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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夜未央第53部分阅读

    讨朝局了。

    其实,掖庭署诸人最关心的问题都是相同的——当朝这位大司马大将军是不是有意重新清算旧案了

    ——元凤元年的大逆案中,很多罪人都直接被赦免了

    ——当时有当时的考量,并不能说,赦免不对,但是,时过境迁的现在呢?

    最关键的一条——皇后呢?

    掖庭署诸人身处宫禁,其它公卿府寺官署将如何,他们都不关心,他们最关心的其实就是朝局对后宫的影响。

    八位掖庭丞各持己见,意见正好四对四,于是,都看向了张贺。

    张贺也正在认真地思忖,见八人都看向自己,不由微微垂眼,扶着凭几的右手也收回了膝上,半晌才慢慢开口:“中宫当无恙。”

    在座的八人都不笨,立刻明白了掖庭令的意思——霍光之意当不在旧事。

    “若是如此……应是君侯……”其中一人犹豫地言道。

    众人无语,好一会儿,其中一人才不解地问其他人:“君侯封上之议,不合大将军之意?”

    ——看如今的情形……不像啊

    霍光秉政已有十年,公卿百官对这位当朝第一人的处置方式还是都有所了解的。

    ——霍光很少驳回百官的奏疏,即便觉得不妥,顶多也就是搁置不议。

    ——这一回,田千秋奏上集议之论,霍光当天就将廷尉、少府、左冯翊下狱,使者所奉诏书中的罪名都没有改一个字

    ——集议不合霍光的意?

    ——怎么可能?

    东厢的帷帘后,刘病已不由皱眉——不合霍光的意……所以……被牵连吗?——随即又摇了摇头

    ——不对

    ——他并不知详情,但是,集议论罪人为不道,若是不合霍光之意……也就不值得御史穷追不舍了

    张贺毕竟对霍光更了解一些,这会儿,他微微冷笑,却垂着眼,没有吭声。

    ——不是集议之论不合大将军之意,而是集议不合大将军之意吧

    ——田千秋是丞相,有权召集百官议事……但是,若是如此成定例,霍光这个大司马大将军还如何秉政?

    ——百官都听丞相了

    ——再者,自武安侯田蚡薨后,大汉丞相何曾不奉诏即与百官议事?

    ——田千秋与百官上个寿,都被先帝警告了

    ——霍光怎么可能容忍?

    “……张令……”一位掖庭丞低唤,“张令以为如何?”

    张贺抬眼,抬手按住面前的漆几,屈指轻扣,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言道:“等”

    “嗯?”八人都不解。

    张贺微笑:“大将军究竟何意,今日当见分晓”

    ——霍光并不是会用舆论的人,他究竟是何意,总会有些消息透露出来,以便百官按照他的心意行事。

    张贺的笑意更深了一些——有时候,流言蜚语也是个好东西

    八位掖庭丞也是久历世事的人,听到张贺这样说,也都明白过来,心中又定了一些。

    刘病已心中却一紧,不由动了一下,不料,动作有些大了,帷帘被轻轻地碰了一下,让他不由地将心提了起来。

    不过,正堂之上似乎并未察觉,片刻之后,八位掖庭丞便向张贺请退,张贺也亲自将八人送出了正堂。

    刘病已正在庆幸滑有被发现,就听到张贺一本正经的声音:“曾孙”

    刘病已一惊,却也不敢再躲,慌慌张张地站起来,从东厢走了出去,一眼就看到张贺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他不禁也露了笑容,凑到张贺跟前讨好地唤了一声:“张令……”

    张贺也笑,手下却没有留情,抬手就在他脑门弹了一下。

    “蠢”

    刘病已摸了摸额头,没有吭声。这会儿,他也反应过来了——即便方才的动静,张贺没有察觉得,刚才送八位掖庭丞离开,外面的小吏也必然会向张贺禀报的。

    教训之后,张贺便携着刘病已到东厢的榻上坐下:“我以为曾孙会借机偷闲。”

    刘病已笑了笑,也没有隐瞒:“是有此心,亦有此举。”

    张贺点了点头,看着他没有言语。

    刘病已也就坦言:“在途中闻黄门议论……我担心张令……”

    张贺失笑:“曾孙有心。”

    ——说不开心,绝对是假的

    ——自己用心教养的孩子知道担心自己,谁都会觉得欣慰

    张贺也是,不过,他并不想在此事上多说,只是对刘病已道:“我此番未去复家,再待数日,曾孙可亲往复家。”

    刘病已不由欣喜:“我可出宫?”

    张贺点头,却也强调:“尚需再候数日。”

    对此,刘病已并不担心,反而十分乖巧地点头:“无妨无妨”

    张贺忍俊不禁,好一会儿,才告诫:“复翁数月未见汝,必将有所考校,君且不可松懈”

    “谨奉君教”刘病已也十分认真地谢过张贺。

    掖庭署的事务一向繁杂,张贺不过与刘病已闲话了几句,堂下便有官奴婢呼传,有属吏来见。张贺便直接将刘病已打发走了,不过,临别又叮嘱了一句:“数日之内,仍不可轻动”

    刘病已再次应下,随即便从东厢的外户离开了掖庭署正堂。

    既然张贺那样叮嘱了,刘病已也就明白了,这几日之内,自己仍然不可出掖庭署。挠了挠头,刘病已还是将去椒房殿的念头暂且放下,又寻思了一会儿,才决定去看看许广汉在不在署中。

    许广汉如今是刑徒,元凤元年时被罚作鬼薪,本应服鬼薪三年,再降为司寇服役一年,才算刑满,鬼薪更是重刑,刑役极重不说,还要戴钳釱,着赭衣,但是,去年六月,赦天下,所有刑徒都得以去刑具、刑衣,且再犯罪也不会以刑徒的身份判罪,而可以以庶民的身份受刑,只是,仍需在官府服满原来的刑期。(注)

    也许是因为朝局不安,官吏也无心管刑徒的役作,许广汉等人都在舍中。刘病已将许广汉单独请到舍外,之后,才将其女的话转告给许广汉。许广汉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好一会儿,才勉强对刘病已道谢。

    刘病已有心安慰,却又无从说起,最后只能干巴巴地说了一句让许广汉善自珍重的话,便迅速离开了。

    就在转身的一瞬间,刘病已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个念头——这就是权力的影响吗?

    虽然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但是,刘病已还是清晰地感觉到了有权与无权的区别,以及某种无可奈何的屈辱……

    这种感觉让刘病已不断加快步伐,直到看到自己的居所了,他才猛地停步,随即抚额,安定激荡不安的心绪。

    ——权力……

    刘病已默默地思索这两个字。

    就在这一天,霍光对田千秋擅召中二千石以下深感不悦的消息在公卿百官之间悄悄地流传开了。

    注:关于汉代赦天下是不是直接免罪,我并没有查到详细的资料,但是,《汉书王子侯表》有一个记载:平侯刘遂“元狩元年,坐知人盗官母马,为臧,会赦,复作”。复作,孟康注曰:“复音服,谓弛刑徒也,有赦令诏书去其钳釱赭衣。更犯事,不从徒加,与民为例,故当复为官作,满其本罪年月日,律名为复作也。”则复作的关键是不戴刑具,不穿囚服,在官府中服役。元狩元年,也是“赦天下”,我据此推断,未加说明的“赦天下”应该是宽赦服役方式,对刑期没有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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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0、悔恨、谏言

    o、悔恨、谏言

    丞相府一贯都是很忙碌的样子,毕竟,所有府寺,丞相府的事务最多,属吏也是最多的。

    ——丞相典天下诛讨赐夺,吏劳职烦,故吏众。

    ——元狩六年,丞相吏员共计三百八十二人。如今的丞相府,属吏掾史的人数只有更多,不会更少。

    今日的丞相却是寂静无声,平常吏员往来不绝的廊道上空无一人,所有官吏待在屋,不敢轻易走动。

    ——大司马大将军对丞相的责问,在朝,已经是无人不知了。

    说是责问,也有些过了,所有的消息可以确认的一点是,霍光当时只是问前来送奏书的田千秋:“君侯何以擅召二千石以下?”田千秋未答。

    东西曹也有人为田千秋抱屈:“何为擅召?君侯总领百官,如何不可召二千石?”

    当然也有人觉得霍光的问题并非毫无道理:“主少国疑本就是多事之秋,若外相悖,人心何安?”

    说白了,如今既然是霍光秉政,田千秋也一直没有任何意见,那么就应当保持这种格局,毕竟,如今的大汉朝廷不是正常的情况,本就人心不安,各方观望,自然是容不得内朝与外朝再有一丁点的冲突。

    有这样想法的人不少,但是,也并非都支持霍光。

    霍光的权势太重了,自从燕王案之后,似乎是少了制擎之人,霍光的行事更加无所顾忌,在有些事情上甚至让人无法忍受。

    比如说,除了几个亲信,寻常吏民得以拜见大将军时,不仅要露索去刀兵,还要被两吏挟持。

    丙吉曾经向霍光引荐过几位在太常受业的儒生,其有一位就是因为这般待遇,而直接求去,并且直言:“不愿见。”但是,当时,一行人已经到大将军府。那里岂容一介儒生来去自如?大将军的属吏自然不答应,于是就直接闹腾开了。霍光听说了,也很干脆,让属吏不必挟持那位儒生。然而,那位儒生到了霍光面前,却对霍光说:“将军以功德辅幼主,将以流大化,致于洽平,是以天下之士延颈企踵,争愿自效,以辅高明。今士见者皆先露索挟持,恐非周公相成王躬吐握之礼,致白屋之意。”一番话说下来,霍光也没有作,但是,一同来见的几个儒生都被补为大将军史,只有那位儒生,没有被霍光除用。

    那位儒生姓萧,名望之,字长倩,乃是东海兰陵人。好学,治《齐诗》,事同县后仓且十年。以令诣太常受业,复事同学博士白奇,又从夏侯胜问《论语》、《礼服》。京师诸儒称述焉。

    很显然,独揽大权之后,霍光已经有些容不得逆耳之言了。

    当然,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身居高位者多是如此,一朝得志便把权行的更是不在少数。

    想想将曾经得罪自己的官吏招到麾下直接斩杀的李广,再想想直接射杀九卿的霍去病,霍光绝对算是心胸宽广之人了

    对于朝官吏来说,大司马大将军秉政也许有种种不妥,但是,有一条是肯定的——至少这位大将军的确镇得住大汉天下。

    ——盼着天下大乱,从取势的,总是极少数的一部分人

    无论如何,对刚刚经历过之前的大逆案的官吏来说,大将军与丞相不和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大逆案不是说元凤元年的旧事,而年初那场因异象而引的风波,并再次引一场大逆案。

    ——这一次……不道……与大逆又有多少区别呢?

    ——大逆不道一向都联着用的

    ——如今只是侯史吴罪犯不道,以后呢?

    ——将会牵连多少人?

    谁能说得清楚?

    当然,对于丞相府的属吏掾史来说,最主要的就是丞相会不会被牵连……

    其实,这个问题在大多数人看来,答案是确定的——如果不是对丞相不满,那位大司马大将军又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呢?

    田千秋也是这样想的。

    事实上,田千秋在霍光说出“擅召”二字时,就已经后悔了。

    ——他怎么会犯这样愚蠢的错误呢?

    ——他简直就是在挑衅霍光的权力啊

    田千秋觉得自己真的是关心则乱了。

    ——霍光一直说着朝议,但是,只看他与御史大夫寺之间推来让去的功夫,就知道,他究竟有多想用朝议了

    到这会儿,田千秋才有些转过味来——看起来,霍光是真的只是想拖些时间……

    这样想着,田千秋就恨不得打自己几个耳光——这下倒好……朝议?自己先议过了还是那样一个结果

    ——不仅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还真的将霍光给惹恼了

    丞相府的黄阁之,田千秋是真的悔恨不及了

    然而,再悔……只要是悔……多半都是没有用的

    纵然田千秋是丞相,也是一样的

    事到如今,廷尉王平下狱,少府徐仁下狱,左冯翊贾胜胡下狱。

    虽然尚未验治,但是,只要等侯史吴的罪名真正划定,这三人的罪也就可以直接定了

    田千秋惶惶不安,朝诸官吏更是惶然惊惧——若是丞相再被问罪……

    ——虽然不能说,坐及丞相毫无道理,但是,当一个人的权力竟可以如此轻易地处置百官之时,谁又能毫无感觉呢?

    当然,田千秋与其他公卿百官都不清楚,就在田千秋封上众议,霍光将王平等人下狱之后,一直在霍光身边的杜延年就向霍光进言了。

    杜延年也没有对霍光说什么大道理,也没有动之以情,而是直接提醒霍光:“当日与将军同受先帝遗诏者……仅余君侯矣……”

    当日,先帝临终,以霍光为大司马大将军,金日磾为车骑将军,太仆上官桀为左将军,搜粟都尉桑弘羊为御史大夫,皆拜卧内床下,受遗诏辅少主,田千秋虽未在内卧之,却也在五柞宫,与霍光等人一同受了遗诏。

    如今,金日磾薨,上官桀与桑弘羊伏诛,受遗诏的五人只剩下霍光与田千秋了。若是田千秋再出事……

    霍光当时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着看了亲信一眼,随即便让杜延年退下了。

    杜延年拿不准霍光的心思,却也不敢再劝,只能依令退下。

    眼见这几日流言越传越盛,杜延年还是有些坐不住了。

    他也不好找别人,只能仍然去找张安世。

    听他说完,张安世一时也无计可施,只能劝他:“且稍安。”

    ——霍光一言不也是好事

    ——至少表明,霍光并没有作出决定

    “如今已然流言四布……”杜延年有些犹豫。

    ——还等?

    ——现在,朝野士庶还只是议论,再过几天,就说不准舆论往哪边倒了

    张安世也深知其的利害,但是,对劝谏,他仍然拿不准主意,

    ——他们不是求名之人,既然要劝,就一定要让霍光能听得进去才行。

    ——如何让霍光听进谏言……

    张安世一时也没有太好办法。

    ——他可不相信,霍光至今还不知道外间的议论

    ——既然知道,还迟迟不决……谁知道他是不是另有打算?

    张安世轻扣漆几,沉吟不语。

    “子孺……”杜延年催促地唤了一声。张安世白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沉思。

    杜延年无奈,只能等下去。

    又过了好一会儿,张安世蓦然站起。

    “子孺?”杜延年一惊,却也跟着就起身。

    “去见大将军”张安世随口说了一句。

    霍光仍在禁,张安世在禁门求见,等霍光允了,才进去。杜延年是诸吏、给事,倒是比张安世便宜。等张安世见到霍光时,他已经在霍光身边等了一会儿了。

    “子孺来见必有要事。”霍光亲自出殿迎接了张安世。

    张安世颇有些诚惶诚恐,再三谢过,才与霍光一同入殿,随即,又再次见了礼,之后才坐下,对霍光道:“臣请大将军早决侯史吴之案”

    霍光挑眉,瞥了杜延年一眼,才回答:“治案自有章程。”

    ——这是表明,他不想插手了。

    张安世心盘算着,倒是有些明白杜延年之前的感觉了。

    ——完全拿不准霍光的心思啊

    这样想着,张安世便直接对霍光:“将军所言甚是,然此案不决,人心不安”

    霍光再次挑眉,却没有说什么,只是示意张安世说下去。

    张安世皱了皱眉,最后还是干脆地说了出来:“非是臣忧虑过甚,实是臣之属已无心本职,皆在议论此案将牵连何人……”

    “君侯?”霍光忽然插了一句。

    张安世一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点头道:“正是。”随即又问霍光:“大将军是否有意罪及君侯?”

    张安世问得坦白,霍光倒是不好答了,好一会儿,才出声,却是反问张安世:“子孺以为此案可及君侯否?”

    “否”张安世吓得几乎脱口而出。

    “哦?”霍光挑眉。

    张安世定了定神,低声却认真地答案:“臣恐大将军为此失天下之望”

    霍光微微眯眼,半晌没有吭声。

    见霍光这般态度,而且,张安世已经先把话说过这个份了,他也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