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刚要开口,就见一个宫人在殿门处跪下,叩禀报:“太子,良娣,上官家少君(注)求见。”
“幸君?”史良娣闻言一愣,下意识看向刘据,却见刘据眉头紧皱,神色复杂,不由低头轻语:“太子的意思?”
刘据沉默片刻,叹了口气,吩咐宫人:“请她回去吧……转告少君,不要再来了。”
宫人应诺离开,史良娣却变了脸色:“太子……”可是出了什么事?
刘据缓缓摆手:“什么都不要问!”
“诺!”史良娣俯身叩,应下夫君难得的命令。
张贺便是在这时前来通报的。
“君所料果然不差!”刘据对消息毫不在意,半倚在玉几上,神色悠闲地赞了一句张贺。
知道太子已有决断,张贺便是有再多的不安与异议,也断不会流露出来。对太子的夸赞,除了苦笑,他着实没办法有其它反应了。
推开凭几,刘据起身掸了掸了腰间的赤绶:“让家府(指詹事)与属吏前去迎君侯入宫,我去前殿。”
“诺!”
见太子摆出储君的架子,张贺稍稍一愣,便躬身应诺,退出西殿。
走出殿门,刘据又停步转身,对长跪拜送的史良娣道:“卿带上王姬与孩子,去未央陪中宫待些日子!”言罢便疾步离开。
史良娣愕然抬头,却只看到殿外空荡荡的中庭。
见只有詹事迎出宫门,刘屈?的脸色立时一沉,刚要作,却见站在车旁的詹事神色淡漠地着自己,眼中隐隐显出一丝讥诮,他的心不由一颤,刚冒头的怒火顿时消弥得一干二净。
“臣从太子令恭请君侯下舆。太子在前殿相侯。”见丞相敛去凌人的傲气,詹事微微躬身,以应有的恭敬姿态请丞相入太芓宫。
气势已衰,本是宗室王子的刘屈?立刻从善如流,仪态优雅地步下车舆。丞相下舆,后面的御史大夫等人自然不等太子家吏言请便下车往宫门行来,在詹事等人的陪同步入太芓宫。
看着丞相等人步入太芓宫,霍幸君狠狠地捶了一下车窗的木棂。
得知江充等人已查过皇后的椒房殿,霍幸君便知道,下一个必然是太芓宫。
――她一介女流都能想到,太子家的官吏难道都是蠢材吗?居然会让那些人如此顺利进行自己的计划!
“小君……”前舆的御吓了一跳,哆嗦着唤道,霍幸君深吸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道:“回家。”
“诺!”御连忙答应。
“这么说,我根本不能拒绝了?”
听丞相说完来意,刘据淡淡地反问。
刘屈?拱手为礼:“入宫治巫蛊乃上命……”
“江君奉诏行事,为人子敢不从命!”刘据不待丞相说完便起身,冷冷地扔下话便离开前殿,留下六人在殿中面面相觑。
看了看毫无动作的众人,韩说第一个起身,对刘屈?与御史大夫暴胜之施礼言道:“太子内宫由仆与苏黄门施为吧!”
他是光禄勋,苏文是宦官,无论如何都比他们这些外臣适合入内。
刘屈?一时没反应过来,暴胜之便道:“如此便辛苦韩将军了!”
“不敢!”韩说谦让了一下,摆手示意坐在末席的苏文与自己一同离开。
刘据已将近而立之年,宫中姬妾自然不少,加上三个儿子与他们各自的妻妾,太芓宫的内眷着实不少,不过,既有查验未央的经验,韩说与苏文自是胸有成竹――让家丞跟着,一舍一馆地请内眷回避,随后再由胡巫入内查验。
查验从辰末开始,一直到酉正才结束,并没有查到任何巫蛊器具。
韩说神色不动,看向身边的苏文,道:“也只能如此向君侯复命了!”
苏文扯动唇角,默然点头。
张贺跟在两人身侧,神色沉静,目光低垂,十分恭敬。
陪着两人返回前殿,张贺暗暗松了一口气,然而到了前殿,他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殿内只有丞相与御史大夫,江充与章赣仍未返回。
肃手立在殿外,张贺垂下头,以掩去自己惊慌的神色。
不一会儿,一个太子中盾悄然靠近家丞,不着痕迹地低语:“东门前院掘出桐木人。”
张贺的双手狠狠地握紧,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
――他多么希望自己的预料是错的!
注:少君,同小君一样,原指诸侯的妻子,后泛指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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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警告与谋算
(昨天在外跑了一天,晚上实在撑不住,本想睡一会儿再上传章节的……这是补更,今天的新章下午上传。祝各位朋友与家人端午佳节愉快!)
“君侯,请止步!”
随着太子中盾平静而冷漠的劝阻声,太芓宫徼循诸卫迅速结阵,前排横举尺刀,后队张弩而待,冷静无声地宣告致命的威摄。
“狂妄!”刘屈?怒不可遏地斥喝,“为人臣子,岂可如此恃力抗命!太子呢?”
中盾冷笑:“君侯有擅入太子内宫的上命?”
刘屈?语塞,也因此愈地恼羞成怒,脸色通红,睚眦欲裂。
“祝诅嫌疑未清,尔等如此,乃是陷太子于谋反大逆……啊!”苏文上前尖着嗓子劝阻,却被一只直没足前的箭矢惊吓,咽回了所有话。
中盾回看了一眼擅自射弩的那名卫士,不以为然地道:“黄门想说什么尽管说,只是不要擅自靠近警戒!”
虚划了一下手中的长剑,中盾冷言:“塞外奔袭养成的习惯。我等这些小卒可没有将尉那般从容!”
这是再确实不过的威胁,令刘屈?拂袖转身,盯着韩说道:“光禄勋!”
“君侯有何训令?”韩说上前,恭敬地询问。
“将这些狂悖之徒拿下!”刘屈?恶狠狠地下令。
韩说微微挑眉,没有应诺,反而一摆手,示意丞相与自己到一旁叙话。
“君侯可知太芓宫卫士皆是何人?”韩说保持着应有的恭敬,认真地询问。
刘屈?瞥了一眼天子的幸臣,冷冷地道:“仆知如何,不知又如何?”
韩说拱手,笑道:“君侯若是知情,说请君侯三思,君侯若是不知,说自当为君侯说明!”
“请教光禄勋!”韩说的态度让刘屈?十分受用。
微微一笑,又看了一眼仍旧严阵以待的太芓宫诸人,韩说轻描淡写地道:“大将军薨前调换了太芓宫率更、中盾、卫率等一应卫士,据说所知,至今依旧。”
刘屈?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望着韩说,缓缓道:“光禄勋是说……”
韩说认真地点头:“君侯聪明。太芓宫诸卫皆是昔日大将军与骠骑将军的亲卫部曲。”指了指那些平静等待的卫士:“这些人虽未封侯拜将军,但是,估计爵位都不会低于上造、庶长,子侄在郎卫、期门、羽林的更不在少数……当然,军令之下,岂顾私情?”见丞相皱眉,意欲难,韩说立刻转了话锋,但是,待刘屈?的神色稍缓,便轻笑着道:“可是,就像太子中盾方才问的,君侯有上命吗?”
“光禄勋的意思,无上命,君亦不从命?”刘屈?哪里听不出韩说这番话的弦外之意?
韩说很坦然地回答丞相:“君侯当知,光禄勋不比将军。说虽是九卿主官,然属吏诸员多是上命亲简,并非说一声令下,便可让其不问而从的!”
韩说一脸诚恳,满眼无奈,让刘屈?一肚子的火气却无处泄,最后,只能拂袖而去。
见丞相往宫门走去,暴胜之稍讶之后,立刻跟上,江充、苏文等人也不好再留,韩说倒是落在了最后。
“多谢将军!”太子卫率对经过自己身旁的韩说轻声道谢。
韩说停步,白了昔日同袍一眼,低声斥责:“你们把丞相得罪死了!也不怕给太子惹祸!这会儿可比你们以前……”
“太子有令,我等只能从命!”卫率笑了笑,截了他的话头,给了解释。
韩说为这个答案吃了一惊,愕然道:“这是太子的命令?”见卫率点头,他不禁喃语:“太子在想什么?”
只是,此时也容不得他多想,眼见同行诸人将行远,韩说匆匆扔下一句话,道:“霍子孟不敢对我细说,不过,不管太子有何谋算,此时都不合宜,速上甘泉方是万全!”
卫率闻言肃然,正色答应:“将军放心,我一定转告太子!”
大木实叠的井干高楼是太芓宫的最高建筑,是在十余丈的柱台上建飞脊台阁,室内绘饰彩画,宫籍上,这座高楼被记为甲观。
登上甲观,清风环绕,太芓宫内的一切更是尽收眼底。
张贺步入甲观画堂时,一眼便看到立于东窗前的太子,不禁在门前默然止步。
“丞相等人何意?”一身玄?衣裳的刘据语气淡漠地询问亲信。
张贺低头回答:“丞相欲请太子入府,并命人再斟太芓宫。”
稍顿了一下,却没有听到想像中的声音,张贺便继续道:“御史大夫言当请上命。”
“丞相必是说今上已有诏命。”刘据轻笑。
张贺微微躬身:“正是。”
刘据转过身,看向亲信,很随意地问道:“贺以为我该怎么办?”
张贺不太明白太子的意思,抬头看向太子:“臣不知……”他都不知道太子为何要行险。
刘据微微一笑,坐到西窗屏风旁的漆枰上,轻声道:“君以为丞相可能如愿?”
张贺脸色一肃,长跪而答:“君辱臣死。必臣等尽亡,丞相方可如愿!”
汉世百年,有被废的太子,没有受辱的太子!
刘据闻言轻笑:“既是如此,君何需忧虑?”
“太子……”张贺抿了抿唇,膝行至太子席前,叩禀报,“光禄勋有言……”
“嗯?”刘据示意他说。
“光禄勋言,霍侍中不敢细说,不过,不管太子有何谋算,此时都不合宜,速上甘泉方是万全!”张贺将太子卫率转告的话语如实禀奏。
霍光的话,刘据就不能不深思了,不禁沉默起来。
虽非血亲,但是,刘据与霍光少年相知,直到后来,因为刘据与天子有所疏远,两人的联系才渐少,因此,刘据倒不担心霍光会算计自己,只是,这过于模糊的警告却让他不由自主地不安起来。
“贺……你觉得呢?”刘据不禁叹息,询问亲信的意思。
“太子当立刻前往甘泉,待罪陛下!”一个气喘吁吁的苍老声音忽然自门口传来。
“少傅?”刘据讶然起身。
来正是太子少傅石德。
与张贺一起将少傅扶入堂中,请其在正席坐下,刘据退到次席安坐,恭恭敬敬地请教少傅。
“太子是想借此机会除去丞相,以断绝贰帅的妄图?”石德虽是询问,但是,语气不无笃定。
刘据点头。
“糊涂!”石德一手拍在几案上,“现在岂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太子忘了秦扶苏故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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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乱将起
(我哭……为什么假期比工作日还忙……连点安静码字的时间都没有?今天要回老家……不会有更新了……晚上赶得上,我就一篇《紫华君》的番外充数……要是回来得晚……番外也得到明天凌晨……)
听少傅引扶苏为例,刘据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同时以应有的礼敬语气对石德道:“光禄勋归京之日曾言,今上病已稍愈!”
石德轻轻摇头:“上在甘泉,皇后及家吏请问皆不报,太子安知详情?攸关大局,太子焉能轻信光禄勋?”
刘据笑了笑:“少傅言重了,光禄勋何必欺我?”见少傅还想说话,刘据摆手反问:“若非上无恙,丞相今日岂会止步?”
叹了口气,石德无法反驳刘据的话,只能摇了摇头,道:“太子,无论如何,上今年已春秋六十余,近年更时常有不平,太子不宜久离行在所在……”
这是极坦诚的建言,刘据没有再反驳,只是径自沉默。
就在石德与张贺认为刘据是以沉默来表示拒绝时,刘据忽然开口:“少傅的本意不是如此吧?”
听话音便知,在石德看来,前往甘泉其实是无可奈何的保全之举。
“太子素来聪明……”石德点头,“以臣之本意……前丞相父子、两公主皆坐此,今巫与使掘地得征验,太子无以自明……以臣之见,以节矫制,收捕充等下狱,穷治其j诈,然后奏闻陛下……”
刘据听了少傅的这个主意,讶然变色:“矫制?”
石德点头:“太子,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刘据连连摇头:“不可!不可!绝对不可!”
张贺立于门旁,也暗暗点头――矫制这种事情是人臣大忌,何况今上最重人主权柄,岂是可以擅行妄为的?
石德对自己的这位学生再了解不过了,对他的反应丝毫也不惊讶,相反,他眼都没眨一下,再郑重不过地道:“太子若是这般上甘泉,上一旦不信……”
天家亲情淡薄,虽然今上对太子素来信重,但是,近年来,父子间疏远不亲也是事实,况且,事涉大逆,今上的心意就半点不会动摇?
――这是必须面对的可能……
张贺不禁犹豫了――真的要将一切寄于天子对嫡长子的信任吗?
踌躇中,张贺只能看向太子,却只见太子微微垂,双目微翕,双手交叠于膝上,姿态安详地沉思着。
不知为何,看着沉重的玄?色压在刘据略显单薄的瘦削身躯,张贺心里便隐隐酸。
――他是众望所归的储君,孝悌温恭,宽厚仁爱,为何会陷入今日这般处境?
虽知无益,张贺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起太子家吏在私下议论时常说的一句话――若是大将军与冠军侯仍在,太子家岂会有如此困境?
――至少……
正在心绪纷乱之际,张贺听到了太子一如往常的淡然声音:“少傅,据七岁受册,十岁外傅,加冠而立博望苑……皇太子的身份也罢,诸傅、属吏也罢,皆是上所赐……”
抬起头,张贺看到太子一脸郑重之色,话虽是对石德说的,目光却没有投向少傅所在的位置,而是平静地望着自己的前方。
赭红色的帷幔自横梁直垂地面,随风而动时,浅驼色的云虞纹中,紫棕色的“万世如意”字样时隐时现。
“上若以据不肖,不堪储位……退让贤达,据心甘情愿……”刘据神色微怔,但是,意思却明白无疑。
“太子!”
石德不由惊呼,还没来得及多说,就见刘据抬手示意自己勿言,便只能闭口不说。
刘据微笑,立刻便有了决定:“既然少傅与光禄勋都如此认为……据明日便上甘泉谢罪。上若不罪,自是大幸……上若归罪,据为人臣、人子,领罪伏质……也是理所当然!”
刘据不是犹豫不决的人,虽是从善如流,但是,主意一定便不容再议。听到他如此决定,石德也只能默默点头,不再多说。
张贺默默行礼,退出画堂,去准备太子出行的一应事宜。
“太子到甘泉后……”沉默片刻,石德开始为太子出谋划策,准备应对今上对太子涉入大逆之嫌的反应。
“太子准备上甘泉了?”
“是!太子舍人是这样禀报的。”
“如此也好……”
听着皇后带着轻许感触与欣慰的轻叹,倚华不觉怔了怔神。
到皇后身边作长御已经三个多月了,倚华仍然会在听到皇后柔轻如丝的声音时,怔忡出神。
――那声音如风拂柳,如水落涧,总是透着一种扣人心弦的吸引力。
迁为长御前,倚华是织室侍奉的宫人,并没有机会见到宫中的贵人,更不要说皇后了,只能凭借偶尔听到织室令与一些身份较高的中臣对天子后宫的评价,在心中勾勒那些美丽女子的形象。
织室令年纪很大,须皆白,据说是孝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