秦、晋、燕之间,他们所统率的流民武装因为长期相随,基本成了坞堡私兵,这些坞堡宗帅有心报国、却又担心被晋廷夺去兵力而致宗族利益受损——

    对于晋朝廷而言,这些庶族大地主统领的流民宗部有很强的军事实力,不能不予以重视,却又不敢放心大胆地使用他们,王导执政时,为拉拢这些流民大宗部,按照流民帅原有的地位高低和兵力多寡,委之以太守、刺史、将军之号,划分大致的地盘,羁縻于长江之外,不让他们渡江南来,当年祖逖率众南来,居于京口,但是立足未久,又受命以豫州刺史名义,率部北返,活动在淮北地区;苏峻率部众由青州泛海入长江,到达广陵,不久也受命北返彭城作战,而且范阳祖氏、河内苏氏这两大势力最强的流民宗部最终也因叛乱导致败亡覆灭,如今江淮间以田、戴、蔡、郭、魏这五大坞堡最为强盛——

    然而田、戴、蔡、郭、魏这五大流民帅,或者门第不高,或者虽有门户背景但本人不具备名士风流旨趣,与东晋政权及当朝王、谢士族格格不入,所以难被认同,只有当年的郗鉴,门第条件初备,本人出儒入玄、气质出众,足以跻身门阀政治之中,故得以尚书之职征辟台城,但即便是郗鉴,其部属仍然只能屯驻合肥,他本人出镇时也屡居江北,可见晋廷对流民帅忌讳之深——

    陈操之此行,就是要说服这五大流民帅归附北府军,为晋廷效力,但是如何消除江淮流民帅对晋廷的成见和对桓温的戒心,而他陈操之仅仅是六品州司马,又能许诺给这些流民帅什么样的优厚条件!

    四月初九,陈操之与刘建、刘牢之父子,还有苏骐一行五十余人抵达下邳,下邳是当年楚汉相争的战场,相传萧何月下追韩信经过下邳县西北郊的徐山,见韩信倚山石而宿,所以当地人又称徐山为倚宿山,卢龙田氏的坞堡就坐落在徐山与东面的艾山之间——

    平舆苏家堡也算得汝南一带有名的坞堡,人口五千、私兵八百(其中三百为不事农耕的专职私兵),但与卢龙田氏的坞堡相比就是小巫见大巫了,田氏原是河北卢龙的庶族大地主,永嘉之乱,田氏宗主率族人与乡曲千余人渡黄河南下,止于徐州下邳,五十年来招揽流民、半劫掠半耕种,竟聚起三万多流民、可战斗的部曲达五千,其坞堡由三个方形坞堡组成,互为援助、规模宏大,是江淮间数一数二的大坞堡、大宗部,现任宗主田洛,年过三旬,精明强干,其父曾受任晋廷的幽州刺史,幽州沦陷已六十年,幽州刺史当然是个虚衔,晋廷也从未给过俸禄,田洛之父去世后,田洛也不待朝廷诏命,自己就袭任幽州刺史,坞堡上下都是以田刺史来称呼田洛,先后任徐、兖二州刺史的范汪、庾希、郗愔,上任之初便要先来下邳拜访田氏宗主,下邳是晋、燕接壤之地,征战不断,徐、兖二州刺史需要田氏这样的大宗部支持,而田氏,遇到鲜卑慕容的军队前来掳掠,也需要徐、兖的晋军驰援,晋军也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