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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夜未央第13部分阅读

    子。不需要别人知道。”天子平淡地吩咐,言罢便转身,继续前行,留下霍光与金日?两人在寒风中对视,良久都回不了神。

    ……

    从长安到甘泉只要一天,可是,从长安郡邸狱中悄无声息地带出一个幼儿到甘泉宫要多久?

    让霍光与金日?头痛正是“不需要别人知道”这个要求。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甘泉宫是祭天之地,肃穆庄严,在此侍奉的都是熟知规矩的人,人数相较长安诸宫也算是少的。

    ――天子还是很照顾两位近臣了!

    当杜延年的亲信终于把孩子送到甘泉时,已是天子驻跸甘泉宫的最后一天了。

    孩子被下了药,安静地熟睡着,不知道自己已置身在完全陌生的地方,被从不认识的人抱着。

    抱着孩子的霍光却在颤抖,广袖中的双臂几乎麻木。他不是没抱过孩子,但是,对这个孩子,他却是第一次以如此呵护的姿态将他抱在怀中。

    将孩子交给天子时,他听到天子轻笑的低语:“第一次见你时,你都没有这么紧张。”

    短暂的接触便足以让天子察觉这个素来沉稳的近臣的紧张颤栗。

    元狩四年,十一岁的霍光被漠北归来的霍去病领到天子面前。

    从那个破败灰暗的家中来到宏伟辉煌的未央宫,他惶恐,却也兴奋,看到至尊时,他紧张却还是能够按照兄长的教导正确地行礼参拜――相较他那个比太阳更耀眼的兄长,大汉天子的气势并不能让他惊悸失礼,更何况,清凉殿中,还有一大一小两个人,以同样温和的目光安抚着他心中的不安。之后,那个小人儿携着他的手走出清凉殿,眨着一双充满好奇的黑眸对他说:“你是去病哥哥的弟弟?我也是哦!……”

    “……这孩子像据儿……”沧海桑田般的感慨仿佛划破时空,自遥远的某处传来。

    霍光眨眨眼,从回忆中挣脱,看向天子怀中的孩子。

    方才,他激动颤栗,甚至没能看清孩子的模样。

    孩子被照顾得很好,虽然不算胖,但是,脸色红润,神态安详,可见没有受委屈。

    “的确像太子。”金日?在旁轻声附和。

    “可是比据儿轻多了。”天子微微皱眉,却没有再多说。

    “……霍光……”

    “臣在。”霍光立刻回神,敛容上前,不知天子有何交代。

    “这孩子,朕就交给你了!”天子轻轻抚摸孩子的脸,犹有不舍,却终是让霍光抱过孩子。

    “臣……奉诏!”霍光怔忡了一下,低头回答。

    天子疲惫地挥手:“这不是诏命。”

    霍光与金日?同时一愣,可是,天子却不愿解释了。

    “把他送走吧!”

    霍光低头行礼,抱着孩子离开。

    “金小子,是不是觉得委屈啊?”苍老的天子闭上眼,轻声询问身边仅剩的一个人。

    金日?下意识地摇头,随即道:“臣不敢揣测,不过,可以想见陛下的苦心。”

    “哦?”天子轻应,眯着眼看向他。

    “有些事情,臣是做不到的,只有霍家人能做。”金日?低头轻语,平静地陈述自己的想法,让天子失笑。

    笑了一会儿,那笑声便寂寥起来,天子轻声低语:“不是霍家人,是霍去病的弟弟……”

    金日?不再说话。

    殿外一片黑暗,也非常寂静,忽然,隐隐有声音传来,金日?警戒起来,片刻,却见皇子弗陵跑了进来,一脸稚气,一脸期待,皇帝也看到了自己的幼子,慈爱地笑了笑,小皇子立刻奔到床侧,金日?默然参礼。

    看着皇帝与幼子轻声细语地交谈,他忽然觉得这一幕异常刺眼,却无力多说什么,悄悄退下。

    殿外,繁星密布,预示明日的好天气。

    8、刘病已

    从中官处取了两只装了定例膳食的漆盒,张安世很认命地给霍光与金日?所在的属车送去。

    昨夜是霍光与金日?值宿,今天大驾回长安,天子登上乘舆前特别吩两个近臣,不必随侍,两人告退后便请张安世驻跸得闲时,将供给送过去。

    ――“就不麻烦宦特别跑一趟了。”霍光很谦和地对宦令推辞,仿佛麻烦张安世便是理所当然的。

    知道两人都是一宿未睡,随驾的其他人都远远地避开两位侍中所乘的辎车,因此,张安世不需要多费工夫就能找到了两人的辎车。

    在门户旁的木隔上轻叩了两下,刚要出声却听车内有奇怪的动静,张安世不由一愣,随即就听到金日?充满倦意的声音:“谁?没事就不要打扰!”

    张安世失笑,认为自己想多了,轻咳两声:“两位侍中,该用昼食了。”

    “噢……子孺……”金日?恍然,片刻之后,车户打开了一条缝,稍顿了一下,才被推开。

    “外面凉,快进来吧!”金日?招呼张安世上车,随口问了一句:“子孺可用过膳了?”

    张安世觉得有什么地方很古怪,却又说不上来,因此,原本应该尽快赶回乘舆所在的他还是进了车舆。

    “……他……”

    一进到车内,张安世便被惊吓了一下,指着车舆的一角,刚想惊呼就接收到霍光与金日?凌厉的眼神,立时把那声尖叫咽在喉咙里,只能把最初出口的那个字反复地说着。

    霍光没好气地拍下他的手,压低了声音斥责尚书令:“一个孩子!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张安世被他轻描淡写的轻斥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猛白眼。

    “他是谁?”毕竟司职机要的尚书令,多少大场面都经历过了,最初的意外之后,张安世迅速就平静下来,询问起最重要的问题。

    ――即使心中已有八分笃定,张安世还要确定那个一脸好奇、明显憋着笑意,盯着自己的孩子,究竟是谁!

    孩子眨了眨眼,黑眸中闪过某种特别的神采,令张安世不禁失了神。

    “我叫病已。”孩子的声音很轻,显然受过了叮嘱,稚气的声音却透着一丝傲然,没有丝毫的恐惧。

    张安世轻笑,目光一动,落在孩子紧紧抓住霍光衣袖的双手,随即移开,以相同的轻声介绍自己:“我叫安世,姓张。”

    “什么是姓?”孩子立刻问出自己不理解的问题。

    张安世却语塞了――他要如何对四岁的孩子解释姓的意义呢?

    霍光抬手轻抚孩子柔软的丝:“回去之后,邴君会告诉你的。”张安世没有时间与他纠缠那些天真的问题。

    孩子的双眼闪过失望的黯然,让张安世不由心痛,但是,已有子女的他也知道,孩子的问题总是越解释越多的,而他还要尽快赶回天子身边。

    “他怎么会在这儿?”想到随驾的钩弋夫人与皇子弗陵,张安世不由紧张地质问起霍光与金日?。

    霍光与金日?只能苦笑。

    “以后再说吧!”金日?摇头,“子孺该回去了。”

    张安世皱眉,却没有再坚持,颌道:“好,我明白了,到长安前,不会有人过来的。”这应该才是两人让他登车的原因。

    霍光与金日?点头默认了他的想法,随即打开车户,让他离开。

    若不是万不得已,霍光与金日?绝对不冒险让刘病已随天子大驾返回长安,可是……确实没有其它办法了。

    天子今日回驾,昨夜,从甘泉到长安,沿途皆有重兵戒严,一个男子带着幼儿,又看上去就不是父子,这样的组合太显眼了,霍光无奈,只能出此下策。

    叹了口气,看向再次悄悄将车戾(辎车的车窗)推开一些往外窥视的男孩,霍光再次叹气,却坚决地合上车窗,对他道:“不可以的。”

    病己眨了眨眼,见霍光一脸严肃冷漠的神色,再看金日?同样是不赞同的责备眼神,只能默默地低下头。

    不知世事的孩子最天真,也最敏感。刘病已知道这两个陌生的大人对自己好,但是,也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做不应该做的事情……可是……他真很想看看那些青松、黄土,那些迎风招展的鲜艳旗帜,那些形制不同的车马兵器,还有那些头直竖的朱胄武士……总而言之,车外的一切都是他从没有见过的。

    有些委屈,心里酸酸的,眼睛涩涩的,病已说不清楚自己的感觉,却知道自己想哭了……

    想到阿姆说的“病已是男儿,要有担当,不能流泪。”他便极力忍耐,不想在这两个看上去就很严厉的大人面前落泪。

    一双很厚实、很温暖的手轻轻捧起他的脸,病已看到了那个一直没有靠近自己、长相很特别的男子。

    金日?的手轻轻抚过孩子的眼,最后捂住那双透灵气的黑眸,轻声喃语:“不能哭,再委屈也不能哭,因为,没有人在意你的委屈。”

    ――这是金日?的母亲说过的话。

    从王子沦为汉宫最卑贱的奴役,那时,十四岁的他比眼前的孩子更明白世事,因此也更委屈,连做梦都是在哭泣,一个月后,他的母亲、匈奴休屠王的阏氏狠狠地打了儿子一巴掌,用最冷漠的语气说了这番话。

    霍光的脸色数变,终是没有打扰金日?的教诲。

    病已不明白这个大人的话,但是,不知道为何,他的泪再也忍不住,滚烫的泪珠落在金日?的掌心,刺痛了他的心,却让他笑了。

    ――孩子,你还不明白自己的身世,日后,当你明白时,恐怕连哭泣都不能了!

    ――所以,现在,想哭便哭吧!

    无声落泪的孩子很快便趴在金日?的膝上睡着了。

    ――他的身子还是太弱了。

    将孩子抱到一旁的软褥上,霍光看了看金日?,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沉默地坐到一旁,没有开口。

    “想说什么?”金日?却不喜欢这种寂静。

    “主上为何要见他?”霍光猜不透天子的想法。

    ――爱屋及乌吗?

    ――可是,至今,刘病已连宗室属籍都没有!

    金日?不禁沉默,良久,他抬眼便对上霍光期冀的双眼,不禁轻轻摇头:“子孟,有个词叫……主少国疑……”

    ――其实,还有其它理由,但是,何必说呢?

    ――上至三代,下至战国近世,他没有见过传位曾孙的记录。

    ――纵然是最讲究正统嫡嗣的儒家,也只说立嫡孙……

    霍光微微眯眼,低下头,没有否认金日?的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孩子沉睡的容颜。

    “你认为主上属意哪位皇子?”霍光轻声询问。

    ――这个时候,天子近臣中,没有谁敢说自己不在意这个问题。

    金日?垂眼,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立长……立贤……”霍光喃语,仿佛是自言自语,“燕王吗?”

    ――皇太子死,齐怀王刘闳又早夭,如今,皇子之中,燕王刘旦最长,其为人辩略,博学经书、杂说,好星历、数术、射猎之事,比起好倡乐逸游、动作无法度的广陵王刘胥,也算得上贤了……

    “……也许……”金日?只能如此回答,目光随即也转向刘病已。

    车内再次寂静下来。

    远远地看到乘舆前道车、游车折向西道,霍光知道,天子这一次仍不打算入长安,而是直入建章,他不禁将眉头皱得更紧了。

    “不必担心。”金日?倒是没有那么忧虑,“便是入了建章宫厩,还有我呢!”他入宫即输黄门养成马,诸厩之中,他还是有办法的。

    霍光稍稍宽心,转头叮咛病已:“待会儿不管生什么,切不可出声。”

    病已立刻点头,小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

    正在这时,两人忽然见张安世骑马疾驰而来,直到他们的车旁才停下,用鞭尾敲了敲车旁的推窗。

    “尚书令何事?”正好是金日?一侧的车窗,便由他推窗询问。

    张安世轻笑:“没什么事,主上说,霍侍中想必心悬家事,可以先归家,宵禁前再入建章,金侍中……骖乘!”

    “诺!”两人同时应诺,也同时松了口气。

    属车本就是官员自备的,霍光自不必换车,待金日?下车,他吩咐了御一声,便离开大驾卤薄进了长安。

    进了长安,霍光倒是真的挂念起女儿,想了想,还是先去了洛城门的上官家,一进闾里,就见上官家门前停着数辆安车,车上赫然是自家的标记,霍光一愣,却立即改了主意。

    “回家。”

    “那就是大人的家?”马车迅速从巷道离开上官家所在的闾里,病已也好奇地问道,“大人就住在这里?”

    “不是!”霍光轻笑,“现在才是去我的家。”

    摸了摸的病已浓密的额,霍光尽量让自己笑得更温柔一些,轻声道:“待会儿病已要乖乖留在车上,会有人来照顾病已,再送病已回去见邴君的。”

    病已点头,神色黯然,显然明白自己即将结束这次奇怪却愉快的经历了。

    马车停下,霍光用力抱了一下稚弱的孩子:“病已要听邴君的话……很快,病已就能再出来了。”

    “真的?”病已的眼睛一亮。

    “真的!”霍光郑重地承诺,“很快!我保证!”

    (无力地辩白――偶家女主就是千呼万唤才出来!望天~之前没出生就算了,为什么,明明出生了,偶家女主还是露不了脸啊~~~~蹲墙角划圈――明明想让她跟刘病已来一次亲密接触的啊~为毛会写成这样~~~啊――握拳――下一章,我保证,下一章小上官就出来了!一定要闪亮登场!)

    9、清扬婉兮

    安顿好刘病已,霍光身上的衣裳也被孩子蹭得皱巴巴的,他只能换了衣裳再赶往上官家。

    一见霍光,上官家的奴仆便是一惊,却没忘礼数,匆忙将他往里迎,还不住地说着恭喜的吉祥话。

    进了女婿的居处,看到东厢房门的右侧挂了一条鲜红的佩巾,霍光轻轻点头,露出一抹微笑。

    ――子生,男子设弧于门左,女子设?于门右。

    一般人家总是盼着一举得男,女儿在夫家的地位便大抵稳固了。霍光却是无所谓,反正女儿还年轻,母子平安最重要。

    不过,想到妻子之前经常念叨的那些话,霍光倒是担心妻子会不会失望,一时倒是在中庭踌躇不行了。

    “夫君回来了。”东厢房门拉开一扇,东闾氏走了出来,一脸喜悦的笑容,“所以说早不如巧,今日恰是负子之期,夫君若是早归一日,还见不到呢!”

    ――子生,三日始负子。

    按习俗,孩子出生三日,行落脐炙囟礼,去除身上残余的脐带,熏炙囟顶,表示新生儿从此脱离孕期,进入婴儿时期。

    听了妻子的话,霍光不由也笑了:“幸君可安好?”

    “安好!”东闾氏轻笑,“外孙也好。”言罢侧身让霍光入室。

    东厢之中,重重锦帷全都放下,熏炉里燃着惠草,淡淡的香氛却没能压下血腥的味道,霍光不禁皱眉,却也知道,这是必须的。

    在内寝的帷帘外止步,霍光在婢女摆好的独榻上坐下,东闾氏一人进了内寝,片刻之后,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襁褓走了出来。

    “夫君,来看看小兮君。”东闾氏在丈夫身边坐下,让丈夫可以看清婴儿的小脸。

    红扑扑的小脸肉乎乎的,粉樱色的小嘴与小巧却微翘的鼻子点缀其中,看着就是讨人喜欢的可爱,因为婴儿还在熟睡,只能看到轻颤的羽睫上,两条弯弯的细眉宛若新月,清新秀气。

    霍光第一次得孙儿,心情本就愉悦,再看到这么粉粉嫩嫩的婴儿,哪有不喜欢,虽然碍着礼仪,不能抱孩子,但是,他还是忍不住伸手,轻轻地点在外孙女的鼻尖上。轻轻柔柔的碰触带来的陌生感觉,让婴儿的小脸皱了两下。

    东闾氏连忙移开婴儿,哭笑不得地看向丈夫:“夫君……”

    ――都多大年纪了?又不是第一次看到孩子,至于这般逗弄吗?

    霍光收回手,轻笑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随即道:“这孩子长得好!”取了父母的优点,却不是那种太过惊异的漂亮,而是让人舒服的清秀。

    ――太过惊艳未必是福。

    仿佛是想到了什么,霍光微微皱了一下眉,随即又舒展了,专心地看着婴儿。东闾氏也在看外孙女,因此,没有注意到丈夫那一瞬间的神色变化,只是随口附和:“夫君还没有看到这孩子的眼睛呢!见到必会更赞的。”

    霍光只当妻子是爱屋及乌,便笑呵呵地附和着,却没有上心,随即起身走到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