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即于乡里先耆艾,奉高年,古之道也。今天下孝子、顺孙愿自竭尽以承其亲,外迫公事,内乏资财,是以孝心阙焉,朕甚哀之。民年九十以上,已有受鬻法,为复子若孙,令得身帅妻妾遂其供养之事。”
五月,诏曰:“河海润千里。其令祠官修山川之祠,为岁事,曲加礼。”
赦吴、楚七国帑输在官者。
秋七月,诏曰:“卫士转置送迎二万人,其省万人。罢苑马,以赐贫民。”
议立明堂。遣使者安车蒲轮,束帛加璧,征鲁申公。
二年冬十月,御史大夫赵绾坐请毋奏事太皇太后,及郎中令王臧皆下狱,自杀。丞相婴、太尉蚡免。
春二月丙戌朔,日有蚀之。
夏四月戊申,有如日夜出。
初置茂陵邑。
三年春,河水溢于平原,大饥,人相食。
赐徙茂陵者户钱二十万,田二顷。初作便门桥。
秋七月,有星孛于西北。
济川王明坐杀太傅、中傅废迁防陵。
闽越围东瓯,东瓯告急。遣中大夫严助持节发会稽兵,浮海救之。未至,闽越走,兵还。
九月丙子晦,日有蚀之。
134、叙别离皇后馈赐重
134、叙别离皇后馈赐重
刘病已看得通透,或者应该夸赞他对诗书礼仪学得很好——并不是没有少年情怀,也不是没有想过自己的妻子是何模样,只是,他更加清楚,適妻不是他能决定的。
——如果他只是一个无父无母,更无祖辈在堂的男子,那么,他可以决定自己的適妻。
——可是,他不是。
——即使不说霍光,也有史家与张贺在,他们不会允许自己随意选择適妻的。
——当然,如果他坚持,也可以不理会那些人,毕竟,史家与张贺都不是他的家长。
——可是,他能不在意史家与张贺的意见吗?
刘病已不认为自己可以不在意,因此,他只能不将適妻放在心上。
——选谁都一样吧……
——对他都一样。
……
——更何况,还有霍光……
刘病已很清楚自己的身份是多么地尴尬。
——那么,霍光会对允许他像普通人一样娶妻生子吗?
——那么,霍光会对他的婚事不置一辞吗?
……
——如果霍光真的不闻不问……他恐怕根本不敢考虑这件事……
——何必连累别人……更连累自己的亲人呢?
刘病已忍不住苦笑。
兮君看着刘病已的神色从不以为然变到一脸苦涩,心中不由一紧,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任何不着边际的安慰都是徒劳的,最后,她还是沉默了,双手摸到纺专,便下意识地取了过来,继续晃到纺专,慢慢地绩线。
也许是纺专的声音惊醒了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刘病已,刘病已抬眼看向兮君,却不由一怔。
不知什么时候起,从飞檐下射入的日光洒在了兮君的身上,仿佛为她镀了一层金光,十二岁的女孩垂着头,避开刺目的光线,一手捻转纺专,一手抽着麻缕,神色专注,她身上锦绣袍服在日光下,真的流光溢彩,却丝毫不让人觉得刺眼,反而映得女孩格外地安详。
一见之下,刘病已的心陡然平静了下来,那些纷乱烦扰的思绪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他静静地坐着,看着……直到女孩蓦然抬眼看向他的眼,而那双安详的眸子却盈着惊讶……刘病已一惊,随后才发现,不知不觉中,他竟将手伸到女孩的脸颊边,几缕碎发就贴在他的手背上,泌凉如丝……就像……指腹下所触及的肌肤……
“啊……噢……”刘病已不知所措地看着女孩,想出声,却半晌也说不出一个有意义的字来,只能支吾着发出一些无意义的声音。
不知是不是惊惶之下,全身过于僵硬了,他的手一直没有收回……一直贴在兮君的脸旁……
兮君更是目瞪口呆。
——面前的这个少年虽然活泼,但是,一向守礼。
——她的年纪稍长之后,除非是为了逗她开心,他真的很少靠近她,就算是这样私下独晤,他也不会与她同席。
——尤其是在……
兮君不愿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轻轻晃了晃头,想将那些事情从脑海中甩出去。这个动作却让刘病已回过神来,倏地一下收回了手。
兮君不由一愣……
——她是皇后,除了妆饰容颜时会有人碰触她的肌肤,平常连她衣角裾边都没有人敢碰一下。
——刘病已同样如此,偶尔,他会像之前那样握住她的手腕,却从不会碰她的脸……
——这几年……只有刘弗陵碰过她的脸……
——那位少年天子,这几年,身体一直是虚弱的……他的手哪怕在盛夏,也总是冷得像冰一样……
——兮君自己的身体也不好,尤其是前些年,前前后后接连大病,因此,手足也是常年冰凉。
——刘病已的手却是温暖的……
兮君不能不承认,这种感觉……很特别……
也许是这个缘故,当刘病已收回手时,兮君的心中竟升起了一些不舍的感觉。
……
——很怪异……
兮君定了定神,心中觉得不妥,便强自按捺下那些莫名的感觉,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一径地沉默了。
刘病已同样尴尬,也更加不知所措。
——他太清楚自己的举动是多么地不对了
他更清楚,这个错误是不好声张的,因此,他张了张嘴,却终究是说不出请罪的话语。
“咳……”刘病已清了清嗓子,“中宫,臣来此已多时……”
——他想告辞了。
不等他说完,兮君便抬眼看了过去,眼中闪动的神采透着复杂的意味,却让刘病已莫名地心惊,只能僵硬地移开眼,用生硬的语气将自己想说话说完。
“……我……该回掖庭署……”
兮君没有应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中宫?”兮君终于出声,语气却充满了不解与一丝她自己都没有发觉的不悦。
兮君没有发觉,刘病已却发觉了,不是因为他更敏感,而是因为方才话一出口,他自己便察觉了不对。
——他何曾这般在寻常对话时称呼兮君为“中宫”啊?
——这不是明摆着……他说错话了吗?
——兮君会不高兴……
——太正常了
若是以往,刘病已应该会顺势改口,或者一派“义正辞严”地为自己的错误辩解——都是一个目的,让兮君开心一些。
——这个女孩应该是开心的
——可是,事实上……这个女孩开心的时候……还真不多
这一次,刘病已欲言又止,平素随口就能说出来的话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原因?
刘病已苦笑。
——自然是因为之前的失态了……
……
——在那样的碰触……失态……之后……他又如何能若无其事呢?
刘病已想告辞,并不是想将一切当成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是害怕了……
——他不敢再多想一下……却不能不去想……
——于是……他想离开了……
……
——也许……不面对这个女孩……会好一些?
——至少……他不会这样……心乱如麻……
无论刘病已怎么想,兮君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将自己的意思表达了出来。
“……小哥哥很少称我中宫……”兮君平静地陈述了,却也用了很久未用的称呼。
——那个很亲昵的称呼……
刘病已忽然意识到,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兮君不再称他为兄……而是直呼他的名……
——那是更亲昵的称呼……
刘病已心中一紧,却是定定地望着榻上女孩,想看清楚她的眼……她的心……然而,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实在赶不及了……凑个字数……汗)
孝武皇帝,景帝中子也,母曰王美人。年四岁立为胶东王。七岁为皇太子,母为皇后。十六岁,后三年正月,景帝崩。甲子,太子即皇帝位,尊皇太后窦氏曰太皇太后,皇后曰皇太后。三月,封皇太后同母弟田蚡、胜皆为列侯。
建元元年冬十月,诏丞相、御史、列侯、中二千石、二千石、诸侯相举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之士。丞相绾奏:“所举贤良,或治申、商、韩非、苏秦、张仪之言,乱国政,请皆罢。”奏可。
春二月,赦天下。赐民爵一级。年八十复二算,九十复甲卒。行三铢钱。
夏四月己已,诏曰:“古之立孝,乡里以齿,朝廷以爵,扶世导民,莫善于德。然即于乡里先耆艾,奉高年,古之道也。今天下孝子、顺孙愿自竭尽以承其亲,外迫公事,内乏资财,是以孝心阙焉,朕甚哀之。民年九十以上,已有受鬻法,为复子若孙,令得身帅妻妾遂其供养之事。”
五月,诏曰:“河海润千里。其令祠官修山川之祠,为岁事,曲加礼。”
赦吴、楚七国帑输在官者。
秋七月,诏曰:“卫士转置送迎二万人,其省万人。罢苑马,以赐贫民。”
议立明堂。遣使者安车蒲轮,束帛加璧,征鲁申公。
二年冬十月,御史大夫赵绾坐请毋奏事太皇太后,及郎中令王臧皆下狱,自杀。丞相婴、太尉蚡免。
春二月丙戌朔,日有蚀之。
夏四月戊申,有如日夜出。
初置茂陵邑。
三年春,河水溢于平原,大饥,人相食。
赐徙茂陵者户钱二十万,田二顷。初作便门桥。
秋七月,有星孛于西北。
济川王明坐杀太傅、中傅废迁防陵。
闽越围东瓯,东瓯告急。遣中大夫严助持节发会稽兵,浮海救之。未至,闽越走,兵还。
九月丙子晦,日有蚀之。
四年夏,有风赤如血。六月,旱。秋九月,有星孛于东北。
五年春,罢三铢钱,行半两钱。
置《五经》博士。
夏四月,平原君薨。
五月,大蝗。
秋八月,广川王越、清河王乘皆薨。
六年春二月乙未,辽东高庙灾。
夏四月壬子,高园便殿火。上素服五日。
五月丁亥,太皇太后崩。
秋八月,有星孛于东方,长竟天。
闽越王郢攻南越。遣大行王恢将兵出豫章、大司农韩安国出会稽击之,未至,越人杀郢降,兵还。
元光元年冬十一月,初令郡国举孝廉各一人。
卫尉李广为骁骑将军屯云中,中尉程不识为车骑将军屯雁门,六月罢。
夏四月,赦天下,赐民长子爵一级。复七国宗室前绝属者。秋七月癸未,日有蚀之。
135、“君须有所为!”
135、“君须有所为!”
很多人都认为上官嫱是不通世情的。
毕竟,这位皇后出身于公卿之家,外家更是显赫,而且,她六岁即被立为皇后,可以说,从晓事起,她便是大汉最尊贵的女子。最重要的,即使是上官家覆灭,她的地位也不曾动摇半分。
——这位皇后从没有身在微贱的经历,从来都是被维护,被尊奉的
——她怎么会知道寻常人的生活呢?
这个想法不能说是错误的。
——事实上,连上官嫱的傅保与侍御都是这样的认为的。
因此,当上官嫱命中宫私府长铸金时,大家只认为是皇后忽兴的念头。
私府长也乖觉,从寻常的金饼上币到意喻祥瑞的麟趾金,各种式样都铸了十个。果然,上官嫱很满意,当场就赐了一个吉字金给私府,另外又取了一金给私府长,让其赏赐工匠。
上官嫱抱着金子赏玩了几天,便又搁下了,之后,随手赐下的就不少。
金子与一般的器物不同,在宫中是一点都不稀罕,一金半金随手赐下的,更是寻常事,别说中宫,就是在掖庭贵人那儿,都没有人会特地去记录。于是,兮君很顺利地将十个最寻常的金饼瞒了下来。
若是有人知道了这些,还会认为大汉的这位皇后真的不通世情?
其实,只要想想这位皇后手上一直攥着霍幸君与东闾氏的媵嫁,并且只用那些私产、私奴婢便将父祖的坟茔安排得妥妥当当,就知道,这位皇后绝对不是对世事毫无所知的了。
上官嫱没受苦,但是,在上官家被定罪之初,她在宫中的日子并好过,上上下下多少双眼睛盯着她,都在等着看她的结果,最后,霍光大笔一挥,将霍幸君留在上官家的媵嫁,从奴婢到田宅全给了上官嫱,所有人才看清了情势。
因此,上官嫱知道钱财的好处。
之后,为父祖营坟,一笔笔的支出,多少让她知道了一些长安城的生活水准。
因此,当得知霍光准备遣刘病已出宫时,她就盘算着送些什么给刘病已了。为此,她还旁敲侧击地问了宫中的官婢、女史,最后,才决定给钱。
可是,皇后的钱不是那么好用的。
——当然,她要做什么,说一声,有司自然会立刻准备好,但是,用途、数量也都会记得很清楚。
——哪怕是不动私府,只用她自己的私产,也必然会立刻传开。
问题就是,兮君并不想让人知道,她将钱给了刘病已。
——那也不妥
——中宫属吏根本不会让她这么做的
——除非她直接赏赐所有宗室。
——可是,那更不妥
——她只是皇后
——而且,她也不愿用“赏赐”这种方式。
于是,她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才将馈赠准备好。
虽然不清楚其中的详情,但是,只是听兮君的解释,刘病已便知道,这些金饼必然是毫无记录,无人知晓的,可以让任何人随意使用的。
身在掖庭,他太清楚,这样的东西需要怎么样精心的安排才能做到。
——这是未央宫,她是皇后,身边永远都跟着人,一言一行都有人记录,一针一线都有明白的来去……
虽然兮君没有明说,但是,刘病已却很默契地读懂了她的想法。
——她本可以用更省事的方法的。
——最简单的就是赏赐
——不仅省心,还可以得个仁厚的名声
——可是,她没有
——她很固执地选择了“赠”
“……兮君……”刘病已轻声唤道,打断了女孩仍然在絮絮叨叨地说着的解释。
兮君抬眼,有些困惑地看向少年。
“不必……不必如此……”刘病已低声道。
兮君一怔。
刘病已继续言道:“不必特地如此……”
少年看着她的眼,很认真地说着:“我知君心。”
——他知道她的心意
——他绝对不会错读
——因此……她真的不必这样费心……
听到刘病已的话,兮君不由微笑,眉眼弯弯,一派愉悦,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看着兮君的笑容,刘病已怔了怔,随即移开眼,盖上匣盖,随后才抬头,低声道:“我所言,中宫不可忘也”
刘病已的神色异常郑重,让兮君不由一怔,不知道他怎么又提起这件事了,不过,她还是点了头。
“不忘”兮君也正色应道,“立子孙,不立昆弟。”
兮君很简洁地将刘病已之前的话概括了出来。
刘病已点头,随后又踌躇了一会儿,才再次开口。这一次,他的声音被他压得更低了。
“大人当不会难之,君须防县官。”刘病已的声音近乎耳语,却清晰地传入了兮君的耳中。
兮君皱了皱眉:“立子孙可为之后……上当欣然……”
——有人为之后,便有人祭祀,比起无后,应当更好吧……
兮君是皇后,是大汉的宗妇,祭祀血食之事是从立后开始就有人教的。
——就如孝惠皇帝,皇帝应有的祭祀享食当然不会少半分,但是,从孝文皇帝开始,大汉诸帝只会祭高祖庙,而不会祭孝惠皇帝的庙。
——因为,他们不是孝惠皇帝的后嗣……
——他们没有资格祭孝惠皇帝,同样,孝惠皇帝也不能受他们的血食。
宗室很少以旁系为后,最多不过是以支系主始祖的祭祀,但是,在民间,养侄、甥为己子,立之为后,以享祭祀,这种作法倒也不算稀罕。
兮君之所以会知