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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行健第119部分阅读

    出口,再以军中的炮火从死角处轰击。虽然我们的炮火威力远不及共和军的,但占据地形之利,共和军纵然有威力比我们大好几倍的火器也无济于事。而丁亨利身边不会有多少补给,我们只消封半个月,足以让他全军饿得半死,除非他们也开始以人为食。不过,我知道丁亨利是绝对不可能实行这种策略的。所以一把他们封死,我立刻派了使者进去递交劝降书。现在,大概是丁亨利的答复吧。

    我走到门边,道:“有几个人?”

    “一个。”冯奇的声音有些犹豫,“似乎……似乎是丁亨利。”

    我大吃一惊,道:“是丁亨利自己?”

    战时派出使者谈判,那也是常事,但极少有主帅充当使者的。丁亨利即使认定我不会趁机对他下手,自己前来谈判,胆子也实在大得过份了。冯奇点了点头道:“应该是。他自称是共和军丁亨利,要求面见楚帅。”

    我看了一眼小王子,小王子也有些震惊,道:“他现在出来了么?”

    “杨将军不敢自断,请楚帅和监军大人定夺。”

    我道:“走,去看看吧。”

    小王子道:“楚帅,你不要忘了罗须陀之事。”

    战史上曾经有过一个先例。大帝起兵时曾为先朝名将罗须陀围困,无法脱身。罗须陀与大帝曾是好友,爱惜大帝才能,于是要他前来投降。结果大帝派了替身前来谈判,趁罗须陀自认与大帝有交情,不加防备之机,那替身舍身刺杀罗须陀,大帝则率军趁乱冲出,结果反败为胜。这一战虽然成功,但未免对大帝声誉有损,所以只作为诡道中的极致,记载在野史之中,正史中只说大帝趁乱阵斩罗须陀。不过,帝国那些有了一定资历的将领,一般都知道这个战例,所以后来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使者都派遣无关紧要的人物,若是重要的,反倒令对方疑虑。丁亨利是陆经渔在五羊城收的弟子,他肯定听说过这件事,小王子因此来提醒我。

    我笑了笑,道:“丁亨利岂是这种人。小殿下,走吧。”

    我整了整衣服,带着冯奇他们向前走去。虽说我不信丁亨利会充当刺客,但终究不敢太过大意,到了坠星原谷口,命冯奇守在我身边,亲兵队也严阵以待。丁亨利枪术甚佳,真个不顾一切时也不易对付,必须先做防备,所以给丁亨利准备的位置放在了十几余已外。这个距离,有冯奇的弹弓保护,丁亨利稍有异动便可以制住他了。

    安排妥当,我向杨易点了点头,杨易会意,下去道:“让共和军使者过来。”

    一个传令兵得令,骑马向谷口跑去。坠星原的谷口不像伏羲谷口那样有条长长的风刀峡,不过是两山夹出的一个缺口而已,只过了不久,我便见那传令兵骑马回来,身后跟着一个扛着白旗的人。虽说隔得远了看不清,但那人头盔下金色的头发还是很耀眼。丁亨利身具异像,他要找替身恐怕也找不到,这个人多半便是丁亨利的正身了。我站起来,道:“请丁亨利将军过来。”

    到了近前,我的亲兵让丁亨利下马,搜检过身上,才放他过来。他到了我给他准备的那张椅子前,将手中白旗往地上一插,抬头道:“楚兄,别来无恙。”

    虽然身边尽是手握明晃晃刀枪的地军团士兵,丁亨利的态度仍然从容不迫。我暗自赞叹,道:“丁兄,你近来也好?”

    丁亨利看了看眼前,微微一笑,道:“与楚兄相识已然不短,不过现在这样见面,似乎还是第一次。”

    与共和军交战以来,我就从来没见过他。现在在虎视眈眈的士兵中与他相对,确实还是第一次。我道:“天下事,今日不知明日。丁兄,当初我们杯酒言欢,今日刀兵相见,只是想不到而已。”

    丁亨利嘴角仍是带着点淡淡的笑意,道:“那么,楚兄,今日亨利前来,你连杯水酒都不预备,未免有失待客之道。”

    我没想到丁亨利居然会讨酒喝,不由一怔,冯奇在一边喝道:“大胆!”我止住了他的叫骂,道:“给丁兄倒杯酒。”

    酒倒了上来。丁亨利举起杯子呷了一口,缓缓道:“楚兄,你觉得你胜券在握,我已如鱼肉在俎,是不是?”

    我道:“丁兄难道觉得不是?”

    丁亨利叹了口气,道:“当初与楚兄初见,我便想最好不要与你为敌。没想到,我们仍然成为死敌了。事已至此,你觉得当初可能避免么?”

    我不知道丁亨利不说些实在的,倒扯些不着边际的话做什么。我道:“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当初也许会有机会避免,但木已成舟,丁兄你以为还有什么办法么?”

    丁亨利把杯子放了下来,道:“虽说世间并非事事如人意,但我们终究可以改变一些什么。楚兄,若非当初你与南宫大人的努力,那时的立宪连谈都谈不了。”

    听他说起南宫闻礼,我心里一阵痛楚,叹道:“立宪最终还是失败了。”

    丁亨利淡淡一笑,道:“也不能说失败,帝国子民正是通过立宪,知道了共和的好处。不是么?当初我们在帝国人的眼里,尽是些妖魔鬼怪,正是立宪后,他们开始知道了共和制并非要把人斩尽杀绝,并不是杀人不眨眼。”

    我哼了一声,道:“其实,这早就在你们的计划中了,是不是?”

    丁亨利嘴角的笑意消失了。他又喝了口酒,长叹一声:“虽然这计划极见成效,但我一直有所保留。楚兄,纵然兵行诡道,但这等做法,实际上已经是在利用民心了。”

    我的心头一动。丁亨利的看法与我也相差无几,只是我倒没什么保留,兵法有云:“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得民心者得天下,失去民心当然也失去了执政的资格,文侯当初就说过,民心其实是这世上最难用,也是最易用,最有威力,也最无力的东西。共和军能够左右民意,在我看来,不过是在一场不见杀戮的战场上占了上风,无可厚非。我道:“民心为何,原本也只是受人摆布的。你们能争取到民心,但并不是永远保留民心所向。”

    丁亨利苦笑了一下,道:“楚兄,你真觉得把民心当成一件随意摆布的东西是无所谓的事么?这可不是一幢高楼,一堵城墙,倒塌了就可以盖一个更高更大的。拿民心当武器,换来的只是一人的荣耀,付出的代价却是无数苍生的性命。”

    我默然不语。丁亨利说的,其实也是我心里所想的。只是正如文侯所说,民心是最易受人摆布的东西,也许他们被源源不断地送死,心里只觉得这样做是值得的。即使我自认做的一切都是为国为民,可在他们眼里或许这一切一文不值。

    我突然感到一阵烦躁,道:“丁兄,你今天来便是跟我说这些?”

    丁亨利又倒了杯酒喝下,道:“差不多。楚兄,我只想对你说,纵然我对左右民心之举有所保留,但现在民心向背,不言而喻。楚兄今日纵然杀了我,只会使民心更倒向共和军一方。帝国大势已去,纵然是你,也回天乏力。”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丁亨利没有说错,到了今天,民心已经全部在共和军一边。不管这是共和军的宣传,还是别的原因,帝国已经得不到民众支持,最直接的后果便是帝国军征兵越来越难。地军团在诸军口碑中最好,百姓说起地军团,有“饿死不扰民”的风评。可即使是地军团,现在同样已召不到新兵了,一直都无法整装满员。再这样下去,地军团长久树立起来的好名声,肯定会慢慢被磨掉吧。

    丁亨利看着我,慢慢道:“楚兄,我知道你不会对我容情,不过仍要感谢你给我这个机会。我想再讲个故事给你听吧。”

    我心中更是不快,道:“丁兄,你到底搞什么鬼?我也知道你定然不肯投降,所以还是请回吧,这次我的确不会再留情了。”

    丁亨利却像没听到我的话,喝了口酒道:“夏天的一棵大树上,枝繁叶茂,一只蝉正在高唱。只是这蝉没想到,有一只螳螂正躲在它身后,随时准备着捉住它。”

    丁亨利居然真的讲开故事了!但这个故事似乎隐涵深意,我没有再说话,只是听着他。丁亨利又把杯子倒满,呷了一口,道:“螳螂只以为自己要得到一顿美餐了,可是它同样没想到,有一只小鸟看到了这虫子,正停在它身后,马上就要啄上来。而这小鸟的心思全在螳螂身上,它与螳螂一般,没看到有个孩子手持弹弓,已经瞄准了它。”

    他说着,放下酒杯,脸上露出微笑道:“螳螂、小鸟,都已经要捕捉猎物了,可是它们自己不知道自己同样是猎物。这个故事是不是很奇妙?哈哈。”

    我的心头一动,道:“丁兄说这故事,可是有什么深意么?”

    丁亨利抬起头,看着我道:“楚兄,这世上并非只有胜负那么简单。螳螂对于蝉来说,那是胜者,但它在小鸟眼里,却是个猎物。”

    如果是别人说的,我一定会觉得那只是嘴硬而已。但丁亨利的语气十分诚恳,我的心突然感到空落落的,不由道:“难道丁兄还伏下一支伏兵?”

    丁亨利道:“假如我说没有,楚兄一定不信。假如我说有,楚兄只怕同样不会信。说也好笑,伏兵虽有,能不能成功,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不过,我可以告诉楚兄,当我被逼上绝路的那一天起,这支伏兵就该发动了。”

    我猛地站起来,喝道:“丁兄,我当你是肝胆相照的朋友,所以听你说了那么多。若是你一味说些不着边际的话,那不要怪我无情了。我只问你一句,丁兄,你降不降?”丁亨利被我围入坠星原的兵力足足有七万之众。以共和军的实力,现在顶多还有一两万兵力。即使能紧急征兵,恐怕也不会太多。我在与丁亨利决战前,就得到可靠密报,那些兵力尽数在东平城与帝国相持,根本不可能赶到此处。等他们赶到,丁亨利这支队伍早就饿成肉干了。

    丁亨利看了看我,道:“楚兄,假如我真的降了,你以为你能挽狂澜之既倒,帝国不再崩溃么?”

    我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现在是帝国之臣,只能为这个国家尽忠。”

    丁亨利的眼神一下锐利起来,道:“你不知道这是愚忠么?”

    我暗自叹息,但脸上仍然板得铁一样,道:“说我愚忠也罢,我现在已是代表了帝国。当初我选择了这个国家,在这个国家里有我的爱的一切,我便要为守护这个国家付出一切。”

    丁亨利的眼神越来越锐利,手按在案上,看样子似乎随时会一跃而起。我对视着他,毫不避让。半晌,他摇了摇头,叹道:“愚哉,愚哉,愚不可及。楚兄,你一直坚持要消灭战争,但你这样做,只会让战争旷日持久,不可收拾。”

    我道:“丁兄,你也没想到,这世上,假如我不战,不知会有几人称帝,几人称王,战火更将连绵不绝,苍生也更加痛楚不堪。便如你一般,即使你愿降,你手下那些人愿降么?野心家遍地都是,你没有野心,只能成为别人的牺牲。当初大帝得国,假如得到国家的不是他,一样会有别人上来,说不定战火绵延得更久。”

    这回轮到丁亨利默然不语了。他肯定想到,即使他投降了,这六七万人中肯定会有一大批人不愿投降帝国军,会要求战到最后一兵一卒的。当初我们被困高鹫城,并不知道苍月公与武侯联手是别有用心,表面上两方联手,胜面多了不少,但栾鹏不惜兵谏,也要求与共和军决裂,杀尽他们。现在也是一般,共和军被我困住了,假如他们不战而降,定会有些人要求战到最后。假如没有丁亨利从中节制,这股桀傲不驯的力量一旦暴发出来,就会引起一场大动乱。帝国军也是如此,一旦我放弃了,即使是军纪最好的地军团,多半也会成为一支烧杀掳掠无所不为的乱军。我与丁亨利的决战,只是把战火压在最小的程度,倒可以说那是一种幸运。

    过了好一会,丁亨利又倒了杯酒,道:“楚兄,我想你说得也没错。错的,便是我们不该生在这个痛苦的年代吧。”

    我也叹了口气,道:“生为乱世人,原本就没有自己的选择了。此番战争,不管谁胜谁败,将来天下太平,定要多建学校,以开启民智为第一要务。只有哪一天,民心不再成为政客的武器,战争才会不存在。”

    丁亨利点点头,道:“楚兄,这个新时代,只怕真的要在血与火的洗礼中才能孕育而出。”他端起杯子,忽然将杯中的酒洒在地上,神色有些黯然地道:“老师就是在这儿被你击败的吧。楚兄,也许我的血会与老师的血流在一处。”

    他又说起陆经渔,我的心里也有些不好受。陆经渔也是我的兵法老师,但他可以说是死在我的手上的。我道:“也许,会是我的血。”

    丁亨利没再说什么,转身跳上马去,再不回头,扬长而去。

    丁兄,一路走好。看着他的背影,我在心中喃喃说着。不知何时,眼中又已湿润了。

    这个新时代真的要经过血与火的洗礼才能孕育出来么?到现在,流的血够多了,难道还不曾流够?我不禁茫然。以民心为武器,这种做法虽是我万万不能认同的,但不知不觉,我却同样走上了以民心为武器的道路。不,更确切地说,我被民心推到了前台,尽管不自愿,也成了一个能左右民心的人。

    杨易这时走了过来,道:“楚帅,丁亨利最后说了什么没有?”他方才一直在我身边,先前的话都听得了,但最后丁亨利与我几乎是在耳语,他也听不真。

    我摇了摇头,道:“他不愿降,看来唯有一战了。”

    杨易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杨易与丁亨利虽然并不熟,但丁亨利那种飒爽英武之气大大令人心折,看着丁亨利走向末路,杨易心中也大为不忍吧。

    我冷笑道:“杨兄,你不要大意了,不要把他的为人与用兵混为一谈。丁亨利兄为人很好,但用起兵来,可是诡计百出的,小心今晚他会来偷营。”

    杨易点了点头,道:“末将领会的。只是,”他沉吟了一下,道:“末将觉得,对他该速战速决,不能再拖下去。”

    我道:“你急什么,再拖个三四天,他们便熬不住了,到时进攻事半功倍。”

    敌军乏粮,相对而言,我军粮草较丰,又占了地形优势,围而不攻实是上策。等丁亨利一军因饥丧失战斗力,再发动进攻,就可避免有太多杀伤。但杨易面有忧色,低低道:“楚帅,我怕……怕朝中有异动啊。”

    我诧道:“朝中?你指的是什么?”

    杨易道:“末将倒不是看出什么,只是楚帅你想,丁亨利为什么要讲那样一个故事?”

    我的心头一动,道:“难道,共和军会一举拿下帝都?”想了想又摇摇头,道:“东平有钟禺谷守城,东阳更有水火二将。这三人联手,便是地军团都拿不下来的,可以说是固若金汤。”

    杨易道:“从外攻确实很难攻破,但万一变从内起,又该如何?”

    我的心又是一动,但杨易的话未免太过耸人听闻,钟禺谷、邓沧澜都是忠勇之士,毕炜虽说不见得如何忠,但他为帝国征战多年,现在共和军也不曾占到绝对优势,更何况丁亨利主力被我所围的消息他肯定也能听到,这个时候不会有变化的。我道:“也不必太过多虑了,岂会有事。”

    杨易脸上的忧色却丝毫未解,他小声道:“楚帅,我们为了引共和军入伏,一直不与外界通消息,末将觉得还是尽快派细作去探明东平东阳二城现实为好。”

    丁亨利讲那个故事,杨易在一边定也听到了。我笑了笑,道:“即使那支共和军从东平转道过来,也需十余日才能抵达。杨兄,你觉得丁亨利还能坚持十余日么?”其实东平城有钟禺谷镇守,还有水军团助攻。水军团有螺舟施放水雷,可以说是无敌,就算共和军能破了东平城,定也渡不过江去。

    杨易仍然忧心忡忡地道:“看起来丁亨利有恃无恐,他到底倚仗的是什么?楚帅,夜长梦多,末将还是觉得及早进攻为上策。”

    我沉思了一下,道:“另几位统领的意思呢?”

    “他们与我想的差不多。楚帅,牺牲再所难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